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小和卓霍集占帶兵來援庫車城,被清軍擊敗,帶着八百多人的殘兵敗将,逃入庫車城,但是清軍卻并不知情,根本想不到霍集占會自己鑽進庫車這座死城。随後,鄂對獻計,挖掘道地攻城,本來進展順利,克城在望,不料主帥雅爾哈善橫插一杠子,導緻功敗垂成,讓城裡的叛軍赢得了難得的喘息良機。那麼接下來,雅爾哈善會如何做呢?

如果此時雅爾哈善懂得以大局為重,幡然醒悟,摒棄私心,他還是有機會翻盤的,畢竟此時小和卓已被困在城中,插翅難逃,一旦破城生擒敵酋,便是大功一件,天山南路不難傳檄而定。日後評功論賞,紫光閣功臣榜斷然少不了他雅爾哈善的大名,甚至也不會有兆惠什麼事了。
但偏偏此人卻是個死不認錯,把面子看得比什麼都重要的主兒,從性格的偏執程度來看,此刻城裡城外對壘的兩軍主帥還真是半斤八兩,旗鼓相當——當然雅爾哈善絕對不會知道,小和卓霍集占居然就在城中,如果事後得知,他會不會把自己的腸子都悔青?
自從挖掘道地的事被自己搞砸,顔面掃地之餘,雅爾哈善的心态變得更壞,他越來越讨厭順德讷、鄂對這些人,總覺得他們的料事如神,反襯了他的無能。接下來該怎麼辦?他心裡完全沒譜,但是他也絕對不肯開口,向任何一個人問計。面對窘境,他給部隊下了一道模棱兩可的訓示,讓大家努力作戰,奮勇殺敵,全殲敵人,報效朝廷。
至于怎麼作戰,他也不說,等着大家自己發揮。可别以為雅爾哈善甘心當個甩手掌櫃,他心裡的小九九是:你們不是個個都挺能耐的嗎?那我索性就看你們表演,幹好了,我就把功勞據為己有,搞砸了,我再把責任推給别人(反正他最擅長的就是這件事)。(下圖為雅爾哈善畫像)
按說如果是在官場搞人事鬥争,面對爾虞我詐和互相傾軋,這還不失為一條妙計,但雅爾哈善不知是年老昏聩,還是适應不了新疆的酷暑昏了頭,居然忘了這裡可是生死攸關的戰場,是容不得半點含糊和模棱兩可的!就這樣,從這條指令開始,本來唾手可得的勝利逐漸遠離了雅爾哈善,厄運已經開始向他招手了!
手下的将領自然也不傻,一下就猜出了主帥這點小心思。于是,大家每天都裝模作樣,對着城牆放一陣槍,打上幾炮,然後早早地就收隊回營,洗洗睡了。明明知道衆人都在磨洋工,雅爾哈善卻視而不見,因為雅爾哈善心裡還有一個小算盤:打仗我确實不會,可是圍城有什麼難的?
你們愛磨洋工就磨吧,反正不就是圍個城嗎?
按照《聖武記》的記載,雅爾哈善覺得反正庫車已經被圍得跟鐵桶一樣了,城破是早晚的事兒,是以“終日弈棋,亦不巡壘”——就是每天光優哉遊哉地下棋,也不巡視防衛情況。而《西域聞見錄》的說法則是雅爾哈善“飲酒弈棋,疏于防守”——意思一樣,還多了個喝酒。《嘯亭雜錄》上則說雅爾哈善“唯下令并力攻取”——就是隻管催促手下将士使勁攻城。
總之,雅爾哈善每天啥事不幹,就和手下的幕僚飲酒下棋,裝出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就差拿把羽毛扇了。可是,鄂對看不下去了,因為他的家人還在敵人手裡,雖然他還不知道,城裡已經發生了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但是他早已心急如焚,恨不得插翅飛進城裡去,解救家人于水火。
鄂對畫像
是以,他隔三岔五地就去找雅爾哈善,提出了一些攻城的建議,希望能早點拿下庫車,但是,雅爾哈善每次都是不置可否,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日子就這麼一天一天的過去了,鄂對雖然碰了幾次壁,有點兒心灰意懶,可是有一天,他忽然想起來,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漏了,必須立刻向雅爾哈善彙報,讓他早做準備。那麼究竟是什麼事情呢?
話分兩頭。正當雅爾哈善把帶兵圍城搞得像度假休閑,整天除了下棋就是喝酒,那麼逃入庫車城的霍集占此時又在做什麼?左肩中的那一箭,傷勢又如何呢?
