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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戰長津湖—第四章 大軍渡江(一)暗度陳倉

(一)暗度陳倉

1950年10月,随着北韓戰局急轉直下,第九兵團出兵北韓的日期一再提前。12日,毛澤東和中央軍委給華東軍區發電報,要求第九兵團提前開赴東北。

“這哪來得及!”宋時輪跺跺腳,連忙找陳毅商議。陳毅在和宋時輪商議後,提出因裝備尚待調整,建議把部隊開拔的日期改為11月15日。毛澤東同意了他們的要求。

10月19日,第九兵團最後一批部隊還沒有抵達山東,中央軍委指令東北邊防軍以中國人民志願軍的名義出兵北韓。毛澤東于10月23日電令華東軍區“宋兵團須從速進行政治動員和軍事訓練,并準備先開一個軍去東北”,同時要求宋時輪親自赴京領受任務。

宋時輪在北京見到了毛澤東和軍委代總參謀長聶榮臻,确定了入朝計劃。

血戰長津湖—第四章 大軍渡江(一)暗度陳倉

10月25日,志願軍打響了抗美援朝第一槍,第一次戰役開始。志願軍在東西兩線作戰,已到北韓的大部分志願軍部隊在西線,東線隻有四十二軍的兩個師,他們面對的是美十軍近9萬人的進攻,兵源嚴重不足。中央軍委立即指令第九兵團結束在山東的整訓,開赴前線,投人抗美援朝的戰鬥。

28日,宋時輪傳回兵團司令部駐地曲阜。

29日,朱德元帥給兵團團以上幹部做戰前動員。他的腳剛走,31日,毛澤東的電報又到了:“(一)九兵團立即開始行動,先開一個軍,其餘兩個軍不動,不要間斷。(二)九兵團到後,接受志司(志願軍司令部)

指揮,以尋機各個殲滅南北韓首都師,第三師、美軍第七師及陸戰第一師為目标。”此時中央軍委已經明确第九兵團的作戰方向——東線,目标是美第十軍。

接連改變的作戰計劃不僅是北韓戰況瞬息萬變的展現,同時也看得出中國第一次和美軍作戰時,過于自信的心态。

軍令如山,宋時輪顧不得裝備了。事實上,宋時輪要求把進軍日期改為11月15日,已經是他能夠完成補充裝備的最快時間了。

11月1日,二十七軍率先車運東北,接着是二十軍、二十六軍。車輪滾滾、汽笛長鳴、騾馬嘶叫,漫長的南北鐵路線上又是一派忙亂。

二十七軍的先頭部隊還在火車上,11月2日,毛澤東和中央軍委又電令二十七軍的兩個師抵達安東(今丹東)後,不做停留,立即入朝。

當時部隊都在火車上,電台無法聯絡,電令無法下發到部隊,宋時輪請東北軍區派人在車站攔截列車,傳達軍委電令。

一再變化的指令讓宋時輪和第九兵團司令部百思不得其解,西線志願軍足以應對美第八集團軍,東線隻有四十二軍的兩個師在苦撐,原來指令

第九兵團負責東線,怎麼又改變原計劃,讓二十七軍的兩個師開赴西線?難道戰況有了新的變化?如果二十七軍的兩個師進入西線作戰,那麼二十軍、二十六軍怎麼辦?按照原計劃進入東線,還是跟在二十七軍後面?

直到11月4日,兵團司令部登上列車,宋時輪還不清楚第九兵團入朝後到西線作戰,還是到東線作戰。

抵達沈陽後,宋時輪得知志願軍司令部已經指令二十七軍傳回安東,轉道東線人朝。他這才松了一口氣。

11月5日,毛澤東的電令明确了第九兵團的軍事目标:“如果東線打得不好或者打得不及時,江界可能失守,美将從東面威脅志願軍西線部隊,西線志願軍完全可能處于敵東西兩線部隊的合圍中……江界、長津方向确定由宋兵團全力擔任……”

