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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薯熊

在人們的認知中,所謂的靈修派對無非就是燒點檀香,放點psytrance,隻要你把自己打扮得像一隻發光水母,然後保證跳得也像水母那樣痙攣,偶爾加點萬佛朝宗的手勢就已經足夠在派對上顯得非常老道。
然而當你來到這個派對的現場,卻發現這裡并沒有psytrance,也沒有水母人。
無論是社畜還是人妻,是Cyber還是昭和風,全部都直條條地躺着地上,平靜松弛得仿佛一具具被往生世界遺留在派對的軀體,隻有一個妖娆的舞者在人群中像水草一樣搖曳。
舞者伊琳在“玩野山海”的滿月派對上
我非常清楚地記得,當第一次參加這種派對時候,我甚至不知道怎樣才能小心翼翼地跨過地上那些頭腳相接的身體。
因為我動靜太大,當時還驚醒了幾個人。他們睜開眼把我從頭到腳打量了一下,然後微笑着互相交換眼神,仿佛在說:“是新人沒錯。”
好不容易才在“肉堆”中找到了一個空位,這時我才能如釋重負地像大家一樣閉上眼。
現場有個女樂手正在閉眼敲着薩滿鼓,一個老外在刮着面前一堆頌砵,步雲則拿着一根碩大的迪吉裡杜管在橫七豎八的人體之間穿梭。
從管裡傳出的振動像一圈圈繞在人們天靈蓋上的橫震波,同時還夾雜着周圍此起彼伏的呼吸聲,我發誓某個瞬間聽到從右邊傳來了鼻鼾聲。
正在演奏迪吉裡杜管的安那(步雲)
當你恍然大悟這原來是一個睡眠障礙者的互助治療大會的時候,你可以重新睜開眼,因為眼前的一切将會摧毀剛剛所建立的了解。
所有的參與者開始對旁邊的人“上下其手”,他們互相撫摸,擁抱,地上的肉體扭成了一團,像極了無數條在蠕動糾纏的海腸。
如果你還有點身體潔癖,抱歉,留給你消化冷靜的時間并不多,因為很快就會有幾雙手從四面八方地向目瞪口呆的你貼心地伸過來。
沉浸式的靈肉碰撞會讓你夢回電影《香水》裡的群交盛宴。
但你驚慌失措的狀态不會持續很久,因為這時的樂手們開始口中振振有詞地念起了咒語,内容大概是什麼黑曜石、能量轉移、每個人的肉體都是美好的之類鼓舞的句子,讓當下這些詭異和冒犯的動作一下子都有了最純潔的理由。
即便是摸摸和抱抱也僅僅局限在這個動作本身,沒有二壘三壘,每個人都是對方的安撫機器,整個畫面看起來很離譜但又仿佛很美好,渾身鉚釘的朋克也被捋出了柔和的包漿,連平日看起來再仇世的亞青眼裡也泛起了寬恕的漣漪。
老實說,我長這麼大從來沒有在一天之内抱過這麼多人,我懷疑連劉德華的握手會他也不會被這麼多陌生人的手捉過。
(因為大家的手都很忙,是以此處沒有拍到照片)
然而在我還沉湎在一派溫柔的互動中無法自拔的時候,現場的音樂刹那間變成了狂暴急速的drum&bass,步雲在DJ set上操控起了拍數達到160,180的節奏。
“這樣跳舞,怎麼跟人搭讪啊。”
“不知道啊,每次這樣跳舞的時候,我連旁邊是男是女都分不清了。”
一個派對老粉回答完我之後急不及待地沖進癫狂的人群。
派對的主辦人步雲後來跟我解釋,跳舞本身就是一種交流和能量傳遞,言語在這時候反而是蒼白的,虛僞的。
有人在叢林舞蹈中獲得酣暢淋漓的快感,有人覺得自己不過為了在陌生人群裡睡一個好覺,有的人隻是沖着靈修的噱頭趕一把時髦。
但“城市山民”組織認為,他們所策劃的是一個正兒八經的音樂分享會,至少對步雲來說是這樣的。
這場從頭到尾都充滿着詭谲氣息的奇葩音樂會,被 “城市山民”稱為 “滿月派對”。
在演出過程中的安那和銅鑼師龍壹
這并不是泰國帕岸島那種抱着桶裝雞尾酒到處hustle的滿月派對,對城市山民們來說,更像是通過音樂和律動來達到從靜态到動态的能量置換和靈魂淨化。
每到月圓之夜,當廣州城裡的人在club裡跳着Techno或者Afro的時候,山上有一批人正在篝火旁跳着喪心病狂的drum&bass。
不過,從步雲最近的活動軌迹看來,滿月派對已經不再僅限于靠熟人帶朋友上山的小圈子活動了,這場派對開始下山,并且走進了不同的文化節、音樂節,甚至livehouse。
