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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构故事:我的同学阿星

作者:大白鲨石头

我叫子旭,我的父亲在我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就背井离乡到了我现在居住的城市打工。后来认识了我的母亲,再后来有了我,然后是我母亲离开了,我和父亲相依为命租住在一个城中村。

  

  我从小就知道我是个天才,有着非凡的记忆力,七岁的时候就已经具备独立生活的能力。

  那一年开学第一天,我一早起床,煮了早餐,留了一半给宿醉的父亲,自己吃完后,顺便把家里打扫了一遍,才背起书包去上学。就这样,我还是最早到学校的学生之一。

  到教室后,我自己找了一个后排角落的位置坐下,可以环视整个教室,抬头正好对着教室门口。我喜欢坐在别人不注意的角落里观察他人一举一动的那种感觉。

  六岁的阿星就是这样撞进了我的眼帘,他低头站在教室门口,阳光打在他的半边脸上,睫毛上未干的泪水莹莹发光。猛然间我觉得自己的心底被阳光狠狠地刺痛了。阿星甚至都没有抬头朝我这边看一眼,但我就是知道他是堕落到我黑暗心房的天使,我要想办法永远留下他来。于是我故作不屑地斜眼看他,朝地上虚吐了一口唾沫,轻声地对我前排座位上的男生说:“又是一个害怕上学的小女生。”那男生听了嘎嘎笑得从座位上跌倒在地。

  漂亮的女老师安排阿星坐在我前面两排的座位上,跟一个娇滴滴的女生同桌。

  第一堂课学拼音,老师让大家拿出笔和纸出来写字,阿星取出硕大的立体笔盒,摁一下开关弹出带超人笔头的铅笔,他的同桌半个身子都靠在了阿星肩上,但阿星还沉浸在自己的忧伤之中,全然没有注意到同桌的反应,木木呆呆地照着老师的要求一笔一划地写着。

  课间,阿星的同桌和一群女生聚在一起叽叽喳喳,阿星孤单地一个人坐在座位上垂头丧气,他那种样子一时半会儿在班上还没可能交到朋友。我从教室后门出去,假装去洗手间,一路上遇到扎堆的同班同学就凑过去搭一两句话,然后兜了一圈从教室的正门进去,和在讲台边上打闹的几个男生互相推搡了两下,假装不敌后退,一直退到了阿星的座位边,还恰好一屁股坐在他同桌的座位上。我借机就和他搭话:“我是子旭,你呢?”

  我家就住在学校旁边100米不到的城中村里面,我自己带着家里的钥匙。父亲不愿意帮我交午餐费,所以中午我还得走回家去给自己做午饭吃。

  放学的时候我看到有人开车来接阿星,我留意到他坐的车绕着我们村边上的马路驶向村后几块大草坪对面的豪宅小区。

  下午两点钟我就到学校门口等着了,其实保安要到两点二十才开门让大家进去,但我想在门口守着,可以有机会记住阿星的车牌号码。虽然我还认识不了几个字,但我记忆力好,可以记住图形。我看到阿星下车,就特意迎上去和阿星打招呼,并礼貌地从车头绕过去问候驾驶位上的女人:“阿姨好。”

  “阿姨”是阿星的妈妈,一个脸色苍白、面目模糊的女人,全职照顾接送阿星,她慈祥地递给我和阿星一人一盒软包装牛奶,用甜得发腻的声音让我们留着课间的时候喝。

  在座位上坐定后,我趁记忆还没有消退,赶紧在作业本上把阿星的车牌号码描下来。

  城中村里面住着的其实大部分都不是本地人,而是象我和我的父亲这种漂泊者,所以村子里面的住宅里面也有很多人经营各种各样的见不了阳光的业务。我从会爬开始就留心观察村里进进出出的人群,所以深谙里面的道道,我最佩服的是开杂货店的强哥。

  强哥的杂货店门在村子中心位置,是我回家的必经之地。经过他的店门口时,我特意停下来。店里没有开空调,两个大冰柜摆在门口,看店的老人坐在门口吹电扇,看到我就问:“要碎冰冰的话,自己到冰柜拿,钱放在这边纸盒里。”

  我说:“我找强哥有事。”说着就穿过货架朝里间走。老人急得起身就要抓我。

  强哥估计是听到我们吵闹声,开门问:“怎么回事?”我扬了扬手里的纸,说:“强哥,我真找你有事。”

  老人一把抢过我手里的纸:“你个小屁孩,能有什么事?咦,这是谁的车牌号码?”