第九兵團責任重大,江界是金日成和北韓政府臨時所在地,是北韓級府在無路可退時建立的最後一個政府所在地,後面就是鴨綠江了。一旦次界被美軍攻占,金日成隻能去打遊擊了。

宋時輪心裡的石頭落了地,他的焦慮卻并沒減輕。作為先頭部隊的二十七軍原計劃從輯安(今集安)入朝,11月7日前可抵達柳潭裡,接替四十二軍兩個師的防務,可是,由于二十七軍兜了一個大圈子,被甩在了二十軍和二十六軍後面,從龍頭變成了龍尾,再變換成先鋒難度很大。經過第九兵團司令部緊急商議,宋時輪趕赴輯安,指揮二十軍首先入朝,二十七軍、二十六軍則由臨江入朝。

對于第九兵團的運用,毛澤東最初認為東線美軍的動向尚不能确定,第九兵團可以“11月1日起車運梅河口整訓,前線如有戰略上的急需可以調用,如無此種急需則不輕易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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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考慮美轉軍由成興向北進攻的可能性極大,毛澤東認為“必果使用宋時輪主力于該方面方有把握,否則于全局不利”。

10月31日,根據東線敵軍動向,毛澤東已經明确将第九兵團用于東線。1月3日,毛澤東同意彭德懷等的意見,使用二十七軍于新義州東北方向,第九兵團另兩個軍在沈陽附近休整待機。此時第一次戰役已接近尾聲,彭德懷對于二次戰役的作戰方案設想中,考慮仍需集中力量,準備由三十八軍、四十二軍甚至加上四十軍由德川打出去,這樣東線戰場就必須完全由第九兵團負責,因而建議九兵團全部人朝。

11月5日,毛澤東複電認為部署甚好,“九兵團之一個軍應直開江界并速去長津”,同時函告李濤九兵團各軍待命和休整的位置。這時,準備九兵團以兩個軍先行入朝,二十六軍則休整待命。彭德懷11月6日的部署電就是以九兵團兩個軍為基礎設想的。此後,毛澤東認為美軍陸戰一師戰鬥力據說是美軍中最強的,志願軍以兩個師圍殲其兩個團,兵力似乎還不夠,應有一個至兩個師作預備隊。因而決定讓二十六軍也靠近前線。

以上決策過程可見,毛澤東、彭德懷對九兵團的使用并無不要之處。毛澤東關于美軍可能由威興向北進攻的判斷完全正确,如果不是基于這個正确的判斷,并預有準備,那麼很可能來不及在東線使用第九兵團,二次戰役可能會發生兵力不足的情況。

戰後史密斯就曾對美軍戰史學家談道:“長津湖地區根本就不适合軍事行動,就算是成吉思汗也不會想去征服它。”

史密斯的話影響了不少研究長津湖之戰的各國戰史學家,認為志願軍第九兵團在東線的作戰是畫蛇添足,或者說是完全沒必要,削弱了西線的力量,如果将東線第九兵團調到西線,可能志願軍二次戰役的戰果會更大。但從軍事角度考慮問題,史密斯的話是一種推卸責任的說法,既然狼林山脈隔斷了東西線聯系,那美軍為什麼還要向長津湖地區派出重兵?史密斯的說法本身就自相沖突,包括他們後來吹噓的什麼“敦刻爾克大撤退”式的興南大撤退,把一個敗軍之将說成了指揮藝術的典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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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第九兵團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凍傷所緻的減員占減員數的百分之九十,但取得的戰果卻是巨大的,一戰便給予不可一世的美陸戰一師重創,并将包括美七師、南北韓第三師在内的美第十軍全部擊退。

克勞塞維茨說:“具有積極目的的企圖引起殲滅性行動,具有消極目的的企圖等待殲滅性行動。”毛澤東給美陸戰一師布下的局就是“具有積極目的的企圖”。

宋時輪面對的東線美軍主力擁有世界上最先進的武器裝備,如果硬碰硬地打不會得到便宜,宋時輪要用暗度陳倉這兩千多年前的兵法,把美軍裝進口袋殲滅。

11月5日13時,宋時輪向二十軍、二十六軍、二十七軍發電,訓示各師團将要深入長津湖作戰,并且強調,軍師團營均應溝通電話聯絡,在戰鬥發起前軍師暫停電台通信,并禁用号音以嚴保密。

