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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神後記》全文注釋及譯文

《搜神後記》又名《續搜神記》,是《搜神記》的續書。題為東晉陶潛(365-427)撰。所記有元嘉十四年(437年)、十六年(439年)事,其僞不可待辯。皆陶潛死後事,故疑此書為僞托,或以為經後人增益。

《搜神後記》與《搜神記》的體例大緻相似,但内容則多為《搜神記》所未見。該書凡十卷,一百一十七條。《搜神後記》在魏晉南北朝的志怪群書中是頗具特色的。它内容上略為妖異變怪之談,而多言神仙;藝術上是蕪雜瑣碎的記叙減少,成片的 有關當地風土的民間故事。作者賦予這些山川風物豐富的人情美,是以顯得美麗動人。一類是人神、人鬼的愛情故事。著名的有《白水素女》、《李仲文女》、《徐玄方女》等。這類題材寫得絢麗多姿,極富浪漫夢幻意味,且往往加以悲劇的結尾,使他們成為全書引人注目的篇章。再一類是不怕鬼的故事,叙事機智诙諧,是《搜神後記》差別于其它志怪小說另一頗具特色的地方。

《搜神後記》全文注釋及譯文

搜神後記卷一

仙館玉漿

【原文】

嵩高山北有大穴,莫測其深。百姓歲時遊觀。晉初,嘗有一人誤堕穴中。同輩冀其不死,投食于穴中。墜者得之,為尋穴而行。計可十餘日,忽然見明。又有草屋,中有二人對坐圍棋。局下有一杯白飲。墜者告以饑渴,棋者曰:"可飲此"。遂飲之,氣力十倍。棋者曰:"汝欲停此否"?墜者不願停。棋者曰:"從此西行,有天井,其中多蛟龍。但投身入井,自當出。若餓,取井中物食"。墜者如言,半年許,乃出蜀中。歸洛下,問張華,華曰:"此仙館大夫,所飲者玉漿也,所食者,龍穴石髓也"。

【譯文】

嵩高山的北面有一個很大的洞穴,人們不知道它有多深,百姓們一年四季都來這裡遊玩觀賞。晉代初期的時候,曾經有一個人不慎掉進這個洞穴之中。同輩們都希望他能夠活下去,就向洞穴裡投放食物。掉進洞穴裡的人得到了食物,就為了探尋出口而沿着洞穴行走。大約走了十來天,忽然出現了光明。又看見一座草屋,屋中有二個人對坐着下圍棋,棋盤的下面放着一杯白色的飲料。掉進洞穴的人向他們訴說了自己又饑又渴的情況,下棋的人說:"你可以喝了這杯飲料"。掉進洞穴的人于是喝下了飲料,氣力猛增了十倍。下棋的人問道:"你想在這裡留下來嗎"?掉進洞穴的人表示不願意留下來。下棋的人就說:"從這裡向西走,有一個天井,井裡有很多蛟龍。但隻要你投身走進井裡,自然就會走出去。如果你餓了,就取井裡的東西來吃"。掉進洞穴的人按照下棋的人所說的而行,經過半年左右,果然從蜀地走出來了。他回到洛陽,就這事去請教廣武縣侯張華,張華說:"你見到的是仙館裡的二位神仙,你喝的是玉液瓊漿,吃的是蛟龍洞穴裡的石鐘乳"。

剡縣赤城

會稽剡縣民袁相、根碩二人獵,經深山重嶺甚多,見一群山羊六七頭,逐之。經一石橋,甚狹而峻。羊去,根等亦随渡,向絕崖。崖正赤,壁立,名曰赤城。上有水流下,廣狹如疋布。剡人謂之瀑布。羊徑有山穴如門,豁然〔1〕而過。既入,内甚平敞,草木皆香。有一小屋,二女子住其中,年皆十五六,容色甚美,著青衣。一名瑩珠,一名潔玉。見二人至,欣然雲:"早望汝來。遂為室家。忽二女出行,雲複有得婿者,往慶之。曳履于絕岩上行,琅琅〔2〕然。二人思歸。潛去歸路。二女已知追還,乃謂曰:"自可去"。乃以一腕囊與根等,語曰:"慎勿開也"。于是乃歸。後出行,家人開視其囊,囊如蓮花,一重去,一重複,至五蓋,中有小青鳥,飛去。根還知此,怅然而已。後根于田中耕,家依常饷之,見在田中不動,就視,但有殼如蟬蛻也。

【注釋】

〔1〕豁然:覺悟的樣子。

〔2〕琅琅:象聲詞。形容清朗、響亮的聲音。

會稽剡縣鄉民袁相、根碩二個人打獵,經過了很多深山峻嶺,發現了約有六七隻的一群山羊,就追了過去。經過一座石橋,既非常狹窄又很險峻。山羊過橋而去,根碩二人也随之追過橋去,追到了一處絕壁懸崖。懸崖是鮮紅色的,像陡峭的牆壁一樣聳立,名稱叫做赤城山。懸崖頂上有水流而下,其寬窄就好像一匹布,剡縣的人稱之為瀑布。山羊經過的小徑上有一個像大門一樣的山洞,他們心中一亮就奔了過去。一走進山洞,發現洞内非常平坦寬敞,草木都散發着芳香氣味。洞内有一間小屋,小屋中住着兩個女子,年齡都在十五、六歲,容貌姿色都非常美麗,身穿青色服飾。她們一個名叫瑩珠,另一個名叫潔玉。她們看見根碩二人到來,欣喜地說:"早就盼望着你們的到來"。于是,他們就結成了夫妻。忽然有一天,兩個女子要外出,說有其他姐妹也得到了夫婿,要去給她們賀喜。她們在絕壁懸崖上拖着鞋行走,腳步聲很清脆。根碩二人思念家鄉想回去,就偷偷地踏上了回家的路。兩個女子得知後返身追了上來,就對他們說:"你們自當可以離開"。于是,她們就把手腕上的一個香囊贈送給根碩二人,囑咐他們:"小心别打開它"。于是他們就回到了家。後來根碩外出,家裡人把他的香囊打開了來看。香囊像蓮花的花瓣,剝去一層又一層,直到第五層,囊中有隻小青鳥飛了出去。根碩回到家裡知道了此事,懊悔不已。後來根碩在田中耕種,家裡人像往常一樣給他送飯來,隻見他在田中動也不動。走近一看,但見他隻剩下像蟬蛻一樣的軀殼了。

韶舞

荥陽人姓何,忘其名,有名聞士也。荊州辟為别駕,不就,隐遁養志。常至田舍,人收獲在場上。忽有一人,長丈餘,蕭疏單衣,角巾,來詣之,翩翩舉其兩手,并舞而來。語何雲:"君曾見《韶舞》不?此是《韶舞》"。且舞且去。何尋逐,徑向一山。山有穴,才容一人。其人命入穴,何亦随之入。初甚急,前辄閑曠,便失人,見有良田數十頃。何遂墾作,以為世業。子孫至今賴之。

荥陽縣有一個姓何的人,不知道他的名字叫什麼,是一個有名望的人士。荊州的長官征請他任别駕從事史官職,他不就任,反而隐居起來修身養志。他經常到田間和農家,看人們在院壩上收獲糧食。有一天,忽然有一個高約一丈的人,身穿稀稀落落的單衣,頭戴棱角冠巾。這個人來到這裡,輕輕地舉起自己的雙手跳起舞來。這個人對他說道:"你曾經見過《韶舞》沒有?我跳的就是《韶舞》"。這個人一邊跳舞一邊離開,他跟着這個人追去,徑直追到一座山上。山上有一個洞穴,隻能容一個人通過。這個人叫他進洞去,他便跟着進入了洞穴。開始時洞内很狹窄,越往前走就越開闊寬敞,這個人就突然消失了。他看見這裡有數十公頃良田,于是就在這裡開墾耕種,作為世世代代的事業。他的子孫至今還定居在這裡耕作生活。

桃花源

晉太元中,武陵人捕魚為業。緣溪行,忘路遠近,忽逢桃花林,夾岸數百步,中無雜樹,芳華鮮美,落英〔1〕缤紛。漁人甚異之。複前行,欲窮其林。林盡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彷佛若有光。便舍舟,從口入。初極狹,才通人。複行數十步,豁然開朗,土地曠空,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阡陌交通,雞犬相聞。男女衣著,悉如外人。黃發垂髫,并恬然自樂。見漁人,大驚,問所從來,具答之。便要還家,為設酒殺雞作食。村中人聞有此人,鹹來問訊。自雲先世避秦難,率妻子邑人至此絕境,不複出焉。遂與外隔。問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漢,無論魏晉。此人一一具言所聞,皆為歎惋。馀人各複延至其家,皆出酒食。停數日,辭去。此中人語雲:"不足為外人道也"。既出,得其船,便扶向路,處處志之。及郡,乃詣太守,說如此。太守劉歆,即遣人随之往,尋向所志,不複得焉。

〔1〕落英:落花。

晉朝太元年間,武陵郡有一個以打魚為生的人。有一天他搖船沿着溪河逆流而行,不知不覺船行走了很遠的路,忽然間遇到一處桃花林,在兩岸數百步之中沒有其它樹木。鮮豔美麗芳香的桃花林,剛剛綻放的花朵五彩缤紛。打魚人非常驚奇,又搖着船向前行走,想要尋找到桃花林的盡頭。走出桃花林的盡頭來到溪河的源頭處,就看見一座山。山腳下有一個小洞,洞内仿佛還有光亮。打魚人就走下小船,從小洞口鑽了進去。起初洞内非常狹窄,剛好能容納一個人通過。又向前走了數十步,忽然就變得開闊明亮了。這裡面有寬闊的土地,整齊的房屋,還有肥沃的良田、美麗的池塘、桑和竹之類的樹林;田地間的小路縱橫交錯,聽得見雞鳴狗叫。這裡的男男女女所穿的衣服與外面的人一樣,大人小孩個個喜悅快樂。他們看見打魚人,非常驚訝,問他是從哪裡來的?打魚人一一作了回答。他們就邀請打魚人到他們的家裡作客,擺酒殺雞做飯招待他。村裡的人得知有打魚人到來,紛紛前來問候打聽。他們說自己的祖先在秦朝的時候為了躲避戰亂,帶領妻子、兒女以及同鄉人尋到這個與外界隔絕的地方,從此再也沒有出去過,于是就與外界隔絕了。他們問打魚人現在是什麼朝代,根本就不知道有過漢朝,更不用說知道魏朝、晉代了。打魚人把這些都一一告訴給他們聽,他們都為之感歎惋惜。村裡的其他人又各自邀請打魚人到家中,都拿出酒菜來招待他。逗留了幾天後,打魚人告辭離開。村裡的人對他說:"不要把這裡的情況告訴給外人"。打魚人走出山洞,找到自己的小船,就順着來時的路,一一留下了标記。打魚人回到武陵,就到太守那裡說了這事。太守劉歆立即派人跟随打魚人前去查探,尋找回來時所作的标記,卻再也找不到了。

劉驎之

南陽劉驎之,字子骥,好遊山水。嘗采藥至衡山,深入忘反。見有一澗水,水南有二石囷,一閉一開。水深廣,不得渡。欲還,失道,遇伐弓人,問徑,僅得還家。或說困中皆仙方靈藥及諸雜物。驎之欲更尋索,不複知處矣。

南陽郡有一個人叫劉驎之,字子骥,喜歡遊山玩水。他曾經有一次到衡山去采藥,深入山中卻忘記了傳回的路。他在一個山谷中看見一條溪流,溪流南岸有二座用石頭修築的圓形糧倉,一座門關着、一座門開着。溪流水又深河面又寬,無法渡過去。他想要回去,卻迷了路,好在遇到一個為做弓箭來砍伐樹木的人,問明路徑,才得以回到家。聽有的人說,圓形糧倉中所儲藏的都是神仙配制的靈丹妙藥以及各種其他東西,劉驎之就想重新去尋找,但卻再也不知道在什麼地方了。

石室樂聲

始興機山東有兩岩,相向如鸱尾。石室數十所。經過,皆聞有金石絲竹〔1〕之響。

〔1〕金石絲竹:金,指金屬制的樂器;石,指石制的磬;絲,指弦類樂器;竹,指管類樂器。泛指各種樂器。

始興縣的機山之東聳立着兩座山崖,兩山崖相對而立就好像屋脊上的鸱尾,山崖上有數十間石屋。隻要人們從這裡經過,都能夠聽見各種樂器演奏的音樂聲。

貞女峽

中宿縣有貞女峽。峽西岸水際有石如人影,狀似女子。是曰"貞女"。父老相傳:秦世有女數人,取螺于此,遇風雨晝昏,而一女化為此石。

在中宿縣有一個貞女峽。峽西岸的江邊伫立着一塊石頭,其形狀像人一樣,其相貌酷似一個女子,是以取名叫"貞女"。有一個傳說在這裡世代相傳:秦朝的時候,有幾個女子到這裡來撿拾水螺,突遇暴風驟雨,頓時天昏地暗,而其中的一個女子就變化成了這塊石頭。

舒姑泉

臨城縣南四十裡有蓋山,百許步有舒姑泉。昔有舒女,與父斫薪于此泉。女因坐,牽挽不動,乃還告家。比還,唯見清泉湛然。女母曰:"吾女好音樂"。乃作弦歌,泉湧洄流,有朱鯉〔1〕一雙,今人作樂嬉戲,泉故湧出。

〔1〕朱鯉:紅鯉魚。

距離臨城縣之南四十裡的地方有一座蓋山,距離蓋山百餘步之處有一個舒姑泉。相傳從前有一個舒姓的女子,她與父親一道在泉所在的地方砍柴,她因為坐在地上歇息,卻再怎麼拉也拉不動了,她的父親就回去告訴家裡人。等到家人再回到這裡時,隻見她所坐之處變成了一股清泉流出。她的母親說:"我的女兒喜愛音樂"。于是就彈起樂器歌唱,而泉水就不斷旋轉着湧出來,泉水裡還有一對紅鯉魚翩翩起舞。現在,人們在這裡奏樂歌唱嬉戲,泉水還仍然會不斷湧出來。

搜神後記卷二

謝允

謝允從武當山還,在桓宣武座,有言及左元放為曹公緻鲈魚者,允便雲:"此可得爾"。求大甕盛水,朱書符投水中。俄有一鯉魚鼓鬐水中。

謝允在武當山修道歸來,在桓宣皇帝朝中的武座裡,有人提起曹魏時左元放為曹操釣到鲈魚的事,謝允就說:"這事可以做到"。于是,謝允索要來大甕裝滿水,用紅筆畫好符投進水中,很快就在水中出現兩條鯉魚擺動着背鳍。

杜子恭

錢塘杜子恭,有秘術。嘗就人借瓜刀,其主求之,子恭曰:"當即相還耳"。既而刀主行至嘉興,有魚躍入船中。破魚腹,得瓜刀。

錢塘縣有個人叫杜子恭,學有方士奇術。他曾經向别人借來一把瓜刀,瓜刀的主人前來索還。杜子恭說:"很快就會歸還給你"。瓜刀的主人不一會兒就走到了嘉興縣時,一條魚就跳上了船中。瓜刀的主人剖開魚肚,從魚肚裡得到了那把瓜刀。

鼠市

太興中,衡陽區純作鼠市:四方丈餘,開四門,門有一木人。縱四五鼠于中,欲出門,木人辄以手推之。

北燕太興年間,衡陽郡有個叫區純的人制造了一種鼠市。鼠市四方長一丈多,開有四個門,各門有一個木人把守。在鼠市裡放四、五隻老鼠,老鼠若想逃出門去,把守門的木人就會用手把老鼠推回去。

比丘尼

晉大司馬桓溫,字元子。末年,忽有一比丘尼,失其名,來自遠方,投溫為檀越。尼才行不恒,溫甚敬待,居之門内。尼每浴,必至移時。溫疑而窺之。見尼裸身揮刀,破腹出髒,斷截身首,支分脔切。溫怪駭而還。及至尼出浴室,身形如常。溫以實問,尼答曰:"若逐淩君上,形當如之"。時溫方謀問鼎,聞之怅然。故以戒懼,終守臣節。尼後辭去,不知所在。

晉代有個大司馬叫桓溫,字元子。在桓溫晚年的時候,忽然有一個化緣的僧人,不知道其名号叫什麼,從很遠的地方來,把桓溫作為施主而投其門下。這個僧人才剛開始做化緣的事,但桓溫卻非常尊敬地待他,讓他在自己的家中居住。這個僧人每每沐浴,一定得花很長的時間。桓溫感到疑惑不解而悄悄去察看,隻看見這個僧人赤身裸體揮動着一把刀,剖開肚腹露出五髒,砍斷身軀切下頭顱,肢解軀體剁成碎片。桓溫驚駭不已而急忙跑開不敢再看。等到這個僧人沐浴完畢走出浴室,其身形體貌卻完好如初。桓溫就據實問他,這個僧人回答說:"如果想要追逐淩駕于君王的位置上,你的身軀就會像你所看到的那樣"。而當時桓溫正在陰謀篡奪皇位,聽了這個僧人的話感到害怕不已,因而以此為警戒,終于在晚年堅守了作為臣子的忠君不犯上作亂的節操。後來,這個僧人辭别而去,不知道他到什麼地方去了。

