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把愛情可以縮小到一面窗戶，那麼，他們就正好站在了窗戶的後面，沒有天長地久的信誓旦旦，卻能一生美麗如詩如畫，并且，直到從來沒有說出來過的永遠。
信誓旦旦是最早出自詩經的成語，背後是一個讓人失落和傷感的故事，被用來告誡人們不要輕易相信承諾。承諾雖然美好，但它一定是沒有實作的，更何況，還分明存在着“說一套、做一套”的事實。是以，生活中的信誓旦旦常常是變了味兒的。
楊成武。趙志珍。他們不是信誓旦旦成語的主人公，但我更願意用信誓旦旦這個成語來反襯他們的愛情。
詩經裡的衛國女子和抗戰中的燕國女子
信誓旦旦成語的主人公是衛國的一個女子，從小就有陪伴她的青梅竹馬的男子，長大了，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男人抱着一匹布，樂呵呵地笑着，來換女子的蠶絲。女子看着男子的樣子，知道他并非真來換蠶絲，而是來商量婚事，這才是他真實的用意。
楊成武和趙志珍，不是衛國的男子和女子，也沒有青梅竹馬的經曆。趙志珍是河北易縣人，比楊成武小7歲。在家鄉和天津的大哥家讀完國小後，她被送到北平的二哥家，在北平女子第二中學讀書。這時，她當然不知道楊成武是誰。1937年7月，趙志珍還沒滿17歲。7月7日，日軍在北平附近挑起盧溝橋事變，中日戰争全面爆發。她和幾個女同學堅決要求去太行山參加抗日武裝，并在當月23日登上平漢線停運前的最後一趟列車，到了保定。
從保定沿太行山一路西行，趙志珍和幾個女同學經滿城抵達狼牙山地區，這裡就是她的家鄉易縣。狼牙山是一座雄險奇偉、景色秀麗的名山，屬太行山東麓，位于易縣西南45公裡處。在曆史上，狼牙山屬于燕國，在戰國時期，“狼牙競秀”就是燕國十景之一。出生于狼牙山下的趙志珍，和同學們易縣聯系到了黨組織。
一個多月後的9月25日，八路軍為配合第二戰區的友軍作戰，阻擋日軍攻勢，在平型關取得首戰大捷。一一五師獨立團在楊成武的率領下，擊斃日軍300餘人，連克7座縣城，建立抗日民主政府。獨立團随後擴編為八路軍獨立第一師，楊成武任師長。
英雄的故事總會在大地上流傳，也總能讓年輕美妙的女子心生愛慕。也許是在西行的路上，聽了楊成武的故事，趙志珍心有所動，就開始悄悄地藏進可以縮小愛情的那面窗戶後，走着走着就把自己完全地走近了英雄的太行山，距楊成武越來越近了。
詩經裡的衛國女子看破了青梅竹馬的男子的心思，男子果真提出了求婚的事情，她沒有急着答複，在男子離開的時候，一直把送男子到了河邊的渡口。她分明依依不舍，男子卻有些要發怒的意思，責問她：“你為什麼要故意拖延，不願意嫁給我？”她說：“我怕你沒有誠意。”又說：“我們以明年秋天為期，你應該在這期間請媒人前來正式提親。”男子很高興，兩人從此有了婚姻的約定。
抗戰中的燕國女子趙志珍是這樣的：有一天，她和幾個女同學一起敲開了楊成武作戰室的門，見她們一個個風塵仆仆，楊成武說：“你們……不好好上學，跑到這兒來幹什麼！”女同學們一個個舉起拳頭，态度堅決地說：“我們要抗日！我們堅決要求抗日，和八路軍一起打鬼子！”但趙志珍卻忘了什麼一樣地站在如此沒動。
怎麼會這樣呢？要知道，平時，在這些女同學中，她可是說話最多的。愛情就這樣被一個沒有太多注意過的細節給盯上了，見趙志珍沒說話，楊成武反倒問起她來了：“幾十了？”
“十六。”
“不小了嘛。”楊成武說，“為什麼不說話？”
趙志珍擡起頭，打量了這位隻有23歲的英雄師長一眼：“她們都說了，還要我說啥！”
“叫什麼啊？”