宋時輪計劃二十軍負責穿插包圍,二十七軍負責攻城拔寨,二十六軍作為預備隊,随時根據戰事發展進行增聚和堵截,并且告知各軍指評官,11月26日将會發動進攻,各機關務必在26日前進入預定的戰鬥位置。

1月7日晚,五十八師抵達輯安後接到指令,解隊兩個小時後渡江。要求經裝上陣,不必要的東西,有解故軍标志的,軍旗、檔案、胸章牙刷、鋼筆統統丢掉,毛巾上“将革命進行到底”的紅字也被剪掉。此外就是檢查槍支彈藥,補充糧食,每個戰士準各三天糧食,糧食主要是饅頭幹和餅幹,饅頭幹就是把慢頭切成一片一片曬幹了的饅頭片。23時,部隊通過搭在鴨綠江上的浮橋,離開輯安,進軍北韓。

對于周文江、楊根思和絕大部分志願軍指戰員來講,前往北韓是他們這輩子唯一的出國經曆。通過鴨綠江大橋的志願軍戰士,快步從大橋的一端走向另一端。他們沒有想到,這個距離不僅是祖國與異國的距離,也是生與死的距離。

朱文斌是五十八師一七三團的作戰參謀。當參謀的要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腦子要比别人靈光,要給首長提供更多的建議,朱文斌總結出志願軍作戰的三大不利因素:天氣、地形、武器裝備。

11月25日前後,長津湖地區普降大雪,鴨綠江開始封凍。第九兵團在高寒地區的作戰經驗幾乎為零。

第九兵團雖有一些山地作戰經驗,但是北韓北部的地形多是高山峻嶺,山峰高過千米,甚至達到2000米,懸崖絕壁較多,且有大片大片的原始森林,部隊運動受地形獨窄限制,極大地影響了機動速度。而在國内,地形廣闊,可以迂回包圍,可以大範圍地運動。

血戰長津湖—第四章 大軍渡江(一)暗度陳倉

志願軍的裝備,多是繳獲國民黨的,雖然有一些從美國得到的現代化武器裝備,但畢度是繳獲過來的,無法跟美國相比差距甚大。志願軍沒有空軍,北韓上空的美軍飛機完全掌握了制空權;第九兵團的大口徑的火炮運不進去,也沒有坦克,隻有火箭筒、無後坐力炮,迫擊炮,火力與美軍相差很遠。

朱文斌認為,志願軍也有優勢。他們有一種從長期戰争中培養出的英勇頑強的戰鬥作風。兩軍作戰勇者勝,再困難,我們都可以克服。第九兵團的部隊有個鮮明的特點,就是善于近戰、夜戰。天氣越是惡劣,越是下雨下雪,越是要拉出去打,越是天黑越是要拉出去打。如果用此優點與美軍較量,美國的優勢就會變成劣勢,而志願軍的劣勢也能轉化為優勢。

朱文斌随部隊過江後,便看到蜂擁潰退下來的北韓人民軍殘兵和逃難的老百姓,他們是往中國安東逃。很多會說中國話的人民軍戰士覺得裝備奇差的志願軍很難擊敗強大的美軍,他們把香煙、手槍等物品送給往前趕的志願軍戰士,嘴上還說:“你們上前方了,我們到後邊去了,這些東西留着也沒用。”

朱文斌跟着一七三團指揮所前進,過了鴨綠江才幾十裡,團前衛連便與美軍接上了火。前衛連戰鬥動作相當靈活,一接上火便貼上去,像膏藥一樣粘上了美軍,迅速穿插包圍。當面之敵一看形勢不對立即撤退,一七三團奮勇追擊,一追就追了上百裡路,追到摩天嶺、下碣隅裡、黃草嶺一線。

