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禮》——

他的父親死了

我以兩百塊錢的名義

來參加葬禮

我不知道他是誰

正如

他不知道我是誰

突然我們的眼裡生出了尴尬

他釋然一笑以緩解這怪異的氣氛

于是我也回敬一個人為的笑容

其實葬禮的本質就是一種社交

彼此大可不必為此而感到尴尬

躺在棺材闆裡面的那位長什麼樣

面目猙獰或是慈祥安然？

他曾經為何而活？

他如今為何而死？

不得好死還是死得其所？

然而這一切

我并不好奇

作為過客

我更關心剛才那個站在大門口身材曼妙的女人

我正在思考

很多複雜的人生問題

就在我們目光無意碰撞的瞬間

狗碗碗被路人不長眼的腳後跟打翻

貓捉老鼠的秘密工作被無孔不入的鞭炮聲打斷

我的思緒被她的回眸一笑所打亂

本地老鄉跑來幫忙買菜做席

外地親友飛來吊唁吃席

本地和外地的貓狗也跳起來尋找肥肉和骨頭

親人請了戲子在院外載歌載舞

也請了道士先生在堂屋中敲鑼打鼓

隻有死者躺在棺材裡沉默不語

這是一場和逝者密切相關的熱鬧

因為這一切都是為他而相聚

卻也是一場和他完全不相關的熱鬧

因為他根本不會起身喝一杯酒

這是一場隆重的葬禮

這讓親人的行動得到了認可

這讓死者的死亡得到了确認

這是一種極為有效的社交

它再次劃定清晰了每個人的族群身份和江湖地位

人們借機聯絡了彼此的感情和交往

人們大多以禮的形式來紀念逝者

這是每個人能看得見的東西

禮是最簡單最直接的懷念方式

但在有些人身上卻演變成了最直接的斂财方式

這裡沒有誰的臉上挂着悲傷

也沒有誰的眼裡汪着眼淚

這倒不是因為人們都看破了生死

隻是因為這死亡的氣息與自己無關

這隻不過是一場熱鬧而已

每個人都是過客

所有的葬禮都是一場燒錢的儀式活動

包括真錢和假鈔

葬禮隻是一種禮

不是為了讓死者複活和重生

燒着假錢

說着真話

于是陰間便有了天堂

陽間便有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