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看點

四喜與黑金

作者:易聞

我給你講個故事,你可要聽好了,畢竟這故事是我爺爺的爺爺傳給他,他又講給我聽的。倒也不是說這個故事有多麼彌足珍貴,隻是每每憶起,我都會想起那個夏天。

話說也不知是何年何月、何朝何代,有個喚作四喜的孩子。這孩子自幼苦命,在他三歲的時候,他的母親患瘟疫,死了。

四喜的父親是當地衙門的一個文官。家遭不幸,按理作為一家之主的他理應矜矜業業、教子育女,誰知其也不打點家中諸事,也不知會他人,竟于某年某月某日,隻拾了幾件破爛衣裳,便一個人向遠方走去。

幾個仆人見夫人已逝,老爺遠去,想來已是遁入空門,把那他鄉做故鄉。家中錢财,自然是你争我搶,然後各奔東西,隻單單留下一個夫人生前貼身丫鬟。夫人在世時待此丫鬟不薄,自打四喜呱呱墜地起,平日裡吃食衣用,也是這丫鬟妥帖安排。她見那幾個仆人轉瞬化作強盜,卻也無可奈何,隻原地捶胸頓足,怒極而泣。那四喜見此情景,也隻呆呆大睜雙眼,仿佛不了解正在發生的事情意味着什麼。

那丫鬟且陪了四喜幾日,心中隻覺這孩兒十分可憐。然則夫人老爺都已不在了,雖不舍,她到底也不能一直在這守着這個孩子,乃托旁人寫一封書信,言明家中諸變故,然後帶着孩子,趕了三日路程,到那十八裡鄉四喜舅舅家去。到了後,隻把書信遞給四喜,便顧自走了。

時值卯時,四喜的舅舅正酣睡,于夢中見一小孩兒,滿面通紅,眉生犄角,在一高山山頂,正與李耳先生對坐論道。旭日東升、鷹擊長空、江山如畫,突然,李耳先生不知從哪裡取出一把長劍,直向那小孩兒刺去,那紅面小孩兒連連後退,眼看就要掉入懸崖之時,他卻驚醒了

他不解此夢,又閉上眼,正欲好好琢磨一番,再次酣睡,卻隐約聽得門外有孩童哭聲,大吃一驚,急忙奔去開門。隻見四喜懷揣書信,眼中透露着對黑夜的恐懼。

真是歲月如梭,光陰似箭,倏忽十載年華已逝矣。回首往事,生活像一幅幅無聊的雜亂無序的畫一齊砸向四喜,其中不乏痛苦的回憶。十年發生了很多事情:中原爆發了立朝以來最嚴重的一次水災;匈奴被擊退了,為了讓當朝天子的文治武功流傳百世,朝廷大征徭役建宮立碑;暹羅公使在京城被暗殺,暹羅人依舊年年朝貢,這既是暹羅人對我大國國威的畏懼,也可以被認為是暹羅人的無聲諷刺。四喜的舅舅在服徭役時離開了這個早已讓他膩煩了的世界。在那個時代,以他那種方式死去的人太多了,曆史不會記住他們。又一個親人離開了他,他的舅母把這一切都歸咎于他的已不知在何方的父親,在這個婦人眼裡,四喜是個掃把星。從此以後,四喜将保持堅韌與勇氣,獨自行走在他内心深處的那片森林。

自四喜家去學堂的路上,有一荒廟,廟裡有一菩薩,每天四喜路過,定會到這廟裡去拜一拜,跟菩薩說說話。菩薩是他吐露心聲的唯一,四喜對她也是十分虔誠。他見長輩們去廟裡,不是燒香就是祭祀果品,他也不例外,不過他哪有什麼錢去買果品之類,于是便把學堂裡的課用書籍,每日撕掉一頁燒給菩薩。

這一天終于來了,四喜望着印有“撻彼殷武,奮伐荊楚”的紙在藍色的火焰中一步步化為灰燼,這是他的最後一頁書——《詩經·殷武》篇。他看了看菩薩,又低下頭,自言自語的說到:“菩薩啊菩薩,您在這荒廟裡無人問津,隻有我每日前來看望,我不知道您是否有聽見我的傾訴,因為您從未應過我,我的書已經燒完了,自今日起,我不會再來看望您了。”說完他沉默了,他不想再說話了,他覺得内心的苦楚無法言說,所有的往事漸次浮上心頭,世界抛棄了他,隻留下了無盡的孤獨。也正是在這時,他聽見身後有人叫他,他回頭,什麼也沒看見。他正納悶,轉回身子,突然發現地上不知從哪裡突然冒出一顆小小的金色的蛋。

