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臭豆腐,湘繡,銅官窯,為何可以火出圈?

非遺如何“煥新”,似乎沒有标準答案。但在大資料時代,打破傳統,用更新潮的方式去傳承非遺卻有迹可循。

2021年12月末,湖湘地理記者随巨量引擎、位元組跳動公益、今日頭條文史頻道和光明網聯合發起的“煥新非遺”公益行動,探訪了長沙銅官窯燒制技藝、火宮殿小吃、湘繡等非遺項目。這些非遺項目早已名聲在外,“火熱”出圈。它們的破局之道,或能為當下非遺的傳承和發展提供借鑒。

記者伍婷婷

臭豆腐 “臭”自帶“網紅”氣質

在長沙坡子街火宮殿臭豆腐工藝展示間,長沙火宮殿臭豆腐制作技藝第四代傳承人周四目揭開發酵2198天的鹵水蓋,用木棍輕輕攪動黑褐色的鹵水,臭味瞬時彌漫開來。此時,門外捂着嘴的遊客紛紛舉起手機錄下視訊,傳送到短視訊平台。

臭豆腐,湘繡,銅官窯,為何可以火出圈?

(火宮殿臭豆腐自帶網紅氣質,吸引無數媒體鏡頭的關注。組圖/黃啟晴)

靠“臭”出圈的火宮殿臭豆腐,以臭開始用噴香作結,這種極緻的嗅覺、味覺體驗就像坐過山車,極具挑戰性。是以,它不用刻意營造氛圍感,自帶“網紅”氣質。今年,火宮殿臭豆腐又從火宮殿“八大傳統小吃制作技藝”中脫穎而出,成為國家級非遺。它有多火?僅去年8月至今年8月的抖音資料,以“臭豆腐”為關鍵詞的視訊就有54萬多,而以“長沙火宮殿臭豆腐”為關鍵詞的視訊數也有幾百個,視訊播放量22.9萬。

火宮殿臭豆腐作為美食界“網紅”,長沙名片,它始終要在“臭”“香”之間下足功夫。周四目自诩“火宮殿臭男人”,44歲的他跟臭豆腐“杠”上了。在火宮殿的鹵水間,不同批次的鹵水根據發酵天數标明數字,一般人聞到鹵水間的臭味就望而卻步,周四目則将它們當寶貝。“在我看來,它們都是香的。”捏着鼻子進入鹵水間,正巧碰上他鹵制當天的臭豆腐。他選擇了發酵2198天的鹵水,揭開兩個鹵水缸,一缸倒入備好的豆腐幹專門鹵制,緊挨着的那缸則用來洗鹵制好的臭豆腐。“鹵臭豆腐的鹵水要發酵兩年以上,才能保證臭味。”這些鹵水都是代代相傳的,一缸鹵水用完,再用新發酵的續上,保證鹵制臭豆腐的鹵水永遠都是老鹵。“我不知道我的這些鹵水最老的有多少年,都是師父們傳下來的,大概從火宮殿有臭豆腐起,它們就存在了。”是以,周四目将鹵水看得極重,就算是洗臭豆腐的水他一滴都不浪費。

臭豆腐外表看似黑暗料理,但它很多講究,每道工序都很精細。周四目說,光選料都是大學問,首先豆腐要好,選用上等大豆制作豆腐胚,豆腐胚的軟硬也要恰到好處,太硬影響臭豆腐鹵制入味,太軟臭豆腐就少了勁道。而鹵水制作更關鍵,他遵循師父們留下的純植物素鹵配方,每年冬至這天用浏陽豆豉、紫蘇葉、冬筍、香菇等20多種原材料做鹵水。“傳承的東西要慢慢細細來,它是有人情味的。”豆腐放入鹵水中浸泡十分鐘後,他戴上長手套慢慢翻動,于他而言,這是個神聖的時刻,手要觸到每一塊豆腐幹,感覺它們的軟硬,確定它們全面吸收鹵水,預估浸泡時間。“今天的豆腐要浸泡6個小時。”一輪翻動結束,他斬釘截鐵地說道,“豆腐胚捏着有勁道,冬天發酵慢,6個小時剛好,若是夏天,就2到4個小時足夠了。”

“臭”味做足,接下來就是噴香環節。油炸臭豆腐是周四目的絕活,要讓臭豆腐吃起來外焦裡嫩,一般人很難做到。他拿起漏勺瀝油,隻見臭豆腐在漏勺中滾了幾圈,油瀝幹了,它們卻安然無恙,“甩幹油又不能将臭豆腐甩散,看似簡單,一般人做不到的。”他的油炸臭豆腐出鍋,食客趁熱品嘗,酥脆濃香在口腔中,大家直呼過瘾。周四目看着這一幕笑了。對他來說,臭豆腐技藝的傳承和發展跟其他的非遺不一樣,它沒有花哨的形式,而是要守住幾代人試驗出來的制作技藝,牢牢抓住食客的胃。

