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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艺往事——动乱不安中的坚守

作者:凤凰卫视
人艺往事——动乱不安中的坚守

人艺往事 | 动乱不安中的坚守

北京人艺,是许多话剧爱好者心中的艺术殿堂,这里曾孕育了《雷雨》《龙须沟》《茶馆》等知名作品,也曾是一代老人艺人们埋藏美好记忆的港湾。曾经的史家胡同56号院,日日充满欢声笑语,但当时代变换的浪潮来袭,文革的摧残过后,小院已经变了模样,老一辈人艺艺术家的命运沉浮不定,与他们深爱的人艺一样,饱经沧桑,却仍因心中对于艺术的执着与坚持,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人艺往事——动乱不安中的坚守

文革袭来,大伙儿都噤声不敢言的状况下,老一辈人艺艺术家各有各的选择,有的人抑郁不已,有的人则天不怕地不怕,时刻保持乐观积极的心态,还有自成一派的逍遥派,钟情于享受生活中的闲情逸致……无奈于时局所限,他们不得不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但始终不变的,是他们一颗颗对艺术炽热的真心。当十年动荡结束后,埋在心底的愿望再次萌生出新芽,人艺也因这群老艺术家们的坚持,再次焕发出勃勃生机。

本期《我们一起走过》,将继续为您讲述北京人艺的故事,讲述那些老一辈艺术家们经历的心酸与荣辱。

焦菊隐

在最难熬的日子里风骨依旧

人艺往事——动乱不安中的坚守

自进入人艺以来,焦菊隐几乎将全部心血都投入到了戏剧中,他以严格仔细著称,对于戏剧排练中任何的一点细节都不放过,由《虎符》到《蔡文姬》中的水袖与步态,再到《智取威虎山》中的戏曲腔调,焦菊隐始终探索着话剧民族化的道路。他算典型的“戏痴”,因为爱戏,经常入戏太深,随着剧中人物的感情起落而不能自已。

1966年,文革爆发,一夜之间,北京人艺的领导班子全成了走资派。第一个揪出的,就是“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焦菊隐,他从四合院中搬出,被关进不到八平方米的黑屋。

“有的时候闷闷不乐,有的时候独自落泪,他的所有的在外面不能漏露的,都回家,都在家里头发泄,那个屋子是非常潮非常黑的,一直要开着灯,一个单人床,一个书桌,一个小书架,一个那个洗脸盆的那个铁的那个架子,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焦世宁

1967年5月31日,《人民日报》发表社论《革命文艺的优秀样板》,最终确立了8个革命样板戏,在样板戏的标准下,焦菊隐成了被批斗的典型。从此,他几乎不再公开发表任何看法,每天的生活就是写检查、被批斗,还曾被发配去扫厕所,但他风骨依旧,处事严谨认真的态度不曾变过,即便是扫厕所,他也一丝不苟的对待。

“对他的这个理论的否定,而且是对这个戏剧,整个戏剧的否定,他是受不了的,关在一小黑屋里让写检查,整天让他干这些事可能对他来说是最痛苦的。”——焦世宁

“那会儿我们管焦先生叫焦老头,就住在我家窗根底下,一个特别破的小屋子里头,几乎就窗户非常小,屋里很潮很潮,但是他一屋子里头收拾得干干净净,只有半个屋子全部是书。”——方子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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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日一长,焦菊隐坚持不下去了,1966年,昔日好友老舍的投湖自尽,更是进一步刺激了焦菊隐,他给妻子写了一封信:“这回谁也帮不了我了,本想一走了之,但世宁太小,我同意离婚,你带着孩子逃命吧。”为了不牵连家人,他向妻子提出了离婚,也不再与孩子见面。他唯一的儿子焦世宁只能隔着窗户远远的望着父亲,却不敢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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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舍

曾经一次对于焦菊隐而言十分重要的表态机会,他却不为所动。

“他的一个学生头一个晚上找他说,焦先生明天要请您看戏,有三条路您可以走,第一呢您就是大力的赞赏,那你肯定是官复原职,恢复舞台工作,什么事都没有了。第二呢您一句话不说,您顶多也就这样,也好不了也坏不了,还是现在的状态。第三呢,您想说什么说什么,那么后果你自己应该是清楚的。”——焦世宁

军宣队找他去看联排,他丝毫不留情面的发表了自己的意见。他穿着整洁的干部服,规整的坐在台下看完了戏,只留下一句评论——“这个戏,在政治上合格,艺术上不合格。”

“拿出来两个手指,人家问的是20分吗?我爸说两分,说您这5分制吗?百分制。可想而知他回来之后,第二天开始了这些批斗。”——焦世宁

这是焦菊隐最后一次就艺术问题的发言。在无止境的等待中,焦菊隐已经绝望了,他给妻子写了封信,大意是:我不做这件事了,哪怕让我去种田,带着儿子到乡下生活都可以,但即便是这样,也不可能了。无论时局如何对他不利,但他仍然捍卫着自己的清白,告诫孩子要做毛主席的好学生。