真真奇怪,四喜心想。這明顯不是雞蛋或者鴨蛋了,因為它太小了,也不是鳥蛋,鳥蛋四喜是見過的,四喜初步斷定很有可能是一枚蛇蛋。金蛋在沿着廟門鑽進來的陽光的照射下閃閃發光,四喜甚至一度懷疑它不是蛋,而是一枚有着同樣形狀的金子,把蛋拾起來仔細觀察,有蛋殼,殼上有紋理,确實一枚蛋無疑。他在此耽擱了太多的時間,于是他小心翼翼地把蛋放進布包裡,急速跑往學堂的方向。

金蛋隻被四喜擁有了三天就不屬于他了,因為在三天後,一隻小蛇破殼而出。蛇的顔色不是我們所預料的金色,而是黑色的,不過那是一種可以反射一切的黑,哪怕世間最微弱的光芒也不例外,是以它同樣黑得發亮。如果非要塞個金字給它,黑金這個詞是再合适不過了,這也是四喜為它取的名字。

黑金就像一隻鳥兒飛進了死寂的房屋,改變了四喜的生活,也改變了四喜。四喜對它十分照料,把舅母為他留的殘羹剩飯分一部分給它。自打破殼而出的那一刻起,黑金已經明白誰是它終生的主人。它冰冷的身軀沿着四喜的胸膛一直爬行、鑽進四喜的布包跟着他去學堂、在夜間蜷縮在四喜的枕頭上。所有這些事情都是在它與四喜單獨相處的時候發生的,哪怕有一丁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立刻躲起來,有時候甚至連四喜都找不到它。

問題很快就出現了,黑金的體長已接近兩米,四喜發現它一直處于饑餓中,即使他把他所有的飯菜都分給它,即使在夜間的夢中他總是隐約聽見老鼠慘叫的聲音。所有這一切都填不飽黑金的肚子。更讓人擔憂的是,它的身體還在不斷的變長,沒有一丁點要停下來的樣子,仿佛世界有多大,它就能長多大。

“這樣下去可不是個辦法,它會被餓死的。”四喜在心中嘀咕。

四喜帶着黑金來到了村莊的盡頭,接着沿着蜿蜒曲折的45度下坡路繼續行走。路是蠻荒的,瘋狂的一米多的雜草擋住了他們的視野,他們就這樣一邊走一邊撥開眼前的雜草。不知過了多久,眼前突然出現一塊恬靜的小野塘,四喜刹住了腳步,慶幸自己沒有掉下去,因為雜草的緣故,也因為路是如此的陡,是以它的出現讓人始料未及。但同時他們也仿佛從塵世走進了桃源:幾隻野鴨正在結伴而遊;魚兒在跳躍;一顆開着花的李子樹盡量把枝頭往水中央延伸;朝陽使得水面呈現一半的金色,另一半則是黑色,那是綿延群山的倒影。

四喜歎了一口氣,沉思良久,指着群山對黑金說:“去吧,那裡有數不清的獾、山羊甚至飛禽等你想要的所有獵物,足夠你吃的了。”

黑金立起身子,在四喜的脖子上蹭了蹭,随後又把頭枕在四喜的腳上,遲遲不肯離去。最美的是相遇,最難的是别離,他們就一直保持着這樣的狀态。良久,四喜轉過身,堅決的朝回家的路走去。黑金兩眼噙着淚水,向群山爬去,漸漸消失在叢林深處。

自此,四喜每周末去看望黑金一次。他見黑金轟隆隆自山頂而下。所到之處驚鳥飛、獸逃竄。久而久之,關于那座山有了一個傳說,人們說山裡住着一條巨龍(也許山神,或者别的什麼巨物),此物可以呼風喚雨,引得群山地動山搖,沒有人敢靠近那座山,除了四喜。

又是幾年過去了,這天,四喜如往常一樣前來看望黑金。他見黑金轟隆隆自山頂而下,突然,他發現,野獸逃竄與慘叫的聲音消失了,鳥兒也不再驚飛了(沒有鳥可以驚飛了),連山塘裡的魚都不再跳躍了,空氣中彌漫着死亡的氣息,當初的那片桃源寂靜得仿佛能聽見空氣流動的聲音。