湘繡

“不潮不想繡”

在長沙湘繡城李豔刺繡藝術館,樓上樓下是兩個不同的世界。樓上大多是李豔的湘繡藏品,她引以為傲的“虎”挂在工作台的牆面上,栩栩如生。而樓下是李豔女兒昌妮的創意“世界”,各種跨界潮玩,創意湘繡,讓人挪不開眼,在這裡,“潮”和非遺湘繡無縫對接。

在非遺界,李豔母子的組合屬于高配。李豔研究湘繡40多年,她作為中國工藝美術大師、中國工藝美術協會刺繡專業委員會主任、享受國務院政府特殊津貼專家,在刺繡領域獲得榮譽衆多。她的作品《荷塘清趣》《張家界》《冬雪北國》陳列于人民大會堂;2013年她的湘繡作品《山獸之君》在中國香港保利拍賣成交價為280萬港币。

相比以傳統國畫為藍本的湘繡,李豔是革新者,她将西畫技巧引入湘繡,達到中西合璧的效果。獅、虎是湘繡中最有代表性且最難的題材,傳統湘繡通常用鬅毛針繡獅虎,線條較粗。李豔則在這個基礎上研究出汗毛針、卷毛針、柔毛針、絨毛針四種新針法。極細的汗毛針用在老虎的鼻子上展現肉感,甚至連毛孔都清晰可見;卷毛針用來表現老虎耳朵上微卷的軟毛,耳朵下半部分更加柔軟的毛針;老虎脖頸處蓬松的毛發則用絨毛針來表現。如此,繡出來的老虎神采奕奕,幾乎要從屏風中躍出來。此外,在傳承湘繡設計與針法基礎上,李豔還開創了畫繡結合繡、立體繡、油畫全異繡、光影式當代作品等湘繡新品種。這些“創新”開創了屬于李豔的時代。

臭豆腐,湘繡,銅官窯,為何可以火出圈?

(李豔研究湘繡40年。)

2017年,李豔退休後,成立了李豔刺繡藝術館,依然負責湘繡的創作和收藏。而她法國學設計的女兒留學歸來,在湘繡研究院潛心研究湘繡7年後,成為工作室的主理人。從小在繡繃子底下玩鬧的昌妮對湘繡傳承有不同的見解,她認為傳承不是複制,而是與時俱進,緊跟時代潮流,符合當下審美和價值觀,不斷創新。“我要堅守的是母親對于原創的堅持,對傳承湘繡的執着。而我的責任和使命是帶它走上一段新的旅程,探索一種全新的可能。”母親的作品是收藏級别的藝術,太貴,離年輕人太遠,而她要做的,是将湘繡從藝術神壇拉下來,讓它回歸生活。帶着這種理念,她将“湘繡”融入産品設計,和團隊碰撞出不少“潮”的概念,創造出一系列既有湘繡工藝又有現代生活實用價值的産品。

昌妮團隊貼合年輕人喜歡的“潮流元素”傳播非遺,提出“不潮不想繡”“繡生活正年輕”“湘繡藝術生活家”等口号,并打破非遺“老老的”“土土的”刻闆印象。為了讓湘繡更“潮”,他們突破傳統湘繡作為單一裝飾性的特性,将它用到了生活收納、空間裝飾、廚房用具、生活用品、家居家裝、汽車文化、日常出行等多個次元。他們還在産品材質上玩起跨界。2021年,李豔刺繡藝術館開發新品湘繡冰箱貼,繡面用湘繡工藝繡出長沙流行元素臭豆腐、小龍蝦、嶽麓山等,底座則用上建築材料清水混凝土。“城市的發展離不開鋼筋混凝土,像日本的光之教堂、長沙的謝子龍影像藝術館等文化打卡地,建設上都是采用的這種材質。”昌妮說,他們的創新不止于此,還聯合衆多品牌玩起了時下流行的品牌聯名,在中秋節聯合“南一門”推出了中秋非遺月餅禮盒。為迎接2022虎年,他們推出了國潮刺繡新年限定禮盒,聯名三大國貨品牌“王的手創”“張岐珊”“甯門香局”,為大家準備了一系列新潮又吉祥的年禮。另外,經她手設計制作的湘繡首飾盒、香薰盒、絲巾、車挂、鑰匙扣等湘繡産品皆為爆款。

臭豆腐,湘繡,銅官窯,為何可以火出圈?