佛圖澄

天竺人佛圖澄,永嘉四年來洛陽,善誦神咒,役使鬼神。腹傍有孔,常以絮塞之。每夜讀書,則拔絮,孔中出光,照於室。平旦,至流水側,從孔中引出五髒六腑洗之,訖,還内腹中。

天竺國有個叫佛圖澄的僧人,于永嘉四年來到中土洛陽。他很會念神奇的咒語,使喚鬼神。他的肚腹旁邊有一個小孔,平時用棉絮堵住這個孔。每當夜晚讀書的時候,他就拔去棉絮,小孔裡就射出光亮來,照亮了整個房間。早晨天大亮的時候,他就到水流的旁邊,從小孔裡掏出自己的五髒六腑用水清洗,清洗完了之後,又放回肚腹中去。

胡道人咒術

石虎邺中有一胡道人,知咒術。乘驢作估客,于外國深山中行。下有絕澗,窅然〔1〕無底。忽有惡鬼,偷牽此道人驢,下入絕澗。道人尋迹咒誓,呼諸鬼王。須臾,即驢、物如故。

〔1〕窅(yǎo)然:幽深的樣子。

後趙天王石虎的都城邺城中有一個胡人道士,他會念咒驅妖逐鬼的法術。他騎着驢當販賣貨物的商人,行走在國外的深山之中。深山的懸崖絕壁下有一條山澗,山澗深不見底。忽然有一個惡鬼,悄悄牽走了這個道士的驢子,走進了懸崖絕壁之下的山澗之中。這個道士沿着惡鬼牽驢留下的行迹念咒發誓,召喚各路鬼王。沒過多久,道士的驢子和貨物就完好無損地回到了他的身邊。

郭璞活馬

趙固常乘一匹赤馬以戰征,甚所愛重。常系所住齋前,忽腹脹,少時死。郭璞從北過,因往詣之。門吏雲:"将軍好馬,甚愛惜。今死,甚懊惋"。璞便語門吏雲:"可入通,道吾能活此馬,則必見我"。門吏聞之驚喜,即啟固。固踴躍,令門吏走往迎之。始交寒溫,便問:"卿能活我馬乎"?璞曰:"我可活爾"。固欣喜,即問:"須何方術"?璞雲:"得卿同心健兒二三十人,皆令持竹竿,于此東行三十裡,當有邱陵林樹,狀若社廟。有此者,便當以竹竿攪擾打拍之。當得一物,便急持歸。既得此物,馬便活矣"。于是左右骁勇之士五十人使去。果如璞言,得大叢林,有一物似猴而非,走出。人共逐得,便抱持歸。此物遙見死馬,便跳梁欲往。璞令放之。此物便自走往馬頭間,噓吸其鼻。良久,馬起,噴奮奔迅,便不見此物。固厚赀給,璞得過江左。

有個叫趙固的将軍愛跨着一匹紅色的馬去征戰,他對這匹馬非常地鐘愛看重,平時都把它拴在自己居住的房屋前面。有一天這匹馬忽然肚腹發脹,不一會兒就死去了。河東聞喜縣人郭璞自北方路過這裡,順便前往趙固家去。守門的差役對郭璞說:"趙固将軍的一匹好馬,他非常愛惜,如今這匹馬死了,他非常懊喪惋惜"。郭璞就對守門的差役說:"你可以進去通報趙固将軍,就說我郭璞能夠救活這匹馬,他就一定會召見我"。守門的差役聽了這話很驚喜,立即進去告訴了趙固将軍。趙固将軍頓時欣喜得跳躍起來,指令守門的差役快去把郭璞迎接進來。趙固将軍同郭璞寒暄了幾句互相問候的話語之後,就問郭璞:"你真的能夠救活我的這匹馬嗎"?郭璞回答說:"我可以救活你的馬"。趙固将軍欣喜不已,立即又問:"你需要采用什麼方術來救馬"?郭璞說:"需要用你的二三十個齊心協力的健壯男兒,命他們都手持竹竿,從這裡向東行走三十裡,當會看到一座山丘有一片樹林,其形狀像一座土地廟。找到山丘和樹林之後,就應當用竹竿在那裡進行攪擾和拍打。這樣會得到一樣東西,就要拿着這樣東西趕快回來。隻要得到這樣東西,馬就救活了"。于是,趙固将軍就派了五十個自己身邊的骁勇士兵前去,果真如郭璞所說的那樣,見到一大片樹林,有一隻像猴子又不是猴子的動物,蹦了出來。這些人齊心協力追趕把它捉住,就抱着它趕回來了。這個動物遠遠看見了死馬,就想蹦跳過去,郭璞忙叫他們把它放開。這個動物就自行奔到馬的頭部處,對着馬的鼻子用大氣又吹又吸。過了很久,馬就站立起來,鼻子噴着大氣奮力奔跑。這時,這個動物就不見了。趙固将軍用豐厚的财物賞給郭璞,郭璞才是以而渡江到達江東。

郭璞預屬

中興初,郭璞每自為卦,知其兇終。嘗行經建康栅塘,逢一趨步少年,甚寒,便牽住,脫絲布袍與之。其人辭不受,璞曰:"但取,後自當知"。其人受而去。及當死,果此人行刑,旁人皆為求屬,璞曰:"我托之久矣。此人為之欷歔哽咽。行刑既畢,此人乃說。

晉朝元帝初年,郭璞每每為自己算卦預測,都測出自己将來會死得很慘。他曾經有一次從建康城的一個用栅欄圍住的水塘經過時,遇見一個走得很快的少年。郭璞見少年很冷,就一把拉住他,脫下自己的絲布衣袍給少年穿,但這個少年拒絕不肯接受。郭璞對這個少年說:"你隻管拿去穿上,今後自然就會明白的"。這個少年收下後就離開了。到了郭璞要被處死的那天,果然就是這個少年來執行死刑。旁人紛紛向行刑的這個少年為郭璞囑托求情,郭璞說:"我很早就對他囑托過了"。行刑的少年是以悲痛哀傷,泣不成聲。死刑執行完畢後,行刑的這個少年才講出了當年郭璞脫絲布衣袍給自己穿的事情。

杜不愆

高平郗超,字嘉賓,年二十餘,得重病。廬江杜不愆,少就外祖郭璞學《易》蔔,頗有經驗。超令試占之。卦成,不愆曰:"案卦言之,卿所恙尋愈。然宜于東北三十裡上官姓家,索其所養雄雉,籠而絆之,置東檐下,卻後九日景午日午時,必當有野雌雉飛來,與交合。既畢,雙飛去。若如此,不出二十日,病都除。又是休應,年将八十,位極人臣。若但雌逝雄留者,病一周方差。年半八十,名位亦失"。逾時正嬴笃,慮命在旦夕,笑而答曰:"若保八十之半,便有餘矣。一周病差,何足為淹"。然未之信。或勸依其言索雄,果得。至景午日,超卧南軒之下觀之。至日晏,果有雌雉飛入籠,與雄雉交而去。雄雉不動。超歎息曰:"管、郭之奇,何以尚此!"超病逾年乃起。至四十,卒于中書郎。

高平縣有個人叫郗超,字号嘉賓,年齡二十來歲,卻患了一身重病。廬江縣有個人叫杜不愆,從小就跟随外祖父郭璞學習《易經》和蔔卦,非常有經驗。郗超叫杜不愆為自己蔔卦試試,蔔卦完畢,杜不愆說:"蔔卦的案象是這樣說的,你所患的病要不了多久就會痊愈。但是要到東北方向三十裡一個姓上官的人家那裡,讨取這家人所喂養的一隻公雞,用籠子把它關起來,放在房屋東面的屋檐之下。之後在第九天景午日的正午時候,一定會飛來一隻野的母雞,與這隻公雞交配。它們交配完後,雙雙飛走。如果是這樣,要不了二十天,你的病就會痊愈了。這又是一個吉利的兆頭,你将會活到八十歲,官位将達到人臣的最高位置上。但是如果母雞飛走了而公雞留了下來,你的病就要一年之後才能痊愈,也隻能活到八十歲的一半,功名地位也會随之失掉"。郗超這時的病情正是沉重的時候,心想已經活不了多久了,是以就笑着回答說:"如果我能活到八十歲的一半,就算活得夠久了,一年病情痊愈,哪裡說得上長呢"?顯然郗超還沒有相信杜不愆的蔔卦。有人就勸郗超按照杜不愆說的去讨取公雞,果真就讨取到了。等到景午日這天,郗超躺在南面小屋的窗下觀看。到了日光最明朗的時候,果然有一隻母雞飛進籠子裡,與公雞交配之後飛走了,而公雞留下沒飛走。郗超歎息道:"管辂、郭璞神奇的蔔卦,怎麼也超不過杜不愆!"郗超的病情一年之後才好轉起來,到了四十歲,死在中書郎的任上。

搜神後記卷三

程鹹

程鹹字延祚。其母始懷鹹,夢老公投藥與之:"服此當生貴子"。晉武帝時,曆位至侍中,有名于世。

程鹹字延祚。他的母親在剛剛懷上程鹹的時候,夢到一位老翁贈送給她一種藥:"你吃了這種藥,就能生下一個尊貴的兒子"。晉武帝在位的時候,程鹹曆任官職直至侍中,在世上很有名望。

流星堕甕

袁真在豫州,遣女妓紀陵送阿薛、阿郭、阿馬三妓與桓宣武。既至經時,三人半夜共出庭前月下觀望,有銅甕水在其側。忽見一流星,夜從天直堕甕中。驚喜共視,忽如二寸火珠,沉于水底,炯然〔1〕明淨,乃相謂曰:"此吉祥也,當誰應之"。于是薛、郭二人更以瓢杓接取,并不得。阿馬最後取,星正入瓢中,便飲之。既而若有感焉。俄而懷桓玄。玄雖篡位不終,而數年之中,榮貴極矣。

〔1〕炯然:明亮的樣子。

袁真在豫州的時候,有一次派一個叫紀陵的女妓,把阿薛、阿郭、阿馬三個妓女贈送給桓宣武。她們到那裡過了一些時間,有一次三個人在半夜一起走出房間,在屋前的庭院前的月光下賞月,有一個裝滿水的銅甕放在她們身邊。忽然它們看見一顆流星,在夜空裡從天而降直掉進銅甕之中。她們驚喜之餘一起觀看,那流星猶如一顆兩寸大的火珠,沉在銅甕的水底,閃閃發亮,光潔剔透。她們就互相說開了:"這是一顆吉祥的東西,但誰有緣能夠得到它呢"?于是,阿薛、阿郭輪流用瓢杓去舀取這顆火珠,都沒有舀到。最後阿馬去舀取,那顆火珠正好舀進了瓢杓之中,阿馬就把它喝了下去。喝了之後腹中就像是有了感覺,沒過多久就懷上了桓玄。桓玄雖然篡奪了皇位沒過多久,但在篡位的數年中,極盡了榮華富貴。

掘頭船

臨淮公荀序,字休元。母華夫人,憐愛過常。年十歲,從南臨歸,經青草湖,時正帆風駛,序出塞郭,忽落水。比得下帆,已行數十裡,洪波淼漫〔1〕,母撫膺〔2〕遠望。少頃,見一掘頭船,漁父以楫棹船如飛,載序還之,雲:"送府君還"。荀後位至常伯、長沙相,故雲府君也。

〔1〕淼(miǎo)漫:水浩大的樣子。

〔2〕撫膺:撫摩或捶拍胸口。表示惋惜、哀歎、悲憤等。

臨淮公荀序,字号休元,其母親華夫人,對他不是一般的憐愛。在他十歲的時候,從南方的臨淮回歸北方。在經過青草湖的時候,荀序乘坐的船正揚帆乘風破浪行駛,當船駛出城關之後,荀序忽然掉進水中。等到船降下風帆來,已經駛出數十裡了。大水波濤一望無際,荀序的母親隻有槌胸遠遠地望着湖水。但沒多久,隻見一條掘頭船,一個老漁翁奮力劃動着船槳飛快駛來,那船載着荀序來送還,老漁翁說:"我把府君送回來了"。荀序後來官至常伯、長沙郡長官,是以就稱他為"府君"了。

禾滿

廬陵巴邱人文晁者,世以田作為業。年常田數十頃,家漸富。晉太元初,秋收已過,刈獲都畢,明旦至田,禾悉複滿,湛然如初。即便更獲,所獲盈倉。于此遂為巨富。

廬陵郡巴邱縣有一個人叫文晁,祖祖輩輩以種地耕田為家業。他家每年所耕種的田地常有數十頃,家境日漸富裕起來。東晉太元初年的時候,秋收的季節已經過去了,所有的莊稼都已經收獲完成了,但文晁第二天到地裡去,看見田地裡又長滿了稻谷,就像還沒有收割時一樣茂盛。于是文晁又進行收割,收獲的糧食裝滿了糧倉,從此就變成為了巨富人家。

馬溺消瘕

昔有一人,與奴同時得腹瘕〔1〕病,治不能愈。奴既死,乃剖腹視之,得一白鼈,赤眼,甚鮮明。乃試以諸毒藥澆灌之,并内藥于鼈口,悉無損動,乃系鼈于床腳,忽有一客來看之,乘一白馬。既而馬溺濺鼈,鼈乃惶駭,欲疾走避溺,因系之不得去,乃縮藏頭頸焉。病者察之,謂其子曰:"吾病或可以救矣"。乃試取白馬溺以灌鼈上,須臾,便消成數升水。病者乃頓服升餘白馬溺,病豁然愈。

〔1〕瘕:腹中生長寄生蟲。

從前有一個人與他的仆人都同時患了腹瘕病,無論怎樣醫治都不見好轉。後來仆人死了,他就剖開仆人的肚腹檢視,在仆人的肚腹中得到一隻白色的甲魚。這甲魚的眼睛是紅色的,非常鮮亮。他就試着用種種毒藥來澆灑這隻甲魚,并從甲魚的嘴裡灌進毒藥,都沒有使甲魚受到任何傷害。于是他隻得把這隻甲魚拴在床腳上。忽然有一個客人來看這隻甲魚,客人乘坐的是一匹白馬。随後白馬撒的尿濺在了這隻甲魚身上,甲魚就感到驚慌害怕,想趕快跑開以躲避馬尿,但因為被拴在床腳而不能跑開,隻得縮回頭、頸、腳,藏起來。患腹瘕病的人觀察到了這個情形,對自己的兒子說:"我患的病可能可以救治了"。于是他就取來白馬的尿澆灌在甲魚身上,不一會兒甲魚就溶化成了數升水。患腹瘕病的人頓時就服用了約有一升的白馬尿,病情一下就痊愈了。

蕨莖化蛇

太尉郗鑒,字道徽,鎮丹徒。曾出獵,時二月中,蕨始生。有一甲士,折食一莖,即覺心中淡淡欲吐。因歸,乃成心腹疼痛。經半年許,忽大吐,吐出一赤蛇,長尺餘,尚活動搖。乃挂着屋檐前,汁稍稍出,蛇漸焦小。經一宿視之,乃是一莖蕨。猶昔之所食,病遂除。

太尉郗鑒,字号道徽,在丹徒縣鎮守。他有一次曾率士兵去打獵,當時正值二月中旬,蕨菜剛剛開始長出來。有一個兵士,摘了一根蕨菜的莖來吃了,頓時覺得腹中翻腸倒肚想嘔吐。是以回來以後,就患上了心腹疼痛的疾病。大約經過了半年時間,有一天突然劇烈嘔吐,吐出來一條紅色的蛇,約有一尺長,還是活着的,能動彈。兵士就把這條蛇挂在屋檐的前面,稍稍滴出些汁液,蛇就逐漸幹燥而變小了。過了一夜之後再看這條蛇,就變成了一根蕨菜的莖,就像以前那次他所吃下去的蕨莖一樣,他的病也就從此消失了。

董壽之

董壽之被誅〔1〕,其家尚未知。妻夜坐,忽見壽之居其側,歎息不已。妻問:"夜間何得而歸"?壽之都不應答。有頃,出門繞雞籠而行,籠中雞驚叫。妻疑有異,持火出戶視之,見血數升,而壽之失所在。遂以告姑,因與大小号哭,知有變,及晨,果得兇問。

〔1〕誅:殺。

董壽之被殺害了,他的家人還不知道。這天夜裡他的妻子坐在家裡,忽然看到董壽之站在自己的身邊,還在歎息不巳。妻子問他:"這麼晚了你是怎樣回來的呢"?董壽之總是不作回答。過了一會兒,董壽之走出門去圍繞着雞籠行走,籠子中的雞都驚叫起來。妻子感覺到情況不對勁,拿着火把走出房門去檢視,隻看見地上有數升鮮血,而董壽之卻不見了。妻子于是就把這事告訴了婆母,是以和一家老小嚎啕大哭,知道董壽之遭遇了變故。到了第二天早晨,果然就傳來了董壽之死亡的消息。

