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怀疑太傅针对我,但我没有证据。
前几日的春日雅集上,太傅似无意提起,“听闻公主马球打的不错,不知道何时能一睹芳容。”
母后默默听完,回头罚了我一个月禁足。
嗯,她还是发现,她让我恶补女红的那段时间,我偷溜出去和小裴将军打马球了。
我在想到底是什么时候得罪的太傅。
再前些日子的百花宴上,太傅将我眼前的最后一块桂花糕,夹给了尚书家的沈小姐。
“沈姑娘身子孱弱,还是要多吃点才好。”
我也不恼,只是将面前的那盘松子百合酥,每一块都拿起来咬了一小口。
你心悦沈小姐,我没意见,但是拿走我最爱吃的桂花糕,就是你的不是了。
现在想来,梁子许是那时候结下来的。
无妨,当下报不了的仇,记在小本本上就好了,本公主方才及笄,来日方长。
禁足的第二日,我青梅竹马的好兄弟、神通广大的裴洛小将军。
已经给我安排上了上京最新的话本和松鹤楼刚出的桂花糕,
知我者,裴洛也。
嫩柳、新杏、轻纱懒,话本、秋千、糕点馋。
多么美好的春日画面!
直到我从高高的秋千上,直直的摔下来,吧唧的拍在地上!
这个“毁容断骨”之仇……把我的小本本拿来!
(二)
栖凤阁里回荡着我的哀嚎,母后坐在床头,边喊着我的心肝肉,边给我吹汤药;
床上,是半躺着的,包成粽子一样的我。
床下是已经观察了我一夜,正在回话的王太医:
“公主吉人天相,脚踝的错位,臣适才已经正过了,其余擦伤包裹的各处,且忍住不挠,配合着活血化瘀的汤药,修养数日即可。”
太医走后,母后开始了我劫后余生的专场唠叨,仿佛念经超度一般:
“幸亏花园的土,宫人们刚翻过,还算松软!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你说你都及笄了,一转眼马上就该嫁人的孩子了,怎么玩性还是这般大!”
“你整日跟裴洛厮混在一起,怎么一点身上功夫都没学着,荡个秋千还能摔下来!”
“你看看整个上京的名门贵女,哪个不是温良贤淑,我怎么就养出你这么个泼猴儿!”
“还是得请裴将军给你物色个师傅,野猴子一般的脾性,早晚还得吃亏,学点摔下来怎么保命的技法也好。”
“你呀,以后多和沈尚书家的寒烟姑娘在一处,你看看人家知书达理,温婉贤淑,多向人家学着点。”
……
“等你好了,随我一同去慈恩寺上香,感谢菩萨保佑。”
“好,听母亲的。”
我感觉母后在我屋里,转了大概八百圈,连珠炮似的突突,听的我昏昏欲睡,我胡乱的随口应承着。
“过几日,再挑件可心的物件,给太傅送去,也得感谢人家的搭救之恩。”
“搭救之恩?!”我一个激灵,垂死病中惊坐起。
“公主,你摔下那日,我们都吓懵了。”
小兰低着头回话。
“太傅脸色煞白的跑进来,检查了一下你的伤势,之后小心翼翼的抱你进的阁里。”
阿泽不紧不慢的补充着。
我给母亲挤出一个恬淡的微笑,表示一切听她安排。
我在心里的小本本上,奋笔疾书,要不是因为太傅—晏初这个混蛋,
我怎么会这么弱鸡的从秋千上摔下来!
(三)
那日,我和小兰、阿泽在花园,话本、秋千、糕点。
秋千荡的无趣了,便想着想着玩点新花样,我便踩在秋千上,要去摘高处那朵玉兰。
一个劲儿的要她俩摇的再高点。
忽然听着墙外有人低语,听得不真切,似是太傅在与人争论什么。
我招呼着小兰和阿泽摇的再高点,眼看就要与墙头一齐了。
只闻得一句“驸马?他,不行!”,刹那间便与刚好回头的太傅对视了。
我没来得及细思这句话到底是何意;
本能的第一反应便是跑路,只是忘了我还在秋千上。
据小兰说,太傅是听得“扑通—啊”的声音,才跑过来的。
“挺讲究的,做戏还做全套。”我嘀咕着,在心里的小本本上,圈了个重点。
“公主,你说什么?”
“我说,太傅反应如此机敏,是个人物昂。”
“那可不!整个上京,谁人不知,太子太傅,晏初,文韬武略,丰神俊朗,一表人才。”
小兰眯着桃花眼,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虽是少年老成,平日里有点过于严肃了,但一点不妨碍名门贵女们争相将其列为择婿第一良人。”
阿泽边给我换药边补充着。
少年老成?他长我八岁好嘛!过于严肃?还文韬武略……
我的小本本,看来有一场硬仗要打了。
夫子,如果有一个悔过的机会摆在我面前,我想重新认真上一下兵法课!
(四)
晚上,我没有梦到夫子的兵法课,梦到我在一个结实的怀抱里,
敦敦实实的被搂在怀里,梦中他还摸了摸我的头,宠溺的喊我”小月儿“。
除了母后父皇之外,没有人喊我小月儿,太子那家伙都喊我长乐。
这种感觉,甜甜糯糯的,桂花糕一样……
莫不是做春梦了?
