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楊浦七夢”的教育闆塊中,複旦大學新聞學院教授潘霁,收集并展出了楊浦教育空間變遷的實物與口述,以及曾經或現在生活于此的人們的“個人記憶”。
為了讓相應的研究和讨論能有效地發展下去,10月20日下午14:00,在原煙草倉庫綠之丘二樓的楊浦七夢展區,一場貫穿複旦校園曆史的座談會,在幾代複旦人之間展開。
潘霁給出的命題是——試圖回答高校集中的楊浦,在商品化大潮中所經曆的變遷,以及對應空間的變化如何改變高校知識分子的日常生活和交往,并立體呈現楊浦城市變化和教育空間轉型之間的關聯。
不過,幾位在複旦村莊長大的老師,認為這個問題過于宏大。個人的生活經驗,與校園中的所謂傳統又有什麼關系呢?但正如梁捷所說,後來的民間校訓“自由而無用”,之是以能夠在複旦風靡,焉知不是源于這片土壤傳襲了老先生的氣質?而現在的年輕人,又從哪裡能夠追尋到過去的故事呢?
與會者在“教育”展位聊天。楊浦七夢志願者 郁瑾 圖
邵京(複旦子弟,複旦新聞學院教師):記得家裡有張五十年代的家具清單。整套是八元多錢。有一個雙人床、一個單人床,都是棕繃墊子的。還有一個台子。好像這樣的方凳有四個。還有兩個窄窄的架床用長凳,有五塊闆,闆的長度和厚度一樣,但軟韌度不一樣,有一塊闆很軟。是以印象很深刻。我們老爺子現在還在醫院,那個房子到現在都沒動過。
這個櫥還有故事。當時複旦的副教授才能拿到一張家具票。木工房每次做出來十幾二十個,發到每個院系。一個系裡拿到一兩張票子,先到的人先挑。這個櫥後面寫着“化學系”幾個字,可能是化學系某個老師挑的。
這個櫥是一批一批加工出來的。有的時候做得顔色有深淺。我們去的時候就剩了大概兩個。
張業新(複旦子弟,作家,醫生):後來定價是72塊是吧?我老婆記得是72塊。我跟她一起去買的。
邵京:我記得好像80塊。當時我們用黃魚車推回來,家裡興奮得不得了。
張業新:什麼時候買的都忘了。反正我們家買了兩個。
與會者進入茶話區。楊浦七夢志願者 郁瑾 圖
沈倩芸(複旦大學新聞學院碩士研究所學生):我應該是這裡來複旦時間最短的。之前在北京念書,2018年9月才到複旦來,跟着潘老師做這個展覽。
我發現,之前的複旦這片教育空間和現在有着很根本的差異。我這次采訪了一個2019級的專碩同學,他們在複旦是沒有宿舍的。和我們相比,他對複旦這片教育空間的歸屬感可能就會差得比較多。對此,也想和老師再進行一下探讨。
朱雲依(複旦大學新聞學院碩士研究所學生):我是朱雲依,是2015級的複旦大學生,大學在經濟學院讀,研究所學生到了新聞學院。今天也是抱着學習的态度,想了解楊浦教育空間的變遷。之前和潘霁老師做這個項目時感受到,在複旦這短短幾年,隻是窺見了這塊地方的一個側面。非常期待接下來和各位老師的交流。
40年前,複旦大學的學生宿舍。張小鷹 圖
叙舊
張業新:大家好,我叫張業新。我從小生在、長在複旦這個環境當中。我工作在江灣醫院,從事檢驗醫學專業。退休以後沒有什麼事幹,然後北宏哥——李老師,鼓勵我寫一些回憶性的東西,就寫了一些東西。
李北宏(複旦子弟,資深媒體人):我今天來是有點突然的。昨天晚上8點鐘,有朋友打電話給我。他講,他今天要去旅行,不能來參加這個會議,請我參加。我說,什麼會議?他說,這個“楊浦七夢”活動的組織者之一叫邵京,是我們同學邵大江的妹妹。邵大江跟我是同學,國小同學。我說,太突然了,比較勉強。他說,你還是去一下,我已經答應别人了,不然不好意思。
我呢,退休也多年了。一般會議我不參加,尤其是官方會議。他說是民間的,一個“楊浦七夢”活動。他給我介紹,這個夢還是蠻有意思的,都是年輕人在搞。我說,我就代你去一下,他說不是代,你就去。
不多久,邵京就聯系我了。邵京的父親我是知道的。她父親邵嘉陵,複旦北碚時期就在了。我父親當副教授時,她父親在念書。1946年9月14日,我們家從北碚複員回上海,住在嘉陵村d區9号樓上。她父親那時已經畢業,留校工作了。我記得是1945年畢業的。
她父親一家是比較慘的。1957年被打成右派,蒙冤數十年,後來才平反,享受離休待遇。她父親很革命。早年投奔延安,采訪了許多中共要人,董必武、張奚若等一些高幹,國民黨的高幹也采訪過。他在這方面,對中國新聞的貢獻還是有的。我也是蠻敬重的。雖然他年紀比我父親要小一輩,但他在複旦還是有影響的。他曾經是陳望道的學生,又是趙敏恒的學生。
趙敏恒家和我家是老朋友。趙敏恒先生是美國密蘇裡大學碩士畢業生,發表過很多篇有影響的文章。趙家和我家比較有淵源,前幾年我專門通路了趙敏恒的兒子。趙敏恒兒子住在第七宿舍。他在上海輕工業學院,後來學院并到交大,他是藝術系系主任,很有才華。
趙敏恒這一家是相當慘的。他的太太謝蘭郁是個女活動家。1940年代,她就和中共有聯系,和周恩來的夫人是朋友,和蔣介石的夫人也是朋友,在國共兩黨間遊刃有餘,是很有影響的一個女活動家。後來,她被打成右派,1980年代初平反。我對他們家也是很有好感,是以寫了一篇文章登在《世紀雜志》上。
通過這些,我就感覺到,複旦大學新聞系是很有底蘊的。解放之初,新聞系曾經要被關掉。之前中國有很多新聞系,最後剩兩家,一家是中國人大,一家是複旦。上海隻有複旦有。複旦新聞系确實培養了不少青年才俊。
我覺得教育領的這個題目是不錯的。但這七個概念不在一個平面,有教育、勞工。知識分子不是勞工?知識分子是勞工階級的一部分,這是四人幫粉碎以後确定的。
複旦大學光華樓下草坪,2020年1月。澎湃新聞記者 周平浪 圖
我們不管它了。就教育來看,我覺得蠻有意思。這個題目既好做又不好做。
我開個引子吧,說我的家庭出身。我父親教了一輩子書,文化大革命被抄家,家裡被整,上山下鄉當農民,當了十年。幾次表現比較好被送上來,都是不能被接納,一次一次被刷掉。
幸好四人幫被粉碎,鄧小平果斷恢複了聯考。我有幸1978年考進了大學。也不容易。我是國中畢業生,應該講,書念得很少。我們這一屆大學生,基本都是老三屆,他們很厲害的。我們确實跟高中生有差距。
畢業以後,因為我當時在學校表現還可以,被配置設定到上海市教委,但配置設定的部門不好。複旦子弟不是當官的料。分我在人事處,我待了半年,打報告要求退出,因為我不适合搞這個工作。
