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學會辜負我們嗎?如果文學辜負了我,那麼一定是我的問題,而不是文學的問題。
陀思妥夫耶夫斯基的一生過得那麼可悲,一直被癫痫折磨,但他卻一直在試圖扼住命運的喉嚨,把控自己的人生,文學沒有辜負他是因為他從來沒有辜負文學。男性寫作的作品中多了很多理性的成分,倒不像女性一直沉迷在痛苦中無法自拔。
《房思琪的初戀樂園》裡描繪的那些場景,那些發生的經過。惡心的、美好的,我們都可以從工筆之中看出作者是一個心思纖細極其注重美,展示美的人。一直沉迷在美中的人,是無法透過現象看本質的。試想一個那麼愛美的一個小女孩,她愛自己的美貌和文學勝過自己的生命,當她的美被破壞,文學信仰崩塌的時候,她還怎麼活下去?
我其實能想象到成年之後的伊文,她是想着重新去定義她從前被李國華定義的那些詞語,但是她發現現實中的自己活得更糟糕,她無法用自己文學上的語言去解釋發生的一切,隻能任着自己一直沉湎在痛苦裡,沉浸在文學的世界裡。
林奕含的人生從一開始就錯了,一個錯誤接着一個錯誤連接配接下去。直到這個錯誤越來越大,大到她自己也消化不了,便認為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林奕含2017.4.27自殺,《房思琪的初戀樂園》是2017.2出版,是2016年和馮玄烨結婚。
林默默一個人支撐着,帶着思琪和怡婷,進入婚姻,成為伊文,但是可悲的是,婚姻更黑暗,成了一把鎖,把伊文困死在裡面。伊文,是長大後的林奕含。面對一個帶着創傷的美貌女人,她身上帶着過去男性的侵略曆史,她有才高八鬥的學問。可她最終無法像童話故事裡的王子和公主那樣幸福快樂的生活。伊文最後可以搬出去,和毛毛一起。可林奕含的丈夫不可能是,如果他是文中描述的毛毛,那麼林也不會自殺了。
最有可能的解釋,最符合現實的情況是,馮玄烨是毛毛和一維的綜合體。因為人往往是人性和獸性的疊加态,尤其是在面對弱者的時候。長大了的林奕含她不懂,不懂為什麼人們對于一個受害者表現出來的卻是看笑話的姿态。就連動物都知道獨自在無人的時候舔舐創口,她怎就不知道這個道理?她的發聲使得她像一個勇士,第一個舉起高高的火把,即使很多人叫嚣着,要把這個紅顔禍水直接絞死。
房思琪在很早的時候就瘋了,怡婷堅強地活下來代替着思琪,可後來進入婚姻後成為了伊文,才發現女性命運的可悲是無法擺脫的一種宿命。痛苦中泥濘的成長,艱難地成長,走了那麼遠的路發現還是沒有光。活着最可怕的是你已經知道你前面沒路了,你無處可去,無處可逃,這林奕含決絕赴死的很大一個原因。
人們同情一個弱者,總是當面的時候同情她,背後又在捅刀子。隻有那些同處境的人們才會互相勉勵,互相打氣。人性的惡在于,“你得到了我沒有的,我就在背後說你的壞話。”“我可以說你,紅顔禍水,可以說你恬不知恥。”“我也可以把你釘在神性的恥辱柱上,然後一遍一遍剝開你的衣服,審判你。”所有能夠滿足人性私欲和獵奇的行為都在發生,他們自認為自己就是道德,認為自己就是輿論。
公然審判一個人,太容易了。不一定要在法庭上,可以是卧室,可以是公園,可以是咖啡館。但當一個人以死來撕開一個口子時,他們馬上就意識到事情發展大了。原來,她也是善良的,她并不如同妓女一樣,她并不是當了BZ還要立牌坊。她是普羅大衆中最可憐的一個人。
林奕含的人生是在正在進入文學的初期階段,被整個攔腰截斷。她的思想被折斷,用虛假的樹枝銜接上去。這段價值觀是扭曲的,她很努力地在不斷更正從前那些錯誤的回憶,就像動手術一樣把自己撕開,看看是哪裡錯了,然後把那一段的人生直接剪掉,然後自己親手縫和。
人是一個回憶和記憶裝滿的瓶子。陰暗的人會觸碰陰暗的回憶,光明的人會觸碰到開心的事情。當長大了的林奕含,在面對婚姻的時候,伊文的直接流産,就像是從前的房思琪被毀滅了一樣。毀滅吧,一切都完了。新生,怎麼可能還有新生?圍繞在腐敗的百合和爬滿蟲卵的柳橙汁跟前的,隻能是更加悲慘和陰暗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