偵察得知,美軍擺出的是一個長蛇陣,從下碣隅裡到新興裡一直到滴水洞,當面之敵竟是美國王牌陸戰第一師。

五十八師一七四團政委項遠早聽說北韓爆發了戰争,也知道中國派十三兵團出國作戰,但沒想到擔負攻打台灣的九兵團會到北韓去。接到部隊到山東兖州一線集結的指令,項遠才意識到戰争就在眼前。各級開始國際形勢教育,講美國人已經在仁川登陸了,中國邊境受到巨大威脅,美帝國主義就是想将北韓作為侵略中國的跳闆。因為部隊時刻都在準備打仗,既然不打台灣,去北韓作戰也是責無旁貸。各級幹部當時的思想就這麼簡單。

項遠原是一七三團副政委,上級派他到一七四團擔任政委,但他考慮,一七三團是他從山東帶出的老部隊,入朝第一戰,他一定要親自帶着這支部隊征戰。是以,項遠當時并沒有接管一七四團政委的職務,準備打完第一仗再到任。

項遠的全部行李隻有一個馬背袋,坐着悶罐車就去了山東。火車到天津,他看到《天津日報》上登的“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聯合聲明”,就拿着報紙在火車上給戰士進行緊急動員,給每個連隊都發了一份報紙。

原計劃到通化換裝備,配發東北的棉衣,但軍情緊急,來不及換裝。二十軍戰士穿着單薄的南方棉衣來到了寒區。項遠後來寫過一篇回憶部抗美援朝的文章:由于倉促,後勤分隊沒有跟上行軍序列,缺少運輸工具。醫療部隊的急救裝置沒有準備好。後勤的同志就在火車上把自己的棉被折開,做成繃帶,把棉花做成棉花球,再消毒。

張成閣是五十八師一七四團特務連副連長,他的任務是帶領偵察兵在前方偵察敵情,為全團開路。而他所在的二十軍擔任九兵團的前衛,他們得到的敵情要通報師、軍和兵團首長,為上級首長判斷情況提供第一手資料。為了快速到達集結位置,他們要翻越北韓北部的狼林山脈,那裡常年積雪不化,平均海拔2000米,人迹罕至,雪寒嶺、黃草嶺、死鷹嶺,要翻越的山峰名字聽起來都吓人。張成閣帶着偵察分隊,翻山越嶺,邊偵察邊前進。前進途中凍傷的人不斷增加,有的人走着走着就倒下去,凍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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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7日,二十軍前衛五十九師乘火車抵達北韓江界。

馬文考是五十九師一七七團二營教導員,他了解的情況比戰士多,他清楚地意識到部隊倉促入朝會導緻種種困境,除了裝備和補給,都隊還缺少向導和翻譯。九兵團使用的地圖是日僞時期的,找不到向導給作戰很帶了很多困難,一些部隊就是因為走錯了路,耽誤了寶貴的時間。

馬文考的部隊乘坐火車進入北韓後開得很慢,白天不敢開。隻要天一亮,美國的飛機便跟了上來,火車隻能停在隧道裡躲避美軍飛機的偵查和轟炸。

這天,他們停在一個隧道附近,戰士們開始裝載面粉大米和其他的物質。

這時美軍的飛機來了。發現馬文考的部隊後,馬上低空掃射,接着開始轟炸。

抗美援期初期,美軍的“三大件”,飛機、坦克是志願軍沒有的,大炮也很少,美國空軍占有絕對的制空權。部隊還可以鑽進森林隐蔽,火車可以進隧道,但剛卸下的物資隻能挨炸。大米、面粉被炸得精光,馬文考看着四處飛濺的面粉心中充滿憂慮,戰士們剛進北韓就要餓肚子了。

馬文考不停地思考着這一個多月發生的事情,快得讓人來不及想。他們的國慶節是在上海郊區過的,剛過了國慶節,就登車北上了。到了兖州附近,下車休整。不到一個月,又上火車,繼續向北開,開始說是準備到中朝邊境,重新集結。可是,軍情一天十變,火車到天津的時候,總部來了電報,由鐵道部轉給部隊,二十軍在天津不得停車休息,務必立即入朝。

馬文考的二營成了第九兵團第一批入朝的部隊。

火車出了天津站便急吼吼地越開越快,大小車站的貨車、客車都停在鐵路兩旁,給軍車讓路。二營的戰士講笑話說:“這次我們坐的是特别快車,怕是要中了頭彩。”火車一直開到沈陽以南的皇姑屯車站,鐵道部門傳來上級指令,任何人不得下車。此時,各級開始傳達任務,立即入朝作戰。