搜神後記卷四

徐玄方女

晉時,東平馮孝将為廣州太守。兒名馬子,年二十餘,獨卧廄中,夜夢見一女子,年十八九,言:"我是前太守北海徐玄方女,不幸蚤亡。亡來今已四年,為鬼所枉殺。案生錄,當八十餘,聽我更生,要當有依馬子乃得生活,又應為君妻。能從所委,見救活不"?馬子答曰:"可爾"。乃與馬子克期當出。至期日,床前地,頭發正與地平,令人掃去,則愈分明,始悟是所夢見者。遂屏除左右人,便漸漸額出,次頭面出,又次肩項形體頓出。馬子便令坐對榻上,陳說語言,奇妙非常。遂與馬子寝息。每誡雲:"我尚虛爾"。即問何時得出,答曰:"出當得本命生日,尚未至"。遂往廄中,言語聲音,人皆聞之。女計生日至,乃具教馬子出己養之方法,語畢辭去。馬子從其言,至日,以丹雄雞一隻,黍飯一盤,清酒一升,醊其喪前,去廄十餘步,祭訖,掘棺出,開視,女身體貌全如故。徐徐抱出,著氈帳中,惟心下微暖,口有氣息。令婢四人守養護之。常以青羊乳汁瀝其兩眼,漸漸能開,口能咽粥,既而能語,二百日中,持杖起行,一期之後,顔色肌膚氣力悉複如常,乃遣報徐氏,上下盡來。選吉日下禮,聘為夫婦。生二兒一女:長男字元慶,永嘉為秘書郎中;小男字敬度,作太傅掾;女适濟南劉子彥,征士延世之孫雲。

晉朝時,東平有一個人叫馮孝,将要去任廣州太守。他的兒子名字叫馬子,年齡二十來歲。有一天馬子獨自在馬棚裡睡着了,夜間在夢中見到一個女子,年齡十八九歲。那女子說:"我是前任太守北海人徐玄方的女兒,不幸早早夭折,死亡至今已經有四年了,是鬼把我冤殺的。按陰間生死簿的記錄,我應該活到八十來歲。如果我聽憑生死簿的記錄再活過來,就要依靠遇到一個叫馬子的人才能生還,還要成為這個人的妻子。你能夠答應我的托付,把我給救活嗎"?馬子回答道:"可以"。于是。她就與馬子定下了把她救出陰間的日期。到了商定的那天,馬子在床前發現有頭發正好嵌在地平面裡,就叫人來掃去,頭發卻越掃越分明,他才頓時想起這是自己所夢見的那個女子的頭發。于是他就叫左右的人離開房間,地上就漸漸地顯露出了那女子的前額,随後顯露出頭部面容,接着又顯露出雙肩、頸項和整個身軀。馬子就讓她在對面的矮床上坐着,那女子訴說的話語,非常神奇美妙。于是那女子就同馬子一起睡覺休息,還反複告誡馬子說:"我現在還隻是一個虛幻的人"。馬子随即問她什麼時候能夠走出陰間,那女子回答說:"要等到我的生日那天才能出來,現在還沒有到時間"。于是那女子就到馬棚裡去了,她說話的聲音,馬子的家人都聽見了。那女子計算自己的生日到了,就把自己如何出來和養護的方法全部教給馬子,交代完畢之後就辭别而去。馬子依照那女子的交代,到了女子的生日這天,用一隻紅公雞、一盤黃黏小米飯、一升清酒,在她埋葬的墳前也就是離馬棚十來步的地方祭祀。祭祀儀式完成後,挖出棺材,打開一看那女子的身體容貌完全和生前一樣。馬子慢慢地把她抱出來,安置在氈帳中,此時她的心口下有微弱的體溫,嘴裡有了氣息。馬子叫四個婢女守護和養護那女子,時常用青羊的乳汁滴在她的雙眼上,她的眼睛就漸漸地可以睜開了,嘴裡也能喝稀粥了,進而能夠說話了。這樣經過了二百天,那女子就能夠手持拐杖起來行走了。經過一年之後,那女子的臉色、肌膚、氣力全都恢複了正常。于是馬子就派家人把情況告知徐家,徐家上下所有人全都來到馬子家,選擇良辰吉日下了聘禮定了親,兩人結為了夫妻,他們生育了兩個兒子和一個女兒,長子名叫元慶,在永嘉初年官至秘書郎中;次子名叫敬度,官至太傅掾;女兒嫁給了濟南的劉子彥,據說他是不願意應朝廷征召去當官的征士劉延世的孫子。

幹寶父妾

幹寶字令升,其先新蔡人。父瑩,有嬖妾〔1〕。母至妒,寶父葬時,因生推婢著藏中。寶兄弟年小,不之審也。經十年而母喪,開墓,見其妾伏棺上,衣服如生。就視猶暖,漸漸有氣息。輿還家,終日而蘇。雲寶父常緻飲食,與之寝接,恩情如生。家中吉兇,辄語之,校之悉驗。平複數年後,方卒。寶兄嘗病氣絕,積日不冷。後遂寤,雲見天地間鬼神事,如夢覺,不自知死。

〔1〕嬖(bi)妾:愛妾。

幹寶,字令升,其祖先是新蔡縣人。他的父親幹瑩,有一個很寵愛的小妾。他的母親對此非常嫉妒,在幹寶的父親去世下葬的時候,是以而把這個小妾推進墓坑活埋了。幹寶和兄弟們那時年紀都很小,沒有留意到這事。過了十年之後幹寶的母親去世,打開父親的墳墓合葬進去,卻看見父親的小妾伏在棺材上,所穿的衣服還與生前一樣。幹寶上前探視發覺她的身子還有體溫,漸漸地又有了氣息,就用車子把她運回家,過了一整天就蘇醒了過來。小妾說在墳墓裡幹寶的父親經常給她飲食吃,與她一起睡覺擁抱,恩愛之情和生前一樣。家中所發生的吉利和不吉利的事情,小妾都一一說得出來,檢驗起來都很靈驗。小妾平穩康複了數年後才去世。幹寶的哥哥也曾患病氣絕身亡,但身體多日不涼,後來又活過來了,他說看到了天地之間鬼神的事情。他就像從睡夢中醒來,自己不知道曾經死過。

李除

襄陽李除,中時氣死。其婦守屍。至于三更,崛然起坐,搏婦臂上金钏〔1〕甚遽。婦因助脫,既手執之,還死。婦伺察之,至曉,心中更暖,漸漸得蘇。既活,雲:"為吏将去,比伴甚多,見有行貨得免者,乃許吏金钏。吏令還,故歸取以與吏。吏得钏,便放令還。見吏取钏去"。後數日,不知猶在婦衣内。婦不敢複著,依事咒埋。

〔1〕钏:用珠子或玉石等穿起來做成的镯子。

襄陽郡有個叫李除的人,染上了時氣病死去了。他的妻子為他守靈,到了三更時分,他突然坐了起來,飛快地奪取妻子手臂上的金手镯。妻子是以急忙脫掉手镯,雖然他手握着了手镯,但又死過去了。妻子守候觀察丈夫,剛到天亮時,丈夫的心口變得暖和起來,漸漸地得以蘇醒。丈夫既已活了過來,對妻子說:"我被鬼卒帶去陰間,那裡與我同樣的人很多。我看見有的人賄賂鬼卒得以免死,就許諾把金手镯送給鬼卒。鬼卒答應我生還,是以我就回來拿金手镯送給了鬼卒。鬼卒得到了金手镯,就把我放了回來。我看見鬼卒得了金手镯後就離開了"。以後的幾天裡,丈夫不知道金手镯還在妻子的衣袋裡。但妻子不敢再戴上它,就依照丈夫講述的事發誓把金手镯埋掉了。

鄭茂

鄭茂病亡,殡殓訖,未得葬,忽然婦及家人夢茂雲:"己未應死,偶悶絕爾,可開棺出我,燒車釭〔1〕以熨頭頂"。如言乃活。

〔1〕車釭:車毂内外口用以穿軸的鐵圈。

鄭茂患病死亡,已經殓完了屍體放進了棺材,還沒有下葬。忽然他的妻子以及家人都夢見鄭茂在說:"我還不應該死亡,隻不過是偶然胸悶憋斷了氣而已,可以打開棺材把我弄出來,把燒熱的車釭用來熱敷我的頭頂"。家人照着做了之後,他果然就活過來了。

虎符

魏時,尋陽縣北山中蠻人有術,能使人化作虎。毛色爪牙,悉如真虎。鄉人周畛有一奴,使入山伐薪。奴有婦及妹,亦與俱行。既至山,奴語二人雲:"汝且上高樹,視我所為"。如其言。既而入草,須臾,見一大黃斑虎從草中出,奮迅吼喚,甚可畏怖。二人大駭。良久還草中,少時,複還為人,語二人雲:"歸家慎勿道"。後遂向等輩說之。周尋得知,乃以醇酒飲之,令熟醉。使人解其衣服及身體,事事詳視,了無他異。唯于髻發中得一紙,畫作大虎,虎邊有符,周密取錄之。奴既醒,喚聞之。見事已露,遂具說本末雲:"先嘗于蠻中告籴,有蠻師雲有此術,乃以三尺布,數升米糈〔1〕,一赤雄雞,一升酒,授得此法"。

〔1〕糈(xǔ):精米。

魏朝時期,尋陽縣北山中的土著人有一種法術,能把人變成老虎,其皮毛、花紋、爪子和虎牙,都與真老虎一樣。鄉裡一個叫周畛的人有一個奴仆,被主人派進山中打柴。這個奴仆有妻子和一個妹妹,也與他一同進山去。進入山中,奴仆就對她們兩人說:"你們暫且爬到高大的樹上去,看我所做的行為"。兩人就按照他的話爬上了樹,奴仆随即鑽進了草叢之中。不一會兒,隻見一隻大黃斑紋老虎從草叢中竄了出來,兇猛快捷大聲吼嘯,讓人非常恐懼害怕,她們兩人驚恐萬狀。老虎過了好一會兒才回到草叢中去,不一會變回人形。奴仆對她們兩人說:"回到家中切不可對别人說這事"。但後來她們還是向同輩人說出了這事。周畛很快就知道了,就用烈酒叫奴仆喝,使奴仆喝得爛醉。周畛叫人解開奴仆的衣服直至赤身裸體,對其所有的衣服和身體各部位仔細察看,沒有發現一點異常。唯一在奴仆的發髻中發現一張紙,上面畫有老虎,老虎旁邊有符咒,周畛偷偷拿去抄錄下來。奴仆醒來後,周畛就叫來盤問。奴仆見事情已經暴露,于是才說出了來龍去脈:"以前我曾經在土著人中去買糧食,有個土著法師說有這種法術。于是我就用三尺布、數升祭神的精米、一隻紅公雞、一升酒,換得他傳授了這種法術"。

化鼋

魏清河宋士宗母,以黃國中夏天于浴室裡浴,遣家中子女阖戶〔1〕。家人于壁穿中,窺見浴盆中有大鼋。遂開戶,大小悉入,了不與人相承當。先著銀钗猶在頭上。相與守之涕泣,無可奈何。出外去,甚駛,逐之不可及,便入水。後數日,忽還。巡行舍宅,如平生,了無所言而去。時人謂士宗應行喪,士宗以母形雖變,而生理尚存,竟不治喪。與江夏黃母相似。

〔1〕阖(hé)戶:閉門。

魏朝時期清河國人宋士宗的母親,于黃初年間的一個夏天在浴室裡洗澡,叫家中的兒女們把門窗都關上。家人通過牆壁上的小孔窺視,看見浴盆的水中有一隻很大的鼈。于是就打開房門,全家老少一同走進房間,隻看見浴盆中的母親已完全不是人的模樣,隻是原先的銀钗還插戴在頭上。全家人你看我我看你守着浴盆哭泣,不知道怎麼辦。變成大鼈的母親爬到屋外去,走得很急速,全家人都追趕不上,大鼈就進入了河水中。幾天之後,大鼈忽然回來,圍繞着房屋住宅邊走邊看,就像往常一樣,什麼話都沒有說就離開了。當時的人們都說宋士宗應該舉辦喪禮,而宋士宗以母親身形雖然改變但生命還存在為由,就是不舉辦喪禮。這件事與江夏郡一個黃姓人的母親很相似。

搜神後記卷五

白水素女

晉時,侯官人謝瑞,少喪父母,無有親屬,為鄰人所養。至年十七八,恭謹自守,不履非法。始出居,未有妻,鄰人共愍念之,規為娶婦,未得。端夜卧早起,躬耕力作,不舍晝夜。後于邑下得一大螺,如三升壺。以為異物,取以歸,貯甕中。畜之十數日。端每早至野還,見其戶中有飯飲湯火,如有人為者。端渭鄰人為之惠也。數日如此,便往謝鄰人。鄰人曰:"吾初不為是,何見謝也"。端又以鄰人不喻其意,然數爾如此,後更實問,鄰人笑曰:"卿已自取婦,密著室中炊爨,而言吾為之炊耶"?端默然心疑,不知其故。後以雞鳴出去,平早潛歸,于籬外竊窺其家中,見一少女,從甕中出,至竈下燃火。端便入門,徑至甕所視螺,但見殼。乃到竈下問之曰:"新婦從何所來,而相為炊"?女大惶惑,欲還甕中,不能得去,答曰:"我天漢中白水素女也。天帝哀卿少孤,恭慎自守,故使我權為守舍炊烹。十年之中,使卿居富得婦,自當還去。而卿無故竊相窺掩,吾形已見,不宜複留,當相委去。雖然,爾後自當少差。勤于田作,漁采治生。留此殼去,以貯米谷,常可不乏"。端請留,終不肯。時天忽風雨,翕然而去。端為立神座,時節祭祀。居常饒足,不緻大富耳。于是鄉人以女妻之。後仕至令長雲。今道中素女祠是也。

東晉時,侯官縣有個人叫謝端,小的時候父母不幸雙亡,沒有親戚依靠,被鄰居所收養。年齡到了十七八歲,他待人恭敬謹慎而自己也很遵循操守,不做不符合禮法的事情。他剛開始出來單獨生活,還沒有娶妻子,鄰居們都很憐憫同情他,勸說他娶一個妻子,但都沒有辦成。謝端睡得晚起得早,自己耕田種地努力勞作,不分白天和黑夜。後來他在村外拾得一隻大田螺,有如三升的水壺那麼大,認為這是很奇異的東西,就拿回了家來,放置在甕中。這樣喂養了十多天,謝端每天早晨下地到從田野回來,都看到自己家裡有飯菜、酒湯、熱水、溫火,就像有人在家裡專門為他做好的一樣。謝端以為這是鄰居們給他的照顧,幾天都是這樣,他就前去感謝鄰居們。鄰居說:"這些事本來就不是我們做的,怎麼讓你來感謝呢"?謝端又以為鄰居們不了解自己的謝意,然而他數次去感謝都是如此,之後就問鄰居們到底怎麼回事。鄰居們笑着對他說:"你自己已經娶了妻子,悄悄藏在家中為你生火做飯,怎麼反而說是我們為你做的飯呢"?謝端無言回答而心存疑惑,不知道其中是什麼緣故。後來一天他在雞叫的時候起床出去,天一亮就悄悄回來,在籬笆外面偷偷察看自己家中。隻見一個少女,從甕中走出來,到竈下面點火做飯。謝端就進入家門,徑直走到甕前察看那隻田螺,卻隻看到一個空殼。于是謝端就來到竈前問那少女:"新媳婦從什麼地方來,還為我做飯"?那少女非常驚惶不安,想要回到甕中去,卻又回去不了,就回答說:"我就是天河之中的白水素女。天帝哀憐你年少孤單,待人恭敬謹慎又能自守禮節,是以就派我來暫且為你守屋做飯,在十年之中,使你身居富貴娶得妻子,我就應當回去。但你無故藏着身偷偷地看到了我的身子,使我的身形容貌已經暴露,我就不再适合留下來了,隻有舍下你而去。雖然以後你自然會少些缺些什麼,但要辛勤耕田勞作、打魚采集以打理生計。我留下螺殼你拿去,用來儲藏糧食,常可以不缺吃用"。謝端請少女留下來,少女始終不答應。這時天空忽然風雨大作,那少女飛快地飄然離去。謝端為她塑立了一個神位,一年四季祭祀她。謝端日常生活富饒豐足,隻是沒到大富的程度。于是,鄉裡的人家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他為妻。他後來走上仕途當了縣令。據說現在道中的素女祠就是祭祀這個白水素女的。

