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關河青年
去年夏天表姐訂婚，因為經濟條件不錯，選在了一家五星級酒店招待親友。
上菜的時候把我搞懵了。基本上聽不懂菜名，我也不知道上來的山珍海味是什麼。我指着一盤菜小聲問服務員這是啥，人家說這是穿山甲。我才反應過來。
雖然現在國家不叫吃野味了，但是仍有一個問題值得大家反思，人們吃野味到底是圖什麼呢？是商家炒作的“大補”，還是老闆講的“鮮”，亦或是人們就要吃個“稀有”、圖個滿足。
答案就在這部曾在戛納電影節獲獎的電影裡，叫做《下一層》（Next floor）。
電影講述一個關于吃的故事。一幢大樓裡，一張标準的西式長桌上擺滿了珍馐玉食、美酒佳肴，仆人們不斷添加食物，11位貴客正在大快朵頤。
随着身體變重，這張桌子連同這群人正一層接一層地掉入深淵。而監視着一切的管家，卻露出邪魅一笑。
電影表面上展現的是各類奇珍美食，背後的隐喻卻是人類因為貪婪而自取滅亡、逐漸沉淪深淵的警示。
它概括出人類百年的欲望軌迹，11位食客代表着社會的各種身份。貪婪使食客們永遠饑餓，不斷攫取食物。
随着層數的下落，他們享用的食物愈加珍貴稀有，互相掠奪的現象逐漸顯露出來。貪婪讓人類迷失了雙眼，徒剩下欲壑難平的“胃口”。過度的貪婪不但危及大自然，最終也會贻害我們自己。
在這張長桌上，男女主人各坐在兩頭。食客們正在快速咀嚼食物，并盡可能迅速地把香腸、烤牛排叉到自己的盤子裡。
腦滿肥腸的政客不時地用手抓取食物，他的身邊停留着兩位仆人，以便于為他提供足夠的飽腹來源。
濃妝豔抹的男藝人飛快地撕咬着豬排，并下意識地與政客、商人、軍人進行眼神交流。
女軍人很自然地切着肉塊，并享受着周圍人的谄媚。她有條不紊地咀嚼，慢慢悠悠地品味這場饕餮盛宴，舉止投足間流露出無禮的傲慢。
男主人身旁的病人無法享用美食，依靠打點滴生存。但鏡頭的特寫告訴我們病人依舊源源不斷地從生命維持裝置裡汲取營養液。他始終享受着福利、特權帶來的優越生活。
仆人們在管家的上司下，有條不紊地為這些有頭有臉的人加菜，還有一個小樂隊為他們奏樂助興。
這要在中國古代，那就是王公大臣才能享受的生活。
17世紀哲學家托馬斯·霍布斯指出，人生而便以自我為中心，無法阻擋的欲望不時在背後推我們一把。
這些食客張大嘴巴努力吞咽，瘋狂進食又默不作聲，滿腦子裝的都是下一口該吃什麼。餐桌上的美食就如同生活中的諸多欲望，食客們一言不發，全部攬進懷中。
整個桌子上的人越來越重，突然地闆塌陷，衆人掉落到下一層...
