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紅28歲那年，她老公彭志勇出事了。
他在跑長途時，因疲勞駕駛撞上山體，導緻整個貨車車頭都撞歪了。
而彭志勇雖然僥幸撿回了一條命，但也因為在車禍中頭部受到了嚴重撞擊，導緻腦神經受損，嚴重影響了智力。
醫生告訴她，彭志勇現在隻剩下了5、6歲孩童的智商。
姜紅一開始是不信的，彭志勇都快30歲了，現在成了個五六歲的孩童？這樣的結果要她怎麼相信？
她一遍遍地問醫生是不是診斷錯了，還有沒有治愈的可能？
醫生雖然知道她很難接受，但腦部神經受損導緻的智力水準低下是不可逆的，能恢複的可能性很低，他隻能對她惋惜地搖了搖頭。
但姜紅倔，不敢相信，不願接受，便帶着彭志勇跑了很多家醫院，可結果都是一樣的。
彭志勇傻了，治不好了。
最後姜紅沒了法子，隻能接受現實，帶彭志勇回了老家。
02
彭志勇出車禍變傻的事，在他們老家早就傳開了。
他們村子不大，在一個偏遠山區，這裡的人普遍窮，很多人甚至一輩子都沒出過大山。
姜紅和彭志勇在村裡還是有點小名氣的。
彭志勇在沒出事前，膽子大，腦子又活，跑到城裡賺了不少錢。
他們家的房子在村子裡建得最高最大最氣派，就連裝修也是最好的。
大夥羨慕他們，也嫉妒他們。
往年他們過得好，回老家時，巴結，讨好他們的人不少。
現在他們出了事，圍到村口看熱鬧的人也不少。
但彭志勇看到人多，一下子就慌了，他抓着姜紅，一個勁地往她身後躲，任姜紅怎麼拉他，扯他，他都不敢站出來。
他眼神怯怯的，害怕得舌頭都捋不直，哪裡還有當初那個精明的樣子？
看到他這樣，大夥都知道彭志勇怕是不中用了。
而姜紅怕彭志勇被吓到，也顧不上大夥或唏噓，或看好戲的神情了，隻能一個勁地把彭志勇往家裡帶。
隻是她沒想到，人一旦出了事，落到了低谷，想要活下去，居然那麼難。
03
他們回到老家還不到一個月，彭志勇就差點被人打死了。
那天，彭志勇午睡後，姜紅就出田去了。
他們這些年攢下的錢，給彭志勇治病已經花得差不多了，現在兩個人又都回了村裡，沒了收入，隻能靠種田為生。
平日裡姜紅怕彭志勇出去惹事，都會把他帶着身邊或是把他鎖在家裡，但那天她出門急，就忘了上鎖。
彭志勇午睡起來找不到她，就跑了出來，她平日常帶他出田頭幹活，他是記得路的。
但走到一半，路過村裡一個小賣部，彭志勇孩子心性，看零食擺在外面就忍不住扯了兩包。
他弱智，不懂事，但開小賣部的強子卻不肯輕易放過他。
強子本身就和彭志勇不對付，以前彭志勇混得好，處處壓他一頭，他不甘心也拿他沒轍，現在彭志勇變傻了，他才舍不得放過這個機會。
他一把搶過彭志勇手中的零食，把他踹到地上，像逗狗一樣逗着他，“彭志勇，怎麼，想吃東西？這樣吧，你學兩聲狗叫，隻要你學得好，我就請你吃。”
他右腳死死地踩在彭志勇背上，低頭俯視像狗一樣趴在地上的彭志勇，笑得又陰森又嘚瑟。
不過，彭志勇雖然傻了，力氣卻不小，他一米八幾的大個，強子根本壓不住他，他一把推開強子，就想往外跑。
但強子看他翻身起來了，以為他要打他，順手拿起腳下的凳子就往彭志勇頭上拍。
等姜紅收到消息時，彭志勇已經被送進醫院了。
04
那一次，彭志勇額頭上整整被縫了18針。
從左眉骨一直延伸到太陽穴，差一點點就傷到了眼睛。
可強子一點都不覺得自己有錯，他咧着嘴，罵罵咧咧地說彭志勇偷他零食，還想打他，他這完全算是自衛。
但姜紅問過彭志勇，他說他隻是餓了，就拿了兩包零食，他不知道不能拿，可他根本沒想過打人的，是強子壞，把他踹到了地上，還一直在打他。
彭志勇委屈巴巴地指着強子，眼裡都是恐慌。
姜紅知道彭志勇不會騙人的，他現在智商就五六歲的孩子，還做不出騙人的事。
但她沒有證據，而彭志勇說的話沒人肯信，他們拿強子一點辦法都沒有，隻能認栽。
從那以後，她隻能更小心翼翼地看好彭志勇，教彭志勇要乖，要聽話，買東西要給錢，不要惹事，不要跟人産生争端。
