抗疫特輯｜明年，誰會與我談論這個春天

編者按：

近日，我省疫情形勢複雜，疫情防控面臨着嚴峻的考驗。為凝聚人心，鼓舞士氣，堅定抗疫信心，《延河》雜志在微信公衆平台開設“抗疫微信專稿”欄目，期待廣大作家拿起筆來，齊心協力，守望相助，一起迎來最終的勝利。

誰會與我

談論這個春天

明年

◎李慶華

等 待

空寂的城市，在等你

清冷的田野，在等你

陽台上，一株茶花打開小小的天窗

我打開落滿灰塵的《詩經》、《莊子》和《史記》

等待太陽和月亮回到我們的節氣

等待一樹桃花将内心點燃

等待每個人在自己的心中建一座莊嚴的廟宇

等待地球恢複正常的旋轉

等待河流，重新奏響時光的樂曲

等待空蕩靜寂的街道，重制往日的熙攘

曾經那麼地喜歡一群人推杯換盞

恐龍早已滅絕，可它的影子依然飄滿我們的四壁

那麼多的油菜、梨樹、桃樹都在等待呀

等待我們薄薄的春衫，輕盈的步履

那麼多的門店打開又關上，等待鴿子銜來橄榄枝的消息

推開窗子，一隻布谷從山那邊飛來

我聽見它鳴叫裡的着急

我等待着，等待着，等待遠方的水田

能洗去它眼睛裡的疑慮

等待快遞小哥給我送來一封遲到的情書

等待遲到的情書重新鼓動我的血液

等待你的紅圍巾舞起的閃電

拉響内心的春雷，并為寂寞的日子增添一點暖意——

等待我的詩歌另起一行

等待幹枯的河床開始湧動第一股潮汐

等待床頭的鬧鐘準點敲響上班的心跳

等待在嶄新的台曆上重新将

腳路和心路的曆程記取

等待空寂的城市，重新定義

等待清冷的田野，再現生機

明年，誰會與我談論這個春天

明年，誰會與我談論這個春天——

梅花救出了綠葉，乳鴨推開了薄冰

大雁帶領它的隊伍依然會穿過小城

沿途喊醒貪睡的小麥和田鼠

灑水車的音樂飄出一道道彩虹。穿過彩虹

新鮮的蔬菜，铮亮的公共汽車，靈動的廣場舞，匆匆的行人，吐綠的香樟

依然組成幸福的方向

還沒用完的口罩抛到哪裡去了

給孩子沒有講完的童話呢

誰還記得給母親剪過幾次指甲

有幾人還繼續讓夫妻剪了頭發

也剪去内心的亂草

天使們又回到護士的崗位

繼續着瑣碎的工作。也許沒有人還來争論

是誰解救了人間的春天

可是這些我都儲存在

收藏夾裡。儲存在我的傷痕裡

我在這個春天寫下的詩行

每到谷雨，就會發綠

在陽台上看一株街柳

真的記不得是哪年哪月，園林勞工把她

栽在北窗樓下的街旁

也不記得是二月春風，還是城市美容師

把她剪出春天的發型

不知道鳥兒何時結廬在粗壯的枝杈上

更高的枝上又是什麼鳥正吟誦着它的少年

不知道樹上的那個疤瘌

是哪個叛逆期的孩子留下的傷痕

那一張木椅上坐過幾對情侶

有幾個進城買菜的農民

避開烈日，吃過自帶的午餐

有誰在此告别。有誰在此躲雨

這個低燒的春天，隻有靠在窗邊的我

向她送出溫暖的眼神

直到黃昏，我還看見她在梳理

懷裡的半輪月亮

站在窗前讀宋詞

讀“去年元月時，花市燈如晝”

讀“直恐好風光，盡随伊歸去”

讀“記得綠羅裙，處處憐芳草”

讀給臘梅聽，讀給夫妻聽

讀給對面樓上的一對小夫妻聽

讀給馬路上的快遞小哥聽

妻子笑我的聲音多像求偶的雎鸠

我說，疫情隻是暫時的，不能放棄了舌頭

畢竟萬有引力還在

畢竟春天正一點點逼近

臘梅根邊的草

春天來了，一些來路不明的草

也探出頭來

仔細辨認，一棵紫雲英，一棵地米菜

一棵認不得的，我用形色查一下

居然是小時候治療牙疼的車前草

它們怎麼彙聚到我的陽台

是鳥兒造訪時撒落的，還是買花時

潛伏在泥土之中——

拒絕了妻子拔掉的建議

我說這是一次難得的相遇

在這個多病的春天，它們

怯生生地偎依在臘梅的根旁

仿佛老母雞張開的巨大翅翼下

露着小腦袋的雞仔，朝我叽喳着

漸行漸遠，又進行漸近的鄉音

在花盆裡種菜

喇叭裡的疫情依然嚴峻

我知道出一趟門回來

需要一遍遍的酒精，一遍遍的沖洗

消除看不見的病毒，消除看得見的疑慮

冰箱漸漸空了

我記起儲藏室裡

有妻子去年從鄉下捎回的菜籽

像一粒粒火種

找了幾個閑置的花盆，松了土

安放好這些提心吊膽的菜籽

病毒封鎖了去往小鎮的路，我相信

隻有陽光的解藥，才能打開春天的門

在陽台一角，陪着這些盆罐

把舊年的習作抄了又抄，并大聲朗誦

我仿佛聽見土裡的種子已經上路

希望能給我帶來老牛，小橋和炊煙的藥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