嗯,蒙上被子,再回味一会……
转眼日上三竿,今日已是摔后的第三日了。
包裹伤口的带子终于除去了大半,终于可以自如的翻身了。
迫不及待的让阿泽找来各种兵书,准备潜心研究战略战术。
本公主长这么大,顺风顺水,也没有养成什么优点,就是记仇。
在我正准备全身心的投入战斗之际,宫人来传母后下令让移居公主府。
这个节骨眼?拖着病体残躯,赶我出宫?!
(五)
小兰,快去查查,我的母后是不是被人掉包了!
对了,我看话本里一般都是把人藏在底下的暗格里。
阿泽,快去探探,我是不是不是母后的亲生骨肉!
回头帮我约下钦天监,他是不是跟父皇说什么了,我会不会是什么天煞孤星?
“我觉得回公主府挺好的,不似宫里这么多规矩,小裴将军和沈姑娘也可以经常去咱们那玩了。”
阿泽边劝我,边默默的裴洛送我的话本都收了起来。
“是呀,我也更喜欢在公主府,永安坊多热闹呀,听说太傅大人的新宅子也在永安坊呢。”
小兰边说,边又一阵桃花眼。
“陛下给公主立府已经这么久了,公主就住过那么一两天,也不能仗着陛下就这么一个女儿,一直赖在宫里吧。”
我觉得定是平日里对小兰太骄纵了,现在我只觉得一阵头疼。
“公主,太傅大人刚差人送来两个金丝楠木箱子,说是向公主赔罪。”
“箱子里有什么?”
“空无一物。”
“晏大人真是太贴心了,这是知道咱们要搬家,特意送来箱子呢,正好装公主的那些宝贝话本呢。”
嚣张、太嚣张了,明晃晃的欺负我就算了,现在又开始暗地里挤兑我。
等等,他为什么知道的这么快?
难不成在我身边安插了眼线?
我正寻思着,母后就到了。
我吊着猪蹄一样的左脚,一抬眼就瞅见了她眉宇间掩不住的笑意。
在不确定母后是不是被贼人掉包之前,我不能轻举妄动。
“月儿,真是太好了,我怎么早没有想到呢。”母亲拉着我伤痕累累的手,眉开眼笑。
我看着手上的伤和母后的笑,觉得有六成的可能,我不是母后亲生的。
“月儿,今日你便收拾出宫,我已经把你受伤的消息散出去了,明日便会陆续有世家公子、小姐去你府上探望。”
我看着手上的伤和母后的笑,觉得已经有八成的可能,我不是母后亲生的。
“傻孩子,多亏了太傅提醒,娘终于找到给你相看驸马的机会了!”
“我怎么早没想到呢?宫中出入多有不便,府上就不同了,你且收拾吧。”
母后自顾自的念叨一会,就走了。
“太傅?又是太傅?果真是太傅!”
我现在确定太傅针对我,证据什么的都不重要了,战斗的号角都给我吹起来!
(六)
永安坊,公主府。
屋里,塌上,我吊着猪蹄一样的左脚,吹着小裴给我搜罗的牛角号,翻着兵书。
屋外,南园,各色的世家公子、小姐,打马球的、吟诗作赋的、焚香煮茗、曲水流觞的……
露台上,是母后和她的好闺蜜,裴家夫人,选秀一样的,从头到脚挨个打量场外的世家公子。
忽然一阵外面喧嚣,落汤鸡一样的裴洛抱着一个姑娘慌张进屋,沈姑娘捡纸鸢的时候不小心落水了。
沈姑娘本就体弱,这一落水受了寒,家中只有祖父沈尚书,我便留沈姑娘在府中休养,也好做个伴。
晚上,沈姑娘发起烧来,小兰和阿泽忙不迭的照料。
我一瘸一拐的在院子里干着急,忽然听得隔壁好像有人在舞剑。
剑外之音,好像还有什么“君不知”,这声音?
难道是“太傅?”我一声轻呼,瞬间一个黑色的人影落在我的眼前,酒气冲天。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太傅拧着眉头深情的的对我低吟,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吓定在了院里。
这厮已经把手放我肩膀上了,这是把我当做了谁,我要不要喊人。
君,心悦于君?!君?男子吗?太傅喜欢男子吗?
我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难怪他看起来那么痛苦!难怪他这么久了还没娶妻!
太可怜了!!!
我看他的眼神由憎恨、防备转为了同情。
“那个,龙阳之好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善良如我,放下前嫌,试着安慰他。
我看到他的瞳孔好像放大了一下,整个脸慢慢变大,向我压过来。
坏了,这厮醉懵了,我妄图拖着我的瘸腿,“飞速”跑掉。
下一秒,被他一把圈到了怀里,刚要喊人,就被满是酒气的嘴唇封住了。
我感觉我的瞳孔好像放大了一下,我感觉我脑袋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冲上来了。
软软的,他一点点忘情的吻着,双臂石头一样的圈着我,丝毫不受我雨点般拳头的影响。
我不知道他把我当成了谁,但能感受到他对那个人的渴望和珍视。
这个腹黑、不苟言笑、不近人情的家伙,竟也有这么深情的一面吗?
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他突然打横将我抱起。
“乖,脚伤未愈,不能久立。”
那么温柔,跟母后父皇对我的呵护、裴洛对我的关照都不一样;
我感觉自己像是要化在他怀里一样。
(未完待续)
(在之前的文章下修改,老显示修改篇幅过多,不晓得该咋操作……就另开了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