五十九師師長戴克林就在馬文考他們乘坐的列車上,這也是九兵團開赴北韓的第一列軍列。

五十九師急急忙忙進入北韓,頭上戴的是大蓋帽,身着江南部隊發的薄棉衣,腳上穿的是球鞋。任務緊急,來不及補充,就在車上補發了一些生活必需品後,繼續全速開進。

如此緊急的情況,當兵多年的馬文考平生第一次遇上。他在天津車站時遇上二十軍政治部主任邱相田,邱相田剛在總政開完會,便急急忙忙趕

到天津,上了馬文考的這列火車。邱相田就在車上傳達總政開會的精神,講抗美援期的意義,動員部隊打好出國第一仗。

而事實上,他們根本沒有充分準備的時間。他們原計劃在沈陽發放棉衣.可情況有變,火車到了沈陽以後,忽然接到指令,不準下車,火車直接開到鴨綠江邊,駐紮在通化一帶。

提到入朝的緊急指令後,火車一直開了5天才在輯安停車,輯安對面就北韓。徐放下車進行動員,要求大家做好戰鬥準備。此時又接到上級指令,凡是可能暴露身份的東西都不能帶,包括私人信件、照片等都要留下來。盼望已久的棉衣也說要到了北韓以後再解決。随後各團都召開了抗美援朝誓師大會,上級給每人配發了一件棉大衣,部隊迅速入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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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忙行軍到鴨綠江,江上已經架好了一座臨時浮橋。

剛過了鴨綠江,北韓老百姓有人過來探望,一打聽才知道這兒是江界。北韓老百姓看到志願軍連連搖頭,說人民軍的裝備比你們好很多,都沒有打好,你們這個樣子能打嗎?徐放很不服氣,告訴他們:“我們打仗是有名的嘛,怎麼不能打啊?根據你們說的情況,好像把美國打敗有點困難。但你們放心吧,我們一定能打敗美軍!”

進入北韓,部隊的問題也暴露了出來。首先是吃的問題,部隊到北韓就斷糧了。在國内時有工作隊專門負責籌糧,到了北韓無計可施,隻好收集被炸死的騾馬。第二個問題是冷。沒有保暖的棉衣,沒有吃的,很多人都接近崩潰的邊緣。一個團政委見到二十六軍政治部幹事支福田後抱頭商哭,支福日背了兩條刀魚,凍得像冰坨子。他給了政委一條,政委當場就啃着生吃了。

寒冷和饑餓導緻部隊士氣低落,甚至出現逃跑現象。二十六軍向長津湖戰區開進時,一些幹部、戰士開小差,其中受處分的多達20多人。宋時輪在全軍營以上幹部會議上說,他親手槍斃了一名營長。這名營長受不了苦,帶頭往回跑。東征西讨這麼多年的戰友,宋時輪也不忍心,但穩定軍心是最重要的,營長逃跑不處理,将來就沒法限制普通戰士。宋時輪隻能揮淚斬馬谡。

吳大偉是二十六軍八十八師軍務科參謀。二十六軍作為攻打台灣的主力部隊一直駐紮在上海崇明島,和第九兵團的其他部隊一樣,天天都在進行渡海登島作戰訓練。

部隊接到北上的指令時,要求盡快将部隊的編制實力、人員裝備數量統計上報,平時每個月才上報一次,這次這麼突然,憑直覺,吳大偉覺得部隊要緊急行動。

當時二十六軍八十八師共有8000多人,沒有炮兵,到了山東滕縣,上級給一個炮兵團。所謂的炮兵團,實際上也就是幾門山炮,作為支援或者壓制火力來說,根本談不上打擊效果。