清溪廟神

晉太元中,謝家沙門竺昙遂,年二十餘,白皙〔1〕端正,流俗沙門。長行經清溪廟前過,因入廟中看,暮歸,夢一婦人來,語雲:"君當來作我廟中神,不複久"。昙遂夢問:"婦人是誰"?婦人雲:"我是清溪廟中姑"。如此一月許,便病。臨死,謂同學年少曰:"我無福,亦無大罪,死乃當作清溪廟神。諸君行便,可過看之"。既死後,諸年少道人詣其廟。既至,便靈語相勞問,聲音如昔時。臨去雲:"久不聞呗聲,思一聞之"。其伴慧觐便為作呗訖。其神猶唱贊。後雲:"岐路之訣,尚有凄怆〔2〕。況此之乖,形神分散。窈冥之歎,情何可言"。既而欷歔不自勝,諸道人等皆為流涕。

〔1〕白皙:膚色白淨。

〔2〕凄怆:凄慘悲傷。

東晉太元時期,謝家有一個出家人叫竺昙遂,年齡二十來歲,皮膚白淨相貌端正,因為流落在外而出家作了僧人。有一次他出外遠行從清溪廟前經過,是以進入廟中觀看。傍晚回來,他夢見一個婦人走來,對他說道:"你應當來作我廟中的神,已經不會太久了"。竺昙遂在夢中問道:"你是什麼人"?那婦人說:"我是清溪廟中的尼姑"。這樣的夢做了大約一個月,竺昙遂就病倒了。竺昙遂在臨死的時候,對年少的同學說:"我沒有福緣,也沒有多少罪過,死後就會去當清溪廟的神。各位同學有出行之便,可以過來看看我"。竺昙遂死了之後,各位年少的僧人就到清溪廟去。他們一到,竺昙遂的靈魂就說話問候,其聲音就像他過去活着的時候一樣。竺昙遂在他們快要離開時說:"好久沒有聽到‘贊偈’的唱頌聲了,我想聽一聽"。其中的一個夥伴慧觐就為他唱頌"贊偈",唱頌完畢,竺昙遂的靈魂還在繼續唱頌。竺昙遂唱頌完後說:"生死路上的訣别,尚有凄楚悲傷,更何況像我們這樣的分别。人體與神靈的離别,深藏在心中的感歎,這樣的心情哪裡能夠用語言表達得出來啊!"竺昙遂的靈魂說完就禁不住歎息抽泣起來,各位僧人都為之流下眼淚。

王導子悅

王導子悅為中書郎,導夢人以百萬錢買悅,導潛為祈禱者備矣。尋掘地,得錢百萬,意甚惡之,一一皆藏閉。及悅疾笃,導憂念特至,積日不食。忽見一人,形狀甚偉,被甲持刀。問是何人,曰:"仆,蔣侯也。公兒不佳,欲為請命,故來爾。公勿複憂"。導因與之食,遂至數升,食畢,勃然謂導曰:"中書命盡,非可救也"。言訖不見。悅亦殒絕。

王導的兒子王悅在當中書郎的時候,有一次王導夢到有人拿一百萬錢來買王悅,王導就悄悄地把為兒子祈禱的各種事情都全部做了。王導随即挖地掘土,挖出了一百萬錢,心裡頓時感到非常痛惡,把這些錢全部都埋藏封閉起來。到了王悅病得很嚴重時,王導的憂慮達到了心急如焚的地步,好幾天吃不下飯。一天忽然看見一個人身材相貌非常魁梧,身穿盔甲手持大刀。王導問他是什麼人,那人說:"我,蔣侯是也。你的兒子生病不好,我想要為他祈福保命,是以就前來了,你用不着再憂慮"。王導是以就把飲食給那人吃,那人一吃就是幾升。吃完後,那人突然怒氣沖沖地對王導說:"你那當中書郎的兒子生命走到盡頭,已經不可救了"。那人說完就不見了,王悅也命殒氣絕死去。

白頭公

晉太元中,樂安高衡為魏郡太守,戍石頭。其孫雅之在廄中。雲有神來降,自稱白頭公,拄杖光輝照屋。與雅之輕舉宵行,暮至京口來還。後雅之父子為桓玄所殺。

東晉太元時期,樂安縣有個叫高衡的人當魏郡的太守,守衛石頭城,他的孫子高雅之在他手下掌管馬匹。有一天高雅之說有位神仙在他那裡降臨,自稱是白頭公,所拄的拐杖發出光輝照亮了整個屋子。那神仙把高雅之輕輕舉起在夜空中行走,晚上到達京口而在早晨就已經傳回來了。後來高雅之父子都被桓玄所殺害。

何參軍女

豫章人劉廣,年少未婚。至田舍,見一女子,雲:"我是何參軍女,年十四而夭,為西王母所養,使與下土人〔1〕交"。廣與之纏綿。其日,于席下得手巾,裹雞舌香。其母取巾燒之。乃是火浣布。

〔1〕下土人:凡人。

晉朝豫章郡有個人叫劉廣,年紀小而沒有婚配。有一天他到鄉下農家去,碰見一個女子。那女子對他說:"我是何參軍的千金,年齡十四歲的時候就死去了,被女神西王母收養,讓我來與凡人結合"。于是劉廣就與那女子纏綿結合。這天,他從床席之下發現一條手巾,手巾裡包裹着雞舌香。他的母親就把手巾拿去用火燒,結果原來是火浣布做的。

靈見

桓大司馬從南州還,拜簡文皇帝陵,左右覺其有異。既登車,謂從者曰:"先帝向遂靈見"。既不述帝所言,故衆莫之知。但見将拜時,頻言"臣不敢"而已。又問左右殷涓其形貌。有人答:"涓為人肥短,黑色甚醜"。桓雲:"向亦見在帝側,形亦如此"。意惡之。遂遇疾,未幾而薨。

晉朝大司馬桓溫從南州回來,去拜谒簡文皇帝的陵墓,他左右的随從發覺他有些異常。他登上了馬車,就對随從說:"先帝以前曾經就顯現過神靈"。但他卻沒有講出先帝顯靈所說的話,是以随從們對顯靈的經過不得而知,隻看見他快要拜谒的時候,口中不斷說"為臣不敢"而已。桓溫又問左右随從殷涓這個人的相貌如何。有個随從回答:"殷涓這個人又胖又矮,皮膚很黑非常醜陋"。桓溫說:"在拜谒時也看見這個人站在先帝的身旁,他的相貌的确如此"。表現出對這個人非常厭惡之意。于是桓溫就患上了疾病,沒過多久就死去了。

搜神後記卷六

陳阿登

漢時,會稽句章人至東野還,暮,不及還家。見路旁小屋燃火,因投宿止。有一少女,不欲與丈夫共宿,呼鄰人家女自伴,夜共彈空篌。問其姓名,女不答。彈弦而歌曰:"連綿葛上藤,一綏複一缰。欲知我姓名,姓陳名阿登"。明至東郭外,有賣食母在肆中,此人寄坐,因說昨所見。母聞"阿登",驚曰:"此是我女,近亡,葬于郭外"。

在漢朝時,會稽郡句章縣有一個人到東野去了回來,天快要黑了,還沒有走到家。這時他看見路邊一所小屋裡點着燈火,是以就進去借宿休息。在小屋裡有一個少女,不想與丈夫同床睡覺,就招呼來一個鄰居家的女子作伴,在夜裡共同彈奏箜篌。借宿的這個人問那個少女姓甚名誰,那個少女不作回答,而是一邊彈奏箜篌一邊歌唱道:"連綿不斷向上爬的葛草藤,好像馬車上挽手上車的一根根細粗繩。想要知道我的姓和名,姓陳名字叫阿登"。天亮之後這個人到了東城郭外,在集市上看見一個賣食物的老太婆,這個人就在老太婆面前小坐,是以而說起昨天夜裡所碰見的事。老太婆聽到"阿登"這個名字,驚叫道:"這是我的女兒,不久前已經死去,安葬在城外"。

筝笛浦官船

廬江筝笛浦,浦有大舶,覆在水中,雲是曹公舶船。嘗有漁人,夜宿其旁,以船系之,但聞筝笛弦節之聲及香氣氤氲〔1〕,漁人又夢人驅遣雲:"勿近官船"。此人驚覺,即移船去。相傳雲曹公載數妓船覆于此,今猶存焉。

〔1〕氤(yīn )氲(yūn):煙雲彌漫的樣子。

漢代廬江郡有個地方叫筝笛浦,浦中有艘大船,翻沉在水中,據說這是曹操所乘坐的船。曾經有一個打魚人,把自己的漁船停靠在這艘大船旁夜宿,并把自己的漁船拴在大船上,就聽見大船裡傳來筝和笛演奏的聲音,以及嗅到濃郁的香氣。打魚人又夢見大船上有人來驅趕他:"不許靠近官船!"打魚人驚醒過來,急忙把自己的漁船開走。是以人們都傳說曹操裝運着幾名歌妓舞女的船翻沉在這裡,至今這艘沉船還在水裡。

崔少府

盧充獵,見獐便射,中之。随逐,不覺遠。忽見一高門,如府舍。問鈴下,鈴下對曰:"崔少府府也"。進見少府,少府語充曰:"尊府君為索小女婚,故相迎耳"。三日婚畢,以車送充至家。母問之,具以狀對。既與崔别後,四年之三月三日,充臨水戲。遙見水邊有犢車,乃往開車戶。見崔女與三歲兒共載,情意如初。抱兒還充,又與金碗而别。

盧充外出打獵,看見一頭獐鹿,拉弓就射,射中了獐鹿。随後他就追趕,不知道追了多遠,忽然看到一座高大的門,像是富豪的房舍。盧充問守門的仆人,守門的仆人對他說:"這是崔少府的府邸"。盧充進門去拜見崔少府,崔少府對盧充說:"府君您向我家小女求婚,是以我來迎接您"。三天裡,盧充與崔家小女完婚後,崔少府用車把盧充送回了家。盧充的母親問起這事,盧充如實對母親作了禀報。盧充與崔家小女分别四年後的三月三日,到河邊去遊玩,遠遠看見河邊有一輛牛犢車。盧充就走上前去打開車門,看見崔家小女與三歲的兒子一起坐在車上。盧充與崔家小女的情意如初,崔家小女把兒子抱還給盧充,又贈送了一個金碗給盧充後離别而去。

上虞人

荊州刺史殷仲堪,布衣時,在丹徒,忽夢見一人,自說己是上虞人,死亡,浮喪飄流江中,明日當至。"君有濟物之仁,豈能見移?著高燥處,則恩及枯骨矣"。殷明日與諸人共江上看,果見一棺,逐水流徙,飄飄至殷坐處。令人牽取,題如所夢。即移著岡上,酹以酒飯。是夕,又夢此人來謝恩。

晉朝荊州刺史殷仲堪在還是老百姓的時候,有一次在丹徒縣,忽然夢到了一個人。這個人說自己是上虞人,已經死亡了,棺材漂流在江水中,明天就要漂流到這裡。"您有救助别人的仁愛之心,怎麼能眼看着我在江水中漂流呢?如果您把我安葬在高處幹燥的地方,那麼您的恩情就銘刻在我的枯骨裡"。殷仲堪第二天就與幾個人一起來到江邊察看,果然看到一口棺材,随着江水漂流下來,漂流到了殷仲堪所坐的地方。殷仲堪叫人把棺材打撈上來,棺材題額上所寫的與夢中所說的完全一樣。殷仲堪立即把棺材移到高岡上安葬,用酒飯進行祭祀。這天夜裡,殷仲堪又夢見這個人前來向他謝恩。

四人捉馬

晉元熙中,上黨馮述為相府吏,将假歸虎牢。忽逢四人,各持繩及杖,來赴述。述策馬避,馬不肯進。四人各捉馬一足,倏然便到河上。問述:"欲渡否"?述曰:"水深不測,既無舟楫,如何得渡?君正欲見殺爾"。四人雲:"不相殺,當持君赴官"。遂複捉馬腳涉河而北。述但聞波浪聲,而不覺水。垂至岸,四人相謂曰:"此人不淨,那得将去"。時述有弟喪服,深恐鬼離之,便當溺水死,乃鞭馬作勢,徑得登岸。述辭謝曰:"既蒙恩德,何敢複煩勞"。

西晉時期北漢元熙年間,上黨郡人馮述做了宰相府的官吏,将要回到虎牢去休假。途中忽然碰到四個人,他們手中各拿着繩子和棍棒,走到馮述面前來。馮述催馬避讓,馬卻不肯前進。這四個人各自捉住一隻馬腿,轉瞬之間就到達了河邊。他們問馮述:"是否想渡過河去"?馮述說:"水不知道有多深,既然沒有渡船,怎麼能夠渡得過去呢?你們正想着把我給殺了"。這四個人說:"我們不是要殺你,而是要把你護送到官府去"。于是又捉住馬腿向北岸涉水而過,馮述隻聽到波浪的聲音,而感覺不到有水。快要到達岸邊的時候,這四個人互相說道:"這個人不幹淨,哪裡能夠把他給帶過河去呢"?當時馮述因為弟弟死了而身上穿有喪服,深怕這四個鬼抛下自己離去,自己就會落水淹死,于是就揚鞭打馬作出自己走的姿态,徑直得以登上河岸。馮述向這四個人告辭謝道:"既然已經承蒙了你們的恩德,怎麼敢再麻煩勞駕你們!"

異物如鳥

安豐侯王戎,字溶沖,琅邪臨沂人也。嘗赴人家殡殓,主人治棺未竟,送者悉入廳事上,安豐在車中卧。忽見空中有一異物,如鳥,熟視轉大,漸近,見一乘赤馬車,一人在中,着帻,赤衣,手持一斧,至地下車,徑入王車中,回幾容之。謂王曰:"君神明清照,物無隐情。亦有事,故來相從。然當為君一言:凡人家殡殓葬送,苟非至親,不可急往,良不獲已,可乘青牛,令髯奴禦之,及乘白馬,則可禳之"。因謂戎:"君當緻位三公"。語良久。主人内棺當殡,衆客悉入,此鬼亦入。既入戶,鬼便持斧行棺牆上。有一親趨棺,欲與亡人訣。鬼便以斧正打其額,即倒地。左右扶出。鬼于棺上,視戎而笑,衆悉見鬼斧而出。

安豐侯王戎,字溶沖,系琅邪郡臨沂縣人。他曾經有一次到别人家裡去參加殡禮,主人家治辦殓棺的事還沒有完成,送殡的人全都進入廳堂中侍奉主人去了,而安豐侯王戎卻躺在自己的車裡。他忽然間看到天空中有一個奇異的東西,像鳥一樣,盯着細看它卻變得很大了。那東西漸漸來到近前,看見是一輛紅馬車,有一個人坐在車中,頭上戴着頭巾,身上穿着紅色的衣服,手上拿着一柄斧頭,到達地面後那人走下車來,徑直進入安豐侯王戎的車中,移動了幾案後才得以容下身來。那人對安豐侯王戎說:"你的眼神明亮清澈,所看到的東西都無法隐藏一點情況。但也有事會發生,是以前來跟從你。然而我要為你敬一言:凡是别人家喪殓出殡送葬的事情,假如不是非常親密的親友,不可急切趕去。如果自己得不到好運,可以乘坐青牛,叫長有頰毛的仆人駕禦它;或者可以乘坐白馬,這樣就可以消除災難"。那人又對他說:"你做官會達到‘三公’的地位"。他們談了很久。主人家将死者殓棺完成就要出殡了,來送殡的所有客人全都進入了靈堂,這個鬼也進去了。進了門之後,這個鬼就手持斧頭在棺材幫牆上行走。有一個死者親屬赴向棺材,想要與死者訣别,這個鬼就用斧頭正打在那親屬的前額,那親屬立刻就倒在了地上,左右的人将他扶了出去。這個鬼在棺材上,看着安豐侯王戎發笑。所有客人全都看見這個鬼手持斧頭走出去了。

盛道兒

宋元嘉十四年,廣陵盛道兒亡,托孤女于婦弟申翼之。服阙,翼之以其女嫁北鄉嚴齊息,寒門也,豐其禮賂,始成婚。道兒忽空中怒曰:"吾喘唾乏氣,舉門戶以相托。如何昧利忘義,結婚微族"。翼之乃大惶愧〔1〕。

〔1〕惶愧:惶恐羞愧。

南朝宋文帝元嘉十四年,廣陵郡有個叫盛道兒的人死亡了,把自己的獨生女托付給妻子的弟弟申翼之。在三年守喪期滿脫掉喪服後,申翼之把盛道兒的獨生女嫁給了北鄉的嚴齊息。嚴齊息是個很貧寒的人家,給了申翼之豐厚的彩禮,才得以成婚。盛道兒忽然在天空中憤怒地說道:"我在快要斷氣身亡的時候,把我全家的命運托付給了你,你怎麼能昧着良心見利忘義,把我的女兒嫁給貧寒人家成婚呢!"申翼之聽了就感到非常惶恐和後悔。

