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央台播放的59集電視連續劇《走向共和》中,人們看到,甲午戰敗後,李鴻章幾乎要舉槍自殺。确實,在甲午戰争慘敗、他親手建立又苦心經營三十年的北洋艦隊全軍覆沒後的那段日子裡,“中堂大人”李鴻章也跌入了人生的低谷:他原先最顯赫的兩個職位是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如今直隸總督固然被撤掉了,北洋大臣也貶成“通商事務大臣”。不過,既然仍然是“大臣”,就仍然要去上班,隻是上班地點已不再是天津的總督衙門,而是北京的“總署”——即總理各國事務衙門。到崗以後,他都是坐在一個不顯眼的角落,一句話也不說,“委蛇進退而已”(王伯恭《蜷廬随筆》),即敷衍應酬,混混日子罷了。當時在總署負責的大臣叫張佩綸,他既是李鴻章的女婿,又是後來著名女作家張愛玲的爺爺,可惜他也沒有能力給低谷中的老丈人以任何實質性的幫助。平心而論,張佩綸在外交方面确實沒有多少才幹;他的副手及下屬呢?更糟糕,都是些“伴食”人員,說白了,就是濫竽充數,陪着吃吃幹飯的貨色。
李鴻章(1823年2月15日—1901年11月7日)
忽然有一天,法國公使來了,氣勢洶洶地責問:“貴署訂購的槍械彈藥等,與我國已經商議定了,即将簽字,為什麼又改訂别國的?言而無信,會嚴重影響中法兩國的邦交,甚至是以而開釁,那可不是我們法蘭西的責任喲!”所謂“開釁”,不就是赤裸裸的戰争威脅麼?張佩綸吓得瞠目結舌,哪敢辯解!别說眼下咱大清國剛剛慘敗給了小日本,已是焦頭爛額,就說前些年中法戰争時,張某人身為福建會辦大臣,因措置無方,導緻馬尾慘敗,福建水師覆滅,他自己也被革職充軍,可謂創巨痛深。如今這位公使又是個傲慢無禮的法國人,張某人焉能不蔫!而他的副手與屬員們,雖然也頂着“清國大臣”的名頭,卻一個個猶如張飛看老鼠——唯有大眼瞪小眼的份兒,更不敢吭氣了。于是,法國公使越來越得勢,比手劃腳、唾沫橫飛,哇啦哇啦地說個不停,竟然逼着他們當場拍闆:購買法國的軍火。
張佩綸(1848年11月24日一1903年2月4日)
正在僵着愣着、不可開交之際,原先一直冷眼旁觀的李鴻章實在忍不住了,他踱到法國公使面前,慢慢吞吞地說:“閣下冷靜些,有話坐下來慢慢說。首先,您搞錯了,我國向别的國家訂購槍械彈藥,這是做買賣呀,與邦交有什麼關系呢?所謂買賣,對于買方來說,在品質差不多的前提下,當然要選擇一個價格低廉的賣方。如今第三國的價格,确實比貴國低廉,是以我國才改向第三國訂購;倘若此時又打聽到還有價格比第三國更加便宜的第四國,我國還會再改向第四國訂購,第三國同樣無權過問,因為這是買方的正當權利,也是買賣中的正常現象呀。其次,我國之是以與第三國商議改訂,就是因為與貴國尚未立約簽字,隻是口頭上商談商談,從性質上說,隻能歸屬于空言議論。既然是空言議論,又怎能強行牽涉進兩國的邦交呢?”
一番話,雖然慢慢吞吞,卻是句句入情入理。這下子,輪到法國公使張口結舌、目瞪口呆了,于是他抓耳撓腮,勉強搪塞了幾句,隻得讪讪而去。
馬尾海戰圖
沒過多久,随着清廷派往日本和談的兩個特命全權大臣,被日本以“全權不足”拒談而歸國,李鴻章被起用為特命全權大臣,赴日本簽訂了《中日馬關條約》。無論後人對李某訂約時的表現評價如何,客觀上,他已漸漸地走出了人生的低谷,重新進入清廷的決策機構。因為彼時彼刻,清廷懂些洋務、能辦外交的人才,實在是太匮乏太匮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