她以為隻要他們不去惹事，不去跟人搶，不去跟人争，就能好好過日子。
但她沒想到他們越是軟弱，越是容易被人欺負，連小孩子都敢騎在他們頭上。
05
那段時間剛好是秋收，田裡的活多，姜紅有時候忙起來就有點顧不上彭志勇。
有天她在田裡割稻谷，就讓彭志勇在田埂上等她，但彭志勇孩子心性，呆不住，在田埂上趴了沒幾分鐘就趁姜紅不注意，跑了出去。
姜紅找到他時，他一米八幾的大個，正被一群小屁孩堵在村口的榕樹下，打得瑟瑟發抖。
那些小屁孩又皮又壞，不僅把地上的爛泥糊他身上，用石頭砸他，還把口香糖黏在他頭上，甚至還有人想脫他褲子。
好像他是個怪物，好像他們跟他有血海深仇。
而彭志勇隻敢蜷縮在角落裡，死死地扯着褲子，連反抗都不會。
姜紅找到他時，他身上已經沒有幾塊好的地方了，連外套都被他們扯下來扔進了田裡。
那些小屁孩看到姜紅倒是怕了，溜得比兔子還快。
但他們玩得還不夠盡興，邊跑還邊回頭對着彭志勇做鬼臉，嘻嘻哈哈地喊，“傻大個，傻大個，彭志勇是個傻大個。”
姜紅看着生氣，想去追他們，想去打他們，可他們猴精一樣，一竄就沒影了，隻留下彭志勇可憐巴巴地看着她。
看到彭志勇狼狽的樣子，姜紅又生氣又心疼，問他為什麼不反抗？
彭志勇看她生氣了，看着她，小心翼翼地說，“阿紅不讓我打架，她說我要乖，讓我不要出去惹事，我不想讓阿紅生氣。”
看他滿身是傷，還想着讨好她的樣子，姜紅心疼得止不住落下淚來。
她不知道憑什麼，憑什麼他傻就活該被欺負，憑什麼他不懂事就活該被打？憑什麼他們要把他不當人？
他們招誰惹誰了？他們隻是不幸了一點點，這也不是他們想要的啊。
可人的劣根性大抵如此，隻喜歡欺負弱者，隻敢欺負弱者。
06
從那天起，姜紅就變了，她不再忍，不再讓，不再讓彭志勇夾着尾巴做人。
畢竟他有什麼錯呢？他隻是傻了一點，并沒有對不起任何人，他們沒資格欺負他。
從那以後，誰敢指着彭志勇罵他傻子，她拿起棍子就敢追上，當着他們爸媽的面，她也不手軟，他們不會教孩子，她來教；
誰敢脫他褲子，她就敢撕人家衣服，既然他們不知羞，她也沒必要給他們留臉了；
她擋在彭志勇身前，死死地護着他，像是隻母老虎。
慢慢地，大夥看他們不好惹，倒是消停了一陣。
但姜紅怎麼都想不到，明着欺負彭志勇的人少了，卻還有人看他傻，就想把髒水潑在他身上，想讓彭志勇“喜當爹”。
07
那天她剛煮好早餐，都還沒來得及把菜端上桌，他們隔壁村的劉家偉就帶着王曉梅和他們一家子堵在了他們家門口。
劉家偉手上拿着一根鐵棍子，二話不說闖進了他們家，就開始到處砸東西。
而且他邊砸東西還邊大聲喊，“彭志勇你個王八蛋，你給老子出來，老子的女人你也敢碰，我看你是不要命了。”
他樣子很兇狠，眼眶裡都是血絲，像要殺人一樣。
那個點，彭志勇剛睡醒，一看到劉家偉那兇狠的樣子，腿都吓軟了。
姜紅那時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想讓他冷靜下來，有事好好談。
可劉家偉被戴了綠帽子，哪還冷靜得下來啊，一揮棍子就想往彭志勇頭上砸。
“好好說？好好說你妹，你老公他媽的把我老婆肚子搞大了，你告訴我，我要怎麼冷靜？”
姜紅一時沒反應過來，她擋在彭志勇身前，被劉家偉狠狠地敲了一棍，額頭上都流血了。
彭志勇本來是躲在她身後的，但一看她受了傷，流了血，突然瘋了一樣地撲在劉家偉身上，和劉家偉扭打成一團。
那天的場景很混亂，姜紅怕彭志勇出事，一個勁地想拉他起來，但他氣劉家偉打傷了她，說什麼也不肯收手，而劉家偉也憋着一肚子的氣，打起人來更是攔都攔不住。
後來，大夥看動靜鬧大了怕出事，把村長請了來，這才把他們分開了。
08
但事情到這還沒完，劉家偉一口咬定彭志勇侵犯了他老婆，把他老婆肚子搞大了，非要彭志勇償命。
