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泸州“九•一一”惨案纪实

今天是9月11日,除了想起美国“911”事件,并无特别。照例喝茶看书,随手翻阅起了我在地摊上淘的《朱花朝文集》,偶然遇见了82年前泸州人民经历的灾难纪实,不禁感概万千,作为一名泸州人,我的确不知道这段历史,查阅了网上,也少有记述。为了不忘历史,遂连夜将其抄誊如下,以启世人。

“七·七”事变,日本政府发布三次近卫声明,制定101号作战计划,出动大批日机,对陪都重庆及大后方狂轰滥炸,妄图逼降蒋介石为首的重庆政府。泸州是支持抗战的堡垒之一,自然成为日本重点空袭的目标,遭到多次轰炸。本文是作者亲历“九·一一”惨案并目睹之惨状:

一、惨案的发生

1939年9月11日上午9时,泸州钟鼓楼顶挂出一个球,防空指挥部发布了预行警报。我同四个同学,急上忠山泸职校躲蔽。喘息还未定,空袭警报与紧急警报相继拉响,敌机已快临空,我们急入职校防空掩体,坐在洞口,仰视兰(蓝)天,俯视全城,要想看个究竟。

一群敌机从合江方向飞来,三架一组,九架一队,三队共27架。飞到豆芽沱变成一字形,向城俯冲过来。一进入城市上空,机上炸弹倾泻而下,轰、轰的炸弹爆炸声夹着嗒嗒的机枪连发声不绝于耳。一股股浓烟冲天而起,火舌吞没了城市,尤以北城为剧。一场惨绝人性的惨案开始了。第一次炸后,机群越过忠山向沱江上游飞去,六、七分钟后,再次飞临上空,一阵机枪扫射,炸弹爆炸声,震得防空洞颤抖,墙泥纷落。我们四人沉默无声,心知是日寇的重磅炸弹在逞凶,哀叹不知多少人家屋毁人亡,这是万恶的日本法西斯犯下的的滔天罪行。

约一小时,警报解除了,我同洽庐(中国应用化学研究所)的两个同学首先出洞。第一眼就看到职校厨房中弹,房屋炸去一角,弹坑直径约五尺。下山的路旁有弹坑三处,大的逾丈,坑边有血迹,坑外伤员待救,我们撕开衣服布给初步包扎后,等到抢救担架队抬走后,才走向洽庐后门,走到一看,见毒气仓库值班员荀兆麟,在仓库被炸后抢救毒物中受伤,脸部已肿大。他说,第一次敌机向洽庐投弹多枚,将水塔项炸飞;第二次向塔部投重磅炸弹多枚,将塔下钢筋水泥资料库炸毁,其它科室办公用房也中弹倒塌,幸人员进入防空洞而未伤,只他一人中毒。

入西门一看,路旁为防空蓄水之黄桶,全部震环(坏),水流满街,增添了惨状。钟鼓楼附近居民,从着火的家中抢出衣物等件,堆到钟鼓楼脚,聚集如山。老弱妇幼,坐地望天哭号,咒骂日寇飞行员,无端炸毁民宅。迎晖路一带居民,遭毁更惨,纷纷扶老携幼,步履艰难地走向忠山方向,准备下乡投亲,找个安身之处。

大什字一带,许多商店店员,正在抢运店中货物、账册。担架队和滑竿,正快步抢运死伤人员。死者头上盖一块白布,拾去忠山掩埋;伤者抬向南城未遭炸的“红十字会医院”、“大昌医院”,两院住满后,便抬去南郊临时组织的医院,因而去南郊的绿茵路和两边干田、菜土都摆满了抬伤员的门板,竹凉板,一块接一块。伤员有炸伤的、烧伤的、机枪扫射的;受伤部位,头、胸、膀、腿、脚都有。担架分两路,一路直摆到三岩脑任范清医疗所门口;一路摆到去兰田金鸡渡的码头,准备送南岸新设的医务点。伤员及守护伤员的家属,无不痛心咒骂日寇暴行,希望我前方将士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去。

在慈善路靠水井沟处,见到张沧英、周瑞龄、张承尧等人,他们手持银元奖励救火人员;凡参加这一带救火者,每人一个银元。另又从消防队拉来两架手摇消防车,目的是把火势阻在赵巷子(该处有两重风火墙)以北,不使火势向南延烧,确保南城街房安全。慈善路也有弹坑,凝关门附近街上的大弹坑边有很多人血,看来定有人员伤亡。

到了下午3时,城防军才宣布戒严,火场地段准出不准进。西门进城,要有特别通行证;南门除担架、医疗抢救队外,也要检查,这样来维护现场治安。

二、炸死炸伤人员有多少

日机先后二次空袭泸州时间虽不到30分钟,但投下各种炸弹六、七十枚和若干燃烧弹,机枪弹更不计其数。炸弹最大的500磅,小的二三十磅,在忠山拾得一块弹片上有昭和年号及重量。1994年泸州医学院在基建时挖出一枚未爆炸弹,它是日寇在泸留下的罪证(江阳论坛有照片)。