  我跳来跳去抢不回那张纸,干脆就不抢了,顺着老人的话就吧嗒吧嗒把同学阿星和她妈妈开车接送的事情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一口气全说了出来。

  强哥面无表情地听完我的话,转头朝里屋说:“你儿子帮你找了个相好的。”我听到里屋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中夹杂着女人的笑骂声,过一会儿,我父亲头发蓬乱地出来门口,双手还在裤间拉着拉链。

  “好小子,上学一天就会写字了,哈……”父亲哈哈笑着,在货架上拿两根火腿肠递给我,“奖给你的,回家写作业去。”说着从老人手里取过那张纸,仔细看着。

  看父亲心情好,我赶紧说:“家里没米了。”

  父亲看上去是真的心情不错,从裤兜里掏出一张老人头给我:“讨债鬼,快走,快走,自己买去。”我接过钱转身就走,生怕父亲改了主意把钱要回去。

  我并没有买米,而是买了一箱快熟面,卖面的阿婆是个唠叨的老太婆,非要让她读初中的孙女用拖车帮我把面送回家,我看有人帮忙送货,干脆又买了一版鸡蛋、豆腐、青菜那些,总共花了五十不到的样子。

  我从书包里拿出一根火腿肠,说:“今天我爸爸奖励我学会写字的奖品,姐姐我们一人一半吧,好不好?”

  小姐姐撕开肠衣,掰了一小截丢进嘴巴里,把大半截火腿肠仍递回给我,然后帮我把食物全部搬到厨房,说:“豆腐和青菜容易坏,要先吃完。”

  小姐姐走后,我先把五十块整钱用塑料袋卷起来藏在书包内层带拉链的小袋子里,把零钱放在家里唯一一张桌子上的的碗里,然后才用那大半截火腿肠、豆腐和青菜煮了一块面给自己做晚餐。

  第二天大课间的时候,我趁没人注意的时候把藏在书包里的另一根火腿肠给阿星,说:“我已经吃了一根,这根是特意留给你的。”

  两点二十阿星的车准时出现在校门口,他手里提着一个小袋子,一见面就递给我,说:“妈妈给你的。”我打开一看,全是我们村外几百米远的地铁站那边地下超市里卖的那种糖果。

  我把袋子放到书包里藏好,在教室里的时候决不拿出来吃。

  阿星比我小整整一岁,比班上其他同学也要至少小上五六个月,虽然认识的字比我多,但是他的手脑明显发育不协调,写起字来横不平竖不直,大小不一极其难看。

  有一天,我主动去老师办公室拿回作业本要帮老师分发,一不小心就把阿星的作业本错发给了班上最最大嘴八卦的那个女生手里,没等我把手里的作业本全部发完,那边那个女生就大喊大叫起来:“这么难看的字,才不是我写的呢!”说着就把阿星的作业本随手扔出去。别的同学捡起来,看完后也哇哇乱叫,引得全班同学都来抢夺本子看,一不小心作业本就被五马分尸。

  阿星手足无措地站在自己的座位上泪盈于睫,却无人去顾及与他,我大喊一声:“老师来了。”大家赶紧扔了手中的东西,坐回自己的座位装模作样看书。我俯身把撕开的本子捡起来抚平叠好,静静地放回到阿星的桌上。

  其实老师并没有来,发现上当的同学嘻嘻哈哈地把矛头对向我,把阿星的作业本抛在脑后。

  一个月后的中午放学时,我发现来接阿星的车换了一辆,惊讶之余我专门趴在车窗玻璃上看,看见还是阿星的妈妈开车才放下心来。

  因为每天在学校门口见面,家长之间也多少会寒暄几句,有爱八卦的家长就替我问了我心中想问的问题:“今天换车了?”