去年還辦起了巡演,跑了深圳、杭州、南京等幾個城市,如果不是因為疫情原因,據說北京本來還有一場。
很多人認識步雲,并不是因為他搞的這個靈修派對巡演。
在他涉獵神秘學領域之前,他的身份同時還是一個DJ、世界實驗音樂組合“達烈夫的詩歌”的樂手,we are one音樂團體成員,更被人熟知的則是身為兩支廣東老牌樂隊漂流街和插旗的主唱。
係你門前插支旗 演出現場
如今,他已不再是過去那個随時準備吞唛嘶吼的核佬,而是仙氣飄飄吹着一根迪吉裡杜管的催眠師。
在廣州的band圈裡面,大家見面問候通常都隻有一句話:“嗨佬,呢排你搞緊乜啊?”(你最近忙些啥?)得到的回答多半都和這句問候一樣廢。
除了在步雲身上,因為隻要隔一段時間不見,他身上就會多出一個新的标簽,比龍媽還誇張,是金屬之子·世界民族樂的卡麗熙·DJ台的解放者·靈修派對的領路人…
世界實驗音樂組合“達烈夫的詩歌”
不過他卻認為,無論是搞靈修派對還是世界音樂還是主唱,盡管風格截然不同,但這麼多年來,他始終都在做着同一件事而已,那就是溝通,嘗試用不同的音樂語言和人們溝通。
雖然有的時候,他也曾遇到過“特殊的”溝通障礙。
有一次,當他在滿月派對上吹着迪吉裡杜管的時候,在舞池中央的一位女士突然在地上翻滾和呻吟,在聲聲浪叫的波及下,女士身邊的人們也開始在地上放肆地呻吟起來,台下一片高潮起伏。
從來沒有見過這種陣勢的他,後來找到一個相對合理的解釋,就是迪吉裡杜管的震動是人體下三輪的共振,是以大概就是他在演奏過程中莫名其妙地和自己的樂器變成了一支人形振動棒的意思吧?
他說,這種感覺就像是派對裡面來了一個新的人,操着不一樣的語言,而這個時候,你可以選擇嘗試去溝通,或者隻是單純地表達自己就好了。
他們可能會接收到不一樣的資訊,但這本身就是一種能量置換啊,溝通不是死闆的,音樂就是我的語言。
但如果離開了舞台和DJ set,他則是我遇到過最不喜歡發表觀點的人了,每一次喝酒和聚會,他總是不說話,微笑地看着對方,仿佛在鼓勵你一直說下去,直到你說不動為止。
隻有一種情況下是例外的,那就是關于靈性的話題,隻要一提及精神、靈魂這些詞彙,他就像缺堤的大壩一樣滔滔不絕。
為了能讓自己的音樂和神秘學文化更貼近,他甚至見縫插針地給自己安排上了各種各樣的學習班和講座。
從人類圖到新浪潮瑪雅年曆,他從不會錯過任何一場相關的分享會,我懷疑如果有機會,他會被某高校的保安從正在講解大腦神經的生物課堂上攆出來。
步雲在《人類圖》課堂上聽導師妙音天女解說
如果你問他為什麼這麼迷戀靈性和神秘力量,他會有一大籮筐的親身經曆試圖去說服你。
最常說的一個是他某次在演出過程中,突然腳趾抽筋,然後身旁的一位研究瑪雅的女樂手湊過來,把手在他抽筋的部位淩空停頓了一下,告訴他:“好了,沒事了。”結果真的就好了。
迪吉裡杜管吹奏安那 銅鑼師龍壹 薩滿鼓蜜桃 手風琴sara
他自此認定這個世界上存在着各種無法解釋的能量,他就像是一個神秘力量的翻譯者,由此開啟了一扇新的知覺之門。
未知的恐懼會帶來粗暴的臆測,對于一些沒有去過派對的人,總會忍不住懷疑他神經兮兮,在裝神弄鬼,認為這些博眼球的派對也不過是給麻木的都市人調劑一下百無聊賴生活的獵奇玩法而已。
滿月派對的擁護者對這種說法卻感到委屈和不可理喻,因為,他們表示自己真真切切地在派對上得到了極好的體驗,這不是獵奇,而是一場紮紮實實的音樂療愈。
但步雲卻說:“老實說還挺反感療愈這種說法的,我不是療愈師,我覺得我在做一場關于聲音振動的傳播而已,就是用節拍和能量而不是語言來社交。
但說到底,這還是一場派對而已。”
圖檔及資料來源
由步雲(Crazy Chan/安那)提供
攝影師 城市山民、黑立、濃籽、CATS昇、Sargy小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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