後來,我到了上海教育報刊總社,一做做了幾十年。是以你們搞這個“教育”,我覺得和我還比較契合。上海教育報刊總社,上海市教委的直屬機構,現在有職工500多個。因為歸上海市教委管轄,發行各方面還是比較通暢。
退休以後,我就在一家民營的報刊雜志工作,到現在也幹了七八年。今年9月我就不幹了。小邵通知我來開這個會議,我想跟年輕人接觸還是好的,能夠取得進步。
聽說潘霁老師生長在複旦大學附近。複旦的文化根深蒂固,對周邊的影響輻射相當厲害。是以我覺得,潘霁老師搞這個工作不錯的。問題是怎麼搞。
沙龍應該口無遮攔,大家暢所欲言,對吧?我想先說這麼幾句。
40年前,複旦大學學生第一食堂。張小鷹 圖
梁捷(複旦畢業生,執教于上海财經大學):我不是出生在複旦附近,但讀書一直在複旦。我是1998年進複旦,在經濟學院讀書,大學畢業,後來在外面混了幾年,又回到複旦讀研究所學生、讀博士,我的學位都是在複旦拿的。2011年畢業以後,我又到國外待了幾年。2015年底,我回到上海,工作在複旦旁邊,和複旦有千絲萬縷的聯系。
我進複旦是90年代末,比幾位老師晚了很多輩。剛才談到的一些人,還是對我有一些熏陶。但我自己十來年裡,也感受到,複旦發生了很大變化。比如本來是海報欄的地方,現在變成雙子樓。雙子樓2005年校慶以前是沒有的。整個大學也有很大的變化:無論老師的結構也好,學生的結構也好,整個學校和市場的關系,其實都在變化。
我不是研究這個的,但在複旦讀書這些年,還是有比較強的一些感受。
我現在當老師,在做教育工作。我的年齡處于這幾位老師和幾位同學之間,也許是承上啟下。上面的東西多少知道一些,可能也是一知半解。下面的年輕人的情況稍微知道一些,但和年輕人也不一樣。我就來參與一下,學習一下。
李淩燕(同濟大學教師):我叫李淩燕,是同濟大學的。
李北宏:複旦和同濟同一個校區。我父親抗戰勝利以後,1946年做複旦大學副教授,同濟大學教授。在同濟大學做德文系教授,複旦大學英文系副教授。
李淩燕:所有的夢都是集中的藍本。我是建築學院出來的,一直是做實體空間的,對傳媒特别感興趣,畢業以後在同濟的藝術傳媒學院,做城市跟媒體交叉的這一塊。
我是2003年到上海,一直在楊浦。是以,作為複旦周邊的參照,我對同濟周邊空間的變化,可以跟大家一起讨論一下。我也是承上啟下,可以一起聽聽各位老師的了解,然後一起讨論以後或者未來。
邵京:我也很高興。首先非常感謝李北宏老師。我是想邀請我的老鄰居、中文系的黃毅老師來參加的。黃毅老師說,向你推薦一個人。我說,是誰?他說,是複旦村莊的作者。我說,能嗎,真的能請到嗎?他說能啊。
張業新:幸虧是你請。要是我請,我講不清楚,他肯定不來。
邵京:昨天我就說,黃毅你先同李老師去邀請,你一定要說,這個事情多少重要。接下來我一定要打個電話說。
我撥通以後,滔滔不絕地向李老師介紹我。李老師說,你還記得嗎,你還記得李北宏麼?我突然想,李北宏這個名字,是很熟悉的。但要和記憶對起來。我馬上想到,是第一宿舍右手邊;我又想到她媽媽,想到李老師是什麼樣。
後來他說,發一張照片。我一看,跟我的記憶非常吻合。那是1970年代,我們住在第一宿舍的時候。
40年前,複旦大學第三教學樓。張小鷹 圖
我是複旦新聞學院的邵京,在新聞學院工作時間比較長。說起來也很有故事。當時要聯考,家裡突然遇到一個新情況。我當時在上海郊區插隊,插隊以後,抽上來在當地國小、中學工作,是農村的民辦中學教師。但戶口沒有動。除了聯考之外,我還有一個選擇是,頂替我的母親進入複旦。當時有一個名額,要消滅農村戶口。複旦大學教職員工接到通知,好像還有兩個教職員工沒有解決問題。
那時1979年,我父親已經平反了。家裡也希望有一個人回到身邊,照顧父母,另外希望複旦有人來接班。我母親是在新聞系做行政工作。
我思考了一個晚上,放棄聯考,來頂替我媽媽。到現在,呆在新聞系40年。雖然我已經退休了,但還沒離開崗位,前面做辦公室工作,後面開始做教育訓練,最近三年開始回頭做校友聯絡工作。
今年是複旦新聞學院90周年院慶。最近特别忙。我們11月2日在正大體育館舉辦約有3000多人參與的院慶大會。我要負責一千多位系友的聯系,我們找到的最老的系友是1947年的,一直到2016年剛畢業的系友,大家要返校。這個聯絡工作量還是比較大的。
我本來跟潘老師說,今天可能來不了。昨天在辦公室又加班。突然來了一個通知,進博會調休,原來定的11月2号大會,面臨要重新決定。昨天征求了很多系友意見,看起來不大可能改變。上海一些系友可能受影響,因為2号正常上班,尤其是機關事業機關,涉及進博會預演。我們估計,可能有四五百個上海的系友沒法參加院慶大會。
我估計,還要維持原來院慶的時間。因為各地甚至國外的系友,飛機票都訂好了,上海住宿都安排好了。而且,11月2号整天有活動,除了院慶大會,還有王中銅像揭幕儀式。王中女兒今天出發了。
我今天本來應該到醫院值班。謝謝李老師剛才那麼提到我的父親。實際上,我們在很多場合都不提。父母親很早以前跟我們子女說,父母親的過去是父母親的,不說好壞,所有子女都以自己努力争取收獲。是以,我們很少會有一個場合講到我的父親或母親什麼樣。今天李老師說起來這個,我也很感動。
我父親是41級複旦新聞系的學生,當時作為東北抗日青年,穿着草鞋,非常艱難地走到重慶北碚讀書。讀書期間遇到望道老(陳望道)。望道老是系主任,我爸爸是非常激情的一個青年,長途跋涉,放棄了原來的環境和條件。到了那裡,受到非常震撼的、改變人生的影響,在重慶非常積極地參加了複旦新聞的活動,是一個蠻積極的學生會幹部。
1945年畢業之後,我父親留在重慶。當時國共兩黨内戰,他參加了很多報道工作。因為當時受到國民黨追蹤,我父親得到訓示,1946年初,悄悄離開那裡,回到家裡接我母親到解放區。之前,我父親和我母親分别了八年。
這樣,我父親解放前就在解放區工作。後來到了北京。1954年底,從北京的《勞工日報》調到複旦大學。
楊浦七夢展覽籌備時,展位上的舊書櫥,由邵京出借展出。澎湃新聞記者 王昀 圖
那兩個舊家具,是1955年時,複旦宿舍給教職員工的标配。複旦大學在1950年代條件還是很差的,但對教職員工、學生盡可能安排。每一位的家中都有标配,甚至比我們現在家庭的家具數量都不少。雖然按現在的标準比較簡陋,但非常值得紀念。