吃驚之餘,四喜更多的是感到羞愧,這一切顯然不是一個夜晚就能發生的,也許這片群山的活物早在幾日甚至幾周之前就已經被黑金吃得一幹二淨了,但他直到今天才發現,因為太陽照常東升西落,那片野糖也如往日一樣一半金色一半黑色。

翌日,四喜效仿他的父親,永遠離開了十八裡鄉。他們一路向東,為了不引人注目,他們夜間趕路(黑金實在是太大了),白天就随便躲進哪個叢林裡歇息。一月後,他們來到了大江旁。黑金遊入大江,有了新的居住地讓它歡喜不已,它在水中自由的嬉戲,時而從嘴裡噴一些水到四喜身上,時而把頭伸出岸邊靠在四喜的身旁懶洋洋的曬着太陽,然後,它沉入了江底。

四喜沒有想過回到那個村莊。他不舍這個陪他從童年走到青年的摯愛,再者,他也不想再面對那個對他抱以鄙夷與偏見的舅母。他已到了可以獨自謀生的年紀,在離大江最近的一個鎮上的一家客棧,他幹起了跑堂的生計。他照例每周看望黑金一次。後來,關于那條江也有了一個傳說,與那群山的傳說不同的是,它的影響範圍更廣,已經到了朝廷的耳朵裡。人們說在江裡住着一條巨大的魚,當然也可能是别的什麼東西,因為從沒有人見過它。但是我們可以從岸邊的翻滾巨浪感受到它的存在;我們可以從綿延千裡的魚兒蜂擁躍出水面的壯觀場面感受到它的存在;當來往的商船遊走在江面時,商人們可以清楚的感受到它正從他們腳底下遊過。于是奏章呈到了陛下的案前。

“衆愛卿,長江發生了水患。水患之因系于江中一水怪,水怪之大,使朕不由得想起了莊子的那句‘鲲之大,不知其幾千裡也’。漁夫喪命;運往東南之貨物被整船地淹沒在江中,沿岸居民怨聲載道。”

于是,朝廷行動起來了。他們數次派出最勇敢的士兵與最精良的捕撈器具,卻都如孔明伐魏一般,皆無功而返。無奈之下,朝廷釋出公告,大意是勸誡商人改走陸路、漁夫改換手藝,或者幹脆回家種地之類的話。

在黑金失蹤之前的那些時光裡,人們牢記着朝廷的勸誡。除了那個在客棧裡跑堂的夥計,沒有人知道它是何時離開那條江的。在經曆了幾次試探之後,商船開始徹底的通行;那些種地的漁夫重又回到了他們擅長的行業,然而他們捕到的魚卻少之又少。與此同時,在帝國的東部、在那些靠近海洋的疆域,新的傳說正在蔓延開來。

且說黑金遠遊東海之後,四喜自覺已無在此小鎮繼續待下去的必要。他收拾行囊,行走在去往京城的路上。

他倒也不是非去京城不可,他隻是不想在此小鎮蹉跎歲月,卻又無地方可去。事實上,四喜是個有野心的人,他受夠了鄙夷與蔑視,立志幹一番事業,更重要的是有一個自己的家庭,一個充滿愛、名聲顯赫、不為生計發愁的家庭;一個可以讓子孫在歡聲笑語中長大成人的家庭。不過他雖有抱負,卻不知如何實作,雖也讀過四書五經,卻早早被舅母勒令退學,是以考取功名、著書立說之事想來也是與他沾不上邊了。至于從軍去沙場上立功,那是走投無路之人為了混口飽飯吃幹的事,再者匈奴已被擊退,大量的軍人都已被遣散回家耕地去了,今不順勢而為,反逆勢而行,不見得會有什麼遠大前程。

但毫無疑問,四喜是個才華橫溢的人,這一點在他在小鎮做夥計時已經開始顯現。他為人豪爽擅長交際,但他從未忘記過自己的童年,是以他總是保持着冷靜與謙卑;他擁有邏輯思維與勇氣,是個實幹家,雖然他還年輕,有時不免像隻小鹿一樣撞來撞去,但他的經驗在逐漸增加;他既能與市井之民打成一片,也能在與來往的官爺及上流人物保持平等、不失尊嚴的交流之時博得他們的賞識;他保持着讀書的習慣,雖然目前他讀的書并不多,但他堅信總有一天他也可以學富五車;還有一點需要講明的是,他有着與生俱來的政治天賦,因為他總是能預測國策的走向。不管怎麼說,先去京城。

