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如果愛情是一場電影,那我們從一開始就走在散場的路上。
方夏的到來在中學裡引起了轟動,甚至我們在鎮上的小旅店登記入住時,連服務員們都很驚異。那個負責登記的胖女人在叽叽喳喳問東問西之後,特别強調,晚上七點之後,非住宿人員必須離開,她會挨個房間的檢查。在我後來的人生裡,同樣遇到了很多滿懷惡意的底層人士,這些人會把手中少的可憐的權力發揮運用到極緻,不帶一絲一毫的松動。我想,這既是在發洩壓抑不滿,同時也因為他們在社會關系裡沒有任何餘量,必須用堅持原則來取悅上邊的原因吧。
安排好了住處,我帶着方夏回到宿舍。現在是上課時間,宿舍是我們唯一可以短暫的不被人打擾的地方。我的舍友們一定是有了默契,他們連午飯時間都沒有回來,把房間留給了我和方夏。一進房門,從見面開始一直在微笑的方夏,緊緊的抱着我開始痛哭,她哭的很恣意,一點都沒有克制自己,弄得我一邊安慰她,眼圈也跟着酸了起來。我同樣用緊緊的擁抱來回應她,撫摸着她的長頭發,親吻她。人的眼淚不是鹹的,如果是流了很多眼淚的時候。此處省略了大約五千字,反正都是談理想,談生活,談社會主義美好前景的陳詞濫調,不說也罷。
中午時候,方夏從她帶來的白綠相間的皮質旅行包裡,變戲法一樣拿出了很多好吃的,那些東西大多數都是我們在北京時曾經一起買來分享過的,那個桶包的樣子和質地,我也始終記得。方夏在準備這些東西時,一定是想通過重遊那些我們一起去過的商店,來緩解思念。意識到這些讓我莫名的感動,那時我相信,方夏以後會是我的妻子,我一生的伴侶。
很多年以後,我在北京的家裡整理儲藏室,發現了兩個與方夏那次用的旅行包很相似的包,我才意識到,我對淺綠色的,桶型的,亮皮材質的包包一直情有獨鐘的原因。很多東西我以為不重要,以為不介意,其實時間最終一定會把自己出賣,無法逃過。
傍晚的時候門被敲響,是我的班主任夏老師來找我。他略帶局促的和方夏打了招呼,然後啰啰嗦嗦和我談起了聯考,大意是方夏能來看我很不容易,但我不要放松學習,畢竟聯考很快就到了,他給我三天的假期,讓我先陪陪方夏。後面,就是方夏的事了,她天生擅長社交應酬,幾句之後就開始帶起談話的節奏。以方夏的散手,夏老師在她面前連三個回合都沒有堅持下來。我在旁邊看的直樂,打開方夏偷拿她父親的中華煙點上,還順便遞給了夏老師一支。
夏老師是我少有的對其滿懷敬意的老師,他腦子有些慢,說話慢條斯理還有些大舌頭,專業上沒有任何突出的地方。但他在做我老師的時候,表現出了對即将成人的我們的信任和期許,不是出于他的職業,而是出于他内心的善意,這讓我覺得難能可貴。教師的群體,很多都隻是會些可憐的技能,缺乏基本的人文素養。執教的年級越高,爛人越多。到了大學裡,可能一多半都是渣子。我知道這是偏見,可我就是不想改變,誰讓我一直以來飽受老師們加給我的折磨呢。
夏老師離開以後,我的援兵趕到了。方夏來看我,是挪用了她這學期的生活費,我母親則從小到大沒有給過我零花錢,外在的生活費也計算的非常精準,我根本沒有多餘的錢來接待方夏。是以我在那個招待所給發小兒陳剛打了電話。陳剛的父親是一個機關的頭頭,電話打到老陳那裡,老陳和我母親是曾經的同僚,小輩又是從小到大的交情,轉達些消息自然不在話下。除了陳剛,他還把吳老二帶來了。吳老二也是我的國小同學,一直都是陳剛的跟班。
陳剛熱烈的和方夏交談着。方夏知道陳剛,我給她講過很多我們從小到大一起打架,一起偷瓜,一起在校門口吹口哨學着高年級同學搞對象的事迹。他們很快的熟悉起來,方夏開始叫剛哥了,吳老二在一旁鬧着,從随身的挎包裡掏出來好多的罐頭,肉的水果的都有。陳剛不屑的說,他讓吳老二拿着錢出來,吳老二沒有,就從家裡開的小賣部偷了這些罐頭,連錢都沒敢偷。
趁着方夏與吳老大擺弄罐頭,陳剛悄悄拍給我一卷十塊錢人民币的錢,大約有一百塊錢的樣子,我沒數過多少,和陳剛用不着這些。
晚餐是在鎮上的小餐館吃的,點的菜配合吳老二帶來的罐頭,顯得異常豐盛。雙方在熱情友好的氣氛中,就共同關心的問題深入坦率的交換了意見。陳剛代表本地人民熱烈歡迎北京姑娘方夏的到來,請她多走走,多看看,感受東北的風土人情。方夏對陳剛的熱情接待表示感謝,并邀請陳剛和吳老二在友善的時候通路北京,承諾到時一定給陳剛介紹比她漂亮十倍的北京姑娘。
最後,我們幾乎都醉了,我們都十分期待北京再聚,這意味着我肯定會回到北京。那時我們無比相信友誼和愛情都是永恒的,卻不知道,這是他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見面,他們隻是偶然的交錯,以後再無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