老先生現在已經101歲了。11年前,他進到護理院的時候,我們決定,不到他百年,家裡任何東西不能動。回想1980年代至今,有幾次大裝修,家裡改善了條件,換了衣櫥櫃子,但原來複旦這幾樣東西堅決不能動。就為了那幾個字,也為了1955年來了之後,複旦給予的記憶。
當時我們來了以後是住一幢樓的,46号。能找到北宏,就因為我們是鄰居。後面還有很多故事,以後有機會再跟大家、跟李老師一起坐聊。我們的好朋友也是,這個是我哥哥的同學,這個是我妹妹的同學,都是在複旦的村子裡。
我父母親住在複旦的宿舍。複旦老師的條件不斷改善,我們從這個宿舍搬到那個宿舍,從那個宿舍又搬到另一個宿舍。當然,房子在擴大。當時的宿舍,一室戶、兩室戶、三室戶的概念,和現在沒法比。一室戶三十幾平方,還有大一室半,還有兩室戶,45平方是兩室戶,三室戶是65平方。我們喻衡教授住的三室戶,小廚房大概隻有1.5個平方。
我後來到了複旦工作,也是第八宿舍。先住集體宿舍,再住單身職工的第八宿舍,結婚分到第七宿舍一室戶,後來又搬到第二宿舍。我覺得,複旦的一半宿舍我都住過。
張業新:你妹妹還住過國定路那個宿舍。
邵京:是的,學生宿舍。
我在做校友聯絡工作,潘霁老師非常熱心。潘霁老師雖然到學院時間不長,但畢竟在我們這讀的博士,然後回到新聞學院工作。我覺得他研究的氛圍做得比較好。
他經常向我打聽一些系友的情況。他突然間講到這個事,我說好啊,複旦宿舍有很多人,熟悉的、能寫文章的人很多。正好一篇你的(指張業新)文章出來了。還有張國偉先生,之前他有一些文章。我立刻介紹了這兩位。潘老師說好好好,由此講起來,搞這麼一個展覽。後來我就說,他本來想跟您(指張業新)借書櫥。
張業新:對的。但我那兒東西堆得太多。
邵京:家裡鑰匙不在我手上。我說,幫你想辦法看看。潘老師真是不得了,他就盯着,跑了沒有,行了沒有,能看沒有,就連着盯着我。直到國慶節,我拿到這個鑰匙——因為我弟弟邵杭帶到廣州去了,我就叫他快遞寄過來,先去看一看,果然還有這兩個凳子。
這個房間十多年沒人住,很多東西都清理掉了,就帶有複旦标記的、編号的這兩個凳子還在。包括桌子也是。很遺憾,桌面已經爆皮了,貼了一層膜,旁邊複旦轉讓的字樣沒有了。
我就說,書櫥的故事可以寫一寫。我記得,當時去搬,因為已經在複旦工作了,還借了個黃魚車。去的時候還剩兩個櫥,我們在兩個櫥裡,再挑的這一個。因為先到先拿。去的人總是有個心理,要拉一下玻璃。雖然按照現在的标準,木工房做得蠻粗糙的,但那個木料選擇還是蠻好的。它特别重,雖然不是紅木,你去搬搬看,一個人還拖不動。
凳子腿上有複旦印記。施佳宇 圖
張業新:那時木工房在相輝堂後面。後面原來是一條河,河的拐彎角有一個高起來的地方。我去的時候,碰到謝希德校長,她也在那裡買這個櫥。我跟我老婆兩個人去弄的。後來,木工房不光做這個櫥,還做頂櫥、頂櫃。我又買了兩個頂櫃。
邵京:說到這個櫥,那時我還是蠻驕傲的。因為我在辦公室工作,這些事我都經曆過。買櫥不是每個人都能買的。另外還要排隊。有的院系是抽簽,抓阄。
張業新:我怎麼能買兩個?
邵京:可能學校某個人讓給你家的。從我們家來說,真的就是父親那裡拿這個櫥。我在新聞系那時還沒資格。每一個系裡,每一位老師拿着這張票子的時候,都是很興奮的。
邵京家中的老書櫥,背後有粉筆字。施佳宇 圖
我就想到櫥後面那個字。化學系這個老師可能先看了,沒有把它搬走。我們還說,上面寫着字,是不是人家留着的?他說,這個不是,兩個當中你可以搬走一個。學校印的券,我還有很有印象,刻了版,是油印的票子。
這次潘霁老師叫我來,我是思想沒準備的。因為我一直沒答應潘老師。我想,這兩天挺忙。20号我已經排了時間,上午下午都有事情。直到昨天晚上,我看到澎湃報道出來,有我的大名,就必須要來。我立刻跟潘老師說,我還要立功,趕快去聯系重量級的嘉賓、最有發言權的李老師。
李老師說自己記性好。我覺得他是善于觀察,而且還有研究,另外,對複旦村莊裡的人有感情。
從小是複旦子弟,也是蠻自豪的事。我們這邊的人出去說話,經常被人問,你是部隊大院的,還是學校老師的孩子?我們上海話說不好,而且被說洋泾浜。我們說的這一句話中,個别字音是上海話,但大部分是國語。我們出去以後經常遇到這個問題。
李淩燕:具有身份識别性。
邵京:爸爸是部隊的?還是高校老師啊?會知道可能是高校,一般中學老師還不這麼說。
張業新:複旦國語跟周邊的,比如說二軍大的國語不一樣。複旦的老一輩老師上課講的那個話,好像跟我們口音差不多。複旦國語裡還帶一點蘇北口音。複旦附中79屆同學的微信群,起個名字叫“好不啦”。
邵京:潘老師做這個事,我隻是盡可能給他提供一些線索,提供一些人,提供一些物。我自己真沒想參與,因為我覺得最近事情真的比較多。然後昨天看了這篇東西出來,我立刻覺得不行,趕着我要來做。
非常感謝李北宏老師。我一直在跟黃毅說,旅遊能不能晚一點,晚一天也好。我說,你不去那怎麼辦?他是我鄰居,我們複旦第六宿舍108号。我們家住第三排到底,是54号。最近這一排的子弟還有聚會。
我覺得,複旦子弟真有一點念過去的故事。現在我們大家都講故事,講好中國的故事,複旦村莊的故事真的值得講,每一位老師,每一座房子。
張業新:每一個人的經曆和角度不一樣,講出來都不一樣。
憶夢
李北宏:大家都是為了一個目的,就是為所謂複旦的夢,教育夢。這個題目對我來說,還是有點興趣。不知下一步怎麼搞。時間好像不是很長。
邵京:我覺得,不在于時間長短,隻要在做,就有傳播,我們講了,後面就有人知道。如果我們不做、不講,知道的人會更少。随着時間,可能真的會淡忘。
尤其是,各行各業發展這麼快。不能忘記昨天,對過去的很多東西,應該在昨天的基礎上,更好地總結。
我們學院在做九十周年慶。我們想的是,對前面九十年的總結,才使得我們今天要來慶祝,要為明天做得更好。潘霁老師這麼一說,我說我也加油,是這個意思。是以我今天一定要趕來。感謝我們同學和老師。
朱雲依:真的非常感謝各位老師到來。剛剛提到複旦子弟,包括複旦人,出去可能有一種身份辨別。現在大家出去實習,有時遇到一些人,覺得很親切,想要不問一下是不是複旦人,最後發現果然是。
但我們有時也說不出,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氣質和情結。想問一下各位老師,覺得複旦或楊浦的教育空間是什麼樣的地方,生活在這塊地方的人有怎樣的精神特質?