而王曉梅也坐在一旁哭，還把彭志勇侵犯她的時間，地點，甚至是彭志勇那天的穿着都交代得一清二楚，說得好像煞有其事一樣。
但姜紅越聽越覺得好笑，明明是王曉梅和劉家老二在外面偷情，現在被發現了卻還想嫁禍給彭志勇。
王曉梅做的肮髒事，姜紅是知道的。
大概一個多月前，他倆在小樹林裡偷情，被彭志勇撞見了。
那天姜紅在家裡殺雞，家裡沒鹽了，彭志勇就自作主張說要幫她去買。
自從他們和強子杠上後，買東西要穿過一個小樹林，到劉家村去買。
姜紅一開始不是很放心讓他一個人去的，但他吵着嚷着要去，而鍋裡煮了水，姜紅又走不開，隻能放他去了。
那時她怕彭志勇想吃零食不夠錢，還特意給他多拿了十塊。
但去了沒一會彭志勇就回來了，渾身是泥不說，腳上的鞋子還跑丢了一隻。
姜紅以為他又被人欺負了，剛想問他怎麼了，他就急急忙忙地要把她往外拉，他說他在小樹林裡看到劉家老二騎在王曉梅身上，說劉家老二欺負王曉梅，還打了他。
彭志勇很着急，說話颠三倒四的，姜紅一開始沒弄清楚發生了什麼，直到彭志勇把她拉到那片小樹林裡，她看到了那隻剛用過的避孕套，這才知道王曉梅在外面偷人。
彭志勇傻，不知道他們做的“好事”，以為劉家老二在欺負王曉梅，還拖着姜紅，想讓姜紅去救她。
姜紅那時不想管人家的醜事，就把這事瞞下了。
但沒想到，她王曉梅居然那麼不要臉！
09
“王曉梅，你确定侵犯你的人是我們彭志勇，而不是劉家老二？”
姜紅盯着王曉梅，一字一句地說道。
她用的是疑問句，但語氣卻是再肯定不過了。
她自己不要臉，她也沒必要幫她瞞着，直接一五一十地把他們做的“好事”說了出來。
王曉梅被她怎麼一說，臉一陣紅一陣白的，但她還是不死心，還想把髒水往彭志勇身上推。
她甚至還哭着喊着鬧，讓村長給她做主，讓劉家偉相信她，讓全村上下大老爺們看清楚了，不要冤枉好人。
她哭得那麼逼真，撕心裂肺的，不明真相的人都要信了，斷斷續續地也有人站她那頭，還說傻子說的話不能信。
但殊不知，有時候人的心比傻子肮髒多了。
姜紅清楚彭志勇的為人，他雖然智商受損，但他不是禽獸，做不出這種肮髒事。
她硬，姜紅也硬，大不了報警，大不了做羊水穿刺，做親子鑒定，有她在，王曉梅想冤枉人，沒那麼容易。
但王曉梅心裡有鬼，哪敢報警啊，一個勁地哭着喊着推脫。
姜紅看跟她說不下去，就直接跟劉家偉談，“家偉，我知道你跟劉家老二玩得來，是兄弟，不願信這個事，但你就甘心這樣不清不白地被人戴綠帽？”
那天她說了很多，說彭志勇傻，他說的話沒人信，但親子鑒定是科學，騙不了人。
她還說就算他不做，他不敢面對現實，但這個鑒定她做定了！
彭志勇是傻，但她還沒死，别想什麼髒水都往他身上潑。
看着半村子看好戲的人，姜紅把彭志勇護在身後，一字一句，說得既堅定又果斷，她要讓他們知道，隻要有她在，他們想欺負彭志勇沒那麼容易。
而劉家偉看姜紅态度那麼堅決，自己也不想被人蒙在鼓裡，做這便宜爹，便還是扯着王曉梅去做了鑒定。
10
他們那時做的是加急，沒多久結果就出來了。
王曉梅肚裡的孩子就是劉家老二的。
因為劉家偉常年在外打工，王曉梅不甘寂寞就跟他們隔壁的劉家老二厮混在一起了。
但他倆措施沒做好，王曉梅懷孕了，還被劉家偉家裡知道了。
劉家偉脾氣急，發起狠來殺人都做得出，王曉梅怕了，不敢跟他說實話，就想把事情嫁禍在彭志勇身上，說是他逼她，是他侵犯的她。
她以為他傻，就可以任意欺負，誰知姜紅卻不是好惹的。
聽說結果出來後，劉家偉氣得把王曉梅和劉家老二都打了個半死。
經過這事，大夥算是徹底見識了姜紅的不好惹，再敢打彭志勇的注意都得掂量掂量。
而經曆了這一樁樁一件件，姜紅也算是看清了，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
忍讓有時候是沒有用的，對付流氓，她隻能比他們更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