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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首读懂王维(3)——绿蒲般的少女

作者:孟替非

清浅白石滩,绿蒲向堪把。家住水东西,浣纱明月下。

首先要说,这是一首唯美的小诗。

其次,这是一首写少女之美的小诗。

清澈的溪水,浅浅的漫过铺满白石的滩涂,绿色的蒲草刚刚长到正好盈盈一握的程度,这里要解释一下,向堪把是什么意思。向,就是最近、刚刚的意思,堪,就是正好、刚好的意思,把,就是用手握住的意思,把握嘛。家就安在溪水的东边和西边,所以家不止一个,也就是人不止一个,当然也可以是溪水绕着人家转了个大弯,绿水人家绕嘛——苏东坡蝶恋花里的句子。然后有人在明亮的月光下,浣洗着朦朦胧胧的白纱。

这首诗的美很好感受,上面的画面意境已经足够读者去体会其美了,但是,何以说这里有少女之美呢?说起浣纱,我们第一反应,西施啊!但浣纱的就一定是西施一样的少女?不可以是漂母老大娘么——漂母就是以洗衣为职业的女人,漂洗衣服的漂,母老虎的母。

因此,这就需要从具体意象的运用里,去感受这个意象所传递出的更多潜在的、丰富的信息,每一个意象,都有可能包含着没有明白说出来的隐喻,所谓隐喻,简单的说就是隐藏着的比喻。通常的比喻,会明确的并列出本体和喻体,一看就知道,哦,这是在比喻呢,把女人比作花,女人是本体,花是喻体!而诗里的意象,它所蕴藏的隐喻,本体和喻体是不会同时出现的,就很容易被读者忽略掉,这里还藏着一个隐喻,看见山,以为就是在说山,看见水,以为就是在说水,其实并不总是这么简单,有时候见山不止是山,见水不止是水。

好了,现在我们再读一次这首诗,看看诗里的哪个意象,藏着隐喻。

实际上如果熟悉古典文化里常见的意象,就会知道蒲草啊、女萝啊、杨柳啊这种视觉上比较柔软纤细的植物,是常常用来比喻女性的,这符合古代社会对女性柔弱形象的有其文化惯性的心理想象。所以,在白石滩边,把玩清浅溪水里的绿蒲,就不只是生活中一个美好的片段而已,它还会引出另一个片段。一首诗里的诸多意象,是要互相呼应和映射的,作为单独的意象,它可能是含混的,看不太出来有很明确的指向,但是当把它和其他意象联系在一起时,它们就会互相有所佐证,彼此成为对方的镜子,更清楚地映照出对方的形象。所以当浣纱女这个意象在后面出现的时候,刚才的这个采蒲人的意象就必然会和浣纱女重叠在一起,在这首诗里,不妨说,采蒲人,就是浣纱女。

我们还需要注意的就是,我们做过简单解释的“向堪把”,再重复一遍,绿色的蒲草刚刚长到正好盈盈一握的程度,如果把蒲草比作女性,这个女性形象的暗示已经在浣纱女的形象里得到了重复和证实,那么刚好长成的绿蒲,是不是进一步暗示出它就相当于少女呢?

也就是说,当采蒲人的形象,通过“向堪把”这更为精确的暗示表现出为更为清晰的少女形象时,这个形象又将反过来赋予浣纱女更为具体的特征,即浣纱女也将表现为一个少女,这就是意象之间互为映照的效果。

当充分认识到这首诗所表现出的主角形象后,诗里的一切其他描写和表现,都将围绕这个形象展开并与之高度和谐,所以清浅白石滩的小清新气息,注意清、浅、白这三个字,是不是与少女的神韵是高度吻合的?同样,明月下的薄纱,这样旖旎柔美的场景,是不是也与少女的美丽相得益彰?这两个场景,白石绿蒲水清浅的明快,与月光薄纱的朦胧,相辅相成,将清新田园中的少女之美表现的淋漓尽致。

为什么要说是田园少女?因为采蒲也好,浣纱也好,一方面可以看作是田园生活中的劳作,一方面也有少女天生活力所蕴含的游戏性质。这种游戏与劳动的有机结合,用中老年人的形象去阐释,就远不如用儿童少年来得轻松自然,所以辛弃疾的清平乐里是怎么写的:“大儿锄豆溪东,中儿正织鸡笼。最喜小儿无赖,溪头卧剥莲蓬。”全用少儿的劳作形象,而利用童趣把劳动的兴味轻松化。王维这首诗,也是如此。田园诗普遍有个倾向,就是把田园生活理想化、美好化,但劳作又是田园生活的基本的不可回避的要素,所以也就必须把劳作轻松化、趣味化、美好化,如果说辛弃疾的词是把田园生活偏童趣的美化,那么王维这首诗就是利用青春少女的形象,将田园生活升华出最撩人心弦的美感。

好了,我们来最后总结一下,白石滩这首诗,是一首用青春少女的美丽形象来充分表现美好的田园生活的唯美的小诗。

三十首读懂王维(3)——绿蒲般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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