八十八師由鐵路輸送到遼甯撫順後,于11月19日夜,接到指令:鐵路輸送至臨江,從臨江鴨綠江大橋步行過江。

吳大偉走在鴨綠江大橋上,黑暗中隻覺得有水聲,什麼也看不清,後來水聲被急促的腳步聲淹沒。

部隊剛過江,美軍飛機便将大橋炸了。

過江以後,吳大偉看到沒有什麼像樣的道路,路上布滿了一個個的大彈坑,路旁的村莊沒幾棟完整的房子,有的還冒着濃煙。

八十八師過江後駐紮在熊東,二十六軍軍部駐在中江,機關連隊都駐在附近,每個人都給配發了7天的給養,餅幹和炒面之類的食品。

戰鬥打響前,吳大偉被派到下面團隊,了解情況,傳達訓示,布置任務。

戰鬥打響後,身臨一線,随時為首長提供戰隻。部隊在人前不了解美笑,普遍存在輕敵思想,吳大偉也是如此,甚至以為一瓶牙膏用不了放可回國了。

都隊的輕敵情絡,在殘酷的戰鬥打響後又變成一種忍懼心理,一見題美軍的坦克、大炮,還有貼著房子、鑽在山溝裡飛的飛機,一些幹部、戰士不知所指,産生了消極避戰的思想。但是,在嚴厲的軍令和強大的說服面前,部隊的情緒逐漸得到了穩定。

按照九兵團的戰鬥部署,二十七軍擔負主攻任務。

二十七軍尚未過江,就遇到了“敵情”。

張桂錦時任二十七軍八十師第二三九團二營教導員。二營是尖刀營,二營四連在國内戰争中是“常勝連”“戰鬥模範連”“一等功連”,各種榮譽一大把。這個連的戰鬥英雄和功臣模範,占全營的50%。但二三九團在集結的時候建制被打散,二營單獨上了一列火車,列車指揮員就是張桂錦。列車開到安東時,他們被志司留了下來,據說是突然發現了敵情,說江對面20多公裡處駐紮着英軍二十七旅,要求二營做好戰鬥準備。二營在安東停留了兩個多小時,把列車上裝備全部掉,把武器架在車頂,從新義州入朝,随時準備戰鬥。

二營進入北韓後一邊搜尋一邊偵察,火車抵達一個村莊後馬上派出一個分隊前出偵察,确定沒有敵情後繼續前進。就這樣,一個晚上走了60裡路。到達一小鎮後,向當地百姓了解英軍二十七旅的行蹤。當地百姓說,英軍二十七旅兩個小時前就走了,是坐汽車走的。

張桂錦下了火車便用電報請示志司,志司回複說原地待命并迅速構築工事組織防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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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大概七八點鐘的時候,天空中敵機成群結隊地飛來,每批多的時候二十幾架,少的也有八九架,狂轟亂炸,從早上一直炸到晚上,将本來就是一片廢墟的新義州炸得巴爛,到處都是焦糊的味道。

此時,張桂錦接到師部指令,傳回安東。

撤回的時候沒有火車了,隻能徒步行軍。張桂錦一邊走一邊給部隊進行動員,其實也用不着怎麼講,這兒幾十裡内外都能聞到燒焦屍體的味道,讀像的老人,無家可歸的兒童,到處都是。戰士們走了一路,憋了一股氣,紛紛表示在北韓戰場上狠狠打擊侵略者,打好出國第一仗。

部隊回到安東的時候,天已大亮。

幾天後,他們奉命再次徒步入朝。

部隊連續行軍好幾天,下雨、下雪、刮風、冰雹,各種惡劣的天氣都被二十七軍趕上了。張桂錦當時才21歲,還沒有長出像樣的胡須,可冰霜挂滿了眼眶和口唇,臉上都是冰條,像白胡子老頭一樣。戰士們身上也都被凍上了厚厚的“盔甲”,走起路來嘩啦啦響,一夜行軍六七十裡路,很是疲勞。

部隊到了宿營地也不能馬上休息。他們不敢住村莊,怕空襲,就在野外挖防空洞。張桂錦到各連檢查工事構築情況,發現四連、五連、機槍連和炮連的防空洞已經挖好了,防禦組織得不錯,但同時也發現了問題。當時,上級已經下達了通知,不準用熱水洗腳,防止熱水洗腳以後導緻腳腫穿不上鞋。可是六連的連長、指導員不聽招呼,他們一個是首長的警衛員出身,一個是文化幹事出身,帶兵沒經驗,挖了防空洞以後就躺在防空洞裡睡了,連隊的大部分戰士還以為要像在國内行軍打仗一樣,一有時間就泡腳,都用飯盆燒了開水洗腳。