“趙志珍。”
楊成武笑了起來：“那就去辦參軍手續吧！”
從此，趙志珍成為了八路軍的一員。
被寫錯了名字和為什麼就不能是今天
詩經裡的衛國女子，自從男子走後，常常站在自家的牆頭，望着男子家在的方向，等待着男子帶媒人來提親，約定的秋天很快就到了，但她依然看不到男子帶來媒人。為此，她爬上了村裡更高的牆頭，希望能盡早看到男子，卻在一次次的失望裡傷心地哭了起來。
與衛國女子不同的是，趙志珍在與楊成武相見的三個月後就收到楊成武的來信。那時，趙志珍被配置設定到政治部當幹事，兼任易縣婦救會主任，而楊成武的司令部剛好也在易縣。兩人經常相見，趙志珍更加崇拜心中的英雄，楊成武也常借故去政治部或婦救會。
1938年的某天晚上，楊成武忽然在院子裡踱起了步，不是想怎麼打仗，而是在想如何給趙志珍寫一封情書，并且傳遞過去。深夜11時，他才想好了其中的一些句子，回到屋裡拿起筆，寫好了又逐字逐句地修改，一直到天亮才将它裝進了信封。
叫過通信員，楊成武說：“把它送給趙志珍。”通信員說：“是！”楊成武又說：“隻能讓我們三個人知道，要保密！”通信員又說：“是！”這是楊成武經過一夜琢磨出的生命中的第一封情書，但認真的他根本就沒有發現，居然把趙志珍的名字給寫錯了，寫成了趙子珍。
接到信，趙志珍的心怦怦跳了一陣，啟開，卻見自己成了“子珍”。子珍是誰？趙志珍看了看身邊覺得不會再有其他人，心很快又在“子珍同志”的稱謂裡跳動加速——是子珍就子珍了吧。
子珍同志，我們都是黨的幹部，我們的任務和目的是一樣的，雖然我們有南北方籍貫的差異，但我們是在一條戰線上、一個任務上鬥争的，在以上等的原因下，我今天向你提一個建議——我們親密地拉起手來做一對異性朋友，好吧？同意吧！盼你給我一個答複。祝你進步與健康！
詩經裡的衛國女子在高高的牆頭等了多長時間，人們不知道，但人們知道的是，她最終等了男子的前來，男子和她一起蔔卦，得到了吉祥的好卦，決定立刻成婚。衛國女子終于帶着嫁妝滿懷幸福地嫁給了自己憧憬的男子。那一刻，她和趙志珍是一樣地興奮和激動，心裡都裝着活蹦亂跳的兔子。但與詩經裡的衛國女子不一樣的是，趙志珍在收到楊成武的情書後，僅用了7天時間就和自己憧憬的男子結婚了。
兩條河流被彙在了同一水壩裡，夜空投下點點繁星，在壩影裡快樂成長，想要長成一棵棵大樹，光明地站在水裡，卻又神秘和焦急地等待着壩口閘門的開啟，以及浪花盛開的波濤洶湧。
楊成武把“保密”的情書送給趙志珍，終于松了一口氣，心裡是石頭落地般的輕松，而趙志珍在收到信的第二天就要表明了與楊成武同樣的态度。一星期後，楊成武從戰場歸來，有了送過情書後與趙志珍的首次相約，見趙志珍願意，就抓起趙志珍的手說：“我們結婚吧！”
四目相對，如同壩口的閘門開啟，分明就是一首澎湃的歌，但趙志珍卻努力地按捺着，朝楊成武微微地點了點頭。楊成武說：“明天，明天我就寫結婚報告！”趙志珍嬌羞地掃了楊成武一眼：“為什麼是明天？”楊成武略頓了一下，忽然被醍醐灌頂：“啊，今天……今天，我這就寫！”就這樣，從正式表白到結婚，楊成武和趙志珍隻花了8天的時間。
1943年，楊成武和趙志珍
古詩裡的一刀兩斷和革命愛情的堅如磐石
詩經裡的衛國女子與自己心愛的男子結婚後，早起晚睡、操持家務，但天長日久之後，人老珠黃的她卻迎來了男子的慢慢變心，甚至家暴，最終被遺棄。面對河水，她發出了如此悲傷的哀鳴：及爾偕老，老使我怨。淇則有岸，隰則有泮。總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意思是，當年你向我發誓白頭偕老，如今我還沒老心裡就裝滿了憂傷。河水滔滔但有岸相伴，人生雖然有很多沼澤，但隻要肯走就會渡過。回想起少年的我們是多麼快樂，言談笑語間都顯露着溫柔。當年的海誓山盟還在耳邊，可我們已經反目成仇。不要再去相信那些騙人的鬼話，既然分開了，我們就一刀兩斷！