(李豔刺繡藝術館主理人昌妮手拿虎年湘繡新品 小虎錘。受訪者供圖)

“讓更多年輕人買得起、喜歡上,有消費才有傳承。”除了在産品上創新,昌妮在銷售模式上也打破傳統,她采用線上+線下結合,搭建全平台、全網絡、全管道的推廣與營銷矩陣。線下,除了直營店,他們與湖南省博物館合作推出文創,其産品還進駐長沙國金中心潮玩店。線上上,他們通過“湘繡+網際網路”的模式,在微信公衆号、視訊号、小程式、微網誌、小紅書、淘寶、抖音等各大平台推廣湘繡文化,打通銷售管道,這些銷售模式市場反響很好。

接下來,昌妮最想做的是跟潮牌合作,碰撞新話題,讓湘繡真正火起來。

銅官窯

“柴燒”像開盲盒

到銅官窯“泥人劉”的工作間時,陽光正好從玻璃外牆斜射,打在那些拙樸的杯盞上,落下一片迷人的光影。我們探訪時,百年老字号“泥人劉”第四代傳承人劉嘉豪的第36窯柴燒作品剛出窯一星期,新作品還在拉坯。而他父親劉坤庭正專注于一個私人訂制的泥塑,反複打磨人臉部分。

和其他年輕的非遺傳承人相比,出生于陶瓷世家的長沙銅官陶瓷燒制技藝非遺傳承人劉嘉豪算“非典型”代表,甚至有些叛逆。他的基本功打牢後,就在追求個性的道路上越走越遠。别人認為他走偏,連他父親都覺得他個性過頭,面對父親的提點,他隻是聽着,内心依然自我。父親劉坤庭是原銅官陶瓷總公司研究所研究員,當時各廠批量燒陶要求每一件作品一緻,精益求精,這也造就了他追求細節完美的風格。而劉嘉豪更喜歡形狀和紋路上的别緻,他甚至通過刀削、雕刻等方法來賦予陶瓷更多的可能性。

在陶瓷燒制上,他又劍走偏鋒,明明煤燒、氣燒、電燒等方法好控制又節約成本,遠比柴燒經濟、效率高。他卻重新複古柴燒,追求陶瓷的拙樸。在大學期間,他就耗費5萬多元建起了仿古的柴窯,這個柴窯是當時省内唯一的柴窯。起初,他父親并不了解他,因為柴燒的不可控因素太多,加上國内外并沒有現成材料可參考,一切都要靠他自己摸索。此外,柴燒器與一般窯的不同,它是灰燼和火焰直接蹿入窯内,産生的落灰經高溫融熔成自然的灰釉,層次豐富,質地粗犷。與他父輩那代人而言,釉面上有落灰或在胎體上走火的痕迹,在舊時制瓷标準中認之為“瑕”,是不被欣賞的。可劉嘉豪卻偏愛于這種不确定性,他甚至享受這種窯變,就像開盲盒,說不定有大驚喜。在他的堅持下,柴燒器從第一年全部廢棄,慢慢有了成功率,到現在基本上可以維持60%的成品率。

臭豆腐,湘繡,銅官窯,為何可以火出圈?

△“泥人劉”兩代傳承人劉坤庭(前)和劉嘉豪。受訪者供圖

劉嘉豪在柴燒窯裡每一次燒制都編了号,在2021年,他燒了5窯,如今,已經完成了36窯的燒制。燒窯對劉嘉豪來說是一種儀式感,除了完成器具的創作,還要做好十足的準備。這是個非常講究的過程,就連木材的種類和靜置的時間都有要求,木材以樟、杉及廢棄木材等利于燃燒的為主,它們的燃值不一樣,靜置時間還有差別。真正到了燒窯,投柴,窯型、加柴的速度和方式、空氣的進流量等細微因素,都不斷地影響窯内作品的色澤變化。他們幾乎三天三夜不眠不休,“柴燒器落灰成釉,溫度要達到1310℃以上,一般到1000℃以上就要加生木,一刻不能離人。”探訪“泥人劉”柴燒窯那天,劉嘉豪去深圳參加茶博會,他父親劉坤庭代為介紹。“開窯儀式感更足,天南海北的人來等這一刻,他們經常會在這時開party,酒都不知道喝多少箱。”看着兒子的柴燒窯,劉坤庭滿是欣慰,也許他内心早就認可兒子的堅持了。

臭豆腐,湘繡,銅官窯,為何可以火出圈?

(劉嘉豪柴燒作品。受訪者供圖)

如今,劉嘉豪從事柴燒技藝,利用網際網路和社交平台和妻子一起經營着“泥人劉”品牌。他基本上是以柴燒茶器具為主,利用“泥人劉”傳統手藝在茶器具上加以創意。劉嘉豪有不少代表作,《樁正》《松風》《竹影》……其中《竹影》的靈感來源就是大自然裡的竹子。他最近的柴燒作品還有《隐龍》《石幽》《敦煌》等,其中《隐龍》系列是爆款。和父輩不同,他的作品一半以上是線上銷售。每到開窯時,他們線上直播,吸引大批粉絲,很多人跟他一樣,都享受開盲盒的快樂。他的小茶壺價格上千元,卻遠銷美國、法國、日本等,而今,他的數千件柴燒作品基本售罄。在他看來,非遺技藝傳承若要更有生命力,不僅要走進生活,還要讓人們生活品質提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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