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洋大時代的生存智慧（二百一十）：是非成敗轉頭空。
北洋時代的社會現實，是撥雲見日的改朝換代也無法沖破的禁锢。強人在時代現實面前活成了悲劇，文人隻能過過嘴瘾，整個社會的戾氣越來越重，即使像袁世凱這樣站在江山之巅的枭雄，面對深不可測的欲望泥淖，他眼中所見的北洋，已經變成了一個可以吞噬一切的黑洞，包括憤懑與不屈，抗争與奮進，以及一切偉大的情懷與理想。多少激情鷹揚的武夫在迷茫中被它同化，多少倔強的讀書人被磨平棱角，它張着血盆大口，面對所有志士露出猙獰的冷笑。所有的圍觀亦或是抗争，最後都是徒勞，這是一場持久戰，最厲害的武器，除了光陰，所有的付出不過是隔靴撓癢，所有人最終難免淪為祭品的悲劇。
先拿袁世凱來說，這個北洋時代的頭号雄主，他可以在刀光劍影的晚清宦海縱橫捭阖，但是卻玩不轉北洋廟堂的雞零狗碎。他一步步将自己活成悲劇，如果說他的前半生很明确，因為清廷巅峰的掌舵人，總在若隐若現地行使着那根指揮棒，袁世凱也懷着自己的标杆，那就是亡清。面對稍有不慎則分崩離析的亂局，隻有避實就虛，暗渡陳倉以及養敵自重才是最好的手段，然而在人間正道是滄桑的标配下，也就坐實了“篡清”之名，這些袁世凱都可以不在乎，作為兩千年來普羅大衆第一次用投票選出來的掌舵人，袁世凱更看重自己的聲望，那雖然是一種高處不勝寒的浮名，但是夾雜着對權力的戀棧，也就變成了對廟堂強人最誘人的春藥。
然而，作為三千年未有變局中的強人，袁世凱也是不能免俗的，是以在二十一條的滔天罵名之下，袁世凱清楚普羅大衆不會給他辯解的機會，也不存在解釋的條件，他必須重構自己已經崩塌的人設，才能維持自己來之不易的威望，是以與“志大才也高”的的楊度一拍即合。楊度的前半生與其師王闿運一樣，也是以“帝王術”為畢生所學，隻是沒有遇到自己的那個意中人，畢竟明君可遇不可求，選擇和袁世凱綁在一起，不管是誰辜負了誰，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兩個人都明知道複辟的逆流前途叵測，一個是掩耳盜鈴，一個是揣着明白裝糊塗。
最終，袁世凱與楊度的悲劇，是他們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仍然義無反顧地演完這場鬧劇，而沒有失掉悲劇的壯烈與快慰，當然也是對時代的不堪與愧怍。時勢造英雄，時代也吞噬英雄，在那個萬馬齊喑的晦暗年代，所有摸着石頭過河的探索者，追本溯源的宿命始于迷茫，陷于自我，袁世凱與楊度兩人都是毀在了自我的欲望上，王朝與霸業，蒼生與大義，自由與專權，所有的星火之光，是無數若隐若現的立場，每一個前行的探索者，面對的都是空洞的嶄新世界，隻有腳下宿命的鉸鍊還在轟然作響，為每一個時代悲劇增加着調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