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公元262年,洛阳东市刑场,人山人海,秋风萧瑟。那个在等待着被处决的男子,回头看了看日影,约摸着还有时间便找到监斩官,索来一张琴。他从容不迫地摆好,十指拂过,一首《广陵散》让在场之人,久久不能平静。转眼,午时三刻已到。行刑者手起刀落,这一年,他三十九岁。
嵇康,字叔夜,魏晋名士的代表,他与阮籍、山涛、向秀等七人经常他们徜徉在山水之间,用手中的笔,手中的琴,表达自己向往自然的心志,所以人称“竹林七贤”。嵇康则是他们的灵魂人物。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嵇康会在不惑之年被司马昭处死呢?
魏晋时期政治混乱、社会苦痛。然而却是精神上极自由、极解放,因此也是最富有艺术精神的一个时代。嵇康,正是生于这个颇具特色的时代。家世虽不显赫,却远非寒门。父亲嵇昭,曾任治书侍御史,有此专属便利,嵇康小小年纪,就以“奇才”之称闻名乡里。
因为父亲早逝,所以是母亲和哥哥教养大的,对他格外宠爱,嵇康从小到大的世界皆为诗与远方。十八岁那年,嵇家迁往山阳城外,距京师洛阳百余里。平日里,他潜心学问,著书立说,同时结识了多位好友,他们一行人聚在嵇康家的竹林里,谈玄论道,纵酒高歌,操琴鼓瑟。这就是被后人称颂为“竹林七贤”。
嵇康的音乐水平十分了得,《晋书》说嵇康:“精于笛,妙于琴,善于音律”。他的音乐作品有《长清》、《短清》、《长侧》、《短侧》四首琴曲,被称作“嵇氏四弄”,与蔡邕的“蔡氏五弄”合称“九弄”。他长日与琴为伴,觉得万物有其盛衰,而音乐始终不变。
嵇康的文学成就主要体现在他的四言诗上,“目送归鸿,手挥五弦,俯仰自得,游心太玄”,其意境之清幽怡然让东晋杰出画家顾恺之心思神往,每每作画皆要回味很久。二十四岁那年,嵇康带着他的成名作《养生论》到了洛阳,他主张“形神兼养,重在养神”,由此名动京都。
嵇公子不仅才华横溢,颜值也确实在线。《世说新语》有言:“嵇康身长七尺八寸,风姿特秀。见者叹曰:萧萧肃肃,爽朗清举。或云: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好友山涛也赞叹其:“嵇叔夜之为人也,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其醉也,傀俄若玉山之将崩。”
且出众的外貌、非凡的风度、机智的谈锋、犀利的论辩而引起了轰动,“京师谓之神人”。颜值与才气并存的嵇康,很快就被皇室相中,迎娶了曹操的曾孙女长乐亭主后官拜郎中,授中散大夫。“嵇中散”的称号,正是由此而来。一介书生与皇室联姻,必定平步青云,但他却用半生的倔强,改写了剧本的走向。
性格决定命运,嵇康生来就不是做官的人。因为他的血液里流淌的是潇洒不羁与真性情。他崇尚老、庄,觉得做人就应该顺应天性,自由伸展,不应该受官场的约束。所以当公元249年,司马氏发动了高平陵之变后,当大将军司马昭聘请他为幕僚之时,嵇康却隐居玩起了行为艺术——打铁。
即便在车马很慢、书信很远的魏晋,曾经的朝廷命官,大魏颜值最高的青年才俊打铁这件事,也引起了不小的轰动,经常前来数百人围观。公元261年,司马昭公然弑杀了魏帝曹髦,面对天下悠悠之口,司马昭急迫地需要舆论支持,这时嵇康再一次进入司马昭的视线。
但这次和以往不同,同为“竹林七贤”之一的山涛看出形势的险峻,于是未经嵇康同意,就向司马昭推荐嵇康入朝为官。听到这个消息后,嵇康当即写下一封金句频出的《与山巨源绝交书》,坚拒出仕。同时大骂山涛:“不可自见好章甫,强越人以文冕也;己嗜臭腐,养鸳雏以死鼠也......”
尤其是他还提出了“轻贱唐虞而笑大禹”、“非汤武而薄周孔”,矛头直指司马氏的统治。史书记载司马昭“闻而怒焉”起了杀心。据《晋书•嵇康传》记载,奸佞之人对司马昭说:“嵇康,卧龙也,不可起。公无忧天下,顾以康虑耳。”于是司马昭本来摇摆的杀心,就这样变得无坚不摧了。
杀嵇康的理由很快就摆在了司马昭的案桌上,公元263年,因受司隶校尉钟会构陷,嵇康以“言论放荡”“害时乱教”的罪名被处以死刑。嵇康的行刑,名留史册。那一天,洛阳万人空巷,三千太学生跪请司马昭赦免嵇康,哥哥嵇喜抱着他最爱的古琴,挤在人群的最前面。
但嵇康面色如水,神色不变,如同平常一般。他看了看太阳的影子,知道离行刑尚有一段时间,便向兄长嵇喜要来平时爱用的琴,席地而坐,在刑场上抚了一曲《广陵散》。曲毕,叹息道:“从前袁孝尼(袁准)曾跟我学习《广陵散》,我每每吝惜而固守不教授他,《广陵散》现在要失传了”。
而后,从容赴死,那一年,嵇康39岁,失去了灵魂人物的“竹林七贤”从此也竹林星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