時間如長河般緩緩流逝,待我們察覺之時,才發現某些在當時被認為是重要的人生經曆已經變成了很久遠的事情了。如今的四喜在京城成了小有名氣的人物了,他在京城開了一間十分雅緻的餐館,來往的皆是達官顯貴。你以為這就夠了嗎,孩子?不是的,因為在那個時代,商人可是最低下的職業,四喜憑借着他的才華赢得了一些尊嚴,但所有人都很清楚,他努力獲得的一切随時都面臨着轉瞬即逝的危險。他已經開始瘋狂的積攢财富,為告老還鄉做準備了。順便說一下,他還是個單身漢。沒人願意嫁給一個商人。

讓我們暫且忘掉四喜,去看看發生在皇宮内部的事情。

“陛下,生老病死乃是世間規律,望陛下寬心。”太醫說。

“沒有别的辦法了嗎?你知道,他是朕最疼愛的女兒了,在這深宮之内,沒有誰比她更能給朕帶來快樂了,她像隻春天的鳥兒,永遠在歡快的歌唱;她像隻兔子一樣在這深宮跑來跑去,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比她更可愛更精力無限的人了,如今這樣,真叫人難過。”

“陛下,辦法倒也不是沒有,隻是。。。”

“隻是什麼?”

“治公主的病需要用到三種藥引子,這三種藥引子是不可能得到的。”太醫猶豫後說。

“哪三種藥引子!”陛下急不可耐的問到。

“在天山内部,有一真空湖泊,天山之水自山頂由内洩流而下此湖,湖中之水乃是這第一藥引子,不過,若要取湖中之水,就得鑿地千尺,進入天山内部,陛下,那萬年的凍土,不是人力所能征服的;第二種藥引子,便是來自南洋火山島的還魂花,但此花喜高溫,隻生長在火山口,待人們還未走近之時,就已被高溫融化成焦土,更别說采摘此花了;第三種藥引子。。。”

此刻皇帝陛下眼中的光芒已徹底暗淡,像是一團早已被燃盡了的木柴的死灰,除了沒有一點生氣之外,更顯一片荒涼,于是太醫急忙打住,不知道是否要繼續說下去。

沉默片刻後,或許是還未放棄掙紮,或許是好奇心作祟,皇帝揮了揮手,示意太醫繼續往下說。

“這第三種藥引子,是東海巨龍之膽,于此陛下您是再熟悉不過的了。”

皇帝陛下這時已恢複冷靜,但絕望的神情一點沒減。

“幾年前此物在江中之時,我們便拿它無可奈何,如今想必是比從前更大更兇猛了。”這個帝國的統治者無力的說。

皇宮被籠罩在一片痛苦的氛圍之中,每個人都面帶愁容、保持緘默地自己幹自己的事。如果哪個宮女不小心打碎了一個茶杯或者花瓶,卻反倒成了能帶來些許生氣的事情。不過這種插曲很快又會被緘默與痛苦籠罩,似乎随着公主的即将離世,皇宮也做好了随時成為一座死宮的準備。

一日,宮外來了個衣衫褴褛、肥頭大耳的和尚。隻見他對着守城的士兵大聲叫嚷:“快去通知你們皇帝陛下,這兒有治他寶貝女兒的藥引子。”

士兵斜着眼睛看了看瘋和尚,并未回應。全天下都知道公主的病是治不好的,他們對他嗤之以鼻。

“喂,我說你們聽見了沒有?快帶我去見皇帝,你們這群愚蠢的滾蛋,難道是想被砍頭嗎?雜種、狗娘養的。啐!”

和尚在門外瘋瘋癫癫的叫嚷了約摸一個時辰,都沒有得到守衛的回應。不過他的叫嚷确實有一種浸透守衛内心的恐怖力量,士兵們從最初的蔑視到無動于衷,後來他們漸漸懷疑是否自己真的正在冒殺頭甚至誅九族的風險。于是他們選擇了一種較為實際的做法。他們用麻繩把和尚給綁了,然後帶到陛下那裡。那和尚還在罵罵咧咧的,直到親眼見到這個帝國的元首之時才停了下來。

“陛下,這個瘋和尚宣稱可以醫好公主的病。”士兵說。

皇帝打量了一會兒和尚。他平靜的吩咐手下給他松綁,然後說到:“撒謊是一種罪過,你是出家人,更應該明白這一點,别學那些術士到朕這裡來招搖撞騙,我雖不是個明君,但也不能被稱之為昏君。現在我認真的問你,你是否真的有把握治好公主的病?”