複旦大學光華樓上,2020年1月。澎湃新聞記者 周平浪 圖
李北宏:這個題目比較大。就整個楊浦區而言,教育機構确實比較多。有上海體院,原來有上海輕工業專科學校,有财經學院,有二軍大,還有水産學院,水産學院也是複旦出去的。原來複旦大學生物系有海洋組。
張業新:還有建材學院。
李北宏:複旦大學清華出身的不多。我父親當時是清華畢業後,考進清華研究院,1937年抗戰爆發,清華研究院肄業,讀不下去,到大後方辦清華中學,再到西南聯大當助教,然後到大夏大學,解放以後是華東師大。到大夏大學當副教授,然後大夏大學到複旦,這樣由複旦回上海。是這麼一段經曆。
複旦大學的文化,和楊浦區其他高校完全不一樣。楊浦區的文化特質,很難用一句話表達。但複旦大學的文化特質是鶴立雞群的。什麼原因造成的?第一點,複旦大學是千錘百煉。這跟辦學淵源有着牢不可破的聯系。
複旦是1905年馬相伯創辦的。馬相伯原來是震旦學院的老師,和法國教會有沖突,就出來了,在李家祠堂——李鴻章的祠堂,現在的華山路複旦中學——辦了複旦公學。這時,複旦走上了民辦教學的道路,一路坎坷艱辛。
1942年,國民政府希望改國立,教授大部分不願意,私立學校自由啊。複旦大學的校歌,學術獨立,思想自由,政羅教網無羁絆。政治上來搞,教育行政部門來搞,都避而遠之。但1942年那時撐不下去,同意改國立,改公辦了。
我今天帶了複旦大學1943年校徽。有這個校徽的人太少。這個校徽後面有編号。
邵京:以前的校徽都有編号的。
李北宏特地帶來1943年的複旦校徽。
李北宏:複旦大學一百多年的辦學曆史,鑄就了和别人不一樣的文化。2018年2月10号,我們辦複旦子弟大團圓。叫了450人。發起人是我和嚴捷。
嚴捷是複旦大學哲學系名教授嚴北溟的兒子。嚴北溟很厲害的,自學成才,沒念過大學,但學問有口皆碑。複旦網羅人才,不是一定要有什麼學位學曆。他住在築莊,也就是以後的第五宿舍,24号、25号,兩套房子,大老婆一套,小老婆一套。
嚴捷和我合辦,我們就請了450個人進來。這個應該講是不容易的。
其他院校也搞過子弟大團圓。二軍大曆史也不短,解放前叫國防醫學院,後改為中國人民解放軍第二軍醫大學。體院曆史也不短,解放前叫東亞體專。東亞體專很厲害,裡面的教授多數是美國留學生。我們2018複旦子弟大團圓,我請體院的副院長的兒子來參加,也請了二軍大的教授的兒子,複旦大學化學系教授李宗霖。他們看了以後說,這個事情隻有你們複旦子弟能夠做,别人做不出來的。
這次活動,年長的是1937年的,小的要算我們組委會的孫雯,八幾屆的,最年輕的。跨度非常大,1930年代的人都顫顫巍巍,80多歲了。
複旦大學有這個凝聚力,什麼道理,就是四莊四村。這麼多年的積澱,主要是四個莊,四個村!德莊、築莊、淞莊、渝莊、廬山村、徐彙村、中心村、嘉陵村。這個房子,是當年複旦大學的畢業生,在國民政府地産委員會做事,把日本人的房子收下來給了複旦。複旦近水樓台。有了八個居住點,複旦的人就聚在一起了。
複旦村莊,2020年1月。澎湃新聞記者 周平浪 圖
複旦大學的文化,之是以能一路傳承,和相對居住集中是有關系的。
還有,複旦大學在北碚時,就有複旦新村。我們家當時分到什麼房子呢?茅草頂,那個牆是竹片的。
邵京:現在還有。我最近剛剛去過,還有一點老建築。
李北宏:我前幾年去過。當時複旦的人就住在一起。
而且,當時有國小,國小是誰辦的?邵力子的夫人傅學文辦的——邵力子,複旦創辦人之一。當時叫複旦國小。傅學文他們辦了複旦國小,一路也内遷過來了。
這些人全部說四川話。我小時候說四川話。說四川話的人,都是教授子弟和講師助教子弟,接受了當地文化的影響。我是一口四川話,到現在也是四川話。2018年2月10号,複旦子弟大團圓,我們老的都講四川話,一定是四川話,都錄像錄下來的。
比我小的一屆,還講四川話。嚴捷也講四川話,他是複旦大學哲學系碩士畢業生,後來到美國去了,現在經常回大陸。老的一幫人,用語言來凝聚人心。我父母都不是四川人,四川待了半年,一口四川話,都講四川話。
張業新:1966年,汪嘯林(原名汪小零)不是搬到第六宿舍了嗎?他講四川話,當時我們就覺得奇怪,就說你們第一第二第五的人說四川話,還有第四宿舍。
李北宏:這個也是有道理的,把文化凝聚在一起。
另外,複旦大學有騰飛國小,就是以後的國權路國小。李登輝的字是騰飛,是以叫騰飛國小。騰飛的學生都是複旦子弟,還有附近少量的居民。複旦子弟的情誼不是一代兩代的,是80年一路傳承下來,從複旦大學1937年内遷後到現在。友誼從長輩開始,延綿不斷,是以是很深厚的。
他們從國小甚至是幼稚園開始。我也是複旦幼稚園,複旦幼稚園進複旦國小。我是複旦國小的第一屆畢業生,1958年。
原來,複旦子弟是進國權路國小的——後來騰飛國小改名國權路國小,交給地方了。是以複旦子弟讀書成問題了,當時高生育率嘛。1950年代,辦了複旦國小。複旦國小誰辦的呢?談家桢的太太傅曼芸。傅曼芸後來評為上海市各行業傑出的女人。和傅曼芸一起辦的還有誰呢?中文系二級教授蔣天樞的太太劉青蓮。蔣天樞是誰呢?
梁捷:陳寅恪的學生。
李北宏:小梁厲害的,你可以寫文章。陳寅恪的學生。還有一個人是誰呢?姓國,滿族,貴族,長得很漂亮,教我們音樂。這些人創辦了複旦子弟國小。
張業新:我們上國小已經不是這幾個人了。
李北宏:不在了,都退出了。我們是1958年進去的,當時是複旦民辦國小,後來改為公辦國小。複旦國小一直是複旦大學掌握的。
2005年,複旦百年校慶。我到複旦大學參加校慶,也到了複旦國小。2008年,複旦國小校長黃琪告訴我,複旦國小是上海唯一一所大學直管的學校,交大已經交給地方了。
現在複旦國小又厲害了。2018年2月,在徐彙區把宛平中學收購了,改成複旦大學第三附屬學校。
在複旦大學光華樓上課的師生,2020年1月。澎湃新聞記者 周平浪 圖
邵京:不是複旦有錢,是各個區支援。包括楊浦,支援了新江灣校區的建設。
李北宏:複旦二附中,校徽是複旦大學的。同濟附中、鞍山中學,和同濟沒有關系,是楊浦區管的。複旦國小編制是複旦的,都不一樣的。
李淩燕:是以複旦還是很好。
李北宏:其實同濟是不錯的。同濟比複旦要先國立。同濟麼,寶隆辦的,1927年改為國立。複旦是1942年改為國立。
曆史最老是交大。交大有兩條脈,一條是上海,南洋公學;還有一條是唐山,北洋工業高等學校。複旦是一條脈,同濟也是一條脈,都是上海。
複旦大學的教授,這麼多年住在一個小區,處在同一個環境裡。這種文化是一種次生态文化,外面不大有,是由很多條件構成的——按我的了解,同濟大學沒有這種文化。同濟大學盡管有同濟新村,不相幹的,也沒有這麼多人。
複旦大學八個村莊。二軍大也有很多村莊,但那是部隊文化。體院有體院新村,也不搭界。隻有複旦大學最緊密。是以,2018複旦子弟大團圓,我們請了海内外450個人到場,一呼百應。
當然,我們籌備了一年。包括這本書,從征稿到組稿到編輯,每篇文章我都改過,花的精力不得了。小張就是我發現的。
張業新:我本來不會寫。
複旦村莊故事集影印本,由校友文章彙編而成,李北宏、嚴捷編。澎湃新聞記者 王昀 圖
李北宏:他不會寫文章,但他喜歡寫。我經常不斷跟他交流,是以他現在蠻會寫的。但問題是什麼,就是一般的描述。我們希望,看問題要深入點,要有點思考。寫東西就寫一個面,不要開口子,不要搞得太大。搞大了就收不住,而且人家也不大喜歡看。
我看到,你們這個主題,有三個方面。“高校集中的楊浦在商品化大潮中經曆的變遷,以及對應空間變化;如何改變高校知識分子的日常生活和交往;并立體呈現楊浦變化和教育空間轉型之間的關系。”這個題目蠻大的。而且,和複旦大學“博學而笃志,切問而近思”,有點背離。
确确實實,這些題目蠻難做的。我個人感覺比較虛。又是變遷,又是如何改變高校知識分子日常生活的交往。你改變得了嗎?又是立體呈現楊浦變化和教育空間轉型之間的關聯,這有點居高臨下。
這些題目倒是不錯的。要去忽悠幹部,是可以的。但要做到實實在在,蠻難做的。我這個人很實在的。
但我覺得,你們教育還是可以做的。你們有最大的優勢,年紀輕,沒有保守。我們年紀大了,肯定是保守。但你們的缺點是,和複旦大學淵源不夠。像小梁,有點淵源了。
這些語言,都是傳播學的語言,我發現。而且語言比較歐化。潘霁是南卡博士。其實,講得寬泛點,新聞也就是communication。
比方講,裡面有,“希望通過本次交流,促成不同視角之間圍繞教育空間的變遷、溝通、對話,生産并向公衆傳遞楊浦教育空間的地方知識,以教育空間聚集的曆史個人叙事,滋養目前生活在此的居民,推動空間意義上的生産。”相當歐化。
滋養這種詞,作為我們來講,一般沒有這個義務,也比較居高臨下,就一般不大好講——你滋養人家幹什麼,是吧?叫人家“感受到”,這比較客氣點,對吧?