與衛國女子和男子的分道揚镳不同的是，沒有信誓旦旦的楊成武和趙志珍卻最終白頭相守，走過了情深誼重的一生。
楊成武和趙志珍隻休了1天的婚假，之後，便是楊成武出生入死的征戰以及趙志珍時常依在門欄上的提心吊膽。不過，他們很快有了愛情的第一份結晶，第一個女兒楊易生。這時，經過了戰争煙火洗禮的趙志珍說：“楊成武是岩上青松一般的人，值得我尊敬。為這樣的人我樂意付出勞動，付出心血，甚至在我們二者必舍其一的時刻，我情願獻出自己的生命。”
1943年，楊易生已經4歲，日軍掃蕩，楊成武在前方的戰場，為了趙志珍和楊易生的安全，地方黨組織把母女倆安排在狼牙山附近五峰寨的一戶人家，那裡山大溝深，相對安全。沒幾天，楊成武因患瘧疾多日，被迫從戰場上撤出來，在警衛人員的護送下也來到五峰寨養病。
遠遠地，趙志珍看到了自己的丈夫，但他卻從騾子上掉下來奄奄一息了，比這更糟糕的是，兩天後，日軍不但派出飛機向五峰寨扔炸彈，地面部隊也尾随而來。
楊成武被爆炸聲驚醒，雖然沒有起身的力氣，但他還是指令身邊的人員與老鄉一起突圍。趙志珍覺得這樣不行，因為，日軍地面部隊馬上就到，有三十多人。于是，她決定自己留下來吸引鬼子，讓楊成武和其他人先走。
楊成武說：“這樣不行！”趙志珍說：“不行也得行！”随後抱過女兒楊易生，讓警衛人員将楊成武推上了騾子，在騾子的身後狠拍了一把。騾子沖了出去，楊成武眼見着日軍進了村，嘴裡一個勁兒地呼喚着：“志珍……志珍……”
一顆炸彈落了下來，趙志珍和楊易生不見了蹤影。
楊成武掙紮着哭喊：“志珍……”随後被警衛人員推到了附近的一道山梁上，這時，他因為被驚吓出了不少汗，身體輕松舒服了很多。
趴在地上，讓警衛人員拿來了望遠鏡，楊成武看到村子已經被日軍燒了，濃煙滾滾，一片火光，肝腸寸斷地念叨着：“我的志珍……易生……她們沒了……”但讓他沒想到的是，第二天，趙志珍卻抱着楊易生微笑着出現在了他的面前——原來是村裡的老鄉将趙志珍和楊易生塞進了山崖上的道石縫，趙志珍和楊易生才逃過了日軍的屠殺。
革命人就這樣收獲了真正的愛情，不是時間上的7天或者8天，甚至漫長的一年或者辛苦的一生，而是寫在石頭上的你在我也在。2004年2月14日，楊成武因病不幸與世長辭。臨行前，趙志珍收到了伴随她走了66年的楊成武給她的最後的禮物——當年，楊成武寫給她的那一封信，那一直被“保密”着的情書。
還有，楊成武在此前特意為趙志珍寫下了一首這樣的詩：
風風雨雨幾十年，海枯石爛意志堅。
居家操勞人人贊，輔佐大事吾内賢。
趙志珍
詩經：氓之蚩蚩，抱布貿絲。匪來貿絲，來即我謀。送子涉淇，至于頓丘……譯文：憨厚農家小夥子，懷抱布匹來換絲。其實不是真換絲，找個機會談婚事。送郎送過淇水西，到了頓丘情依依！2018年4月17日，趙志珍在北京逝世，享年98歲。她沒有說與楊成武的愛情讓她刻骨銘心，但人們都知道，她去見他了。
如果同框的愛情還可以有具體的内容提要，那一定是共同信念之下的舍生忘死。當人們把自己寫進對方，那一定是讓人心潮澎湃的一路馨香。雖然日子會越寫越老，但始終都是美好的進行曲，始終都會是讓後人一支又一支的右手緩緩舉起。
本文圖檔來自網絡，感謝原作者，事實依據來源于《楊成武上将與妻子趙志珍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