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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明博|苍茫山野,孤独的诵经声

作者:视窗在线
马明博|苍茫山野,孤独的诵经声

说到出家的因缘,果亮法师的答案,令人哭笑不得。

“还不是金庸的武侠小说看多了嘛。觉得当和尚这个事挺好,能跟南来北往的各路高人打交道,就出家了。”

然后呢?

“现实世界跟武侠世界哪里是有差异,简直天壤之别。不过当了和尚,就凑活着当下去吧。”

又怎么从东北来到河北呢?

“我不是在五台山受的戒嘛。在戒场上,认识了一位河北去的戒兄。没想到他比我还能忽悠,我就跟着来井陉了。”

……

越往山上走,路越狭窄。随山就势,左拐右扭,路的任性还表现在那数不清的急转弯上。开车的紧握方向盘,全神贯注;坐车的紧抓把手,胃里翻江倒海。

若不是果亮法师讲的有趣,就这阵势,我早晕菜啦!

马明博|苍茫山野,孤独的诵经声

在石家庄附近,苍岩山算得上一座名山。

民间传说,汉传佛教尊崇的观音信仰,是从苍岩山兴起的。

隋末天下大乱,隋炀帝的三女儿出家为尼,潜居苍岩山,修行弘法。这位“三皇姑”,身在宫庭是金枝玉叶,走进民间便是“观音化身”。苍岩山每年一度的“三月三”庙会,就是为纪念“三皇姑”兴起的。

果亮法师的思维天马行空,“大家都知道,普陀山是观音道场。可那里的观音是从五台山请的。五台山一直是文殊道场啊!五台山的观音像是从哪里来的呢?我总感觉是从苍岩山过去的。你说,有没有这个可能?”

胡适先生说,做学问,要“大胆假设,小心求证”。提出新论点容易,要证明新论点成立,论据的链条必须连贯、完整。

我问:“那得看在《井陉地方志》《五台山志》或者历代的笔记小说中能不能找到相关的记载?”

法师一笑,没再说下去。

马明博|苍茫山野,孤独的诵经声

车窗外,苍岩群峰壁立。

果亮法师说,苍岩山的地貌是典型的“嶂石岩”。一座座山峰拔地而起,站成一堵堵的高墙,没有缓坡供人攀爬。

峰回路转,时见塔影。果亮法师说:“山里面有多所寺院,今天下午有点晚,就重点转转我们卧佛寺吧。”

一阵秋风,吹来浓郁的草香,也吹来一阵寒意。我关上了车窗。

绕过菩萨顶、玉皇阁,经过一个山凹,车开到高处停下来。

眼前的卧佛寺,这座山野中的寺院,仰望时气势恢弘,走进来感觉并不大。

山门殿、大雄宝殿、卧佛殿,三进院落。院子里有几个工匠,正用石板砌地面,咚咚地用碗口粗的树桩子墩石板。

大雄宝殿里,佛前站着一位僧人,认真地做着晚课。殿门外,人的来去,他瞥都不瞥一眼。施工的噪音,也没扰乱他连贯的木鱼节奏。

卧佛殿的木门上没有玻璃,两个工人正在刷漆。看果亮法师来了,他们凑过来,跟法师商量在窗格扇上糊层宣纸的事。

卧佛殿前有两棵高大的银杏树,满身金黄,极为入镜。同行的摄影家耀持兄拍个不停。我绕回中间的大殿前,站在殿门外,听殿中僧诵经。

“……舍利弗,若有善男子、善女人,闻说阿弥陀佛,执持名号,若一日、若二日、若三日、若四日、若五日、若六日、若七日,一心不乱;其人临命终时,阿弥陀佛,与诸圣众,现在其前;是人终时,心不颠倒,即得往生阿弥陀佛极乐国土……”

此情此景,让我联想起多年前听一位老僧说的话:“僧人山居无事,早晚诵经,打扫山门,看护香火,只为众生安稳,天下太平。”

马明博|苍茫山野,孤独的诵经声

站在寺内环视周围,远处是连绵的山峦,一片苍茫。从山下看,卧佛寺、菩萨顶身居云端;来到这里发现,山外有山,对周围的群峰来说,这里只是个藏风聚气的山洼。

市区略有阴霾,山高处碧天如洗。山中秋色深,夕阳余晖,群峰染上一片金黄。天空中,半轮新月已悄悄爬上大山的肩头。

此时,想起日本禅僧梦窗疏石的一首诗:“青山几度变黄山,世事纷飞总不干,眼里有尘三界窄,心头无事一床宽。”

拿来概括眼前的山、眼前的寺、眼前的僧以及我此刻的心境,似乎熨帖。

夜暮渐蓝,天色向晚。我们下山去。下山还是上山路。

果亮法师问:“马作家,你最近在写什么啊?能不能请你给苍岩山写点文章?”

法师有请,但我不敢贸然应允。

对我来说,写作类似于一种秘密修持。我不想写应酬之作,只能写真正能打动我的。我对苍岩山所知甚浅,不敢造次。

法师说:“你那本《禅的滋味》真是好!看似小故事,其实大主旨,文字精练,发人深省。读你这本书,让我想到了《百喻经》。有些人在我这儿看了你的书,就放不下了。我跟他们说,这本书是‘现代版的《百喻经》’,你们好好看吧。”

法师真是慈悲。

马明博|苍茫山野,孤独的诵经声

路右侧,伫立着一棵挂满果实的柿子树。

在苍茫远山的背景中,这一树的红灯笼,在为渐行渐远的秋天照路。

摄影家是不能放过眼前美景的。耀持停下车,换着角度拍起来。

树下有一枝折断的枝桠。枝上还有三两个圆滚滚的小柿子。为了吃树上的柿子,有人不惜折断挂着果实的枝桠。

这一截断裂的枝桠,让我想到一位诗人。

他曾代表人类向一棵受伤的柿子树道歉。后来,他远离尘俗,剃度出家。僧俗有隔,这些年来,我们也疏于联络,不知道他现在哪里修行弘法。

但他曾经的那一念慈悲,却一直深深印在我心里。

太阳底下无新事。每年,都有柿子树遭遇这样的厄运吧。厄运如果压不垮一棵树,必能使它更加坚强。

行驶到山脚下的公路上,暮色已深。

我回望了一眼,除了一片昏黑,什么也看不到。

苍岩山,我真的来过了吗?恍然如梦。

曾是惊鸿照影来。(文/马明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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