李淩燕:這段錄下來發給他(指未到場的潘霁)。
複旦大學本部宿舍,2020年1月。澎湃新聞記者 周平浪 圖
王昀:确實是,我自己在編輯的時候,跟您有同樣的感覺。但出于尊重他,保留了他對自己這個主題的闡述。
李北宏:我呢,是複旦風格,有話就說。我的起點比較高,大學畢業,三好學生,優秀學生幹部,分在市教委。但以後永遠沒爬上去,我不會爬的。我就是寫文章!這個最自由。
邵京:李老師的說話風格,我們覺得,在複旦比較帶有普遍性,比較直。
張業新:複旦人都是這樣的,都直。不直,哪來那麼多右派?
李北宏:在座的父親都是右派。我父親是躲過一劫。
邵京:知識分子就是執着呀。
李北宏:複旦大學一個大教授,孫大雨。孫大雨絕對有學問,長我父親十歲,清華。人家問他,中國研究莎士比亞還有專家嗎?除了你。他說有的,我孫大雨一個,另外還有半個,加起來是一個半。他就這麼狂妄,就厲害。
孫大雨1957年舉報16個教授是反革命,我父親是一個。16個教授,包括蘇步青、陳望道、曹亨聞。因為他當時被人家整了。他說,你們說我反革命,我說你們是反革命,我是最革命的。
孫大雨1949年前是大教聯的,上海大學教授聯誼會,是四個幹事之一——這個會沒有主席的。孫大雨當時被國民黨通緝。但他刺頭,蔣介石他要罵,共産黨他要批評。1949年以後,給他坐冷闆凳,他不服氣。1957年百花齊放嘛,提意見,提了就被整。當時,複旦大學怕他自殺,因為他是我父親的學長,清華大我父親八級,複旦黨委請他到我們家住了三晚。我父親還是比較尊重他的,太優秀了。
孫大雨桀骜不馴,當時中央不給他平反的。全國99%都平反了,有五個教授沒平反。
我父親是工改(工資改革)委員會委員。我寫過一篇文章,有關複旦工改的情況,今年2月在《世紀雜志》發表的。我根據我父親回憶的,清清楚楚。我父親是工改委員會教授代表,而且是年輕教授代表。1956年評教授,我父親是四個最年輕的教授之一。評一級教授的,除了盧鶴绂和我父親同年,其餘都大我父親15歲以上。
當時1956年評職稱,生物系八仙過海,都評不上一級。摩爾根的學生談家桢,也不要評一級,沒有一個人比你軟。是以就八仙過海,八個二級。
但有一個人很可惜,應該評一級的。吳定良,人類學家,1949年前是國民政府的院士。當時中國隻有81個院士,複旦就兩個,他和蘇步青。但他也隻有二級。而且複旦大學1954年取消人類學系,認為是僞科學。相當可惜。
梁捷:這兩年重建了。
李北宏:去年複旦人類學系恢複。折騰太厲害,太可惜了。他的女兒現在很好,在搞吳定良傳,锲而不舍。她這個人,是六六屆高中,沒有結過婚,就為她父親搞這個傳。
複旦大學的文化就這樣一代代傳承下來。我們一代一代的人能凝聚在一起。我信一發出去,回複紛至沓來,一百多篇文章,都是他們寫出來的,方方面面。
你們講,要過去和當今結合,我覺得這就是個結合。大家聚會,既是對複旦大學的一種感恩,也是對複旦文化的一種反哺。這次,不少失聯多年的朋友見面了,家庭之間不和的又團聚了。
有一家,是複旦大學水電工,也長袖善舞。他是電工,文化大革命很活躍,教授被趕出去什麼的,都是他在搞。但平反以後,他馬上換個面目。1978年,中共上海市委統戰部,分給我家一套房子。他鞍前馬後,好得不得了。這個人現在還在世。他厲害,是小頭頭,長袖善舞,确實很能幹。複旦大學有這種人。
最近張國偉要寫一篇有關工友的文章,我覺得很好,就提供了一些資訊。
邵京:本來都在複旦第六宿舍後面的平房,一轉跑到第二宿舍教授的房子,是最明顯的。
複旦校園,2020年1月。澎湃新聞記者 周平浪 圖
李北宏:文化大革命,這些人就暴露出來了。但複旦大學一些老工友,确實受複旦文化熏陶。他們對自己定位非常清楚,是什麼位置就是什麼位置。
我舉一個人,叫張阿長。我母親是老師,張阿長的小孩,我媽媽教了好幾個。他家六個孩子,非常困難。
張阿長原來在上海曹家渡拉黃包車。有一次拉李登輝,認識了以後,就經常為李登輝拉黃包車。後來,30年代,李登輝由南洋華僑送了一部雪弗萊轎車,就不用黃包車了。但李登輝認為他可用,把他拉到複旦當跟班,拎包打雜。他做得很好,對主人忠心耿耿。
這種文化1949年就沒有了。但這些人保持着,一如既往,不容易的。複旦大學數學系崔明奇教授和太太去世,是在文化大革命,知識分子最弱的時期。臨終他就照料,一路送上山下山。
這種工友很多,保持了中國的這種傳統——你說封建也好。不像那些人,卑賤者掌大權,就把這些教授踢在旁邊,不一樣。複旦文化确實深不可測,我深深感受到這一點。
我講過去和今天,再拿2018複旦子弟大團圓說事。當時有個辯論,說複二代。複旦老的一些人就不買賬:你們什麼複二代,我們還沒講複二代,對吧?我就出來打圓場。我專門寫了一篇《也談複二代》,就在這本書裡。
變遷
梁捷:我覺得是兩代不同的曆史。李老師講的傳統,是可以從重慶追溯的,是很早的傳統。
對我來說,我是90年代末進複旦讀書,大多數老師是78年考大學、讀研究所學生,留下來當老師。這些老師,不一定是複二代,是考進來的。他們的住房情況也和之前不一樣。我當時不太了解,可能少數老師還住在第幾宿舍,很多老師就住在外面,住在涼城。
李北宏:涼城是當時上司到複旦調研,當場批給複旦土地。我給你多少畝土地,給我造房子。
梁捷:這個厲害。
李北宏:複旦大學職工一下子住房條件改善。
邵京:本來還要大。聽說因為北站地區搬遷,學校配合答應讓出前面的三個小區。原來叫靈丘路。
張業新:後來路名改掉了。說是謝校長一看,這個東西不行,老是出交通事故,原來這裡就是個墳場。
邵京:查得到的。老北站,就新上海火車站的空間。涼城一至三村,複旦就讓掉了。
張業新:以前133路到靈丘路,133路是為複旦開的。
邵京:168路也是為複旦開的。
張業新:168路是後來的,新江灣城的。
邵京:包括133路。真的是不一樣。
梁捷:現在很多年輕老師住在新江灣城。幾代人不一樣,當時住在複旦周圍,又住在涼城,現在住在新江灣城,這就是一個變遷過程。
我從小住在盧灣區,今天田子坊打浦橋一帶。我不是楊浦區的人,是到複旦來讀書的。對我來說,大學就住在校園裡。我們那時是7号樓,女生住在5号樓,現在叫什麼什麼書院了。
張業新:書院是4号樓。7号樓是原來經濟系的那排。
梁捷:就在二教旁邊,反正條件也是很一般的。
張業新:二教旁邊是3号樓。
梁捷:3号樓背後。
張業新:3号樓背後是4号樓。
梁捷:二教三教旁邊的。
邵京:毛主席像右邊,在500号前面。五教在文科樓前面。
梁捷:我們靠近二教三教。對我來說,讀大學的時候,周末就回去了,對複旦其實認識有限。後來研究所學生博士的時候,複旦精心修了北區,相輝堂北面那片研究所學生宿舍,叫東方大學城。其實影響蠻大。
邵京:一個是大學城,還有一個就是新聞學院搬遷。
梁捷:從我後來認識的很多同學身上發現,大家對複旦的認識一點一點在改。比如,我進複旦的時候,沒有雙子樓。那時叫中央海報欄,是吧?
