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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往事》(六)

《北京往事》(六)

如果爱情是一场电影,那我们从一开始就走在散场的路上。

方夏的到来在中学里引起了轰动,甚至我们在镇上的小旅店登记入住时,连服务员们都很惊异。那个负责登记的胖女人在叽叽喳喳问东问西之后,特别强调,晚上七点之后,非住宿人员必须离开,她会挨个房间的检查。在我后来的人生里,同样遇到了很多满怀恶意的底层人士,这些人会把手中少的可怜的权力发挥运用到极致,不带一丝一毫的松动。我想,这既是在发泄压抑不满,同时也因为他们在社会关系里没有任何余量,必须用坚持原则来取悦上边的原因吧。

安排好了住处,我带着方夏回到宿舍。现在是上课时间,宿舍是我们唯一可以短暂的不被人打扰的地方。我的舍友们一定是有了默契,他们连午饭时间都没有回来,把房间留给了我和方夏。一进房门,从见面开始一直在微笑的方夏,紧紧的抱着我开始痛哭,她哭的很恣意,一点都没有克制自己,弄得我一边安慰她,眼圈也跟着酸了起来。我同样用紧紧的拥抱来回应她,抚摸着她的长头发,亲吻她。人的眼泪不是咸的,如果是流了很多眼泪的时候。此处省略了大约五千字,反正都是谈理想,谈生活,谈社会主义美好前景的陈词滥调,不说也罢。

中午时候,方夏从她带来的白绿相间的皮质旅行包里,变戏法一样拿出了很多好吃的,那些东西大多数都是我们在北京时曾经一起买来分享过的,那个桶包的样子和质地,我也始终记得。方夏在准备这些东西时,一定是想通过重游那些我们一起去过的商店,来缓解思念。意识到这些让我莫名的感动,那时我相信,方夏以后会是我的妻子,我一生的伴侣。

很多年以后,我在北京的家里整理储藏室,发现了两个与方夏那次用的旅行包很相似的包,我才意识到,我对浅绿色的,桶型的,亮皮材质的包包一直情有独钟的原因。很多东西我以为不重要,以为不介意,其实时间最终一定会把自己出卖,无法逃过。

傍晚的时候门被敲响,是我的班主任夏老师来找我。他略带局促的和方夏打了招呼,然后啰啰嗦嗦和我谈起了高考,大意是方夏能来看我很不容易,但我不要放松学习,毕竟高考很快就到了,他给我三天的假期,让我先陪陪方夏。后面,就是方夏的事了,她天生擅长社交应酬,几句之后就开始带起谈话的节奏。以方夏的散手,夏老师在她面前连三个回合都没有坚持下来。我在旁边看的直乐,打开方夏偷拿她父亲的中华烟点上,还顺便递给了夏老师一支。

夏老师是我少有的对其满怀敬意的老师,他脑子有些慢,说话慢条斯理还有些大舌头,专业上没有任何突出的地方。但他在做我老师的时候,表现出了对即将成人的我们的信任和期许,不是出于他的职业,而是出于他内心的善意,这让我觉得难能可贵。教师的群体,很多都只是会些可怜的技能,缺乏基本的人文素养。执教的年级越高,烂人越多。到了大学里,可能一多半都是渣子。我知道这是偏见,可我就是不想改变,谁让我一直以来饱受老师们加给我的折磨呢。

夏老师离开以后,我的援兵赶到了。方夏来看我,是挪用了她这学期的生活费,我母亲则从小到大没有给过我零花钱,外在的生活费也计算的非常精准,我根本没有多余的钱来接待方夏。所以我在那个招待所给发小儿陈刚打了电话。陈刚的父亲是一个单位的头头,电话打到老陈那里,老陈和我母亲是曾经的同事,小辈又是从小到大的交情,转达些消息自然不在话下。除了陈刚,他还把吴老二带来了。吴老二也是我的小学同学,一直都是陈刚的跟班。

陈刚热烈的和方夏交谈着。方夏知道陈刚,我给她讲过很多我们从小到大一起打架,一起偷瓜,一起在校门口吹口哨学着高年级同学搞对象的事迹。他们很快的熟悉起来,方夏开始叫刚哥了,吴老二在一旁闹着,从随身的挎包里掏出来好多的罐头,肉的水果的都有。陈刚不屑的说,他让吴老二拿着钱出来,吴老二没有,就从家里开的小卖部偷了这些罐头,连钱都没敢偷。

趁着方夏与吴老大摆弄罐头,陈刚悄悄拍给我一卷十块钱人民币的钱,大约有一百块钱的样子,我没数过多少,和陈刚用不着这些。

晚餐是在镇上的小餐馆吃的,点的菜配合吴老二带来的罐头,显得异常丰盛。双方在热情友好的气氛中,就共同关心的问题深入坦率的交换了意见。陈刚代表本地人民热烈欢迎北京姑娘方夏的到来,请她多走走,多看看,感受东北的风土人情。方夏对陈刚的热情接待表示感谢,并邀请陈刚和吴老二在方便的时候访问北京,承诺到时一定给陈刚介绍比她漂亮十倍的北京姑娘。

最后,我们几乎都醉了,我们都十分期待北京再聚,这意味着我肯定会回到北京。那时我们无比相信友谊和爱情都是永恒的,却不知道,这是他们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面,他们只是偶然的交错,以后再无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