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公超和袁永熹,一个是民国才子,一个是燕京才女,他们婚后琴瑟和谐,不知慕煞了多少旁人。然而,这对恩爱夫妻却分居了40余年,这是怎么回事呢?

(叶公超)
20世纪50年代,有人问北大教授朱光潜,中国人中谁的英文最好?朱光潜略思索后答,应该是叶公超。
叶公超出生于书香门第,他的祖上便有读书的天赋。比如他的曾祖父叶衍兰,是咸丰进士,在京中担任过户部郎中、军机章京等重职。由于对腐败的官场颇为不满,后辞去官职,在老家的书院做了大半生的讲学先生,是当时极负盛名的大儒。再比如他的祖父叶佩含,在光绪年间高中进士,官至三品知府。还有他的父亲叶道绳亦学问颇深,做过九江知府。
叶公超不光是书香门第,而且还是官宦子弟,这出身简直是无可挑剔了。
然而,叶公超没能生在好时候,他出生于1904年,正是清王朝行将就木的时候。更为不幸的是,他年幼时,父母便先后病逝,于是他便靠叔父叶恭绰抚养成人。
叶恭绰亦是个家学渊博的名人,他早年毕业于京师大学堂,后留学日本,是同盟会早期成员之一。
清政府灭亡后,叶恭绰担任过交通部总长,后又担任过广州民国政府财政部部长,待南京国民政府成立后,他又担任过铁道部部长等重要职务。虽说国家军政大权几易其手,但是叶恭绰却凭长袖善舞,成了民国政坛不倒翁,而他不仅权势显赫,且颇有些资产。唯一的遗憾就是虽娶了几房太太,但膝下无子,所以他便把叶公超视如亲子,待之疼爱之极。
1918年,叶公超自南京南开大学毕业后,便被叶恭绰送到美国麻省赫斯特大学留学。由于是世家公子出身,不差钱,叶公超在拿到学士学位后,又转到英国剑桥大学取得了硕士学位,随后他又到法国巴黎大学进行学术研究。
1926年,已经拿到博士学位的叶公超回到国内,担任北京大学西洋文学系教授。
此时叶公超不过23岁的年纪,他面宽耳阔,头发被他精心打上了发蜡,乌黑油亮得连苍蝇飞上去只怕都会滑了脚。他还喜欢叼着一个古朴的烟斗,不时脸前便腾起一层厚薄不匀的烟雾。他个子高,身材略魁梧,因此笔挺的西装穿在他身上,十分帅气。
叶公超的欧洲绅士派头很足,再加上他的英语不仅流利,而且发音也非常纯正,因此他在教授西洋文学时,学生们都喜欢来上他的课,以一睹他的风采。而他也凭着翩翩风度,成了北大校园里公认的美男子。
此后,叶公超又先后在暨南大学和清华大学担任西洋文学系主任及教授等,而在他教过的学生中,更是出了不少大师级人物,比如钱钟书、季羡林、赵萝蕤和卞之琳等。因此才华横溢又英俊潇洒的叶公超,便成了诸多女性爱慕的对象。
在这些爱慕叶公超的女性中,有不少还是他教的女学生,其中就有一个学生叫袁永熹。
(袁永熹)
袁永熹就读于燕京大学物理系,也是燕京大学出了名的校花。
说起来,袁永熹只比叶公超小4岁,她是贵州修文人。
那时,能读到大学的女学生往往家境都非常殷实。袁永熹便出身于官宦人家,她的父亲早年做过袁世凯的幕僚,后来又做过营口道台。袁世凯病逝后,又靠着旧日官场上的关系,做起了生意。由于他会盘算,家境依然富贵,再加上他又很开明,因此袁永熹和其他兄弟姐妹,皆被送到了新学堂读书。
1929年,袁家发生了变故,袁永熹的父亲突发脑溢血去世。随着父亲的去世,一向富贵的袁家,开始呈现出了衰败之气。
