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羅漢（2001）

嚴肅的鋼琴家有時在下等酒館裡激情演奏，隻是出于好玩的心态。這就像史蒂文·索德伯格拍攝《十一羅漢》時的心态。這是一部标準的類型片，它翻拍的是弗蘭克·辛納屈的1960年犯罪片；索德伯格一向心高志大，是以，這部電影也拍得輕快诙諧。電影不落窠臼：這樣類型的導演通常不會按照正常路數處理這種題材的電影。電影在天然水準之上還被寄予更高層面的意義，它似乎想洗脫自己的罪孽，脫胎轉型成一部真正的好電影。

電影主打明星喬治·克魯尼。跟其他人不同，克魯尼飾演的丹尼·奧遜雖然一臉心平氣靜卻能氣鎮全場。他剛從監獄裡出來，迫切想找一份新工作。他是個做事滴水不漏的多面手。他的假釋委員會注明，雖然他被卷進十幾樁調查案件之中，卻從沒受到過起訴。奧遜跟自己的老搭檔拉斯提·瑞安（布拉德·皮特）聯系，合謀從三家大賭場大盜一筆巨款。令人目眩的是，這部電影真是在賭場取景拍攝（蜃景大賭場、百樂宮大酒店、貝拉焦大賭場），還把金沙飯店的拆毀過程給拍了進去。

就在周密策劃的同時，拉斯提發現他認識賭場老闆（安迪·加西亞）的女友：苔絲·奧遜（茱莉亞·羅伯茨），丹尼的前妻。“告訴我，這跟她沒關系，”拉斯提跟丹尼哀求道。當然有關系。奧遜想從前妻的現任情人那裡大盜一筆，再把她帶回到自己的身邊。他們組建了一個團隊，包括馬特·戴蒙、唐·錢德爾、卡西·阿弗萊克等人。我猜團隊總共十一個人，但是，就在一個長推拉鏡頭裡，我都忘了數人頭數。

犯罪電影的情節梗概鋪墊的時間都比較長，進而牢固地确立下來：一兩個外部鏡頭交代藏得密不透風的作案目标；内幕資訊的透露；保安巡邏時的背景對白；精确到分秒的作案計劃。《十一羅漢》中甚至還按照三家賭場使用的保險庫，精心打造了一個真實尺寸的仿制品。這就引來如下實際問題，（1）這個保險庫需要這麼精确逼真嗎？（2）造價多少？（3）是誰給他們租借來的，還是他們自己動手一夜之間建造起來的？電影以對白取勝。泰德·格裡菲斯的劇本字字珠玑、令人回味無窮；對白風格既讓人聯想到諾埃爾·考沃德，又有1940年代黑色驚悚片的特點。

羅伯茨：“你是個賊，又滿口謊言。”克魯尼：“我隻是在掩蓋賊的身份時撒謊。”羅：“你再也不這樣了？”克：“盜竊嗎？”羅：“撒謊。”演員演繹得非常精彩，這讓我想到亨德來·鮑嘉和勞倫·巴考爾之間的經典對白。還有，當賭場老闆發現苔絲的前夫坐在她餐廳的桌前時，留意克魯尼、羅伯茨和加西亞他們三人的對白。這兩個男人互相抱有敵意，但是交鋒時卻如此鎮定、冷靜，這一點，隻有從他們自如的應對、斟酌的詞句才能感覺出來。

布拉德·皮特也有一段非常精彩的對白。當他給馬特·戴蒙的角色交代任務時，他講的行話全是跟作案方案有關，而且用的也全部是現代術語。不過，别去注意那些話語，仔細聽聽音樂，你會發現這是哈姆雷特跟他的夥伴下指令時所播放的反複樂節。

随着電影犯罪的上演，《十一羅漢》中的特效也并非走在時代前沿。我能想到更加高明的作案手法，最新的一個出現在電影《大買賣》（The Score）中。不過，《十一羅漢》并不偏重營造驚心動魄的懸念，而是傾力诠釋翩翩的風度背後隐藏怎樣綿密的心機、優雅的舉止如何盡顯對現狀時局的把握。克魯尼和羅伯茨有心讓人回想起加裡·格蘭特和英格麗·褒曼的巨星風采。加西亞一副紳士派頭，優雅，迷人，沉穩，幹練，完美地再現了喬治·拉夫特（George Raft）。謝天謝地，電影沒有在一片吵嚷聲中落下帷幕，而以一種複雜的情節手法畫上句點。對此，我很欣賞。電影沒有讓我坐立不安，也沒讓我怎麼沉浸其中。不過，作為鋼琴指法的練習，我還是很喜歡這部電影。現在，索德伯格該回來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