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兰为国民提供从摇篮到坟墓的所有保障,教育不仅全部免费,大学生每个月还可领取至少680欧元的津贴、补贴和低息贷款。与人们高福利养懒汉的设想相反,毫无后顾之忧的芬兰人勇于冒险和创新,“高税收、高福利”成为国家竞争力最强大的引擎,科技创新能力和国民幸福指数在全球首屈一指。
有人戏言,生在福利优越、风景如画、政府廉洁的芬兰,等于是中了彩票大奖。芬兰大导演阿基•考里斯马基对此显然有不同的看法。福利制度能让你不至于被饿死,却无法保证你获得尊严和幸福。

考里斯马基将镜头对准人间天堂的阴影部分,关注那些失业、无家可归、孤独、自闭的人,那些在屠宰场、垃圾桶、火柴厂、贫民窟挣扎求生的失败者。观众惊讶地发现,原来芬兰也存在歧视、犯罪、人情冷漠、社会不公。
从26岁开始拍电影,考里斯马基就确立了以干瘪的形式呈现丰富内容的风格,如同布考斯基的诗句,让受够了凌厉的剪切、特效、复杂的情感纠葛等视听轰炸的观众长出了一口气,仿佛在骄阳如火的沙漠痛饮冰啤。
这种有个摄象机就可以拍的片子,要想在汗牛充栋的同类作品中脱颖而出,荣登艺术殿堂,比拍一部《阿凡达》的难度还要大,因为投入少、门槛低,竞争更加激烈。
《卡秋莎》、《红莓花儿开》的歌词作者、俄罗斯著名诗人伊萨科夫斯基,1943年4月19日在《真理报》发表的诗作《歌》,后来由佚名曲作者谱写成旋律优美、充满沧桑和浪漫气息的《灯光》。《天堂阴影》、《薄暮之光》均选用了质朴动人的《灯光》作插曲,与影片相得益彰。
草根出身的考里斯马基,深受俄罗斯文化的影响,1983年的处女作《罪与罚》即改编自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同名小说:
对于那些被侮辱与被损害者的,导演每一个克制、简洁的镜头都散发着人道主义的高贵气质,此起彼伏的冷幽默令人回味无穷。
非常喜欢导演的爱将马蒂·佩龙帕,喜欢他说话、走路、沉默、忧伤的样子,喜欢他的愤怒,一切:
作为无产阶级三部曲的第一部,《天堂孤影》(1986)的情节发展、人物表演和场景简单到了极致,绝无半句废话,也没有任何电影技巧的卖弄,普通芬兰人的爱情和友谊,与北欧坚硬、干冷的雪原一起原汁原味地呈现在观众面前。
为给领导子女腾出位置,超市收银员遭无理开除(一年内3次因别人的原因失业);男女主角因穿着寒酸,被高档餐厅拒之门外,只能在路边吃快餐;什么是天才,这种神来之笔就是天才:工友上门借钱,穷得叮当响的父亲,打起了儿子存钱罐的主意。
《火柴厂女工》(1990)可能是考里斯马基作品中最冷酷的一部,在舞会上坐冷板凳的女工,用薪水买了条裙子,父亲一个耳光就扇了过来:“婊子!”
在1989年中国和伊拉克的新闻的衬映下,先被男人玩弄、遗弃,再被家庭抛弃的女工,索性买了包耗子药回报这个比北欧冬天还冷的社会。
考里斯马基镜头里的人物大多性格内向、表情呆板,让一些惯于欣赏大喜大悲的观众很不适应,闷得慌。观众能看到的只是冰山露出水面的那一小部分,考里斯马基的冰山艺术,就是通过冷幽默和人物细微的肢体语言,让你感受海水下面的冰山:奇崛、壮丽,美不胜收。
《波西米亚生活》(1992)与狗抢食的艺术家:
《列宁格勒牛仔征美记》 (1989)、《列宁格勒牛仔遇见摩西》(1994)被冻死的乐手:
《浮云世事》(1996)的女主角下岗后,受身份、年龄歧视,贷款、就业无着,山穷水尽:
《没有过去的男人》(2002)焊工一下火车就被劫匪打得失去了记忆,伤还没好又被治安员敲竹杠。
赫尔辛基最坏和最好的人似乎都聚集在贫民窟,善良的邻居和慈善机构帮助焊工开始了新的生活。福利制度在影片里得到了体现,但导演强调的是:自助者,天助之。
不动声色的讽刺更有力量:《罪与罚》里的警察,蠢得连屁股下面的凶器也发现不了,凶手投案自首,马上扑过去把人家打倒在地,动物果然凶猛。
《薄暮之光》(2006)性格孤僻的保安詹,不幸中了黑社会的美人计。一个不起眼的细节意味深长:高傲、冷淡,被詹视若珍宝、甘愿相守一生的美人,在黑老大与弟兄们赌牌时,只是一个任劳任怨的奴仆:
给傻逼织毛衣没问题,织的过程中感觉到幸福,情何以堪?
带有感伤味道的《灯光》,越发衬托出詹内心深处的火热情感,在芬兰的这片天空下,他还没来得及学会抱怨:
放眼世界影坛,惟有考里斯马基能获得库斯图里卡的赞美:
“考里斯马基的电影与这个歇斯底里的时代完全不同。他的人道观点让人难以置信。在技术、数字堆砌的电影之外,的确存在着一个位置,给那些相信生命是个奇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