鬼設網

有一伧小兒,放牛野中,伴輩數人。見一鬼依諸叢草間,處處設網,欲以捕人。設網後未竟,伧小兒竊取前網,仍以罨〔1〕捕,即縛得鬼。

〔1〕罨(yǎn):捕鳥的網。

有一個粗野的小孩子,在原野中放牛,有好幾個小夥伴同行。他看見一個鬼依靠草叢隐藏在其間,四處設定捕鳥的網,想用這網來捉拿人。後面的網還沒有設定完成,粗野小孩子就悄悄取下前面設定的網,仍然設定成捕鳥的網,卻把這個鬼給綁住捉到了。

朱弼

會稽朱弼為國郎中令,營立第舍,未成而卒。同郡謝子木代其事,以弼死亡,乃簿書多張功費,長百餘萬,以其贓誣弼。而實自入。子木夜寝,忽聞有人道弼姓字者。俄頃而到子木堂前,謂之曰:"卿以枯骨腐肉專可得誣,當以某日夜更典對證"。言終,忽然不見。

會稽郡有個叫朱弼的人當了王國的郎中令,負責營造修建官舍府第,工程還沒有完成就死去了。同郡一個叫謝子木的人接替他的工作,他以為朱弼已經死亡了,就在賬簿上多虛報工程費用,虛報了大約百萬之多,用虛報的贓款來誣陷朱弼,而實際上私自裝進了自己的腰包。謝子木在有天夜裡睡覺的時候,忽然聽到有人在叫朱弼的姓名。不一會兒朱弼就來到謝子木睡覺的屋前,對他說:"你以為我這把枯骨腐肉就一定能夠被陷害,我一定會在某天夜裡拿出我的賬簿來核實對證"。剛說完,朱弼就不見了。

範堅之妻

順陽範啟,母喪當葬。前母墓在順陽,往視之,既至而墳垅雜沓〔1〕,難可識别,不知何許。袁彥伯時為豫州,往看之,因雲:"聞有一人見鬼"。範即如言,令物色覓之。比至,雲:"墓中一人衣服顔狀如此"。即開墓,棺物皆爛,冢中灰壤深尺餘。意甚疑之。試令人以足撥灰中土,冀得舊物,果得一磚,銘雲"範堅之妻",然後信之。

〔1〕雜沓:紛雜繁多的樣子。

晉朝順陽郡人範啟,他的後母去世要安葬。他的親生母親的墳墓在順陽,就前去察看。到了那裡但見許多墳墓混雜,很難辨識,不知道哪個是自己親生母親的墳墓。當時袁彥伯在豫州謝尚府中做參軍,前去幫忙察看,是以說道:"我聽說有一個人能夠看見鬼"。範啟立即依照袁彥伯所說的話,叫人去查訪尋找這人。等這人來到,這人就說:"這墳墓中的一個人穿着如此這般的衣服長着如此這般的容貌"。于是立即掘開墳墓,棺材和随葬物品都爛掉了,墳墓中的灰土已有一尺多厚,範啟心中非常懷疑這是不是自己母親的墳墓。他叫人試着用腳刨開灰中的泥土,希望能找到随葬的舊物品,果然就找到了一塊磚,上面銘刻的字是"範堅之妻",然後範啟才确信了。

竺法師

沙門竺法師,會稽人也,與北中郎王坦之周旋甚厚。每共論死生罪福報應之事茫昧難明,因便共要,若有先死者,當相報語。後經年,王于廟中忽見法師來,曰:"貧道以某月日命故,罪福皆不虛,應若影響。檀越惟當勤修道德,以升跻〔1〕神明耳。先與君要,先死者相報,故來相語"。言訖,忽然不見。坦之尋之亦卒。

〔1〕升跻:成仙。

出家人竺法師,是會稽郡的人,與北中郎王坦之的交往非常深厚。他們每每在一起談論生死罪福報應的事,都說不清楚道不明白,是以兩人就共同約定:如果哪一個人先死亡,就應當到另一個人那裡去報告。過了一年之後,王坦之忽然在寺廟中看見竺法師走來說:"貧道我已經在某月某天死亡,罪孽與福緣都不是虛假的,報應就像影子随行音響随聲一樣。檀越您隻有勤奮苦修道德,才能升天跻身于神明的行列。以前和您有過約定,我們兩人誰先死亡的要向還沒有死亡的報告,是以我特地來告訴您"。竺法師說完,忽然就不見了。王坦之不久之後也死去了。

白布褲鬼

樂安劉池苟家在夏口,忽有一鬼來住劉家。初因暗彷佛見形如人,着白布禱。自爾後,數日一來,不複隐形,便不去。喜偷食,不以為患,然且難之。初不敢呵罵。吉翼子者,強梁不信鬼,至劉家,謂主人曰:"卿家鬼何在?喚來,今為卿罵之"。即聞屋梁作聲。時大有客,共仰視,便紛纭擲一物下,正着翼子面,視之,乃主人家婦女亵衣〔1〕,惡猶着焉。衆共大笑為樂。吉大慚,洗面而去。有人語劉焉:"此鬼偷食,乃食盡,必有形之物,可以毒藥中之"。劉即于他家煮野葛,取二升汁,密赍還家。向夜,舉家作粥糜,食餘一瓯,因瀉葛汁着中,置于幾上,以盆覆之。人定後,聞鬼從外來,發盆啖糜。既訖,便擲破瓯走去。須臾間,在屋頭吐,嗔怒非常,便棒打窗戶。劉先已防備,與鬥。亦不敢人。至四更中,然後遂絕。

〔1〕亵衣:内衣。

晉朝樂安郡人劉池苟家住夏口,忽然有一個鬼來到劉家住下。最初的時候因為屋裡黑暗不明隻是仿佛看見那鬼的形狀像人的模樣,穿着白色的布褲。從此之後,那鬼幾天來劉家一次;再後來那鬼不再隐藏自己的行迹,就再也不離開了。那鬼喜歡偷東西吃,劉池苟雖然不以為禍患,但也很難以對付,最初的時候不敢責罵那鬼。有個叫吉翼子的人,非常強悍不信鬼神。他來到劉家,對主人說道:"你家那個鬼在哪裡?把它叫來,我今天為你痛罵它一頓"。随即就聽見屋梁上面有響動的聲音。當時劉家有很多客人,大家都擡頭觀望。就在紛亂之中從屋梁上掉下一件東西來,恰好砸在吉翼子的臉上,大家一看,那件東西原來是主人家女人貼身穿的髒衣物,比一般的贓物還要髒。大家一起哄然大笑作為取樂,吉翼子羞愧無比,洗了臉就離開了。有人給劉池苟出主意:"這鬼偷東西吃,你就把食物全部用完,這鬼必定變有形的東西而現身,你就可以用毒藥讓它中毒"。劉池苟立即到别人家裡去熬煮野葛藤,拿了兩升野葛藤熬的汁,秘密地帶回了自己的家。快到天黑的時候,全家人熬粥吃,吃後留下一盆,就把葛藤汁倒進粥裡,放在矮桌上,用一個盆子把它蓋着。劉家人睡覺之後,就聽見那鬼從外面進來,揭開盆子就喝起粥來。吃完後,那鬼就摔破盆子走了。不一會兒那鬼就在房頂上嘔吐,非常惱怒,就用木棒砸門窗。劉池苟早已經有所防備,就與那鬼搏鬥,那鬼也不敢進屋來。到了夜裡四更的時候,那鬼然後就氣絕消失了。

搜神後記卷七

虹化丈夫

廬陵巴邱人陳濟者,作州吏。其婦秦,獨在家。常有一丈夫,長丈餘,儀容端正,着绛碧袍,采色炫耀,來從之。後常相期于一山澗間。至于寝處,不覺有人道相感接。如是數年。比鄰人觀其所至,辄有虹見。秦至水側,丈夫以金瓶引水共飲。後遂有身,生而如人,多肉。濟假還,秦懼見之,乃納兒着甕中。此丈夫以金瓶與之,令覆兒,雲:"兒小,末可得将去。不須作衣,我自衣之"。即與绛囊以裹之,令可時出與乳。于時風雨暝晦,鄰人見虹下其庭,化為丈夫,複少時,将兒去,亦風雨暝晦。人見二虹出其家。數年而來省母。後秦适田,見二虹于澗,畏之。須臾見丈夫,雲:"是我,無所畏也"。從此乃絕。

廬陵郡巴邱縣有一個叫陳濟的人,在州府裡當官吏。他的妻子姓秦,獨自一個人在家生活。經常有一個成年男子,身高約有一丈,儀表相貌端正,身穿着大紅色與碧綠色相間的長袍,色彩鮮豔奪目,來陪伴她。後來他們經常相約在一處山澗裡幽會,以至于發展到擁懷睡卧在一起,不知不覺中就有人說他們倆的感情互相都很融合。這樣生活了好幾年,緊挨着秦氏住的鄰居觀察到這個成年男子所到之處,常常會有霓虹出現。秦氏到了河邊,成年男子用金瓶子打水一同飲用。後來秦氏就懷了身孕,生下來的孩子像人,隻是很肥胖。陳濟休假回到家裡,秦氏害怕他看到孩子,就把孩子收養在大甕中。這個成年男子把金瓶子給她,叫她用來覆寫兒子,說:"兒子很小,我還不能把他帶走。你不需要給兒子制作衣裳,我自會有衣裳給他穿"。當即就把一件紅色的袋子給她包裹兒子,囑咐她可以時常把兒子抱出來喂乳。在一次刮風下雨天色昏暗的時候,鄰居看見霓虹降落在秦氏家中,變成了那個成年男子,又過了一會兒,那成年男子帶着兒子離開的時候,也是刮風下雨天色昏暗,人們看見了二條霓虹離開了秦氏家。兒子幾年回來探望一次母親。後來有一次秦氏到田野去,在山澗裡看見二條霓虹,感到害怕。不一會兒出現了那成年男子,對她說:"是我,不用害怕"。從此之後,那男子再也沒有出現過。

周子文失魂

晉中興後,谯郡周子文,家在晉陵。少時喜射獵,常入山,忽山岫間有一人,長五六丈,手捉弓箭,箭镝〔1〕頭廣二尺許,白如霜雪,忽出聲喚曰:"阿鼠"。(子文小字)子文不覺應曰:"喏"。此人便牽弓滿镝向子文,子文便失魂厭伏。

〔1〕镝:箭頭。

東晉中興之後,谯郡有個人叫周子文,家住在晉陵。他年輕的時候喜歡用弓箭打獵,經常進入山中。有一天山峰上忽然出現一個人,身高五六丈,手裡拿着弓箭,箭頭寬約有二尺,白得像霜雪一樣。那人忽然出聲呼喚:"阿鼠!"(周子文的小名)周子文不由自主地答應道:"喏!"那人就拉滿了弓箭對準周子文,周子文就失去了魂魄而倒伏在地上。

毛人

晉孝武世,宣城人秦精,常入武昌山中采茗,忽遇一人,身長丈馀,遍體皆毛,從山北來。精見之,大怖。自謂必死。毛人徑牽其臂,将至山曲,入大叢茗處,放之便去。精因采茗。須臾複來,乃探懷中二十枚橘與精,甘美異常。精甚怪,負茗而歸。

東晉孝武皇帝在位的時候,宣城郡有個人叫秦精,經常進入武昌山中采摘茶葉。有一次他忽然碰見一個人,這人身高約有一丈,全身都長滿了毛,從山的北面走來。秦精看見了他,非常害怕,自己以為必死無疑。但那毛人徑直拉起秦精的手臂,把他帶到一個山彎處,進入了一處生長着一大片茶樹的地方,然後放開了秦精就自個走了。秦精是以就采摘茶葉。過了一會兒那毛人又回來了,就從自己的懷中取出二十個桔子給了秦精,那桔子特别甜美。秦精對此感到非常奇怪,背着茶葉就回家了。

兩頭人

宋永初三年,謝南康家婢行,逢一黑狗,語婢雲:"汝看我背後"。婢舉頭,見一人長三尺,有兩頭。婢驚怖返走,人狗亦随婢後,至家庭中,舉家避走。婢問狗:"汝來何為"?狗雲:"欲乞食爾"。于是婢為設食。并食食訖,兩頭人出。婢因謂狗曰:"人已去矣"。狗曰:"正巳複來"。良久乃沒。不知所在。後家人死喪殆盡。

南朝宋武帝永初三年的時候,謝南康家中的一個女仆人,在街上碰見了一條黑狗。那黑狗對女仆人說:"你看看我的背後"。女仆人擡頭一看,隻見有一個身高三尺的人,長着兩個腦袋。女仆人驚駭恐懼轉身往回走,那兩頭人和那黑狗也緊跟着女仆人身後走。到了謝南康家的庭院裡,全家人都躲避了起來。女仆人問那黑狗:"你為什麼要跟着我來"?那黑狗說:"隻想要讨些飲食吃而已"。女仆人于是為它們弄來了飯菜,那兩頭人和那黑狗一同吃完之後,兩頭人就走出去離開了。女仆人是以對黑狗說:"那兩頭人已經走了"。黑狗說:"正巳這天會再來"。過了很久那黑狗才消失,不知道到哪裡去了。後來謝南康家裡的人死亡得一幹二淨。

壁中一物

宋襄城李頤,其父為人不信妖邪。有一宅,由來兇不可居,居者辄死。父便買居之。多年安吉,子孫昌熾。為二千石,當徙家之官,臨去,請會内外親戚。酒食既行,父乃言曰:"天下竟有吉兇否?此宅由來言兇,自吾居之,多年安吉,乃得遷官,鬼為何在?自今已後,便為吉宅。居者住止,心無所嫌也"。語訖如廁〔1〕,須臾,見壁中有一物,如卷席大,高五尺許,正白。便還,取刀斫之,中斷,化為兩人。複橫斫之,又成四人。便奪取刀,反斫殺李。持之坐上,斫殺其子弟。姓李者必死,惟異姓無他。頤尚幼,在抱。家内知變,乳母抱出後門,藏他家。止其一身獲免。頤字景真,位至湘東太守。

〔1〕如廁:上廁所。

南朝時期宋國的襄城公李頤,他的父親為人一生不信妖魔鬼怪。有一座宅院,因鬧妖魔鬼怪而無人敢居住已經很久了,敢居住的人個個都死了。李頤的父親卻買來居住,住了很多年都平安吉利,子孫昌盛興旺。李頤的父親當了一個二千石俸祿的官吏,要舉家遷往官府去赴任。臨行之前,宴請自己的内親外戚,酒宴一開席,李頤的父親就對大家說道:"天下到底有沒有吉利災禍?這座宅院曆來都說要發生災禍,自從我來居住之後,這麼多年來都平安吉利,還能得以升官,哪裡存在妖魔鬼怪的事?自從現在以後,這座兇宅就成為吉宅了。要想居住的人住在這裡,心中就不要再有所嫌疑了"。他說完就去上廁所,不一會兒看見牆壁上出現一個東西,像卷成筒的席子那樣大,約有五尺高,純白色的。李頤的父親就立即回來,取了一把刀去砍那東西,從中間砍斷,那東西變成了兩個人;再橫着砍那東西,又變成了四個人。四個人就來奪取李頤的父親手中的刀,反過來将李頤的父親砍殺了。四個人持刀來到宴席上,砍殺李家的子弟。凡是李姓的人肯定被殺死了,隻有異姓的人沒有受到傷害。那時李頤本人還年幼,在襁褓中。李家内室家眷知道發生災變後,奶媽抱着李頤從後門逃出,隐藏在别人家裡,隻有他一個人幸免于難。李頤字号景真,做官位至湘東太守。

狗變形

宋王仲文為河南郡主簿,居缑氏縣北。得休,因晚行澤中。見車後有白狗,仲文甚愛之。欲取之,忽變形如人,狀似方相,目赤如火,磋牙吐舌,甚可憎惡。仲文大怖,與奴共擊之,不勝而走。告家人,合十餘人,持刀捉火,自來視之,不知所在。月餘,仲文忽複見之。與奴并走,未到家,伏地俱死。

南朝時期宋國有個叫王仲文的人任河南郡主簿,家住在缑氏縣的北面。有一天他閑暇無事,是以就在夜晚去低窪地行走散心,看見車後面有一條白色的狗。王仲文非常喜歡那白狗,想把它捉住。忽然那白狗變成像人的模樣,相貌酷似方相神,眼睛紅得像火一樣,磨着牙齒吐着舌頭,非常令人讨厭。王仲文非常恐懼,與仆人聯手去打那怪物,沒打赢而隻得逃走。王仲文回到家裡告訴家人,糾集十來個人,手裡拿着刀舉着火把,自己又來檢視那怪物,那怪物就不知道到哪裡去了。過了大約一個月,王仲文忽然又看見了那怪物,他和仆人一起逃走,還沒有到家,都倒在地上死去了。