張桂錦要制止的時候已經晚了。第二天早晨起來,六連全連140多人,近120個人腳腫得像個饅頭,穿不上鞋了。這事被報告到軍裡,二十七軍在二營召開現場會,六連成了“反面典型”。

二十七軍八十一師二四三團一連連長黃萬豐為了保護戰士的腳,想了個“強迫運動”的辦法。他在參戰前還發牢騷,人家四野的部隊,都到北韓跟美帝國主義戰鬥去了,可咱們九兵團不打台灣也罷,幹嗎要調到山東?等到了北韓,才知道這種氣候下跟老美打不是鬧着玩的。上級隻發了一捆地圖給營部部,上面寫的是不準拆封,作戰地區的地形地貌一概不知;補充的被裝是每個戰士不管腳大腳小隻發一雙鞋,連隊幹部給一件紅杠大衣,一頂棉帽,黃萬豐的毛巾、臉盆都輕裝得啥也不剩,想洗臉刷牙都困難。戰土們體力消耗大,飯量也大,有的一頓能吃兩斤餅幹。後來沒有糧吃,黃萬豐硬是喝了一周的澱粉。喝的時候覺得肚子撐得鼓鼓的,可隻要一飽尿肚子就癟了。剛入朝時,部隊有10餘天沒有吃到鹹鹽,他讓人到旁邊的村莊把老百姓扔掉的發黴的腌鹹菜撿來,先洗後煮讓戰士喝口鹹水。

不過黃萬豐也不能有牢騷,因為後面上來的二十軍更慘,都戴着大檐帽,用帽底子把耳朵和半邊臉捂起來,比他們凍得還厲害。

向長津湖開進時,整個戰場一片雪白,有的樹枝都讓雪壓斷了,黃萬豐想起了毛主席詩詞中的“梅花歡喜漫天雪”,但他卻沒有半點喜悅,那滿山的雪有一米深,部隊又不能走大路,隻能在積雪很厚的小路上爬行。宿營時,戰士們就把雪掏個洞,下面鋪床被子,上面蓋一床被,兩人一組打通腿兒。誰都不敢脫鞋,隻要鞋一凍就再也甭想穿上,凍得邦邦硬。大家我抱着你的腳你抱着我的腳,把被子蒙在頭上保溫。就這樣還不能一覺睡到天亮,睡一會兒就得起來運動,否則有可能被凍死。對那些稍懶些的人,就由連隊幹部和骨幹踢屁股拽胳膊地架進來強迫運動。由于保暖措施得當,黃萬豐的一連在整個戰役結束隻凍傷了3個人,戰鬥力得以儲存。

血戰長津湖—第四章 大軍渡江(一)暗度陳倉

李宗安是二十七軍七十九師二三七團機炮連指導員,火車奔過将綠江的時候,李宗安都不知道部以要去哪兒,上級隻傳達說是到擔是等要的地力去。火車一路綠燈,所有的車都經軍列讓路,到了沈陽停車吃飯,看見大批衣衫褴褛的軍人,本以為是北韓人民軍抓的俘虜運到中國來了。一問才知道,竟是北韓人民軍跑到中國來了,他這才知道北韓的戰況不太妙。

李宗安的連隊原計劃在安東過江,準備過江就執行戰鬥任務,消滅英二十七旅(英國和澳洲合并的一個旅)。全軍部隊八十一師在前,七十九師居中,八十師後衛。後來前方來電話,說英二十七旅一看大事不好跑了。

部隊計劃改變,但安東對岸的景象給李宗安留下了難忘的印象,北韓的新義州被美國飛機炸成了一片火海。李宗安覺得北韓的今天就可能是中國的明天,戰士們都覺得必須打這仗,跟美國勢不兩立。