回首過去，18世紀的黑奴三角貿易、19世紀工業社會對森林煤炭的大肆采伐、20世紀對石油天然氣的無休止攫取，都給人類以巨大的财富價值。
奢靡的官員總是将别人的錢納入自己的口袋，股民中的“機會主義者”總想着打破規則，賺能力以外的錢，追求利潤的商家甯願污染環境、損害消費者健康，也要把利潤做到最大。
希臘學者郎加納斯說：“金錢的貪求（這個毛病，目前我們大家都犯得很兇）和享樂的貪求，促使我們成為它們的奴隸，也可以說，把我們整個身心投入深淵。唯利是圖，是一種痼疾，使人卑鄙，但貪求享樂，更是一種使人極端無恥、不可救藥的毛病。”
這世界上有最大的利潤嗎？
倫敦煙霧、北美光化學污染、動物滅絕、全球變暖、遠古細菌重獲新生等等，這一樁樁、一件件的災難，最終無疑由人類買單。
每一層的下沉，食客們的身上都會落滿天花闆塌陷的粉塵。漸漸地，大家誰也分不清是誰，個體身份漸漸模糊，隻剩下狼吞虎咽，一層層墜入深淵。
但管家卻會心一笑，說了句：next floor（下一層）。帶領仆人們繼續朝下一層走去。
短片裡有一位年輕女人，可以了解為年輕貴族。她從開頭就吃的很少，并對大口咀嚼的現象嗤之以鼻。
但是身處這樣的環境，她既不能反抗衆人的意志，也不想離開屬于自己的座位（其實是不想放棄自己的貴族身份）。
電影前半段，仆人們給她加菜，她揮手以示拒絕。
當她放下手，仆人看了眼管家，又将更多的香腸放進了她的盤子裡。
明朝名臣于謙說：“貪如火，不遏則燎原；欲如水，不遏則滔天。”
你不想這樣做，但是環境中的“貪婪因子”會在背後推你一把，驅使你完成它。不論你是否自願，環境在那裡，衆人在那裡，你的意志就漸漸被摧垮。
當衆人連同桌子掉落到下一層時，老貴婦擡頭看了眼天花闆，上面是無數個已經塌陷的窟窿。然而她僅僅輕蔑地笑了笑，擦拭着寶石戒指上的粉塵。
剛剛下落一層，衆人大眼瞪小眼，不知所措。這時男藝人先吃了起來，随之大家都争先恐後地抓取肉糜。（食物由香腸、牛排、豬肉變成羚羊、犀牛，越來越多野味出現）
就連年輕女人不再拒絕油膩的肥肉，也抓了一塊塞到嘴裡，眼角蹦出了一滴淚。她臉上開始出現扭曲的苦笑，似乎是在迎合衆人。
自己盤子沒有食物了，年輕女人伸手一把抓過老貴婦的食物，近乎瘋狂地撕咬起來。她知道，再不吃，自己也要餓死。
終于，她活成了自己曾經厭惡的樣子，并在這條路上越走越遠。
有時候環境給我們的影響太大了，個人的力量微乎其微，最後不免陷于沉淪。年輕女人的行為隐喻着個人在社會中會受到群體意志脅迫而屈從。這也是一種盲目從衆。
《烏合之衆》講道：“人一到群體中，智商就嚴重降低，為了獲得認同，個體願意抛棄是非，用智商去換取那份讓人倍感安全的歸屬感。”
過去年間的搶購、囤貨事件屢見不鮮，如囤鹽、囤米、囤口罩、囤衛生紙等。這其中有商家囤積居奇、哄擡物價，有群衆因虛假消息而恐慌、還有居民盲目從衆人雲亦雲。
人們往往去盲目追逐一些東西，這不在于對他的價值多大，而在于他要比别人擁有得更多。畢其一生所追逐的東西，其實不是某座别墅、某輛跑車，而是腦海裡閃現的那個念頭。
電影中出現很多次關于管家的鏡頭，尤其是他那深邃的雙眸，仿佛上帝之眼，觀察着世間萬物的喜怒哀樂。
食客每下墜一層，管家就拿出一個小本子記上一筆。長長的本子伸展開已經落到地上，食客究竟下落了多少層已不可知。
管家隐喻為大自然。雖然食客們無窮無盡地吞食食物，但是否繼續上菜、繼續奏樂皆在管家的掌控之中，當一切停止，人們隻能互相掠奪，醜态盡顯。
俗話說，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雖然長桌上擺滿了魚肉，可這圍在桌子旁的11位食客又何嘗不是魚肉呢？
管家停止了供餐，食客開始争搶。面對食物枯竭的現狀，誰又能穩若泰山，甘心餓死呢？
莊周說：“貪财而取危，貪權而取竭。”
正是這一群人對珍貴資源的無情掠奪，才讓大自然無所提供。而歸根結底，都是欲求不滿的貪婪所緻。
人們常說“可持續發展”，确實如此。如果人類社會始終如餓狼撲食一般掘進，墜入深淵的又何止這11位食客？
這部電影帶給我們一些現實思考。人性的貪婪害人害己，把控欲望才是生存之道。
13世紀的時候，道明會神父阿奎那按照天主教教義，提出人類世界的七種原罪，即傲慢、妒忌、暴怒、懶惰、貪婪、暴食、色欲。人人皆有欲望，但是“君子愛财取之有道”。