“不是十分有信心,陛下。”和尚答。

“為什麼?”皇帝詫異。

“貧僧隻有兩種藥引子,東海蛇膽我沒有。不過我可以為陛下指一條路,至于能不能得到龍膽,就要看陛下的造化了。”

“您請說。”

“陛下,那大蛇乃是貧僧雲遊四方時從南大陸帶回來的,在那片大陸,有很多這樣的大蛇;大陸附近的海域,也有很多這樣的大蛇。那蛇還是一枚蛋的時候我就把它給帶回來了。我把它給弄丢了,這些年來,我一直在跟蹤它,有個小男孩兒收養了它,如今他已長大成人了,就是京城桐木飯店的掌櫃,陛下隻需要把他給抓來,對他威逼利誘,然後送他到東海去,那大蛇必然會念及主仆之情把蛇膽貢獻出來的。”

京城已封,連隻鳥兒也别想飛出去。捉拿四喜的士兵在挨家挨戶的搜查,終于在一口深井裡找到了他。他在井裡待了整整兩天兩夜,稀裡糊塗的就被帶到宮殿裡。

皇帝:想必你已經知道公主的事情了,朕問你,你是否願意讓那大蛇獻出蛇膽?

四喜不從。

僧人:陛下,應當予以高官厚祿,他是個有才華的人。

皇帝:四喜,如果你獻出蛇膽,朕願尚千金,封萬戶侯。

不從。

僧人:陛下,這遠遠不夠。我說過,他是個才華橫溢的人。他配得上一切。

皇帝:四喜,你若獻出蛇膽,賞黃金萬兩,良田千畝,布千匹,封左丞相,俸祿兩千石,可否?

僧人:陛下,應當把公主許配給他。

于是僧人走到四喜跟前,對着他耳語小會兒。于是四喜猶疑不決,面露痛苦的表情。

僧人:四喜,你是想做當朝驸馬,還是想要五馬分屍歸于塵土,請速做抉擇吧!

“願為陛下效力。”四喜道。

一月後,一輛皇家禦用馬車行駛在東海的海岸線。在遼闊的海洋與天空的襯托下,馬車顯得微不足道。從馬車上走下一個滿面愁容,因長途旅行而渾身疲憊的青年人。他對着大海沉思良久,然後用歌聲呼喚巨龍。歌聲隻有曲調沒有歌詞,像是海豚的聲音,又像是大雁的叫聲。歌聲迷人、危險、叫人徹頭徹尾的心碎。

黑壓壓的烏雲開始在天空聚集,太陽在雲中掙紮,直至最後一絲陽光在黑暗中消逝。狂風過,海浪起,電閃雷鳴,大雨滂沱,黑金以翻江倒海、雷霆萬鈞之勢從海洋深處遊來。它像以往一樣把頭枕在四喜身旁,溫順的看着四喜,然而四喜隻能看到它的眼睛卻看不到它的鼻子與面頰,因為它實在是太大了。

說來也奇怪,無需多言,黑金早已經明白四喜的來意。隻見它把頭掉轉,往海洋深處紮進去,此時,從鮮紅的海洋表面,我們能看到它龐大的部分身軀,海洋深處,卻又是一番波濤洶湧。不一會兒,整個海洋已經被鮮血然紅。黑金無力的再此從海洋深處擡起頭,把叼着的蛇膽放到四喜跟前。我們無法用語言形容四喜的感受,這世間又怎麼會有詞彙來形容這樣悲壯的場面呢?沒有哪個說故事的人能夠形容這樣的場面。我們能說什麼呢?崩潰?冷漠?絕望?無言?或者在風中哭泣?

和尚失蹤了,幾月後,四喜與公主成了親,皇帝正式冊封四喜為左丞相,并通報至帝國的每一個角落。他盡忠職守,大肆改革,天下海晏河清;他繁衍生息,家族漸漸龐大,直至朝廷滅亡之時,他的家族還在為朝廷效力。後來,當百姓追憶那個美好的年代的時候,人們都贊美他的家族的忠誠與才華。

爺爺講完故事便回屋了,天完全黑了,奶奶做好晚飯已催了我們幾次。院落的籬笆爬滿了葡萄藤,幾隻螢火蟲在圍着它飛舞,我望着它們,遲遲不肯回屋。

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