搜神後記卷八

二人着烏衣

王機為廣州刺史,入廁,忽見二人着烏衣,與機相扡。良久擒之,得二物如烏鴉。以問鮑靓,靓曰:"此物不祥"。機焚之。徑飛上天。尋誅死。

王機任廣州刺史的時候,一次他上廁所,忽然看見二個人身穿黑色衣服,與王機互相推攘。王機花了很久時間把他們捉拿到,在他們身上搜得兩個東西,形狀像烏鴉。王機拿去讨教鮑靓,鮑靓說:"這是不吉祥的東西"。王機就把它們拿去焚燒,它們徑直飛上天去了。沒過多久王機被誅殺。

火變蝴蝶

晉義熙中,烏傷葛輝夫,在婦家宿。三更後,有兩人把火至階前。疑是兇人,往打之。欲下杖,悉變成蝴蝶,缤紛飛散。有沖輝夫腋下,便倒地,少時死。

東晉的義熙年間,烏傷縣有個人叫葛輝夫,有一天在妻子的娘家夜宿。到了半夜以後,有兩個人手持火把來到屋門前的台階上。葛輝夫以為他們是前來作惡行兇的人,就上前去打他們,剛想揮動棍棒打下去,那二人全都變成了蝴蝶,翩翩地飛散開去。其中有一隻蝴蝶直沖到葛輝夫胳膊的腋窩下,葛輝夫就一下子倒在了地上,一會兒就死去了。

諸葛長民

諸葛長民富貴後,常一月中辄十數夜眠中驚起跳踉,如與人相打。毛修之嘗與同宿,見之驚愕,問其故,答曰:"正見一物,甚黑而有毛,腳不分明,奇健,非我無以制之也"。後來轉數。屋中柱及椽桷間,悉見有蛇頭。令人以刀懸斫,應刃隐藏。去辄複出。又持衣杵相與語,如人聲,不可解。于壁見有巨手,長七八尺,臂大數圍。令斫之,忽然不見。未幾伏誅。

東晉的諸葛長民在成就功名富貴之後,常常在一個月中總有十多個夜晚從睡夢裡突然驚起跳躍不停,就像是在與别人打架一樣。毛修之曾經與諸葛長民同在一間房裡夜宿,看見這種狀況驚愕不已,就問諸葛長民是怎麼回事。諸葛長民回答說:"我剛才正遇到一種東西,非常黑而且長有毛,腳不很明顯,特别健壯,除了我沒有什麼能夠收服得了它"。後來諸葛長民所夢見的那東西變換了樣子,房屋中的柱子以及椽桷上,都有蛇頭出現。諸葛長民叫人拿刀懸在半空去砍,那些蛇頭看到刀砍來就隐藏不見了,等拿刀的人離開後又重新出現。諸葛長民又聽見搗捶衣服的棒槌在互相說話,就像人說話的聲音,但聽不懂說些什麼。諸葛長民還在牆壁上看見一隻巨大的手,長有七八尺,粗有好幾圍。諸葛長民叫人去砍那大手,那大手忽然就不見了。沒過多久諸葛長民就伏法而被誅殺了。

死人頭

新野庾謹,母病,兄弟三人,悉在侍疾。白日常燃火。忽見帳帶自卷自舒,如此數四。須臾間,床前聞狗聲異常。舉家共視,了不見狗,見一死人頭在地,頭猶有血,兩眼尚動,甚可憎惡。其家怖懼。乃不持出門,即于後園中瘗之。明日往視,乃出土上,兩眼猶爾,即又埋之。後日複出,乃以磚頭合埋之,遂不複出。他日,其母便亡。

新野縣有個叫庾謹的人,他的母親患了病,庾謹兄弟三人都在照料母親的疾病,白天裡經常燒火。有天忽然看見床帳的帶子自動卷起來又自動伸展開,這樣反複了好幾次。不一會兒,又聽見床前狗叫的聲音跟平常不一樣。全家人一起到床前檢視,卻并沒有看見狗,隻在地上看見一顆死人的頭顱,那頭顱上還有血迹,兩顆眼珠還在轉動,非常的令人惡心。全家人恐懼害怕,就不敢把那死人頭顱拿出門去,随即在家中後園裡把它埋入地下。第二天全家人去檢視,那死人頭顱又出現在地上,兩顆眼珠還同先前一樣,随即又把它埋了。第三天死人頭顱又再出現了,他們就用磚頭壓住一起埋掉,就在也沒有出現了。幾天之後,庾謹的母親就死亡了。

人頭堕

王綏字彥猷,其家夜中梁上無故有人頭堕于床,而流血滂沱。俄拜荊州刺史,坐〔1〕父愉之謀,與弟納并被誅。

〔1〕坐:連坐。

王綏字号彥猷,有天夜裡一顆人頭平白無故從他家的屋梁上掉落在床上,而且鮮血像下大雨一樣直流。不久王綏官拜荊州刺史,因為他的父親王愉意圖謀反敗露而遭連坐,他與弟弟王納一同被誅殺。

髑髅百頭

晉永嘉五年,張榮為高平戍邏主。時曹嶷賊寇離亂,人民皆塢壘自保固。見山中火起,飛埃絕焰十餘丈,樹颠火焱,響動山谷。又聞人馬铠甲聲,謂嶷賊上,人皆惶恐,并戒嚴出,将欲擊之。乃引騎到山下,無有人,但見碎火來曬人,袍铠馬毛鬣皆燒。于是軍人走遠。明日往視,山中無燃火處,惟見髑髅百頭,布散在山中。

西晉永嘉五年的時候,有個叫張榮的人任高平郡守衛巡邏的主将。當時遭遇曹嶷賊寇作亂引起社會動蕩,老百姓們都紛紛修築小堡壘以求保衛自己的安全穩定。有一天發現山中燃燒起大火,飛揚的塵埃和沖天的火焰高達十多丈,樹林的頂上火苗直竄,山谷響聲震動,又聽見人馬喧嚣和铠甲碰撞的聲音。人們以為是曹嶷賊寇攻打上來了,全城的人都驚慌恐懼,并加強了戒備,嚴禁人們出城,張榮要發兵去攻打賊寇。于是就率領兵馬趕到山下,卻沒有發現一個人,隻看見散亂的火苗像曝曬烈日一樣炙烤人,官兵的戰袍铠甲和戰馬的毛鬣都燃燒起來,于是官軍退還回來。第二天到山中去檢視,山裡并沒有發現火燒的地方,隻發現一百具死人的頭骨,散亂分布在山裡。

蔥縮

新野趙貞家,園中種蔥,未經摘拔。忽一日,盡縮入地。後經歲餘,貞之兄弟相次分散。

新野縣有個叫趙貞的人,在自家的菜園中栽種了蔥子,還沒有經過收割。忽然有一天,菜園裡的蔥子全部都縮進地下去了。經過一年之後,趙貞的弟兄們互相逐次分散了。

吳氏梓

吳聶友,字文悌,豫章新淦人。少時貧賤,常好射獵。夜照見一白鹿,射中之。明尋蹤,血既盡,不知所在,且已饑困,便卧一梓樹下。仰見射箭着樹枝上,視之,乃是昨所射箭。怪其如此。于是還家赍糧,率子弟,持斧以伐之。樹微有血,遂裁截為闆二枚,牽着陂塘中。闆常沉沒,然時浮出。出,家辄有吉慶。每欲迎賓客,常乘此闆。忽于中流欲沒,客大懼,友呵之,還複浮出。仕宦大如願,位至丹陽太守。在郡經年,闆忽随至石頭。外司白雲:"濤中闆入石頭來"。友驚曰:"闆來,必有意"。即解職歸家。下船,便閉戶,二闆挾兩邊,一日即至豫章。爾後闆出,便反為兇禍。家大辘轲。今新淦北二十裡餘,曰封溪,有聶友截梓樹闆濤群柯處。有梓樹,今猶存。乃聶友向日所裁,枝葉皆向下生。

三國時候東吳的聶友,字号文悌,豫章郡新淦縣人。年輕的時候家庭貧寒,地位低下,經常喜歡用弓箭打獵。有天夜裡他在燈火照耀下看見一隻白鹿,用箭射中了它。聶友第二天尋找白鹿的蹤迹,血迹已到盡頭處,卻沒有看到白鹿在哪裡。而聶友已饑餓困倦,就躺倒在一棵梓樹下休息。仰頭看見一枝箭射插在樹枝上,仔細一看,原來是自己昨天所射中白鹿的那枝箭,他奇怪為什麼會這樣。聶友于是回到家裡帶上幹糧,率領一幫子弟,手拿着斧頭來砍伐這棵梓樹。梓樹有少許血流出,于是就把它切割成兩塊木闆,拉回家放進池塘中。木闆時常沉沒在水裡,但有時也浮出水面。木闆浮出水面,聶友家裡總會有吉祥喜慶的事情。聶友每次要去迎接賓客,常常乘坐這木闆。有一次木闆忽然在渡水途中要沉沒下去,客人非常恐懼,聶友大聲責罵這木闆,木闆又重新浮出了水面。聶友的仕途官運非常如意,官位升遷到丹陽太守。他在丹陽郡做官一年多後,這木闆忽然随着來到丹陽。負責外事的官吏來禀報說:"池塘中的木闆進入丹陽城來了"。聶友驚異地說:"這木闆來到這裡,必定有它的用意"。聶友随即辭去官職回家。他下到船艙裡,就關閉了船艙的門窗,這兩塊木闆夾持在船的兩邊,一天時間就到達了豫章。從此之後隻要木闆浮出水面,就反而預示為有災禍發生,聶友家非常不得志。現在新淦縣北面二十裡有個地方,名叫封溪,那裡是聶友砍伐梓樹切割成木闆放進池塘的所在地,那棵梓樹,現在還在,就因為被聶友從前砍伐過,那梓樹的枝葉都向下生長。

搜神後記卷九

素衣女子

錢塘人姓杜,船行時大雪日暮,有女子素衣來岸上。杜曰:"何不入船"?遂相調戲。杜閻船載之。後成白鹭,飛去。杜惡之,便病死。

錢塘縣有一個姓杜的人,以幹船運為生。有一天傍晚下着大雪的時候,一個女子身穿着白色衣服來到河岸上。姓杜的對女子說:"何不進到船上來"?于是就與那女子互相調戲,姓杜的人關閉船上的門窗載着那女子。後來那女子變成了一隻白鹭飛走了,姓杜的人感到很惡心,就患上疾病死亡了。

虎蔔吉

丹陽人沈宗,在縣治下,以蔔為業。義熙中,左将軍檀侯鎮姑孰,好獵,以格虎為事。忽有一人,着皮褲,乘馬,從一人,亦着皮褲;以紙裹十餘錢,來詣宗蔔,雲:"西去覓好食,東去覓食好"?宗為作卦,卦成,告之:"東向吉,西向不利"。因就宗乞飲,内口着瓯中,狀如牛飲。既出,東行百餘步,從者及馬皆化為虎。自此以後,虎暴非常。

丹陽縣有個叫沈宗的人,在縣城裡以為人占蔔為生。東晉義熙年間,左将軍檀侯在姑孰城鎮守,喜歡打獵,以和老虎搏鬥為樂事。一天,忽然有一個人,身穿着皮褲子,乘坐着馬;随從一人,也穿着皮褲子,拿紙包裹着十幾個錢,到沈宗這裡來占蔔說:"我是往西邊去尋找吃的好呢,還是往東邊去尋找吃的好呢"?沈宗為他占蔔算卦,占蔔算卦完畢,就告訴那人:"往東邊去吉利,往西邊去不吉利"。那人是以就向沈宗讨取水喝,他把自己的嘴伸進盆子中,像牛喝水的樣子。那人從沈宗處出來,向東走了一百來步,那随從和馬都變成了老虎。從此之後,老虎兇殘的事情就非常多了。

熊穴

晉升平中,有人入山射鹿,忽堕一坎,窅然深絕。内有數頭熊子。須臾,有一大熊來,瞪視此人。人謂必以害己。良久,出藏果,分與諸子。末後作一分,置此人前。此人饑甚,于是冒死取啖之。既而轉相狎習〔1〕。熊母每旦出,覓果食還,辄分此人,賴以延命。熊子後大,其母一一負之而出。子既盡,人分死坎中,窮無出路。熊母尋複還入,坐人邊。人解其意,便抱熊足,于是躍出。竟得無他。

〔1〕狎習:親近。

東晉穆帝的升平年期間,有個人進山裡去射獵鹿子,忽然掉進一個地坑中。這地坑非常深,裡面有幾頭熊崽。不一會兒,有一頭大熊進來,瞪大眼睛看着這個人。這個人以為大熊必定會傷害自己。過了很久,大熊拿出儲藏的野果子,分給每個熊崽,最後分了一份,放在這個人的面前。這個人已經非常饑餓了,于是就冒死把野果子拿來吃了。不久這個人就和大熊變得互相親近了,熊媽媽每天早晨外出,尋覓野果食物回來,總要分一份給這個人吃,使這個人得以活下來。熊崽長大之後,熊媽媽把它們一一背出了深坑。熊崽子全部背出去後,這個人心想會死在深坑中,無法找到别的出路。熊媽媽不一會兒重新進到深坑中,坐在這人身邊。這個人就知道了熊媽媽的意思,就抱着熊媽媽的腳,于是跳出了深坑,竟得以生還而沒有發生其他不幸的事。

鹿女脯

淮南陳氏,于田中種豆,忽見二女子,姿色甚美,着紫缬襦,青裙,天雨而衣不濕。其壁先挂一銅鏡,鏡中見二鹿,遂以刀斫獲之,以為脯。

淮南郡有一個姓陳的人,有天在自己的田地中種植豆子,忽然看見有兩個女子,身材容貌非常漂亮,身穿着用絲帛做成的紫色衣服、黑色裙子,天上下着雨而淋不濕她們的衣服。姓陳的家中牆壁上早先就挂有一面銅鏡,在銅鏡中看見兩隻鹿,于是拿刀去追殺而把它們捕獲了,做成了鹿肉幹。

猴私宮妓

晉太元中,丁零王翟昭後宮養一猕猴,在妓女房前。前後妓女,同時懷妊,各産子三頭,出便跳躍。昭方知是猴所為,乃殺猴及子。妓女同時号哭。昭問之,雲:"初見一年少,着黃練單衣,白紗帢,甚可愛,笑語如人"。

東晉孝武帝太元期間,丁零王翟昭在自己的後宮裡喂養了一隻猕猴,喂養處在歌舞藝妓住的房屋前面。住在前後兩間房屋的歌舞藝妓,同時都懷上了身孕,并各自産下了三個孩子,這些孩子一生下來就能夠蹦騰跳躍。丁零王翟昭知道這是猕猴所幹出來的事,就把猕猴和歌舞藝妓生下的孩子們殺死了。歌舞藝妓們都同時号啕大哭。丁零王翟昭問她們,她們回答說:"最初看見一個年輕的男子,身穿着黃色的絲帛單衣,頭戴着白色的紗帽,非常可愛,他的笑聲和說話與人一模一樣"。

烏龍

會稽句章民張然,滞役在都,經年不得歸。家有少婦,無子,惟與一奴守舍,婦遂與奴私通。然在都養一狗,甚快,名曰"烏龍",常以自随。後假歸,婦與奴謀,欲得殺然。然及婦作飯食,共坐下食。婦語然:"與君當大别離,君可強啖"。然未得瞰,奴已張弓矢當戶,須然食畢。然涕泣不食,乃以盤中肉及飯擲狗,祝曰:"養汝數年,吾當将死,汝能救我否"?狗得食不啖,惟注睛舐唇視奴。然亦覺之。汝催食轉急,然決計,拍膝大呼曰:"烏龍與手"。狗應聲傷奴。奴失刀仗倒地,狗咋其陰,然因取刀殺奴。以婦付縣,殺之。

會稽郡句章縣有個縣民叫張然,滞留在都城裡做差事,有一年時間沒有回過家了。張然家中有一個年輕的妻子,沒有兒子,隻有一個奴仆和她一起守候在家裡,妻子于是就與這個奴仆私通。張然在都城裡喂養了一隻狗,奔跑非常快,取名叫"烏龍",時常跟随在張然身邊。後來張然休假回到家中,妻子與那奴仆密謀,想要把張然殺掉。張然和妻子一起做好飯菜,一同坐下來吃飯,妻子對張然說:"我與你就要永遠離别了,你可要多吃些飯菜"。張然還沒有開始吃飯,那奴仆就已經拉開弓拔出箭擋在門口,等待張然把飯吃完。張然流着眼淚哭着不吃飯,就把盤子中的肉和飯扔給狗,對狗祈禱囑咐說:"我喂養了你這麼多年,我就快要死了,你能夠救救我嗎"?那狗得到食物卻不吃,隻是舔着嘴唇用眼睛死死地注視着那奴仆,張然也察覺到了這種情形。那奴仆越來越急切地催促張然快吃完飯,張然決定,用手猛拍大腿大聲呼喊道:"烏龍出手!"那狗應聲撲了上去咬傷奴仆,奴仆丢掉武器倒在地上,那狗咬掉奴仆的生殖器,張然是以拿起刀來殺死了奴仆。張然把妻子送交縣衙官府,判死罪殺了。