袁永熹几兄弟姐妹便把父亲早年收藏的古董字画典当卖钱,充为学费,这才得以继续学业。
袁永熹考上燕京大学物理系后,适逢叶公超兼职来燕京大学授课。
一个青年才俊,一个是美艳女神,彼此颇对眼,一来二去,两人便谈起了师生恋。
在民国时期,师生恋是值得原谅的。比如鲁迅和许广平,还比如沈从文和张兆和,这都成了佳话。所以叶公超娶袁永熹,在时人看来,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双。
不过,那些爱慕叶公超的女学生或者是追求袁永熹的男学生们,却忍不住落下了羡慕妒忌的眼泪。
1931年6月,袁永熹毕业不久,便和叶公超举行了简单的婚礼。
有一次,叶公超曾教过的一个学生去清华园拜访他,进得屋后,看到一个女学生正坐在书桌前读书。
好在叶公超向他介绍说,这读书的女子正是新婚的妻子,他这才解惑。
但学生仍旧诧异,因为袁永熹不施粉黛,穿得也颇为淡雅,哪里像那些不光每日必着新衣裙,而且还要涂脂抹粉的新娘子们。
再环视屋内,与从前并无二样,唯书架上多了一排《兰姆文集》与《兰传》。
这学生大概不知道,就那两套书,也是叶公超的旧友们送给他做新婚礼物的。
可见,叶公超和袁永熹的婚姻,有多低调多朴素。
不过,千万不要以为凡事喜欢讲究的叶公超就不爱袁永熹了。
袁永熹虽说是校花,但因从小受了良好的教育,因此她为人处事都十分稳重,性情亦十分安静。婚后,虽然民国提倡女权,但世俗认为女子婚后,还要出去抛头露面,是不体面的行为,所以袁永熹安心做起了家庭主妇。
(吴宓)
袁永熹生活朴素,为人真诚。除此外,她还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闲时读书种花,便成了她的乐事。
叶公超很满意这种简单而温馨的婚姻生活,特别是在女儿出世后,叶公超欢喜之余,怀着对妻子深切的爱意,给女儿取名“叶彤”。后来添了儿子,便又取名“叶炜”。有人问起,他总是告诉别人,两个孩子的名字皆来自于《诗经》中那句“静女其变,贻我彤管。彤管有炜,说怿女美。”于是,人人皆知,叶公超这是借儿女的名字,抒发他对妻子热忱之爱。
要说袁永熹最让叶公超满意的一点,便是在感情上对他的忠贞与柔顺。
但袁永熹没有想到,她的柔顺大大地助长了叶公超的大男人主义,让他不仅在家里动不动为一点小事发脾气,而且还当着朋友的面,摔碟子打碗,让袁永熹难堪。
最喜欢到叶公超家蹭白饭的吴宓,就曾在日记里说,有一次,他照旧到叶公超家蹭饭,不曾想叶公超因饭菜做得不合口味,竟大发脾气,还狠狠跌了一只碗。
在叶公超发脾气的过程中,袁永熹一直沉默不语。待叶公超发完脾气后,袁永熹才平静地说,作为主妇,饭菜不合口味,这是我的责任。但你当着朋友的面乱发脾气,却也是很不合适的。
吴宓并不是第一次在日记里提到袁永熹,而是多次写到她,比如“叶宅晚饭。近一年来,与熹恒接近,深佩熹为一出众超俗之女子”,再比如“使宓以昔待彦者对熹,必立即径庭”……这日记中难免勾起吴宓对前女友毛彦文的回忆,愈发又觉得袁永熹性情上的可贵。所以吴宓对袁永熹便充满了欣赏之情。只是朋友妻,不可欺,所以从始至终,吴宓都对袁永熹除了欣赏便是敬重。