複旦大學光華樓,2020年1月。澎湃新聞記者 周平浪 圖
張業新:有那個鐘,那個鐘拆掉有點可惜。當時還有食堂,我記得進複旦那時候,北區還像農田,有條鐵路一直在開。我覺得氛圍已經有些不一樣。到了2005年,百年校慶,複旦變化很大,雙子樓建起來。房子建了以後,以前的東西就都沒有了。
李北宏:還蠻可惜的。
梁捷:最近十幾年,我覺得,整個上海的大學,老師的結構和校園文化,都有一些變化。我很深的印象就是,我讀大學的時候,老師有上海的也有外地的,上海的老師比例不低。比如,能說上海話的老師,30%-40%應該是有的。但到現在,跟我差不多歲數的大學老師,是上海人的,我估計10%左右。這個比例是非常低的。
李北宏:就是急劇下降。
梁捷:基本上你找不到。
李北宏:說明上海競争力是在下降。
梁捷:上海人不願讀博士了,原因确實很複雜。
邵京:和當時的就業可能也有關。本來很優秀的學生,他就不願在學校當老師。
我覺得可能跟經濟有關。我們系好幾位中年老師,都是到上海電視台,到現在還在。
實際上,老師這個崗位,我覺得不是那麼輕易說來就來說去就去的。包括像潘老師這樣的。
梁捷:潘老師跟我歲數也差不多。
邵京:他在新聞系讀的博士。如果不是在新聞系讀博士,沒有在國外的工作經曆,他肯定回不到新聞系。
梁捷:我在經濟學院。現在當老師競争也很激烈,壓力也是蠻大的。
我覺得,大學的氛圍有一些變化以後,導緻一個我覺得挺可惜的結果:現在的學生,像你們研究所學生或大學生(指沈倩芸、朱雲依),普遍對上海文化不了解。因為老師也不了解。比如,複旦老師都是海外回來的,學術當然都很好,但本身對海派文化不知道,跟複旦不一定有很強的淵源,也不知道上一屆、再上一屆的複旦校長是誰。或者看到謝希德、蘇步青的名字,沒有什麼特殊感情,就是一個名字而已,沒有切身的聯系。
這就使得現在的學生對曆史,對上海的曆史、學校的曆史越來越隔膜。因為他們也接觸不到。不像我讀書時,那些從重慶回來的老先生,我還聽過他們退休前的一兩次課。但現在學生覺得這些是曆史人物,學脈傳承的感受就越來越弱。
我覺得,這是大學裡比較可惜的地方。現在可能學術水準越來越高,發論文、做研究大家都很厲害,但跟複旦的曆史傳承,也應該被探讨。應該對學生做調查,比如問一下現在的校長是誰,上一個校長是誰,再上一個校長是誰,你能夠說出幾個。
李淩燕:你們應該有校史參觀吧?參觀完也記不住。可能現任校長是誰都不知道,無所謂。離得太遠。
梁捷:我覺得,我們不光是懷舊、做曆史研究,不光是單純講一些我們不知道的以前那些故事。這本身是重要的,但同時也該跟不同年齡的人讨論複旦的傳統。這些人是怎樣一步一步過來的。
就像我讀書的時候,複旦校訓叫做“博學而笃志,切問而近思”,是放在校園裡的一塊石頭。但很多複旦同學覺得——假如你去打聽,現在大多數複旦同學會說,我們的校訓叫“自由而無用的靈魂”。是吧?