在日机轰炸中的死,伤人员数字,说法不尽相同。据当时城区副区长、防空指挥部消防队副总队长、担架队总队长姜继皋根据掩埋队回报和救灾委员会的不完全统计:死伤为2700余人(死尸1160多具,轻重伤员1445人),由家属自行处理而未参加登记的约300人。此数字刊于《泸州文史资料》第五辑91页上,被公认是官方统计,比传闻可靠。遗尸分布现场是:东门口竹架子附近310具;大北门、小北门到枇杷沟、黄坡山一带230多具;西门外蓄水池(今足球场)、石厂湾、忠山东麓一带有320多具;城内各街区86具。死状极惨,鑫发源会计谢维德,被炸死在凝光门街上,头、躯干、四肢炸得不可辨认,只从衣、鞋等碎片识别;慈善路照相馆杨祥瑞夫妇,一同被炸死,冲击波把两具尸体抛到街对面房顶上,血肉模糊,惨不忍睹;纽子街苏裱业墨松轩张济周的母亲、妻子、两妹、两子六人全被炸死,房屋被烧。张说:最伤心的是掩埋六具尸体时,连兜尸布都无一块,全是软埋,笔墨铺郑运川一家夫妇、子女六人全被炸死,连收尸的人都没有;东门口桡桨铺刘兴六一家夫妻、子媳、孙辈计十人均全炸死,真满门不幸。

三、房屋和财产的损失

“九,一一”轰炸,日机不知投了好多燃烧弹,时间仅半小时,城区内八方起火,北城火场最多。到下午,钟鼓楼侧街房之火舌,舔(添)及楼侧居民堆放杂物,火焰窜入楼内燃烧起来,由于楼体起了烟筒的作用,周围火焰集中从楼内向上冲,真是火光冲天,霎时把泸州唯一的公共计时大钟烧毁。火后统计:街房烧毁7600多户,占城区8700多户的88%,残存的1100多户在南城。而繁荣的北城,所剩无几。由东门经迎晖路、宝成路出西门;右拐经新马路、宝庆街、顺成街到南门老君庙;由砖城街经水井沟到忠山公园;由院前街经三倒拐、黄坡街、桂花街到大北门;由会津门经孝义路、治平路、慈善路到赵巷子都是重灾区。其中钟鼓楼、图书馆、治平寺、泸永师管区军械库、中城公园的周围地区,尽成灰烬。许多人家在炸、烧中,衣物都未抢出一点,没有一针一线一碗一筷的,何止千家。真是惨绝人寰。

“九·一一”惨案的财产损失,没有全面的调查统计,据当时防空指挥部消防副总队长姜继皋文(《泸州文史》第五辑):“这次大惨案中被炸、烧得多的是商业区、商店、堆栈、仓库林立地区。大小河街是粮油烟酒糖盐中心;会津城垣街是山货药材集中区;纽子街是花纱、布匹银行钱庄及它们的堆栈仓库;三牌坊、大什字、孝义路是匹头、百货;白塔街、慈善路是鞋被服皮革新药、钟表;新马路宝庆街是建筑材料和小百货等。这些街区的大街小巷有二、三十条,所有的商店、作坊、公馆、民宅以及吃穿用具,地窑仓库、铁质保险柜等,悉化为灰烬。初步统计为银币两仟万元以上,约值黄金十余万两之多(按当时银行价计算)”

泸州“九·一一”惨案的损失是:伤亡人数仅次于重庆(4400余人);房屋被毁多于成都(成都6.11炸烧房屋6075户),在中等城市受灾之惨为全川的第一。

四、施粥厂和重伤医院

“九·一一”灾民均为家破人亡,身无分文,首先要解决吃饭问题。由泸县救灾委员会牵头,县政府、县党部、防空部、参议会等组成施粥厂,田粮管理处拨赈谷1400多市石,在水井沟、凝光门、南城联保办事处等三地各段设施粥一个,每天上午十时、下午四时施粥,不分男女老幼,每人一大碗。这简易的施粥厂,当时救了不少人的生命。

九月下旬,乐山出生的加拿大人文幼章先生,受重庆新生活运动总会宋美龄督导长的委托,率医疗队飞泸抢救“九·一一”重伤人员工作。当时泸州防空指挥部已组成有以彭云谷为首的医疗组,分设:第一重伤医院设红十字医院。由彭云谷直接负责,收伤员二百多人;第二重伤医院设大昌医院,由周瑞龄负责,收伤员百七十人;第三重伤医院设小市戒烟所,由贾本端负责,收伤员二百余人。由于病员多,医护人员少,手术器械和药品又严重不足,许多伤员伤口化浓甚至生蛆的都有。文幼章的到来,解决了医生、药品和器械不足的困难,解救了许多危重伤员的生命。在城区内,由于警报频繁,不利工作。又在泰安场川主庙设第四重伤医院。一直至1940年2月底,四个医院才完成“九·一-”惨案重伤人员的治疗工作。

文幼章先生来泸后,见泸州灾民生活困难很大,将重庆教友捐赠的壹仟元交给秦石香牧师,又举办了一个施粥厂在三倒拐教堂,仍然每天上午十时下午四时不分男女老幼每人施给一大碗,施到11月结束。

五、惨案后的泸州

泸州人有诗云:“疲劳轰炸竹难书,涂炭生灵百业疏。人伏荒郊餐雨露,三天四夜不解除。”日机肆虐后的泸州,三牌坊、大什字、白塔街、纽子街成了大瓦砾场,各业停顿。商业活动是既无商品,又无钱成交。两月之后,照相业才逐渐开门,新药业应群众急需,才以凉板在火场坝摆摊设点,匹头百货迁到慈善路、南门口营业,但为数很少,远不能满足城乡人民生活需求,加上曾有两天三夜不解除警报的威协(胁),有些商家根本不敢复业,免耽(担)心受怕。

当时群众对警报的歌谣是;“挂一个球,预行警报,报告死神将到;挂两个球,空袭警报,快向郊外逃跑;挂三个球,紧急警报,把人命都吓掉。”既是对警报的厌恶,也是对日本侵略者罪行的控拆。

兹值抗日争胜利五十周年之际,忆及往事,既痛我泸州遭此史无前例的灾难,又哀我人民生命财产之巨大损失。毋忘国耻,奋发图强,现在更要建设好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不让落后挨打的历史教训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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