  阿星妈妈只好停车解释说昨天放学路上被别的车撞了,原来的车送去修理厂了,这是修理厂临时租给她开几天的。

  家长们的熊熊八卦之火燃烧,我很快就知道了他们撞车的时间地点和修理厂的名字以及对方全责和私了等等各种细节和新的名词。

  午后我和阿星一起回教室的路上,我用余光上上下下打量了阿星好几遍,确定他身上没有受伤的痕迹才假装不经意地说:“你先进教室吧,我去一下洗手间。”我其实并不是真的要上洗手间,我只是到洗手间的洗手池那里拧开水龙头假装洗手,然后不经意间说了句“阿星撞车了,真是太可怕了。”

  不要小看小学一年级学生的八卦能力,到放学的时候,全班同学都在传阿星被撞了,对方借了一辆漂亮的豪车给他妈妈开。渐渐地,接送的家长间也在传撞车的事,什么人撞了车还会赔一辆豪车给你开啊?!

  虽然过几天阿星妈妈就又开回自己原来那辆车了,但是风言风语并没有就此停下来,反而逐渐传遍全校的学生和家长了,甚至课间有别班的同学来串门见识大名鼎鼎的撞车对象阿星,放学的时候我跟在那些家长们身后,零零星星地听她们议论阿星妈妈和撞车司机的艳遇。

  寒假来临,城中村里面一片慌乱的气氛,那些外来的候鸟们都形色匆匆地收罗年货和金钱。

  村里的人一天比一天少,寒假之后的第二天,强哥的杂货店就关门了,于是父亲和他的新女友就整日呆在家里昏天黑地。我在家里呆不住,村子里坚壁清野,没有热闹可凑,于是我每天吃过早餐后就穿过公园的草地去阿星那边的几个豪宅小区挨个儿转悠。

  功夫不负有心人,多日的侦察终于让我在一个小区楼下临街的钢琴培训班的门口看见了阿星和他妈妈的身影,我远远跟踪他们两天后,摸清了阿星的规律。每天上午十点钟,阿星在他妈妈的陪伴下步行过来,阿星进去练琴,阿星妈妈并不在琴行里面等,而是向前拐弯进了小区里面,那个小区门口有保安守门,阿星妈妈自己刷卡进去。

  我买了两包辣条,躲在绿化带的阴影里不让保安发现我,耐心地等待。我站的位置刚好在道路的拐角处,可以看见小区大门,稍微挪动几步又可以回头看见琴行的大门。大约一节课的时间过去,春光满面的阿星妈妈出得小区大门,在琴行门口接上了准时出来的阿星。我拿出辣条,正准备冲出去和阿星来个偶遇,但从小区大门出来的另一个身影打乱了我的计划,那是我以为已经回了老家的强哥,我怕强哥看见我,赶紧蹲下身,埋头假装在绿化带里面挖蚯蚓。

  我满腹疑问地放弃了跟踪阿星的计划,回家看到父亲和他的女友正在沙发上干那事,茶几上放着方便面纸碗。看我进来,父亲若无其事地扯过毯子盖在身上,说:“把碗收了,自己去厨房煮点东西吃。”然后就继续拱动毯子。

  我习以为常去收拾那两个纸碗,装着随意地问:“强哥回老家了吗?店都关了。”

  父亲和他女友两人都顿时欢乐起来,笑哈哈地说:“你小孩子懂什么,他忙着呢,哪有空回老家。”一边说着,两人一边好像吃了药似的大动。

  我默默地把辣条放进书包。寒假剩余的日子里我再没有去跟踪阿星,除了过年那几天关门的时间,每天我都去社区的儿童之家,那里的电脑可以看动画和玩游戏。

  三年级的新学期开始后,阿星不再由妈妈接送,而且和许多其他住小区的同学一样,在学校里吃午餐和午休。班上都在传阿星的父母离婚了。

  阿星的父亲早上准时开车送阿星上学,但放学时却不能次次准时来接。我们俩坐在学校门口的花圃台阶上,一边吃着我寒假里买的那两包辣条,一边等待阿星的父亲。辣条吃完了,阿星的父亲还没到,我们就把书包垫在腿上当桌子写作业。阿星的父亲看见我们这么好学,把我当作阿星最好的朋友来对待。

