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網絡上流傳着一首“好人家，歹人家”的平劇唱段，這段看似不經意的清唱，讓許多年輕的網友，愛上了韻味悠長的平劇。這個唱段從字面的意思可以看出，是一個行軍的軍人，對看店女人的調戲。初看之下，這個唱段充滿了市井天涯的味道。在一個村頭店家，一個行軍的人，和一個心儀的女人偶遇，在一個海棠花的牽引下，兩個人的感覺似近似遠，若即若離。可是熟悉這個唱段的戲迷都知道，這個戲曲的曲目名叫《遊龍戲鳳》，而這段所謂恰到好處的調情，實則卻并非點到為止，見好就收。
要仔細地說這個故事，就要講出這段戲曲的男主角，是曆史上有名的流氓皇帝朱厚照，這個皇帝就是後來著名的正德皇帝。其一生最著名的事件就是建立了豹房，但是其人所表現的不僅僅荒淫無度，而且還頑劣不堪。在皇帝這個崗位的職業素養上，正德皇帝和明朝的曆代皇帝有着本質的差別，甚至在整個明朝曆史上可以被稱為皇帝異類。說到這裡，我們要再說回“好人家，歹人家”的唱段，這個故事中“為軍的”就是指的這位正德皇帝，而當時之是以用平民的方式自稱，是因為正德皇帝當時正在微服出訪。
據相關的曆史記載，正德皇帝當時正微服在大同遊玩，正好在店家遇到了李鳳姐，因見其生的美麗，是以就心生邪念。
據清吳熾昌筆記小說《客窗閑話》所載明武宗遺事，“帝在宣化，有女子李鳳姐者，年十四五，有殊姿。其父設酒肆，以鳳姐當垆。是時父适在外，帝微行而過之，見其豐神綽約，國色無雙，不禁迷眩。入肆沽飲，鳳姐送酒來，帝以為娼妓之流，突起抱入室。鳳姐驚喊，帝急掩其口曰：‘朕為天子，苟從我，富貴立至。’先是鳳姐恒夢身變明珠，為蒼龍攫取，駭化煙雲而散。聞言頓悟，任帝阖戶解襦狎之，落紅殷褥，實處子也。帝大悅。
時李父聞喊趨救，門已閉矣，惟聞寶钗聲顫，佩玉铿鳴，其女氣促音嘶，若不勝強暴者。急奔告卡兵，蜂擁而入。見帝拔關出，兵士伏谒。叱令将鳳姐歸豹房，爵其父三品卿，賜黃金千兩。欲封鳳姐為嫔妃。命其自擇，鳳姐固辭曰：‘臣妾福薄命賤，不應顯貴，恐于身為利。今以賤軀事至尊，曷勝榮幸之至。伏願陛下早回宮阙，以萬幾為念，則妾心安，較爵賞猶榮矣。’帝颔之，因睹鳳姐玄衣玄裳，益顯嬌媚，故不強易宮裝。鳳姐于枕畔筵前委婉屢勸，帝乃擇日還京，與鳳姐并辔齊驅。至居庸關，風雷交作。
鳳姐睹關口所鑿四大天王，怒目生動，眩暈墜馬。帝親扶之，急忙外退，駐跸行宮。視鳳姐泣曰：‘臣妾自知福薄，不能侍宮禁。’請帝速回。帝曰：‘若是，朕忍棄天下，不忍棄愛卿，決不歸矣。’鳳姐一恸而絕。帝哀憐甚，命葬關山之上，寵以殊禮，用黃土封茔，一夜盡變為白，其英靈猶不敢受也。帝追念其言，奮然曰：‘小女子尚知以社稷為重，安忍背之。’遂還宮。正史載帝在豹房，百官交章勸谏皆不納，疇知一微弱女子力能回天，書所雲高明柔克耶？此功不可泯也。至今過關者，遙指白壤，豔談其事。”
這個故事，多少就有了《遊龍戲鳳》的雛形。但不同的情況在于，戲曲所表現的李鳳姐和正德皇帝之間，并不存在太多強迫的情節。但是在知道正德皇帝的身份時，李鳳姐自然是順從的，畢竟在舊思想的社會裡，封建價值觀牢牢地把握着每一個人。而正德皇帝貴為天子，即使荒淫無度，也自然會被賦予至高無上的權威。可是這個故事回歸的本質，依然是這個流氓皇帝，利用其社會特權，對一個“好人家”進行欺淩。
戲曲作為舊社會的娛樂節目，在很大的程度上需要表現當時社會的道德價值觀。正德皇帝無論如何的荒淫無度，其依然是貴為九五之尊。是以在塑造這個人物時，戲曲核心的内容，依然是以一種浪漫的理想主義架構，在凄美的愛情故事之下，展現了李鳳姐的主流道德價值觀。當年正德皇帝貴為天子，後宮有佳麗三千，朝堂有名臣無數，是以這位大明王朝的實際掌舵人，完全可以過着一種為所欲為的荒誕生活。但是在江湖之遠的酒店裡，在一次天涯之角的相逢中，皇帝因為這個柔情似水，嬌豔欲滴的姑娘，而改變了自己的劣習。這樣的故事感天動地，但是也不乏是藝術作品對殘忍現實的美化。
作為平劇的著名唱段，《遊龍戲鳳》被許多名家演繹過。其中最值得注意的，就是梅蘭芳和孟小冬的互相反串。這場戲，在戲裡戲外都充滿了故事，最終梅蘭芳和孟小冬有過一段情緣，但是也終究沒有走到最後。梅蘭芳對孟小冬不經意的溫柔，是不是也好似戲中皇帝對李鳳姐的怦然心動呢？
其實戲曲中的故事也并不完美，後來李鳳姐又被皇帝朱厚照遺棄。以至于後來的故事還講到正德無兒尋嘉靖。這些内容，大緻都是在講述封建正統的道德價值觀。不過這段“好人家，歹人家”的唱段，卻極為考究，很多不了解故事背景的人，感覺當時的情緒和氛圍淺嘗而止，恰到好處。但是遊龍終究要戲鳳，最後兩個人，隻是玩了一場風花雪月的故事，給世人留下了一朵斜插海棠花的凄美豔事。
看過這個唱段背後的故事之後，我們更能夠感受到傳統戲曲文化的博大精深，在韻味的背後，也有其更高層次的精神價值所在。作為中華民族的文化瑰寶，平劇中得以傳承的不僅僅是技法，更是一種市井天涯的味道，是一場遊龍戲鳳的遺憾。而這背後，又是無法更改的，殘酷的曆史寫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