楊生狗

晉太和中,廣陵人楊生,養一狗,甚愛憐之,行止與俱。後生飲酒醉,行大澤草中,眠不能動。時方冬月燎原〔1〕,風勢極盛。狗乃周章号喚,生醉不覺。前有一坑水,狗便走往水中還,以身灑生左右草上。如此數次,周旋跬步〔2〕,草皆沾濕,火至免焚。生醒,方見之。爾後生因暗行,堕于空井中,狗呻吟徹曉。有人經過,怪此狗向井号,往視,見生。生曰:"君可出我,當有厚報"。人曰:"以此狗見與,便當相出"。生曰:"此狗曾活我已死,不得相與。餘即無惜"。人曰:"若爾便不相出"。狗因下頭目井。生知其意,乃語路人雲:"以狗相與"。人即出之,系之而去。卻後五日,狗夜走歸。

〔1〕燎原:火延燒原野。

〔2〕跬步:半步。

東晉太和年間,廣陵郡有個叫楊生的人,喂養了一隻狗,對它非常的疼愛喜歡,行走休息它都與楊生在一起。後來楊生有一次喝醉了酒,走到一大片低窪的草地中,睡着了無法動彈。時值冬月火燒田野的時候,風勢非常之大。那狗就在周圍轉來轉去号叫呼喚,楊生醉卧不醒。前面有一個水坑,那狗就走到水中又走回來,把自己身上的水灑在楊生周圍的草上。這樣經過了多次,那狗圍繞楊生慢步行走,草都被水打濕了,火勢到達這裡就免遭了焚燒。楊生醒過來,才看到這一切。之後又有一次楊生因為在黑夜裡行走,掉落在一口枯井之中,那狗一直哀号到天亮。有人從這裡路過,對這隻狗向井裡哀号感到奇怪,就到井邊檢視,發現了楊生。楊生對那人說:"你可以把我救出來,我定當給你豐厚的報答"。那人說:"你把這隻狗送給我,我就一定把你救出來"。楊生說:"這隻狗曾經把我從死裡救活過來,我不能把它送給你,其他的報答我決不吝惜"。那人說:"如果這樣,我就不把你救出來"。那狗是以而低下頭望着井裡,楊生領會了它的意思,就對那過路人說道:"我把這隻狗送給你"。那人随即把楊生救了出來,牽着這隻狗就離開了。但過了五天之後,這隻狗在夜裡走回了楊生的家。

蔡詠家狗

晉穆、哀之世,領軍司馬濟陽蔡詠家狗,夜辄群衆相吠,往視便伏。後日,使人夜伺,有一狗,着黃衣,白帢,長五六尺,衆狗共吠之。尋迹,定是詠家老黃狗,即打殺之。吠乃止。

東晉穆帝和哀帝在位的時代,統領軍隊的司馬、濟陽縣人蔡詠将軍家中的一群狗,在夜間總是聚在一起互相狂叫,前去檢視它們就伏在地上不叫了。後來一天,蔡詠派人在夜裡去探查,發現有一隻狗,身穿黃色的衣服,頭戴白色的紗帽,身有五六尺長,其他的狗一同朝它狂叫。根據那狗的迹象,确定它是蔡詠家中的老黃狗,随即将它打死,其他狗的狂叫從此就停止了。

張平家狗

代郡張平者,苻堅時為賊帥,自号并州刺史。養一狗,名曰"飛燕",形若小驢。忽夜上廳事屋上行,行聲如平常。未經年,果為鮮卑所逐,敗走,降苻堅,未幾便死。

代郡有個叫張平的人,在前秦苻堅時代當了賊人的統帥,自我号稱并州刺史。張平喂養了一隻狗,取名叫"飛燕",體型就像一頭小驢子。有一天忽然在夜間登上了議事廳的屋頂上行走,行走的聲音就跟平常在地上一樣。沒過一年,張平果然被鮮卑人所追擊而敗走,投降了苻堅,沒過多久就死去了。

老黃狗

太叔王氏,後娶庾氏女,年少色美。王年六十,宿外,婦深無欣。後忽一夕見王還,燕婉兼常。晝坐,因共食,奴從外來,見之大驚。以白王。王遽入,僞者亦出。二人交會中庭,俱着白帢,衣服形貌如一。真者便先舉杖打僞者,僞者亦報打之。二人各敕子弟,令與手。王兒乃突前痛打,是一黃狗,遂打殺之。王時為會稽府佐,門士雲:"恒見一老黃狗,自東而來"。其婦大恥,病死。

有個人姓王名太叔,續弦娶了一個姓庾的女人,這女人又年輕又漂亮。王太叔年紀已經六十歲了,經常在外面夜宿,妻子非常不快樂。後來妻子忽然在有天晚上看到王太叔回到家來,二人過夜快樂和順勝過往常。第二天白天他們坐在一起,是以一同吃飯。家裡的仆人從外面進來,看見之後非常吃驚,急忙跑去禀報王太叔。王太叔急急忙忙進入家裡,假王太叔這時也出來了,兩個人在庭院中間相遇,他們都戴着白色的紗帽,所穿的衣服和相貌一模一樣。真王太叔就先舉起木棍打假王太叔,假王太叔也還擊打真王太叔。兩個人都各自都指令家人子弟們,要他們把對方往死裡打。真王太叔的兒子就猛然沖上去痛打假王太叔,打得假王太叔變回原形,原是一隻黃狗,于是就把它打死了。王太叔當時在會稽郡官府裡當佐吏,守門的兵士說:"經常看見一隻老黃狗,從東面過來"。王太叔的妻子羞愧難當,就患病死亡了。

林慮山亭犬

林慮山下有一亭,人每過此,宿者辄病死。雲嘗有十餘人,男女雜沓,衣或白或黃,辄蒲博相戲。時有郅伯夷者,宿于此亭,明燭而坐誦經。至中夜,忽有十餘人來,與伯夷并坐蒲博。伯夷密以鏡照之,乃是群犬。因執燭起,陽誤以燭燒其衣,作燃毛氣。伯夷懷刀,捉一人刺之。初作人喚,遂死成犬。馀悉走去。

林慮山的山腳下有一座亭子,凡是路過此地并在亭子裡夜宿過的人都會患病死亡。據說時常有十多個人,男男女女混雜一起,所穿的衣服有白色的有黃色的,總是坐在亭子的蒲團草墊上互相賭博打鬧。當時有個叫郅伯夷的人,在這個亭子裡夜宿,點亮火燭坐着誦讀經書。到了半夜,忽然有十多個人進來,與郅伯夷一起坐在蒲團草墊上賭博。郅伯夷秘密地用鏡子照看他們,他們原來是一群狗。郅伯夷是以手持火燭站起來,假裝失手用火燭燒他們的衣服,散發出毛燒焦的氣味。郅伯夷拿起藏在懷裡的刀,捉住一個猛刺下去,被刺的那個開始時發出人的叫喚聲,然後死去變成了狗,其餘的全都逃走了。

羊炙

顧霈者,吳之豪士也。曾送客于升平亭。時有一沙門在座,是流俗道人。主人欲殺一羊,羊絕繩便走,來投入此道人膝中,穿頭向袈裟下。道人不能救,即将去殺之。既行炙,主人便先割啖道人。道人食炙下喉,覺炙行走皮中,毒痛不可忍,呼醫來針之,以數針貫其炙,炙猶動搖。乃出視之,故是一脔肉耳。道人于此得疾,遂作羊鳴,吐沫。還寺,少時卒。

有個叫顧霈的人,是吳地一帶的豪門人士。顧霈曾經在升平亭為客人餞行,當時在座的有一個僧人,是個在世俗人群中走動的和尚。主人想要殺一隻羊,那羊掙斷了繩子就逃走,跑來投入這個僧人的雙腿之中,把頭鑽進袈裟下面躲藏。這個僧人沒能夠救它,這隻羊子随即被主人拉去殺掉了。做成烤羊肉,主人就先切下一塊給僧人吃。僧人把烤羊肉吃進喉嚨,頓時感覺到烤羊肉在自己的皮肉之中行走,劇烈疼痛無法忍受。僧人叫大夫用針來紮,把好幾根針穿透那塊烤羊肉,而那塊烤羊肉還在掙紮。于是取出來一看,原來隻是一小塊碎肉而已。這個僧人從此患了疾病,于是就發出羊子的叫聲,嘴裡吐出唾沫,回到寺廟後,很快就死去了。

古冢老狐

吳郡顧旃,獵至一崗,忽聞人語聲雲:"咄!咄!今年衰"。乃與衆尋覓。崗頂有一阱,是古時冢,見一老狐蹲冢中,前有一卷簿書,老狐對書屈指,有所計校。乃放太咋殺之。取視簿書,悉是奸人女名。已經奸者,乃以朱鈎頭。所疏名有百數,旃女正在簿次。

吳郡有個人叫顧旃,有次打獵到了一座山崗,忽然聽見有人說話的聲音:"唉!唉!今年要衰敗"。顧旃就和大家去尋找發出說話聲音的地方。山崗的頂上有一個陷阱,是古時候的一個墳坑。顧旃看見有一隻老狐狸蹲在墳坑中,面前有一本簿書。老狐狸對着簿書搬弄着指頭,有所算計着什麼。顧旃就放出獵犬咬死老狐狸,拿過簿書來看,簿書上全是所奸污的女子的名字,已經被奸污了的,就用紅筆在人的名字上打了鈎。所記載的女子名字有一百多個,顧旃的女兒正好也在簿書所記載的序列裡。

狐帶香囊

襄陽習鑿齒,字彥威,為荊州主簿,從桓宣武出獵,時大雪,于江陵城西見草上雪氣出。伺觀,見一黃物,射之,應箭死。往取,乃一老雄狐,腳上帶绛绫香囊。

襄陽郡人習鑿齒,字号彥威,在荊州當主簿。習鑿齒有一次跟随着桓宣武出去打獵,當時正下着大雪,在江陵城西面看見草地的積雪上有氣冒出來。習鑿齒前去探查,看到一個黃色的動物,就舉起弓箭射去,那動物中箭而死。習鑿齒走上前去取來,原來是一隻雄性老狐狸,它的腳上帶有一個紅色的絲綢香囊。

放伯裘

宋酒泉郡,每太守到官,無幾〔1〕辄死。後有渤海陳斐見授此郡,憂恐不樂,就蔔者占其吉兇。蔔者曰:"遠諸侯,放伯裘。能解此,則無憂"。斐不解此語,答曰:"君去,自當解之"。斐既到官,侍醫有張侯,直醫有王侯,卒有史侯、董侯等,斐心悟曰:"此謂諸侯"。乃遠之。即卧,思放伯裘之義,不知何謂。至夜半後,有物來斐被上,斐覺,以被冒取之,物遂跳踉,訇訇作聲。外人聞,持火入,欲殺之。魅乃言曰:"我實無惡意,但欲試府君耳。能一相赦,當深報君恩"。斐曰:"汝為何物,而忽幹犯太守"。魅曰:"我本千歲狐也。今變為魅,垂化為神,而正觸府君威怒,甚遭困厄。我字伯裘,若府君有急難,但呼我字,便當自解"。斐乃喜曰:"真‘放伯裘’之義也"。即便放之。小開被,忽然有光,赤如電,從戶出。明夜有敲門者,斐問是誰,答曰:"伯裘"。問:"來何為"?答曰:"白事"。問曰:"何事"?答曰:"北界有賊奴發也"。斐按發則驗。每事先以語斐。于是境界無毫發之奸,而成日聖府君。後月餘,主簿李音共侍婢私通。既而懼為伯裘所白,遂與諸仆謀殺斐。伺傍無人,便與諸仆持仗直入,欲格殺之。斐惶怖,即呼"伯裘來救我!"即有物如曳一疋绛,割然作聲。諸仆伏地失魂,乃以次縛取。考詢皆服,雲:"斐未到官,音已懼失權,與諸仆謀殺斐。會諸仆見斥,事不成"。裴即殺音等。伯裘乃謝裴曰:"未及白音奸情,乃為府君所召。雖效微力,猶用慚惶"。後月餘,與斐辭曰:"今後當上天去,不得複與府君相往來也"。遂去不見。

〔1〕無幾:過不了多久。

南朝宋國的酒泉郡,每一任太守到任,過不了多久就會死亡。後來渤海郡有個叫陳斐的人被任命為這個郡的太守,憂慮恐懼悶悶不樂,就到占蔔先生那裡為自己蔔算吉兇。占蔔先生說:"疏遠各路諸侯,釋放一個伯裘。你要能夠解開其中的意義,就不會有憂慮了"。陳斐不明白占蔔先生所說這句話的意思,占蔔先生回答說:"你去赴任,自會明白這話的意思"。陳斐到任之後,發現伺候他的醫生中有人叫張侯,當值的醫生中有人叫王侯,差役中有人叫史侯、董侯等等,陳斐心中領悟道:"這些人就是‘諸侯’"。于是就疏遠他們。在要睡覺的時候,陳斐思考"釋放一個伯裘"的意思,不明白這話裡說的是什麼。到了半夜之後,有一個動物來到陳斐的被子上,陳斐醒來,用被子鋪蓋捕捉那動物,那動物翻騰跳躍,發出訇訇的聲響。屋子外面的人聽見後,手裡拿着火把進來,想要殺死那動物。那鬼魅般的動物就開口說話道:"我實在是沒有惡意,隻不過是想試探府君大人而已。能夠得到您這一次赦免,定當重重回報您的恩德"。陳斐說:"你是什麼動物,居然突然來冒犯本太守"?那鬼魅般的動物說:"我本來是一千歲的狐狸,現在已經變成了精怪,将要轉變為神仙,而在這個時候觸犯府君大人的威嚴,遭遇很大的厄運。我的名字叫作伯裘,如果府君大人遇到急難的事情,隻要呼喚我的名字,就定當會自然化解"。陳斐欣喜地說道:"這真是‘釋放一個伯裘’的意思啊!"随即就把伯裘放走,被子稍稍打開,忽然有一道光亮,紅得像閃電,從屋子的大門閃出。第二天夜間聽到有敲門的聲音,陳斐問是誰敲門,屋外回答道:"伯裘"。陳斐問道:"你來有什麼事"?伯裘回答說:"有要事禀報"。陳斐問道:"什麼事"?伯裘回答說:"北面邊界處有盜賊發生"。陳斐按照伯裘的話去查探果然屬實。伯裘在每當有事發生之前都要告訴陳斐,于是酒泉郡境内沒有一點奸邪之徒,而都說府君大人賢明。一個多月之後,主簿李音與丫鬟女仆私通,随之害怕被伯裘所告發,于是就與仆役們密謀殺害陳斐。等到傍晚無人的機會,李音就與仆役們手持兵器直接闖進陳斐的房間,要把陳斐格殺掉。陳斐驚慌害怕,随即呼叫道:"伯裘快來救救我!"立即就有一個東西像拖了一紅色的布匹,發出轟轟的聲響,仆役們倒在地上失去了魂魄。陳斐就把他們逐個綁了捉住,經審問,他們全都認罪說:"陳斐在還沒有到任時,李音已經害怕失去權力,與仆役們密謀殺害陳斐。恰好仆役們被逐,這事沒幹成"。陳斐随即将李音一幹人殺掉了。伯裘于是就向陳斐謝罪道:"沒有及時禀報李音的奸情,就被府君大人所召喚。我雖然盡了微薄之力,還是是以感到慚愧惶恐"。一個月之後,伯裘向陳斐告辭道:"我今後要上天去了,不能再與府君大人相往來了"。于是伯裘就離去不見了。

搜神後記卷十

蛟子

長沙有人,忘其姓名,家住江邊。有女子,渚次浣衣,覺身中有異,複不以為患,遂妊身。生三物,皆如鮧魚。女以己所生,甚憐異之。乃著澡盤水中養之。經三月,此物遂大,乃是蛟子。各有字:大者為"當洪",次者為"破阻",小者為"撲岸"。天暴雨水,三蛟一時俱去,遂失所在。後天欲雨,此物辄來。女亦知其當來,便出望之。蛟子亦舉頭望母,良久方去。經年後,女亡,三蛟子一時俱至墓哭之,經日乃去。聞其哭聲,狀如狗嗥。

長沙郡有一人,忘記他的姓名了,家住在江河岸邊。有一個女子,到江中的小島上洗衣服,感覺自己的身體肚腹中有些異常,又不以為是疾病。這個女子于是就懷了身孕,生下來三個東西,全都像鲇魚一樣。這個女子認為是自己所生的,對它們非常憐異,就放在沐浴盆子的水中喂養。經過了三個月,它們逐漸長大,原來是蛟子。它們各有名字:老大叫"當洪",老二叫"破阻",最小的叫"撲岸"。一天,天空下起暴雨,三個蛟子同時都離去了,于是就不知道它們到哪裡去了。後來天空要下雨時,這些蛟子總要回來。這個女子也知道它們要回來,就走出屋門外去眺望它們。蛟子們也擡起頭來眺望母親,很久才離去。過了一年之後,這個女子死亡了。三個蛟子一齊都來到墳墓前哭吊母親,整整一天才離去。聽它們哭的聲音,就像是狗的嗥叫聲。