“貪”者今貝也，這個貝指的是寶貝、寶物、财物等。“婪”在《說文解字》中解釋為蔔者黨相詐驗為婪。意思就是一群巫師串起夥來騙人算卦。
貪婪二字，意味着你有欲，但是想通過不符合倫理道德、社會規範的一切不正當的方式去獲得，這才是貪婪最壞的地方。
三國時候，曹操拿下宛城，欲求不滿，霸占了張繡的嫂子。結果張繡一怒之下叛離曹操，設計斬了曹操的大公子曹昂、侄子曹安民和愛将典韋。
曹操得一城，失三人，嚎啕大哭，為時晚矣。
《伊索寓言》講道：“有些人因為貪婪，想得到更多的東西，卻把現在所有的也失掉了。”
森林裡的一粒火星如果不被遏制，可以引發熊熊山火，塌陷的河堤倘若不及時修補，可以造成滔天洪禍。人為了一時貪念、一己之私而剛愎自用、塞智為昏，不僅一無所獲，反而會害人誤己、禍國殃民。
貪婪同樣是可以僞裝的，它通過穿上各式各樣的衣服讓我們難辨真假。
英國一家房地産公司想要在倫敦開發綠地建造住宅小區，但是遭到了當地居民的聯名抗議。英國政府曆來重視人居環境建設，認為保留密集居住區周圍的綠地有利于公衆健康、愉悅。
然而後來這家公司改變了說辭。它宣稱随着人口增長，英國的大型城鎮容納人口的能力已嚴重不足，且失業率連年上升。
人們對住房的需求量不斷提高，房子卻不夠了。是以公司決定開發一項民生工程，旨在建設以經濟适用房為主的住宅區，為城市提供就業機會，發展經濟。
而選址則是遠離人群密集、噪音污染的中間綠地。
為了赢得公衆的支援，公司不再以擷取利潤為出發點，而是“民生”。這就是社會大機器運轉的方式之一，盡管我們有的人心裡清楚這一點，但是不會輕易承認。
世界不可能完全消除貪婪，我們必須接受它存在的事實。但同時作為個體，我們應該始終保持冷靜的心态，沉着理性地去思考關于生命考卷裡的每一道題。
筆在我們手裡握着，下筆的那一刻需要慎而又慎。因為随意的一撇一捺，就有可能對這個世界帶來難以修複的傷害。
清代學者金纓說：“貪利者害己，縱欲者戕生。” 晚清名臣曾國藩說：“知足天地寬，貪得宇宙隘”
2017年，維爾康奈爾醫學院的精神病學教授理查德·弗裡德曼在紐約時報發表了一篇文章，分析有關于人的“滿足感”的生理機制。
人的大腦裡有一套“算法”，當我們享用美食、購買奢侈品甚至與伴侶進行親密關系時，大腦會分泌多巴胺，于是我們感到十分愉悅。
但是分泌多巴胺再多，大腦不接受也無意義，于是研究還發現大腦中還有“多巴胺D2受體”這種東西。假如你的受體很多，大腦分泌一丁點多巴胺你就會感到刺激興奮，難以入睡。
但是如果你的受體不足，就必須分泌更多的多巴胺來刺激受體。不僅如此，受體不足還會讓我們的大腦前額葉皮層活動頻率下降，這就意味着我們無法像正常人一樣理智思考，變得欲壑難填、更加情緒化，易受感情波動、随心所欲。
最可怕之處在于，一旦我們失去了自制力，就會變得毫不顧忌，貪婪無比，自我管理更是難上加難。人一旦變得貪婪，就會越來越不知滿足，甚至不知廉恥，他腦海裡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不計代價填補心中的缺失感。
是以，知足常樂才能進退有度，保持一顆笃行之心，多修善德，多助人樂，方能實作良好的自我管理，
就連公益廣告也倡導節約水資源、節約用電、節約用氣，這都是希望我們從微末中踐行知足的道理，培養良好道德，進而形成良好的社會風氣。
《下一層》這部電影，以“吃”為切入口，表面上展現的是各類奇珍美食，背後裡的隐喻卻是人類因為貪婪而自取滅亡、逐漸沉淪深淵的警示。
吃飯不要貪多貪快，要細嚼慢咽；讀書不可一目十行，要細讀精讀，多加思考。人這一生就如同一場馬拉松比賽，看的不是你一分鐘提速多少，也不是十分鐘落别人多遠，而是誰能堅持到最遠。
《下一層》和《雪國列車》、《饑餓站台》有異曲同工之妙。
很多時候，我們所追逐的不一定是自己真正需要的東西。我們往往熱衷于同他人比較，落差感、虛榮心、貪欲接踵而至，中槍的人接連倒下。這其中的社會寓意不言而喻，需要我們多加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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