實際上,霍集占命大,那一箭根本連衣服都沒射透!這一方面大約是霍集占穿的衣服厚,另一方面這隻是混戰中的冷箭,力道也不足,是以霍集占并未受傷。而進入了庫車城的霍集占自然是不甘心被困在城中,坐以待斃,是以經過考慮,決定冒險一搏。
從霍集占前前後後的一系列行為來看,這無疑是個認死理的主兒,往好了說是百折不回、意志頑強,往壞了說就是一條道走到黑,撞了南牆也不會回頭。應該說,這種性格的人能幹大事,但一定要有比較全面、準确的判斷力,否則那就隻會一錯再錯。是以當隊伍被擊潰,别人都往外跑,他卻不惜自陷絕地,也要硬往城裡闖。
本來你是來救援的,既然救援失敗,那麼正常情況下無非三種選擇,一是繼續組織人馬重新救援;二是徹底放棄庫車,布置第二道防線;三是圍魏救趙,奇襲敵方的其他據點。但是這三種情況前提都是要從庫車抽身,而霍集占卻主動跑到庫車這樣一座被圍死的城裡,而大和卓波羅尼都又要防範布魯特人,那誰還能組織人馬來救援庫車呢?
是以進了庫車的霍集占,就隻剩下兩個選擇了:要不就陪着庫車守軍一起死守到底,要不就隻能是孤注一擲,選擇一個方向突圍!但是這兩個方案霍集占一個都不選,他居然腦洞大開,選擇了出城打退清軍。
六月十八日一大早,也就是在霍集占進城的第三天,庫車城忽然四門洞開,城内一千多守軍分别從四個方向開始沖擊清軍營壘。清軍這都圍城圍了一個多月了,早就眼巴巴地盼着你能出來,是以是正中下懷,迅速組織反擊。霍集占一方猛沖了幾次清軍陣營,而清軍躲在營壘後放槍射箭,沖到近前就短兵相接,霍集占一方完全無法取得優勢。
如果說霍集占這一次出城是為了尋找清軍缺口,乘機突圍,那麼就不應該四面進攻,而是應該集中優勢兵力進攻城北和城西,也就是分别通往賽裡木或者沙雅爾的這兩個方向,隻要打通這兩個方向的任何一個,就可以逃出生天。而選擇四面出擊,打退清軍,顯然是不可能的事兒,你前前後後六七千人都讓人家清軍給打得屁滾尿流了,現在被人家圍困于城中,人數更不占優勢,還分兵四面進攻,這不是異想天開嗎?
很顯然,霍集占之是以如此自信,或者說如此自大,無非就是宗教狂熱的作用,認為奇迹能夠發生——我們知道,通常人在絕境的時候,往往都會祈求于宗教和神迹,因為也沒别的啥好依托的了,而霍集占本身就是一個政教二合一的宗教領袖,寄希望于宗教的狂熱力量,順理成章。
但是奇迹并沒有發生,而霍集占一方占不了便宜,很快也就士氣耗盡,亂了陣腳,蜂擁向城内敗退,清軍則乘機追擊到城下。當時庫車的城門中頓時就擠滿了争相逃命的庫車軍隊。清軍也沒辦法一個個去砍了,于是沖着城門中擁擠的敗兵是拼命放槍、放箭,反正哪兒人稠就往哪兒射。
霍集占的這一次突圍,陣亡了二百餘人,而清軍則陣亡十一人,傷四十三人。根據雅爾哈善的奏報,這一次“傷敵甚多,城内晝夜哭聲震動”。就是在城外都能聽到城裡到處都是哭聲。吃了這次苦頭,霍集占自此再也不出戰,隻能緊閉城門,不敢輕舉妄動了!
清軍這邊,雅爾哈善也沒有乘勝攻城,因為除了鄂對,沒人想攻城自讨苦吃,總覺得繼續圍困下去,叛軍無糧無援,投降還不是遲早的事?!于是接下來兩邊似乎達成了默契,清軍不攻,叛軍也不出城,庫車城裡城外,仿佛籠罩在一片祥和中。
與城外清軍大營的祥和相比,城内卻早已是磨刀霍霍、殺機四起。此刻霍集占的處境,換了一個人,也許真就隻能坐以待斃、借酒澆愁了。但這個小和卓不愧是一代枭雄,雖然打仗是個外行,但政治上卻是個狠人,此時他一點都沒閑着,正忙着肅清内部。
《平定準噶爾方略》中并沒有記述這一段時間,庫車城内霍集占的動向,因為當時清軍也不知道霍集占就在庫車。不過按照常理來說,霍集占不外乎第一是等待援兵,準備突圍;第二則是嚴控庫車城,防止城内的統治崩潰。關于第二點,根據其他一些資料的記載,霍集占一進入庫車城後,便開始大肆殺害鄂對的親屬、老部下。
《西域聞見錄》和《嘯亭雜錄》上說:霍集占進入庫車城後,惱怒于鄂對等人依附清軍,“凡其親屬之未逃及者,悉被夷戮。”也就是鄂對的親屬都被霍集占殺了,但是卻一直沒有殺鄂對的老婆熱依木。這到底是為什麼呢?