沈倩芸:不是,那是民間校訓。
梁捷:但這也很重要。就是什麼時候,這變成了重要的複旦精神。我覺得,這個概括也挺好,不是和傳統完全沒有關系的。今天的複旦學生,和幾十年前的複旦學生,在精神上存在什麼聯系,這是蠻值得思考的。
前面講了很多,過去複旦那些老師和學生的精神面貌。今天複旦的學生,和其他學校的學生,比如華師大、交大,精神氣質有怎樣的不同,和前輩的老師學生之間有什麼聯系?這其實挺值得我們思考的。
比如說,自由為什麼對複旦那麼重要。我自己覺得,自由對複旦非常重要,但對其他學校,比如交大,可能不見得那麼重要。它的精神氣質是怎麼影響到老師學生的,這些都值得以後再讨論。
新村
張國偉(媒體人):楊浦區是這樣。我從小生長在楊浦,住在控江新村。控江新村和曹楊新村一樣,都是勞工新村,造了許多“兩萬戶”。我就在這裡面,度過了童年和少年時代。
楊浦區的特質,就是勞工階級的氣質。楊浦有個作家叫管新生,寫了一本書,就是寫楊浦的勞工新村的。他女兒叫管燕草,現在也是很有名的作家。這個人住在一個新村,但這個新村比較小。
楊浦和黃浦、盧灣、靜安,都不一樣。那邊具有許多高雅的氣質,過去那叫上隻角。我們這裡叫下隻角。那裡的人一般看不起楊浦區——就對李老師他們村莊的人刮目相看,對我們這個新村的人未必看得起。但事實證明,楊浦區出了許多很有名的作家、學者和科學家。
你們知道陳思和。陳思和的中學叫靖南中學,北面就是控江二村國小。他讀中學的時候,我是那所國小的學生。控江二村國小是很好的學校。現在一般人進不去。那時任何人都可以進去,勞工子弟都可以進去。
楊浦的教育特質,帶有許多勞工的氣質。一個是團結,第二個是熱情。團結,勞工比較抱團;熱情,具有草根的心态。
我們這裡是産業區,是近代工業的搖籃。他們(指李北宏、邵京、張業新等)父母都是大學教授,或者經過複旦、同濟的熏陶。但楊浦的勞工新村子弟,父母大部分是勞工。
楊浦公園裡的老人,2020年1月。澎湃新聞記者 周平浪 圖
我父母就是勞工,我周圍鄰居都是勞工。楊浦區讀書好的人,許多出自勞工家庭。我有許多同學,都脫穎而出。我父親還算讀了點書。我的鄰居,有的人父母不識字,但自己很努力。有一句話叫,“楊浦區要麼不出,要麼就出大将”。
我印象很深。那時我國小一年級,看到靖南中學的窗戶都被敲碎的。文化大革命中,學校校風好不好看窗戶,窗戶如果全碎,校風肯定不好。後來我讀了中學。我讀的是交大附中,窗戶很好,外面人看這個學校,一定老靈的。
我覺得,這也鍛煉了一批人。但絕大多數的人,教育程度不是很高。許多人後來插隊落戶。
勞工的氣質,有好的地方。就是講義氣,很抱團;很熱情,互相幫助。家家戶戶,今天燒了什麼東西,隔壁鄰居有什麼東西,我拿一碗給隔壁。管新生在《勞工新村》裡都寫到了。我在《楊樹浦文藝》上認真讀了連載。我家裡有,是以每期都翻翻。我蠻仔細地看了,蠻好玩的。因為跟我小時候有一點重合。
江灣體育場,2020年1月。澎湃新聞記者 周平浪 圖
複旦的曆史,如果我講,要從吳淞開始講。吳淞是1905年,1922年搬到江灣。不是我比李老師、張老師或邵老師有多少能耐,是因為他們的父輩就是從北碚過來的。
她(指邵京)的爸爸叫邵嘉陵。為什麼叫邵嘉陵?他本來叫邵文紳,因為嘉陵江,改了名叫邵嘉陵。她上次給我的她爸爸登記的入學學籍表上填的是原名。這說明他們對嘉陵江、對北碚很感興趣,或者說很有感情。
我去年為研究複旦校史,自費去了一次北碚,回來寫了一篇文章。北碚博物館的館長叫莫驕,特地陪我。他很熱情,而且請了北碚區的區委副書記來。說明北碚确實培養了這一批人。
我讀大學時間比較長,以後又留校任教,我在複旦有十多年從學生到教學的經曆。如今我太太還在複旦。我經常去複旦。最近一個階段,我就把複旦曆史梳理一下。李老師一直鼓勵我,這個要寫。
我上次在大隐書局和五角場街道辦的一個講座講的題目叫“當五角場遇上複旦”。許多人認為五角場很早就有,實際五角場的稱呼是解放後才有。
大上海計劃的五條路,其中一條是筆直的——邯鄲路和翔殷路本來是一條。本來不是什麼“五角場”。隻是解放初把它叫五角場,而且叫得最早的是五角場的街道、五角場的國小。
為什麼叫“五角場遇到複旦”,而不是叫“複旦來到五角場”,因為複旦的曆史比五角場早。複旦1922年就到這了,當時叫江灣。現在我們一講江灣,就想到新江灣,這個不對的。邯鄲路校區就是江灣校區。你們父輩都說住在江灣。為什麼叫江灣?是虬江彎了一下。虬江的江灣,江灣鎮是在這邊的。江灣鎮現在屬于虹口區,五角場屬于楊浦區。許多人都搞不清楚,這是很有意思的曆史。
五角場遇上複旦以後,它發生了很大的變化,複旦自身也發生了變化。這是一個可以展開的話題。這一期的《複旦人》,要把我講的整理稿登出來了。
是以,楊浦區高校以複旦為龍頭。同濟是解放後再到這裡,解放前比較早的校區好像是在寶山,後來炸掉了,炸掉以後先西遷,西遷到了李莊,回來後校園沒有了,就向當時國民市政府要求恢複,找到四平路這塊地。這塊地是日本人學校,日本人學校有禮堂,現在同濟最老的禮堂應該是日本人學校的飯堂,也是日本人學校的禮堂。
那時同濟在四平路上就找到了日本人學校。我看過一篇東西。當年在電視大學讀書的一個學生,寫了一篇回憶錄,說80年代他在這裡讀書時,還有日本人來。1980年代中日友好,小時候在這裡讀過書的日本人,又來看這個房子。就是日本人學校。
從這個角度說,複旦在這裡的曆史遠比同濟悠久,盡管同濟也算重鎮。
現在我們說楊浦區。複旦過去屬于寶山區,最老早是江灣區。
李北宏:北郊區。我讀複旦國小時還屬于榆林區,60年代劃到寶山。
張國偉:我80年代讀書時,還是寶山區,寶山縣。最早複旦屬于江灣區,是以屬于市區。後來變成寶山縣,就是城鎮戶口。
邵京:我在市區讀書,就到了寶山插隊,沒有走遠。
張國偉:是以陳望道校長特别關心,因為糧票布票,城鎮的和城市的都不一樣。
邵京:同濟比較占便宜。
張業新:複旦教工是市區戶口。在戶口本上,我爸那個地方有個章,市區戶口。我們的章就沒有了,還是城鎮郊區戶。
張國偉:他們拿的糧票什麼的都比較低。陳望道先生一直跟上面呼籲。他臨死時,人家問他有什麼心願,他說我沒什麼心願,就要求複旦能夠變成市區戶口。老校長很殷殷關切我們教工,是以大家還蠻懷念他。
解放後,楊浦教育還有許多可圈可點的地方。楊浦中學的于漪,她的夫妻,就是我們的老師,黃世晔,就住在複旦新村。黃世晔是曆史系的,現在有一百多歲。前幾年我還看到于漪和黃世晔在散步,我經常看到他。另外,交大附中為什麼在這裡?那時我們搞不清楚,交大明明在徐家彙。交大附中在解放後也有故事。還有複旦附中,現在的複旦附中過去是工農子弟速成中學。真正的複旦附中應該是現在的複旦中學,就在華山路上。
李北宏:李家祠堂。
張國偉:新聞系有3家是最牛的。燕京大學新聞系,燕京大學已經沒有了。中國政治大學,在大陸沒有了。隻有複旦大學還在。是以很牛的。
複旦的新聞系解放後要關掉,并到中文系去。後來陳望道要搞,周恩來就跟毛主席說,陳望道要搞,毛主席說,陳望道要搞,就讓他搞。新聞系就保下來了。不然新聞系就沒有了。是以複旦新聞系很牛的,我們的牛,牛在當時部校共建。
邵京:我們是樣闆。
張國偉:學術獨立,思想自由,政羅教網無羁絆。
校園媒體
王昀(複旦新聞學院畢業生):我是2005年入校的。當年複旦跟同濟也在空間上建立聯系。地鐵沒有現在那麼多。也沒有那麼多快遞。要去買東西或跟人見面,就需要依靠自行車解決。當時校慶建了一條綠色通道,從複旦校門一直通到同濟。
張國偉:有一個自行車道,是綠顔色的。仔細看還在的,就是深一點顔色。
王昀:沒有人接着去講這條路了。小朋友肯定都不知道,大概也不會騎車去同濟。
張國偉:那個時候也沒有共享單車,買的車沒幾天就被偷掉。我老婆被偷了三四部車子。恒豐路橋這裡,有時買回來一看,是自己的車。複旦偷車有名的。
張業新:我被偷掉好幾輛。有一輛過了5年找回來了。因為我到派出所報失了。後來有一天,警察局打電話給我,讓我到南京路步行街崗亭那邊,然後我的自行車在,有個号碼。他說,攔到一個騎泔腳的人,給他弄下來了。
王昀:是變相共享的單車。
張國偉:複旦以前的門房管得很嚴,陌生人不能進來,後來實在管不住,都可以進來了。偷自行車的人有團夥,知道複旦的自行車比較好偷。因為複旦上課的時候,車停在教室門口,人不可能出來。你進去,鈴響了,上課了,我就可以偷了。是以不像到居民樓下偷,撬的時候,人家回來了。他知道,上課的時候肯定可以動手的。
王昀:這裡有《雪山短歌》,這本詩集現在重新出版了。我買了一本,放在這兒,代表當時複旦的氣息。世紀之交的時候,複旦做志願者的氣氛比較濃,為理想主義獻身,會被人當做偶像。不是為了國家這種概念,是為了自己的目标和理想,為了人的自我完善,去做一點事。具體到馬骅,他也不是單純為了支教,讓孩子學習知識,而是作為詩人,為了脫離一種既定的規範,去實作自己的人生哲學。學校裡這個氣氛非常重。現在校史館裡仍然有他的照片。這是我進校之前對複旦的一個印象。
我進學校之後,在《複旦人周報》,也看了過去的《複旦人周報》,上面有很多學校的曆史。比如邯鄲路動工的時候。給學生帶來很多麻煩,從2号樓、3号樓、6号樓、7号樓,跑到5教、6教去上課,路就被封死了。《複旦人周報》上就會讨論這件事。
張國偉:《複旦人周報》,現在還有嗎?