二十七軍向吉林臨江轉進,一個軍五萬之衆分乘多列軍列,難度可想而知。本來是兵團前衛,臨時改成了兵團後衛,反而讓後面趕到的二十軍先過了鴨綠紅。二十七軍從臨江入朝時,雖然倉促,但得到的補給卻比二十軍好多了,居然得到了東北邊防軍才有的大衣、棉衣、棉褲。

那以在火車上抓緊時間動員教育,各級首長輪番上陣,大幹部講完小幹部講,快到臨江的時候部隊的戰鬥熱情被激發得十分高漲。

李宗安的連隊是全營的火器分隊,在以步兵為主的志願軍當中算是重量級的部隊,平時牛氣得很,但在行軍打仗中遭老罪了。他們翻越狼林山脈時,騾馬蹄子深陷,走不了,重機槍和迫擊炮,無後坐力炮都是人力扛運。

徒步過江後,李宗安的連隊被美軍飛機發現,遭遇空襲。李親安的通信員是解放上海時抓的“小浮虜”,從來沒有跟誰講過自己會開汽車,他一隻美國飛機對着車輛掃射轟炸,就跳上一輛汽車開起來就跑,飛機就追着那汽車炸。“小浮透”機靈得像個猴子,将車開離大部隊後便縱身跳車跑了。美軍雖然把那輛汽車炸毀了,但連隊一個人沒少。李宗安想,如果沒有這個俘虜兵将美軍飛機引開,機炮連的連部就完了,在附近房子裡開會的營部也得遭殃。一旦被命中,一個營的幹部就全報帳了。

這之後,這個通信員被他另眼相待,寶貝似的。

王蘭亭原來屬九十四師,1949年他跟着部隊南下,解放東山島,而後馬不停蹄,馬上又傳回來,入朝參戰。

由于九十四師全師轉隸二十七軍,王蘭亭所在的特務連被打散建制,分别被編到二十七軍的電話連、通信連,王蘭亭被編到二十七軍電話連查線組。從臨江過了鴨綠江,老天爺故意搗亂似的,下起了小雨,不久,又開始下雪。通信兵每個人都背着7天的幹糧,還要背一大捆電線、一部電話。電線足有20多斤,再加上一些簡單的生活用品和武器彈藥,每個人身上都有五六十斤,雨下到身上再凍成冰,越走越沉,但不敢休息。王蘭亭知道,隻要坐下去,就可能再也站不起來。他親眼見到路旁有幾個戰友坐在地上凍死了,有的還沒死,在路旁喘着細氣,看上去是沒救了。

沒日沒夜地行軍,終于到達第一個宿營地,部隊下山,到了北韓的一個村子,進去一看,村子被美國飛機炸得連磚頭都不剩,一間能住人的房子也沒有。當時還沒有防空洞,部隊就疏散在露天的野外,在山坡底下生火燒水,官兵圍攏在一個大的火堆旁烤身子。很多人鞋子跟腳凍在了一起,鞋子脫不下來。由于沒有經驗,就伸着腳在火邊烤,這一烤,鞋是化了,腳也一起烤化了。鞋子是脫下來了,腳已經爛了,一捏爛乎乎的。

他們連一共凍傷30多人。

雪寒嶺、荒山嶺、死鷹嶺、劍山嶺,九兵團15萬大軍跋涉在一個又一個連名字都透露着寒氣的山嶺上。在幾乎沒有補給,嚴格進行隐蔽僞裝的情況下,創造了連續在雪野中行軍10天約300公裡的紀錄,于26日集結在了長津湖指定的戰鬥位置。

很多年後,美國著名軍事評論家和政論家約瑟夫·古爾登寫道:

“以任何标準來衡量,中共軍隊強行軍的能力都是非凡出衆的。根據一個檔案記載,3個師從鴨綠江的滿洲一邊的西北角安東出發,用16~19天的時間行軍286英裡,到達北北韓東部的一個集結地域;另一個師在18天裡,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平均每天行軍18英裡。”

這就是宋時輪将軍率領的中國人民志願軍第九兵團。

血戰長津湖—第四章 大軍渡江(一)暗度陳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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