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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5年，12歲的菲利普·拉姆開始在拜仁慕尼黑青少梯隊追逐自己的足球夢想時，德國隊剛剛在一年前的美國世界杯1/4決賽中以衛冕冠軍的身份被保加利亞淘汰。而一年後的1996歐洲杯，缺兵少将的德國隊仍然頑強地殺入決賽，并且憑借比爾霍夫的金球戰勝了黑馬捷克。
彼時顯然不是德國足球低谷的時期，事實上我們并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德國足球的低谷，通常人們認為2000歐洲杯和2004歐洲杯是德國足球的低谷，但是這中間的2002年世界杯他們也打進了決賽，最後隻是輸給了擁有3R的巴西。德國隊幾乎總是可以進入大賽的半決賽，甚至決賽，好像拿不到冠軍就算是低谷。
但是在拜仁慕尼黑青訓營，從小就領悟能力超強的菲利普·拉姆發現，教學是圍繞着薩基的足球理念展開的，準确地說，不是德國一度學習過的荷蘭足球，而是意大利人的區域理念。考慮到薩基自己的理念也是受到了上世紀70年代荷蘭足球的深刻熏陶，他的踢法可以被視作荷蘭和意大利足球的結合體。
很有趣的是，在2013年瓜迪奧拉成為拜仁慕尼黑主帥以後，菲利普·拉姆立即想起了自己在拜仁青訓營的經曆。在他看來，瓜迪奧拉的技戰術理念和薩基有着顯而易見的同源性。少年時在拜仁青訓營接受過的教育，讓他比較順利地了解和接受瓜迪奧拉，菲利普·拉姆成為了佩普的一顆重要戰術棋子，也是瓜帥進一步發掘了他的多面手才能。瓜迪奧拉和德國足球的這一次聯姻，也讓2014年赢得世界杯冠軍的德國隊深受其益。
好多年以後，菲利普·拉姆在給挪威《世界之路報》撰寫的專欄裡提起了自己那段時間跨度很大的足球經曆。他的經曆其實對于了解現代足球技戰術潮流的傳播和演變有着重要的價值。而更讓人敬佩的是德國足球超強的學習精神和謙卑态度，他們在上世紀90年代已經緻力于學習在當時最新潮的薩基足球，而且普及到了青少年層面，這樣的耕耘和播種，甚至給20年後聘請的前巴薩主帥留下了鋪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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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維入主巴薩以後，在無人可用的情況下提拔了衆多的二隊球員。很多巴薩球迷立即又開始對拉瑪西亞展開了美好的憧憬。
憧憬不會被嘲笑，希望就是力量。但是如果真的有人認為拉瑪西亞可以為巴塞羅那現有的各種問題提供解決方案，那麼他一定會很失望。備受期待的拉瑪西亞在過去十多年裡從未再出産過一位哈維、伊涅斯塔、布斯克茨級别的球員，倒是吊足胃口的新星不斷“橫空出世”，然後又因為個性、狀态、傷病等各種因素走向低迷和沉淪，最終流落他鄉。
實際上，對于自家青訓的迷信和迷戀絕非僅巴塞羅那一家獨有。最典型的當然是荷蘭球迷對阿賈克斯青訓的迷信。令人難堪的是，阿賈克斯近年來再也生産不出令人叫絕的進攻天才，現在的阿賈克斯一線隊踢得很棒，但是主教練滕哈赫并不是出自阿賈克斯體系(他更多是受瓜迪奧拉影響)，4個最重要的進攻球員也全是别處培養的：法國球員阿萊、巴西球員安東尼、塞爾維亞球員塔迪奇、荷蘭球員貝爾黑斯。
這其實是足球世界裡一個強大的規律。并不存在任何俱樂部持久掌握着某種秘不外傳的青訓模式，可以像工廠一樣源源不斷地生産出超一流的職業球員。荷蘭足球在上世紀70年代以後持續近30年的人才産出和他們從上世紀60年代後期開始引進奧地利、匈牙利、羅馬尼亞等國的教練有關。源自中歐的“現代足球”踢法首先影響了意大利、德國、西班牙、葡萄牙和巴西，然後又被荷蘭人發展成為一種人才教育訓練機制。
但阿賈克斯一朝成名，立即就引來無數近鄰争相學習，也會有外出者把種子播撒到四面八方，克魯伊夫、米歇爾斯和拉瑪西亞的故事即是如此。足球理念在傳播過程中經過各種改良、推翻和演變，最終弟子戰勝老師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倒是任何一個取得成就的俱樂部或者國家隊固守原來的老本，隻會越發落後。荷蘭足球正在吃這樣的虧，巴西足球正在吃這樣的虧，意大利足球也還在吃這樣的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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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國足球的案例展現的其實是另一個次元或者層面的“模式”。德國人在足球這件事情上充滿了拿來主義精神，無論是戰勝德國隊的球隊，還是德國隊戰勝的球隊，如果他們在某些環節上表現出領先之處，都是德國人學習的對象。
同時，德國足球的學習、鑽研、探讨和實驗也展現了一種深刻的謙卑和強大。如果菲利普·拉姆不主動講述自己的經曆，誰會去總結拜仁青訓引進薩基理念的得失？他們隻是這樣去認真學習并實踐了，即使他們不一定像照搬書本一樣采用類似的踢法，但是他們總是在了解、适應、學習和吸收世界足球的最先進潮流，就像一個熟知天下門派的武功高手。這是德國隊的對手最難受的地方，打敗德國隊是可能的，然後德國隊很快會以他們從失敗裡學到的方式反過來打敗你。
不難解釋為什麼近年來德國足球冒出了一系列優秀的主帥，很多人都沒有顯赫的球員履曆，例如圖赫爾、納格爾斯曼。在現代足球越發要求主教練擁有豐富的知識儲備、懂得以現代的方式對待球隊諸多細節的背景之下，德國人的謙虛好學精神讓他們能夠脫穎而出。
中國足球學過巴西、德國、意大利、西班牙等一系列國家，但都是集中在學習别人國家隊怎麼踢，最後的結論是學習之前我們就知道的：中國沒有羅馬裡奧和貝貝托，沒有馬特烏斯和克林斯曼，沒有巴雷西和巴喬，也沒有哈維和伊涅斯塔。
但最遺憾的是，即使像中德之間在足協層面有過非常深入的交流(例如08之星旅德等等)，我們那些耗費了大筆經費考察歸來的足協工作者也從未向公衆解釋過一件事：在他們看來，德國足球的生生不息，到底強在哪裡？
這是一個學習的意願和氛圍的問題，是腳踏實地謙虛好學和心浮氣躁急功近利的差別，這種問題并不是中國足球所特有的，很多國家都會出現和遇到，包括德國足球自己每次奪冠後也難以避免的固步自封，但程度輕重則完全不一樣。從我有記憶開始看球到現在，中國足球在教練領域從未出現過一個在技戰術理論方面能夠準确把握住時代潮流、總能認清問題關鍵所在的人物，這樣的氛圍和環境當然也影響了中國球員，在技戰術認知這個層面，他們實在是先天不足，怎麼罵都不會被罵醒。
本文作者：王勤伯
本文原載于第830期《足球周刊》
發行日期：201.1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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