蛟庇舍

安城平都縣尹氏,居在郡東十裡日黃村,尹佃舍在焉。元嘉二十三年六月中,尹兒年十三,守舍,見一人年可二十許,騎白馬,張繳,及從者四人,衣并黃色,從東方而來。至門,呼尹兒:"來暫寄息"。因入舍中庭下,坐床,一人捉傘覆之。尹兒看其衣,悉無縫,馬五色斑,似鱗甲而無毛。有頃,雨氣至。此人上馬去,回顧尹兒曰:"明日當更來"。尹兒觀其去,西行,蹑虛〔1〕而漸升,須臾,雲氣四合。白晝為之晦暝。明日,大水暴出,山谷沸湧,邱壑淼漫。将淹尹舍,忽見大蛟長三丈餘,盤屈庇其舍焉。

〔1〕蹑虛:淩空。

安城郡平都縣有個姓尹的人,生活在郡城東面十裡的日黃村,他的土地和住宅都在那裡。元嘉二十三年的六月間,尹家十三歲的兒子在家守屋,看見一個年齡在二十歲左右的人,騎着白馬打着傘,與四個随從的人,都身穿黃色的衣服,從東方過來。到了門口,招呼尹家兒子:"我們來你家暫時借宿休息"。他們是以進入房屋的庭院中下馬,在床上坐下,一個随從拿起傘來把那年輕人遮住。尹家兒子看到他們的衣服全都沒有線縫,那馬五彩斑紋,好像是鱗甲而沒有毛。過了很短的時間,下雨的迹象到來,這個年輕人上馬要離開,回頭對尹家兒子說:"明天我們還要來"。尹家兒子看着他們離開,往西方走去,踩着天空漸漸升騰。不一會兒,雲霧煙氣從四方合攏來,白天是以而變得陰暗起來。第二天,洪水兇猛爆發而出,山谷翻滾洶湧,山丘溝壑大水漫無邊際。尹家住宅将要被淹沒的時刻,忽然出現一條三丈多長的大蛟龍,盤屈着身體護住了尹家的房舍。

虬塘

武昌虬山有龍穴,居人每見神虬〔1〕飛翔出入。歲旱禱之,即雨。後人築塘其下,曰虬塘。

〔1〕虬:古代傳說中有角的小龍。

武昌郡的虬山上有一個龍住的水洞,居住在那裡的人經常看到一條神奇的虬龍飛進飛出。人們在幹旱的年辰向它禱告,天立即就會下雨。後來人們在它住的水洞下面修築起了堤壩,取名叫"虬塘"。

斫雷公

吳興人章苟者,五月中,於田中耕,以飯置菇裡,每晚取食,飯亦已盡。如此非一。後伺之,見一大蛇偷食。苟遂以锼斫之,蛇便走去。苟逐之,至一阪,有穴,便入穴,但聞啼聲雲:"斫傷我矣!"或言:"當何如"?或雲:"付雷公,令霹靂殺奴"。須臾,雲雨冥合,霹靂覆苟上。苟乃跳梁大罵曰:"天公!我貧窮,展力耕懇!蛇來偷食,罪當在蛇,反更霹靂我耶?乃無知雷公也!雷公若來,吾當以锼斫汝腹"。須臾,雲雨漸散,轉霹靂向蛇穴中,蛇死者數十。

吳興郡有個叫章苟的人,五月間在田中耕作,他把自己帶的飯菜放置在菇叢之中,每到晚上去取出來吃,所放置的飯菜已經全沒了。這種事發生了不止一次。後來他悄悄去察看,看到一條大蛇偷吃他的飯菜。章苟于是就用鋤頭去砍那蛇,那條蛇就逃走了。章苟去追趕它,到了一個山坡上,有一個洞穴,那蛇就鑽進了洞穴中,隻聽到有哭啼的聲音說:"砍傷我了!"有的在說:"應該怎麼辦"?有的在說:"交給雷公用霹靂把那奴才打死"。不一會兒,烏雲陰雨昏暗閉合,霹靂直往章苟身上打。章苟于是就大跳起來叫罵道:"天公老爺!我貧寒窮困,施展全力勤勤懇懇耕作。蛇來偷我的飯菜吃,應當是蛇的罪過,為什麼反而還要用霹靂來打我呢?你是個無知的雷公啊!雷公如果來了,我一定要用鋤頭砍你的肚腹!"不一會兒,烏雲陰雨漸漸散開,霹靂轉而向蛇的洞穴裡打去,被打死的蛇有好幾十條。

烏衣人

吳末,臨海人入山射獵,為舍住。夜中,有一人,長一丈,着黃衣,白帶,徑來謂射人曰:"我有仇,克明日當戰。君可見助,當厚相報"。射人曰:"自可助君耳,何用謝為"。答曰:"明日食時,君可出溪邊。敵從北來,我南往應。白帶者我,黃帶者彼"。射人許之。明出,果聞岸北有聲,狀如風雨,草木四靡。視南亦爾。唯見二大蛇,長十餘丈,于溪中相遇,便相盤繞"。白蛇勢弱。射人因引弩射之,黃蛇即死。日将暮,複見昨人來,辭謝雲:"住此一年獵,明年以去,慎勿複來,來必為禍"。射人曰:"善"。遂停一年獵,所獲甚多,家至巨富。數年後,忽憶先所獲多,乃忘前言,複更往獵。見先白帶人告曰:"我語君勿複更來,不能見用。仇子已大,今必報君。非我所知"。射人聞之,甚怖,便欲走,乃見三烏衣人,皆長八尺,俱張口向之。射人即死。

三國東吳的末年,臨海郡有個人進入山裡去用弓箭打獵,在山裡修建了一間房屋來住。夜裡,有一個人身高一丈,身穿着黃色的衣服,系着白色的腰帶,徑直來對這個射獵的人說:"我有仇人,約好在明天決戰。你可以來給我幫助,定當給你豐厚的報答"。射獵人說:"我自然可以幫助你,哪裡用得着你給我答謝"。黃衣人回答說:"明天早飯的時候,你可以出來到溪河邊上。仇人從北面過來,我從南面前去應戰。系白色腰帶的是我,系黃色腰帶的是仇人"。射獵人答應了。射獵人第二天出去,果然聽見溪河北岸傳來聲音,如同風雨的聲音一樣,草叢樹木向四面倒下。看南面也是這樣。隻看見兩條大蛇,有十多丈長,在溪河中間相遇,耕互相纏繞。系白色腰帶的蛇力量弱,射獵人是以拉開弓箭射過去,系黃色腰帶的蛇立即死去。天色快要黑的時候,射獵人看見昨天的那人又來了,向射獵人辭别答謝道:"你住在這裡打一年獵,明年就離開這裡,千萬不要再回來,再來一定有災禍"。射獵人說:"好的"。于是在這裡停留打獵一年,所收獲的非常豐富,他家達到了巨富。幾年之後,射獵人忽然回想起從前所收獲的那麼多,就忘掉了以前系白腰帶人所說的話,又再前往那個地方去打獵。射獵人見到從前那個系白腰帶的人來告訴他說:"我囑咐你不要再來,你卻不能聽我的話。仇人的孩子已經長大了,如今一定會來找你報仇。你不是我的知交"。射獵人聽了非常恐懼,想要離開。這時就看見三個身穿黑衣的人,全都有八尺高,全部張開嘴對準射獵人,射獵人立即死去。

蛇銜卵

元嘉中,廣州有三人,共入山中伐木。忽見石窠中有二卵,大如升,取煮之,湯始熱,便聞林中如風雨聲,須臾,有一蛇,大十圍,長四五丈,徑來,于湯中銜卵去。三人無幾皆死。

南朝的元嘉年間,廣州府有三個人,一同到山中去砍伐樹木。他們忽然在一個石窠裡看見有兩枚蛋,像升那麼大。他們取出蛋來用水煮,水剛剛開始燒熱,就聽見樹林裡像有風雨的聲音一樣。不一會兒,出現一條蛇,有十圍那樣粗,身長四五丈,徑直爬過來在水中把蛋銜起走了。三個人沒多久全死了。

女嫁蛇

晉太元中,有士人嫁女于近村者,至時,夫家遣人來迎,女家好遣發,又令女乳母送之。既至,重車累閣,拟于王侯。廊柱下,有燈火,一婢子嚴妝直守。後房帷帳甚美。至夜,女抱乳母涕泣,而口不得言。乳母密于帳中以手潛摸之,得一蛇,如數圍柱,纏其女,從足至頭,乳母驚走出外,柱下守燈婢子,悉是小蛇,燈火乃是蛇眼。

東晉太元年間,有一個官宦人家将女兒嫁到附近的村子裡。到了出嫁的時候,丈夫家派人前來迎娶,女家好生打發迎娶的人,并叫女兒的乳母陪送女兒出嫁。到了丈夫家,重重門戶層層閣樓,可與王侯之家相比拟。走廊的柱子下點有燈火,一排婢女打扮得很整潔地守候在那裡,後房的帷帳非常漂亮。到了夜裡,女兒抱着乳母流着眼淚哭泣着,而嘴裡說不出話來。乳母秘密地在帷帳中用手悄悄地摸她,卻摸到一條蛇,有像幾圍那麼粗,纏住女兒,從腳到頭都被纏着。乳母驚吓得走出屋外,走廊柱子下守燈的婢女,都是小蛇,燈火原來是蛇的眼睛。

放龜

晉鹹康中,豫州刺史毛寶戍邾城。有一軍人于武昌市,見人賣一白龜子,長四五寸,潔白可愛,便買取持歸,著甕中養之。七日漸大,近欲尺許。其人憐之,持至江邊,放江水中,視其去。後邾城遭石季龍攻陷,毛寶棄豫州,赴江者莫不沉溺。于時所養龜人,被铠持刀,亦同自投。既入水中,覺如堕一石上,水裁至腰。須臾,遊出,中流視之,乃是先所放白龜,甲六七尺。既抵東岸,出頭視此人,徐遊而去。中江,猶回首視此人而沒。

東晉成康年間,豫州刺史毛寶駐守在邾縣縣城。有一個軍人在武昌的集市上看到一個人在賣一個小白龜,小白龜有四五寸長,潔白得很可愛,就買下拿回來,把它放在甕中喂養。小白龜七天漸漸就長大了,接近長到一尺左右。這個軍人憐憫小白龜,把它拿到江邊,放入江水之中,看着它遊走。後來邾城遭受石季龍攻陷,毛寶丢棄豫州,逃到江中的人沒有不沉沒淹死的。在這個時候那個喂養白龜的軍人,穿着铠甲手持戰刀,也一同跳進江水中。跳進水中後,感覺像落在了一塊石頭上,江水隻是淹至腰間。不一會兒,浮出了水面,到了江心一看,原來是先前放走的白龜,龜甲已有六七尺。到達東岸後,白龜伸出頭來看着這個軍人,慢慢地遊開而去,遊到江心,還看了看這個軍人才沉入了水中。

搜神後記佚文

鈎鵅

鈎鵅鳴于谯王無忌子婦屋上。謝允,作符懸其處。

鈎鹆在谯國郡王無忌的兒媳婦的屋頂上鳴叫,謝允就畫了一道符懸挂在鈎鹆鳴叫的地方。

王蒙

司徒蔡谟親友王蒙者,單獨,常為蔡公所憐。蒙長才三尺,無骨,登床辄令人抱上。公嘗令日捕魚,獲龜如車輪。公付廚,帳下倒懸龜着屋。蒙其夕才眠已厭。如此累夜。公聞而問蒙:"何故厭"?答雲:"眠辄夢人倒懸已"。公容慮向龜。乃令人視龜所在,果倒懸着屋。公歎曰:"果如所度"。命下龜于地。于是蒙即得安寝。龜乃去。

司徒蔡谟的親友中有個叫王蒙的人,孤身一人,常常被蔡谟所憐憫。王蒙身高才三尺,沒有長骨頭,上床總要叫人抱上去。蔡谟曾經派人在白天去捕魚,捕得了一隻像車輪一樣大的烏龜。蔡谟把它交給廚房,他帳下的士兵把烏龜倒挂在屋中。王蒙在這天晚上剛睡下就不想再睡了,像這樣連續了好幾個夜晚。蔡谟聽說之後就問王蒙:"為什麼不想睡覺"?王蒙回答說:"一睡下總是夢見我被别人倒挂起來"。蔡谟想到這或許與烏龜有關,就叫人檢視烏龜在哪裡,果然看到烏龜被倒挂在屋中。蔡谟感歎道:"果真像我所猜測的一樣"。叫人放下烏龜到地上,于是王蒙立刻就得以安然入睡了,烏龜也就離開了。

宗淵

宗淵字叔林,南陽人。晉太元中,為尋陽太守,有數十頭龜付廚,敕旦且以二頭作臛〔1〕,便着潘汁,甕中養之。其暮夢有十丈夫,并着烏布褲褶,自反縛,向宗淵叩首,若求哀。明旦,廚人宰二龜。其暮複夢八人求哀如初。宗淵方悟,令勿殺。明夜還夢見八人來,跪謝恩。于是驚覺。明朝自入廬山放之,遂不複食龜。

〔1〕臛(huò):肉羹。

宗淵字号叔林,是南洋郡的人。東晉太元年間,宗淵當尋陽郡的太守,他把十隻烏龜交給廚房,交代廚房早上先用兩隻做成肉羹吃,其餘的就用淘米水,放在甕中喂養。宗淵在這天晚上夢見有十個男子,全都穿着黑布褲子,自己的手反綁着,向宗淵叩頭,像是在哀求。第二天早晨,廚師殺了二隻烏龜,宗淵在這天夜裡又夢見八個人像昨晚一樣地哀求。宗淵這才醒悟,叫廚師不要殺烏龜了。宗淵第二天夜裡還夢見那八個人來,跪着向他謝恩。宗淵于是驚醒,第二天自己把烏龜帶進廬山放了,從此不再吃烏龜。

熊無穴

熊無穴,居大樹孔中。東土呼熊為子路。以物擊樹雲:"子路可見"。于是便下。不呼則不動也。

熊沒有洞穴居住,就居住在大樹的樹孔中。東土一帶的人稱呼熊為"子路"。手拿着東西敲擊樹幹說:"子路應該起來了"。于是熊就爬下樹來。不呼叫,熊就不動。

黃赭

鄱陽縣民黃赭,入山采荊楊子,遂迷不知道。數日,饑餓,忽見一大龜,赭便咒曰:"汝是靈物,吾迷不知道,今騎汝背,示吾路"。龜即回右轉,赭即從行。去十餘裡,便至溪水,見賈客行船。赭即往乞食,便語船人曰:"我向者于溪邊見一龜,甚大,可共往取之"。言訖,面即生瘡。既往,亦複不見龜。還家數日,病瘡而死。

鄱陽縣有個叫黃赭的縣民,到山裡去摘采荊楊籽,就迷失了方向不知道路。幾天了,饑餓不已,忽然看見一隻大烏龜,黃赭就對它發誓說:"你是神靈的動物,我迷路不知道怎樣回家,現在我騎在你的背上,告訴我回家的路"。那烏龜随即向右回轉,黃赭就跟着烏龜行走。走了十多裡,就到了溪河,看到有商客坐的船。黃赭随即上前去讨取吃的,就對船上的人說:"我剛才在溪河邊看見一隻烏龜,非常大,我們可以一起去把它捉來"。話剛說完,黃赭臉上立即長出瘡來。前去捉烏龜,也再看不到那烏龜了。黃赭回到家裡幾天,就患瘡病而死亡了。

【評析】

《搜神後記》又名《續搜神記》,是《搜神記》的續書。題為東晉陶潛撰。所記有元嘉十四年、十六年事,其僞不可待辯。皆陶潛死後事,故疑此書為僞托,或以為經後人增益。

《搜神後記》與《搜神記》的體例大緻相似,但内容則多為《搜神記》所未見。該書共十卷。《搜神後記》在魏晉南北朝的志怪群書中是頗具特色的。它内容上略為妖異變怪之談,而多言神仙;藝術上是蕪雜瑣碎的記叙減少,成片的故事增多。

從題材内容上,全書大緻有四種類型。

一類是神仙洞窟的故事,如《桃花源》《韶舞》等,主要講了服食導養、修道求仙之事。

一類是山川風物、世态人情的故事,如《貞女峽》和《舒姑泉》就是有關當地風土的民間故事。作者賦予這些山川風物豐富的人情美,是以顯得美麗動人。

一類是人神、人鬼的愛情故事。著名的有《白水素女》《徐玄方女》等。這類題材寫得絢麗多姿,極富浪漫夢幻意味,且往往加以悲劇的結尾,使他們成為全書引人注目的篇章。

再一類是不怕鬼的故事,叙事機智诙諧,是《搜神後記》差別于其他志怪小說另一頗具特色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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