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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汉味道丨李伟:一碗汤的氤氲袅袅

武汉味道丨李伟:一碗汤的氤氲袅袅

一碗汤的氤氲袅袅

李伟

那碗汤,贯穿我整个童年时光。如今,手抚鬓角的白发,拂去生活中的快节奏,我总会找到自己期盼的慢生活、治愈系顶配——还是那碗汤。

对!那汤,是汪集鸡汤。

昨天,一位去韩国扫货的友人打电话给我,言语不无惊叹:“知道我在韩国扫了什么吗?扫了一肚子汤,汪集鸡汤哦!”

我嘿嘿一笑,人家在韩国扫化妆品,扫泡菜,扫皮制品,扫电子产品,你却在扫我童年的缕缕柔情蜜意。

武汉味道丨李伟:一碗汤的氤氲袅袅

汪集鸡汤,已经成为新洲的龙头产业,搅热一座城,它行走在全国各大卖场,一枝独秀,雄霸天下。

我父母都是新洲区汪集人。小时候过年,到汪集滨湖村的太姥姥家,老人家总会拖着尖尖小脚,指挥四舅:“把鸡福了(我们那儿,过年杀鸡称为福鸡)。”

老妈一听,连忙摆手:“能够下蛋的鸡,就不要福了。”

我肚子里的馋虫开始泛滥,眼巴巴望着太姥姥,太姥姥说:“外孙大哥来了,是个金山也要削平,一只鸡算什么?”

这只鸡是太姥姥家的“金屁股”,下的蛋,不知换了多少盐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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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姥姥是熬鸡汤高手,鸡用开水烫后拔干净毛,去除内脏,切成小块,用捣衣棒捣碎鸡骨鸡肉,包在棉布纱包里,接着在柴火灶上烧开水,注入瓦罐,轻轻放进鸡纱包,再将瓦罐放进灶膛的火星堆里,关上灶门嘟嘟嘟熬起来。

为什么要关上灶门呢?

太姥姥神秘一笑说:“怕别人家小孩闻到香味嘴馋啊。”

当年无知,还以为太姥姥说的是真的呢!

接下来是五个小时的漫长等待。我喉咙里早就伸出了千百只手,直扑灶门内的瓦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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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我心急,太姥姥一边让我给翠绿苗条的小葱打结(这个我喜欢,不就是个游戏嘛),一边切生姜、剥大蒜,还讲了一个故事:庙里的和尚都吃素,一天,有个老和尚忍不住,想吃荤腥,他偷偷买了一只鸡,趁其他和尚入睡后,将鸡清理好放进瓦罐,再到佛堂,找到一堆蜡烛头,轮番点燃蜡烛头,放置在瓦罐下烧。烧着烧着,老和尚担心香气飘散,让其他和尚知道,便把瓦罐封起来,等啊等,一堆蜡烛头在一夜之间烧光。细火久焖之后,瓦罐里的鸡酥软汤香浓,好吃得不得了啰。这个叫“蜡头炖鸡”。

越听越急,我嚷嚷着要吃鸡腿。四舅说:“上次吃鸡腿的丑事忘了?”

上次太姥姥可不是这样捣碎了鸡来熬汤的,而是把鸡切成块放入。那次我举着一只鸡腿,如同欢呼胜利的战士满村奔跑。一个小石块很快终结了我的得意,我摔倒在地,鸡腿骨划破了我的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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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太姥姥改弦易辙,开始熬制没有骨头的清汤。

汤熟了,我打结的小葱,也滑进了瓦罐。

喝着清香四溢的清汤,丝毫没有大快朵颐鸡腿来得尽兴,这时太姥姥端上一盘鸡肉丸子,哈哈,我神通广大的太姥姥把纱包里的鸡肉,一点点挑出来,剁成肉蓉,做成了丸子。

有吃有喝,而没有可以划伤下巴的骨头,真爽!

为什么这汤这么好喝呢?太姥姥说:“是水好啊,这水呀,是我们湖区的井水,十几米深啰,把水龙王的精气都吸上来了,当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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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大后,我喝过不少制作精致、工艺繁琐、辅料多多的外地鸡汤,像海参白果鸡汤、花雕鸡汤、板栗鸡汤、竹笋鸡汤、什锦蔬菜鸡汤、鲍鱼鸡汤,包括韩国独有的参鸡汤。单说那参鸡汤,那汤里游泳的鸡,肚里面居然填着满满的糯米、大枣,还有一支细小的高丽参,工序繁复无比,喝一口,一股药味呛入鼻孔,总觉得和太姥姥做的鸡汤隔着一层味道。太姥娃的鸡汤,简简单单、清清爽爽,连辅料也少得出奇,无非是小葱、大蒜、生姜。