要知道早在大小和卓一回到南疆時,鄂對就立刻投靠清軍。從這一點就能看出,作為黑山派信徒的鄂對,立場十分堅定,他非常清楚一旦大小和卓在南疆掌權,自己絕沒有好果子吃。即使大小和卓不叛清,雙方也無論如何不可能坐到一條船上。是以鄂對的親屬隻要落在霍集占手中,無論鄂對是否依附于清廷,基本上都逃不過被清洗的結局。
而霍集占之是以沒有殺鄂對的老婆熱依木,是因為霍集占看上了熱依木,色心大起,一心想将熱依木納為小妾。熱依木應該是長得特别漂亮。《嘯亭雜錄》上說的是“方少艾”,就是還很年輕。但根據史料記載,熱依木此時已為鄂對生了四個孩子,從這一點來看,熱依木應該算不上特别年輕了。而新疆曆史上一向美女如雲,霍集占也不是沒見過世面,如此堅持要霸占一位女子,必定是因為熱依木國色天香,不同凡響。
但是熱依木不僅是一位奇女子,更是一位巾帼英雄,不僅大局觀非凡,而且極具智慧和魄力,連鄂對都甘拜下風。值得一提的是,鄂對手下的大小伯克誰都不服,就服熱依木,足見此女的統禦能力之強。甚至可以說,後來鄂對一族封爵封王,一大半都是熱依木的功勞。而庫車回王這一系後來權傾南疆,因在處理事務方面能力出衆而深得清廷認可,也和熱依木緊密相關。這再一次證明男人娶一個好老婆是多麼的重要,不光可以幫忙發展事業、興旺家族,還能把好基因傳播下去,惠及後世。那麼熱依木這位奇女子都留下了什麼不凡的事迹呢?
現存史料不多,但我們還是可以管中窺豹,一窺這位奇女子當年的蓋世風采。《西域聞見錄》上說,小和卓霍集占為了逼迫熱依木就範,将熱依木和鄂對所生的兩個女兒,一子兒子當面殺死,“擲城下撲殺之”,就是從城牆上扔下來摔死。《嘯亭雜錄》則說霍集占摔死的是兩個兒子、一個女兒。但不管是兩個女兒一個兒子,還是兩個兒子一個女兒,面對霍集占這種獸行,如果是一般女人大概早就下跪求饒或者崩潰發瘋了,但是熱依木性格剛烈,根本不為所動。
是以霍集占一計不成又生一計,“囚熱依木于高樓,日加窘辱”——就是把熱依木關在一座高樓上,每天淩辱。至于具體怎麼淩辱的,《西域聞見錄》與《嘯亭雜錄》上都沒有說。但不管霍集占怎麼威逼利誘、淩辱折磨,熱依木都是誓死不從。
此時鄂對雖對城内的情形一無所知,但憑借着本能的判斷,知道家人部屬一定處在水深火熱之中。是以他鼓起勇氣,再一次求見雅爾哈善,提出了自己最擔心的一個問題。原來鄂對認為,庫車城内的敵軍此時閉門不出,隻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他判斷叛軍必定還會冒死突圍。因為越是到最後,被困的敵軍越有可能铤而走險。但是雅爾哈善卻并不以為意,認為鄂對是危言聳聽,根本不把鄂對的建議當回事兒。
結果到了六月二十三日這一天,傍晚時分,圍城的一個索倫老兵,忽然聽到庫車城内駝馬喧嚣,人聲鼎沸。細細一聽,這個索倫老兵立刻明白了,這是城裡的人準備要跑路,因為“駝鳴似負重遠行之聲”,就是這個駱駝的叫聲和平常不一樣,明顯是在背負重物。那麼駱駝在城裡好好地背負重物幹什麼?肯定是霍集占準備突圍了!
于是這位索倫老兵立即面見雅爾哈善彙報:“其駝鳴高且健,賊将遁矣。”就是說這個駱駝的叫聲又高又亮,敵人要跑了。但是雅爾哈善還是根本不為所動。《嘯亭雜錄》記載,當時雅爾哈善正在喝酒,聽了索倫老兵的彙報後,笑曰:“健卒,爾何知?”就是說你一個小當兵的,知道什麼?然後“酌酒如故”,繼續喝酒。《聖武記》、《西域聞見錄》的記載也大同小異。
那麼,庫車城内是否如這個索倫老兵所言,霍集占的軍隊即将突圍出逃?雅爾哈善根本不信索倫老兵之言,又将造成怎樣的結果?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您有何看法,歡迎下方暢所欲言,期待您的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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