  阿星的父亲是医生,喜欢追求上进的孩子,知道我的情况后,就把钥匙给阿星,让我们放学后一起去他家写作业。

  阿星的家很大,阿星一个小孩子就有自己的房间睡觉和写作业,而且阿星的房间有一整面墙那么宽的飘窗,只要拉开窗帘,横隔在豪宅小区和城中村之间的大草坪就尽收眼底。

  通常我们写完作业后,阿星就会把玩具拿出来,我们一边玩一边等他父亲下班。如果阿星的父亲太晚回来,我就会打开冰箱,煮两碗番茄鸡蛋面什么的,吃饱后还把厨房收拾干净。阿星的父亲对我们更加放心了,我大部分时间都在和阿星住一起,偶尔才回家一次。

  我的父亲又换了女友小美,两人应该是磕了药,赤身裸体地在那里飘飘欲仙。我收拾了几件换季衣服,出门前对我父亲说:“我同学阿星的父亲是医生,你要不要找他看看病。”

  父亲叫唤:“你这个婊子养的敢咒你老子?……哎,等等,你说的阿星是不是他妈跟强哥的那个?”

  我没睬他,开门走了。

  三年级的暑假里,阿星被他父亲安排去外地参加夏令营,而我则被父亲和强哥安排出去送货,每送一单,他们会给我五块钱的小费。

  我们的校服口袋有拉链,所以货物放在里面很安全,我空着手做地铁,安检的小哥看都不看我一眼,所以整个暑假我几乎走遍了我们这座城市的所有阴暗角落。

  但是那一天我敲开另一个城中村的一间房子时,我仍然被出现在我眼前的女人惊住了,虽然她几乎瘦脱了人形,但我还是一眼认出她就是阿星妈妈,我下意识地说:“阿星去夏令营了。”她仿佛受到惊吓,一把抢过我手里的货,啪地一声巨响把房门关上。

  我到强哥的杂货店里间清点货款,父亲不在,但小美却粘在强哥的身上,她盯着我手上的货物,似乎想趁我不注意的时候一把抢过去似的。强哥拍拍她的屁股,从茶几底下掏出一大包货在她眼前晃一晃:“乖乖干活,有你的份。”

  开学以后我就不再送货了,放学后我不再到阿星家去,而是留在学校里写作业,有时间的话我就看从学校图书室借出来的书,直到天黑才回家。阿星通常也留在学校写作业,但他明显对学习有些心不在焉,独来独往,安安静静地在班上没有什么存在感。如果我不主动找他,他一周五天在学校里几乎都不用开口说话。现在阿星身边只剩下我了,我用我所知道的最温柔的方式陪伴他。

  五年级的暑假,我在杂货店偶然听到强哥和父亲争吵,才知道我的送货生涯从此结束了。原来小美被强哥派去冒充病人勾引阿星的父亲,结果她却在饮料里做手脚引阿星的父亲上瘾,现在被医院发现了,于是警方介入。

  我赶紧去阿星家找他,结果当然是没有找到,我的世界一下子坍塌了。自从我的母亲离去之后,我第一次感受到挫败,我把阿星给弄丢了。

  六年级的一整年我都过得没滋没味的,课余的时间我都花在找人上。我经常出入老师办公室,试图从老师那里找到阿星的蛛丝马迹。

  天道酬勤,我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我在阿星的转学记录上看到了他的新学校名字。我谎称父亲身体有恙,请假去医院照顾父亲。

  我转了好几趟地铁,又换乘了一辆公交车后才来到纸条上记录的学校门口。观察了地形之后,我到学校对面的全家假装挑选饮料,其实眼睛一直透过玻璃朝校门的方向瞟。阿星并没有让我久等,他和几个男生有说有笑地走在夕阳里。