是什么让我的喉咙具有排他性?我想,是浓浓的情结,恋乡的情结。

是的,人的舌头,是具有情感的,太姥姥搭配的简单版鸡汤,一直主宰着我的味蕾。

作为一名资深吃货,如今,我等待太姥姥熬制鸡汤的眼馋模样,还一直刻在我的脑海。那天,无意间读到一篇文章,梁实秋先生谈吃,那劲头和我童年等汤有一比。梁先生说,一个大冬天,他在被子里辗转反侧,啥原因呢?想来想去,原来是想吃驴脸肉了,驴脸肉就是我们说的驴头肉。睡不着怎么办呢?当然是解馋,他披着睡衣,敲开熟肉铺的门,买个熟驴头回家。回家后,肚子已经急不可耐,干脆也懒得穿衣,把驴头抱到被子里,握小刀,一片一片削进嘴里,说来也怪,胃里一满足,瞌睡虫也来了,他丢了驴头,呼呼睡到天亮。

那天去外地采访后,听说要喝汤,顿时回味起童年的鸡汤,大肆感叹。同伴说:“来来来,我给你吃个最美味的东西。”很快,主人端上来一盅西施舌,还说是郁达夫的最爱啊。我望着盅里的贝壳问,什么是西施舌啊?同伴嫌我弇陋,不言不语。我尝了尝,不就是鸡汤贝壳肉,鸡汤的味道和海鲜的味道串在一起,还是不如太姥姥简易、纯真的汪集鸡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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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武汉,很多家庭大年初一要喝鸡汤,说是象征“平安”;家中的大人还要吃鸡爪,说是“新年抓财”;如果家里有学子,则要吃鸡翅,寓意“展翅高飞”。

太姥姥去世后,我四舅,就是靠鸡汤展翅高飞的。

我姥姥、姥爷去世早,是太姥姥把四舅带大的。太姥姥驾鹤西去时,四舅只有十多岁。几年后,四舅成人了,因为家底不好,一直娶不上媳妇。当国有企业吃香时,他进不了工厂;当入伍吃香时,他没当上兵;当劳模吃香时,他手无缚鸡之力,挣不到工分。我妈急得直跺脚,唠叨四舅,哪怕找个寡妇也好啊。四舅倒不急,劝我妈说船到桥头自然直。我妈说:“你船到桥头一百年了,没见你直啊!”四舅说:“等着吧!”

四舅这株野百合,终于等来了春天。

随着汪集鸡汤声名鹊起,汪集由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镇,变得闻名遐迩。四舅在当地政府的帮助下,也熬起了汪集鸡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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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四舅像其他汪集鸡汤熬制者一样,转眼成了香饽饽。四舅熬制的鸡汤,以味道鲜美、肉质细嫩、香气醇厚著称。这可了不得,一时之间,为四舅牵线的红娘络绎不绝。

去年,五十多岁的四舅和一名毕业于外地食品学院的高材生喜结良缘。

我妈喜不自禁,在四舅的婚礼上唱起了新洲小戏:正月小姐坐绣房,绣绣情哥配凤凰,凤凰原是汤秀才,不远万里配成双。汤秀才,会熬汤,一屋老小喝得忙,还留一罐等插秧,插了秧,割了谷,还留一罐还年福。

我问四舅,为什么汪集鸡汤的味道特别,四舅说:“除了当年你太姥姥说的我们汪集的水好,还有就是,我们汪集土鸡是天然放养的,当然还有煨汤秘诀‘大火炒,小火煨’,煨足五个小时。”

现在的汪集鸡汤,被誉为“楚天第一汤”,多次在全国和国际农博会上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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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舅说,汪集民间瓦煨鸡汤的传统,有两百多年历史,每年大年三十,瓦罐鸡汤是一道标配的大菜。

随着汪集鸡汤声名远播,新洲汪集街已经崛起了一座汤城。现在的汪集鸡汤,已经发展到以鸡汤为主,以鸭汤、鸽汤、蹄花汤、鱼头汤等二十多个品种为辅的集群汤业。年产汤数百万罐,销售收入过亿元。

如今的汪集汤城,一条以汤食特色为龙头,带动饲养业、孵化业、加工业、营销业和其他相关产业发展的产业链条已经形成,汤食业已发展成为汪集街乃至新洲区富民的支柱产业。

出品:武汉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 新媒体中心

监审:邓鼐 监制:吴晓君 编辑:简简

校对:张杰 小禾周

文章:选自《武汉印象·2016》散文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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