1974年,焦菊隐突然感到胸部疼痛住进医院,经检查确诊为晚期肺癌,他想让在陕西插队的大女儿带回一个像样的本子,买一支笔,记录下自己做导演的心得。

“他说我时间不多了,我写了这个写检查啊写了几十万字的检查了,但是应该去怎么做导演这件事情,我想把它写下来。”——焦世宁

但焦菊隐最终没能完成自己最后的梦想,1975年2月28日,焦菊隐在癌症与绝望的双重折磨下去世。不过一年后,四人帮粉碎,而那时的焦菊隐,却已长辞于世。

金雅琴

“天不怕地不怕”的金嘎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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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时的金雅琴

在“反动派”焦菊隐生病住院后,金雅琴是为数不多的敢于去医院探望他的人,她不怕。

新中国成立之前,金雅琴因拒绝国民党官员而进了监狱,进入人艺后,因为没接到喜欢的角色,她始终拒绝和导演说话。她声音大,人又咋呼,头顶上乌云蔽日,她依旧在家开怀大笑,人送外号“金嘎嘎”。

“那脾气,我觉得就是打死她都改不了,然后那个开批斗会的时候,我家在第一排,本来我就胆儿小,我妈妈就不低头,我们院一个叔叔就冲上台就摁她,摁了她好几次。军宣队就说,你不要认为那个就是说斗争就结束了,说那个还有一些人,在背后里面说演员不让演戏,难道去卖白薯吗,我妈说对那就是我说的。”——金雅琴女儿牛响玲

金雅琴脾气硬,人却乐观,到农村改造,她敲着鼓,也学评剧,逗得贫下中农哈哈大笑。那时,金雅琴的老伴儿牛星丽和英若诚等人被称为“人艺四大坏人”,他关进牛棚,七次胃出血。后来,牛星丽把日记泡在水中,全部销毁,在家也常常不发一言。

“我妈自己也冒着风险偷着给我爸送巧克力那时候,她那性格绝对不会安慰,她就说没事儿,大不了怎么着,枪毙了你。那时候的人的感情,他们没有那种风花雪月,也没有送花送钻戒的全都没有,就是说在困难的时候遇到灾难的时候,他们互相搀扶的这一把,我认为是最重要的。”——牛响玲

能乐观处事,看淡生活给予的一切苦难,也是一种可贵。

牛星丽 英若诚

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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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艺往事——动乱不安中的坚守

年轻时期的牛星丽与英若诚

自1970年起,全国范围开展清查“五·一六分子”运动,牛星丽、英若诚、朱旭等人落了闲,他们为了自保,组成一个战队“丛中笑”,成了名副其实的逍遥派。

“可是像那种冲冲杀杀的吧他自己底气也不足啊,是吧,干脆咱们叫丛中笑,大家都是花,开的都是花,咱们走在中间,我在丛中笑,说的是毛主席原词,说的是,待到山花烂漫时,都是花,她在丛中笑,就缩在中间不怎么起眼的意思。”——英达

“我记得那时候小孩觉得是最幸福的时候,因为那时候就是我爸爸老带着我,然后去天安门放风筝啊,去龙潭湖游泳啊,放得正高兴呢,然后剧院又有人说他们,说他们是特务,说他们放风筝的时候是向台湾发信息呢,又给他们批斗了一顿,后来他们就变成游泳了,就不放风筝了,然后我们就老去那个龙潭湖去游泳。”——牛响玲

在英若诚的描述中,监狱生活的苦难不值一提,甚至令幼年的英达一度神往;英若诚和牛星丽在闲暇时开始研究古书、自己设计并制作风筝,甚至牛星丽还学会了煮咖啡、卷烟丝,再次拾捡起绘画的爱好。

也许,超然于物外才是他们能逃避现实苦难的最好途径。

半个多世纪流逝,人艺也经历了全新的变革。当1976年灯市口大街上庆祝四人帮粉碎的红火秧歌扭起时,史家胡同56号院中,又重新有了久违的欢声笑语。

经年之后,当《龙须沟》《茶馆》《蔡文姬》等经典剧目再次被搬上舞台之时,那种几乎场场爆满的盛况,焦菊隐、老舍和那些在文革中不幸逝去的老一辈艺术家们,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不过,能让后人再次回味他们曾凝结心血的作品,就是对他们最大的慰藉了。

人艺往事——动乱不安中的坚守

多年后人艺经典剧目《茶馆》被再次搬上舞台

在文革期间,即使闹得最凶的时候,人艺大院里也没有出过武斗,在那个特殊的年代,人人都带着面具,人人都有自己的坚守。这群老一辈艺术家们,正是坚守着艺术的灵魂、自身的气节,将戏剧艺术与戏剧精神一代代传承给后人。

本期《我们一起走过》,将继续为您讲述那些年发生在北京人艺老院儿里的动人故事,或喜或悲,我们将带您细细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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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一起走过》

编辑:梅苑 刘晓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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