但在叶公超看来,美人看久了容易审美疲劳。而他才高八斗,又风流倜傥,因而爱慕他的女子依旧不少。受西方文化影响的叶公超认为“英豪有女人赏识并非不道德,甚至是件可以引以为豪的事情”,所以总有关于他的花边新闻传到袁永熹的耳中。但叶公超不承认,袁永熹又无证据,顾着颜面,袁永熹也只能作罢。
(做了外交部长的叶公超)
不过,这看似平和的婚姻,最终还是被一桩丑闻给颠覆了。
原来,在上海沦陷后,久居于上海的叶恭绰便避居于香港。然而日本人却打听到叶恭绰有一个西周时期的毛公鼎,于是便找到叶恭绰留在上海的小妾,以重金诱惑,想要把毛公鼎据为己有。叶恭绰的小妾财迷心窍,自然满口答应。幸好叶恭绰得到了消息,便让远在昆明的叶公超赶紧到上海去处理毛公鼎一事。
叶公超到了上海,便联系上堂妹叶崇范,两人设法把毛公鼎给藏了起来。
日本人没能如愿,就把叶公超抓捕起来,对他百般折磨,要他吐出毛公鼎的下落。但不论受了多少酷刑,叶公超始终没有就范。后来还是叶崇范找匠人做了个十分逼真的“毛公鼎”交给了日本人,这才换回了叶公超。
这段生死之交,让叶公超对叶崇范有了极大的爱意。而叶崇范向是特立独行,再说她从小就很喜欢叶公超,于是两人经常出双入对,有如新婚夫妇一般,关于他俩的种种绯闻也是铺天盖地。
这桩不伦之恋,在当时闹得沸沸扬扬。一向珍惜颜面的袁永熹终于不能忍受叶公超的荒唐,在绝望和愤怒中,袁永熹带着一双儿女远走美国。
袁永熹走后,叶公超并不觉得难过,此时的他已经告别了讲堂,走上了仕途,并且由于得到了蒋中正的器重,正是春风得意之时。
叶公超先是担任国民政府外交部长,赴台后,他又担任了驻美大使。在那段风光的时间里,叶公超身边的女朋友是常换常新,以致陈纳德的夫人陈香梅在多年后回忆起叶公超,第一话总是:“叶公超一生有不少红颜。”
不过,当时由于新中国已经诞生,所以苏联及东欧、印度等国家纷纷与台湾断交。尽管叶公超很有外交才能,可是对于现实情况,他亦无能为力,因而台湾的一些官员对外交部的表现非常不满,说外交部应该改为“断交部”才是。
这也引起了蒋中正的强烈不满,他不仅罢免了叶公超的职务,而且还禁止叶公超出台。
不过比起蒋中正的绝情,那些平日与叶公超来往甚密的朋友们,就更是薄情寡义了,他们得知叶公超倒霉后,都立刻与他撇清了干系。那些曾被叶公超引以自豪的红颜知己们,也如瑰丽的肥皂泡一样,从此消失不见。
年近六旬的叶公超,在饱尝了人情冷暖后,这才想到了袁永熹和他的一对儿女。
袁永熹在美国初时也经历了一些辛苦,好在她有才华又有学历,因此她谋生倒是不难。后来,她还在加州大学做了研究员。至于那一对儿女,在袁永熹的教育下,也颇有出息。
叶公超明白,他虽没有和袁永熹离婚,但是分居数十年,只怕他再也回不去了。于是,他只得在对袁永熹的想念中黯然度过了剩余的人生。
1981年,叶公超病重住进了医院,看着别的病人都有妻儿在床前照顾,他的心里愈发难受。在弥留之际,他还对护士说,我的妻子就要来看我了。
叶公超去世后,袁永熹都没有去看他最后一面。只是出于礼节,托人送了一副挽联。
也许,在袁永熹看来,她的婚姻在她带着儿女出走时,便已经死掉了。那个曾经深爱的丈夫,也是从那一刻起,便和她再也无一分关系了罢。
(参考资料:《叶公超传》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