王昀:現在還有。
張國偉:過去《複旦人周報》是油印的。80年代,我還在複旦做老師,我的學生有一次約我寫稿子,我寫過一篇柴可夫斯基的。因為我上課時跟他們講交響樂。
我記得那個時候是油印的。現在還有嗎?現在不是油印的吧。
王昀:現在我不知還印不印了,反正有是有的。
邵京:這是我們88級編的《複旦人周報》(指桌上資料)。
王昀:早期的複旦人周報,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北約轟炸南聯盟,學生出去抗議。大家真的是群情激憤。
梁捷:1999年的時候。
王昀:當時我們說,複旦校報之間的競争,跟外面的都市報差不多。南區學生園區有一份叫《風景線》,學生會辦的叫《複旦人周報》,團委辦的叫《複旦青年》。
張國偉:《複旦青年》,我真想跟他們提個意見。為什麼做大報的形式,那麼大,沒必要的,讀起來不友善。
李北宏:文彙也對開,太大了。
張國偉:做成《新民晚報》這樣大小就可以了。
王昀:就是要大報的這種氣勢。
張國偉:這個我不敢苟同。
王昀:其實剛進學校時,各社團招新,我去《複旦青年》面試。有人問我們,對《複旦青年》有什麼建議。我提的就是,沒必要這麼大開報。但大家就笑一笑。
張國偉:有時候很浪費,一張照片搞得很大,我不大喜歡。我覺得校辦報紙再小一點,便于閱讀。
王昀:還有一份是研究所學生的報紙,叫《複旦研究所學生》。一共是4份學生報紙。
張國偉:以後可以寫一篇這樣的文章。
王昀:這些東西不大會有人記得,記得的也不大會系統講出來。
邵京:現在《複旦人》基本上是校友在看。
張國偉:現在《複旦人》有一本雜志,是複旦校友會辦的。
邵京:變成正式校友禮品了。
王昀:各位之前都會去什麼書店。
張國偉:新華書店沒有了,現在就是經世書局,路過就去看了。過去有一條步行街,步行街上面有一個學人書店,學人書店不是兩樓可以走上去,我女兒做過一個學人書店的模型。
邵京:女兒現在都大了。步行街關到現在都10年了。原來學人書店很有意思,有二樓。而且造型特别好,很多人跑去拍照。
張國偉:我女兒做過一個模型。在網絡還不是很流行的時候,傳得很開。
邵京:複旦附中前面,教師較高價的電梯大廈門前,有一個私人的書店,鹿鳴。
張國偉:鹿鳴現在有的,在政肅路上,正大體育館對面。到南區裡面去了。
朱雲依:就是南區學生宿舍裡面。
張國偉:有個古月書店,在教師較高價的電梯大廈旁邊。
書店都開不下去了。現在書店很難開。有一個叫智達書店。智達不是複旦的,經世是複旦的。智達我沒進去過,聽說無人售書,也是蠻有意思的。複旦初期有沒有書店?
張業新:沒有,隻有看小人書的。以前整個五角場隻有一個新華書店。
張國偉:新華書店還是五角場的文化綠洲。以前五角場很破,賣鐮刀斧頭,門面就像電影《閃閃的紅星》裡的米店。你們想象不出來。
張業新:大西洋百貨後面叫國濟路。賣繩子,還賣農藥。種地需要農藥。
王昀:當時複旦周圍有沒有咖啡館?
張國偉:咖啡館就是大家沙龍。那個咖啡是很蹩腳的。大家沙龍還有嗎?
朱雲依:有的,南區有,本部也有。
梁捷:以前我讀書的時候,幾乎都沒有。南區有一個叫海德格爾咖啡館。
王昀:對,海德格爾。當時我剛進校的時候,bbs上看到很多文章,說它關了,其實是2005年我進校之前關的。我那時從老文章裡看到它關了,都覺得很可惜。
梁捷:當時覺得複旦周圍談戀愛都沒地方去,環境很糟糕。
張國偉:談戀愛就是樹林裡。我們經濟系有一個學生,以前和我是同僚,在樹林裡被人家執行隊抓住。出來了以後,執行隊講要告訴謝希德聽。這個學生就說,你幫幫忙,謝希德才不管你這些事。你懂得嗎,謝希德男的女的你知道嗎?那個人連謝希德男的女的都不知道,因為謝希德的名字像男的。
邵京:複旦附中的學生談戀愛也躲在冬青樹裡面,沒有地方。
張國偉:那個時候沒有什麼咖啡館。80年代搞了一個大家沙龍,實際在學校裡。
邵京:那個時候談戀愛也不可以公開的。
張業新:後來中央食堂上面搞個舞廳。
邵京:中竈。
張業新:那個叫大竈。
邵京:現在變成工會了。原來工會旁邊的風雨操場,這個李老師應該知道。就是現在幼稚園那個地方,叫燈光操場。
關于2019上海城市空間藝術季
為進一步促進上海的轉型發展,提升城市公共空間品質,推動城市更新工作的開展,以“文化興市,藝術建城”為理念,上海市規劃和自然資源管理局、上海市文化和旅遊局、上海市楊浦區人民政府共同主辦的2019上海城市空間藝術季(susas 2019),已于2019年9月29日在楊浦濱江拉開帷幕,活動持續至2019年11月30日。
上海城市空間藝術季是市政府準許舉辦的大型城市公共活動,旨在通過“展覽與實踐”相結合的方式,将城市建設中的實踐項目引入展覽,将展覽成果應用于建設實踐,進而倡導城市公共空間理念、提升城市魅力。
本屆空間藝術季以展現上海城市濱水公共空間的建設成就為背景,将楊浦濱江南段5.5公裡濱水公共空間作為主展場,邀請世界各地藝術家結合工業遺産和場地特色,在地創作一批公共藝術作品留存于濱江,豐富濱江景觀;将原上海船廠的兩座船塢開放,為人們帶來大構造空間魅力的震撼體驗。
關于“楊浦七夢”
2019上海城市空間藝術季susas學院的項目之一,由澎湃新聞市政廳與複旦大學資訊與傳播研究中心發起,希望借助七組研究和創作,勾勒出曾經生活、工作在此地的人們,與此發生過怎樣的故事,如今又對此懷有怎樣的夢想。成果将于9月底至11月底在原煙草倉庫的“綠之丘”展出,并期待納入更多觀展者的講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