  阿星眼里有光的样子深深刺痛了我的心,我忍住心痛没有上前去打招呼,等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我才从全家出来。

  此后的几天我放学后都在强哥的杂货店里帮忙,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看店老头聊天。强哥现在不知从哪里捣鼓来一种跳跳糖,里面含一种能让人上瘾的特殊成分。强哥想让我带回学校卖,我没答应,但带了几个有点混混的男生过来让强哥自己挑。每天放学后到晚上七点左右的时间是各个学校的分销员来杂货店进货的时间。我跟每个进货的学生都玩看校服猜学校的游戏。第三天的时候我终于看到了跟阿星穿相同校服的人。我假装不经意地多说了一句话:“哦,某某学校啊,我们班上某某就转到你们学校去了,因为他的父亲……”

  “原来这样啊,难怪他跟舅舅舅妈住。”对方恍然大悟的样子。

  关于阿星父母的事情在新学校也渐渐传开,阿星又变成那个独来独往的沉默少年,刚刚有起色的学习成绩又一落千丈。我终于找到一个机会适时地在阿星放学的路上与他偶遇,重拾我们的昔日友谊。

  我成绩好,如愿以偿地考进了一所重点初中,而阿星也如我所愿地进了郊区一所普通中学。虽然我们不常见面,但他的情况我了如指掌。阿星的初中生活继续了他小学六年的遭遇,他的父母是他的噩梦,无论他走到哪里,他们都如影随形。

  中考成绩出来后,我进了梦寐以求的高中,而阿星则听从舅舅的建议考了一间3+2的技校,课余时间在一个地铁站里面的全家做兼职。

  阿星的父亲出来后不再从医,也不好找工作,就把原来的豪宅卖了,还了债务后,剩余的钱在郊区买了一块宅基地,建了七层的楼梯房,自己住一层,其余六层分隔成单间或小套房出租,做起了收租公。假期里阿星就拖着行李过去与父亲同住。

  重点高中的学业并不轻松,但我仍然应付自如,考进了本市那间闻名天下的大学,而且我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周五的晚上到那个地铁站等阿星下班,一起去喝点什么。有了工作的阿星渐渐养出了一股沉稳的气质,让人尤其让女人们一看就心安,而且阿星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坐下来喝东西的时候我逼问他:“有什么好事?笑得眼睛都只剩下一条缝了。”

  于是阿星笑着把他在全家的同事春夏说了出来,他们已经约会过三次,两人感觉都不错。我恼怒地说:“安排时间让我看看她,我得帮你把把关,免得你被骗了。”阿星咬牙答应了。

  出门前我特意打扮了一番。春夏的皮肤白皙细腻,吹弹可破,足以弥补有点过于丰腴的小小缺陷。名校大学生的头衔给我的外貌锦上添花,她对我明显有好感,没想到阿星这样的技校生还有我这样的朋友,真是人不可貌相。春夏积极主动地引导谈话,我们互相加了微信。整个见面过程中阿星沉默少言,仿佛是给我们介绍相亲的中间人一样,尽量减少发光瓦数。

  分别后刚走出一个街口,我的手机就叮地响了,我看了信息后就转身去一家酒吧赴约,当晚我和春夏就去酒店开了房。

  春夏的似火热情很是燃烧了我一段时间,但当她要求我带她回大学向我的同学公开她女友的身份时,我忽然清醒过来,断然拒绝了她。她哭着说她怀孕了,如果我不管她她就没法活下去了,一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架势。我冷漠地回复她我是不可能娶好朋友的女友的,让她去和阿星商量。春夏哭着说阿星早就辞职不干了,连手机号码都换了,根本找不到。

  我心里一惊,在和春夏纠缠的这段时间,我下意识地没有跟他联系,没想到他这一次反应这么激烈。我尽情地嘲笑春夏肥胖的身体,鄙夷她觊觎自己男友的好朋友,摧残她心中最后的那一丝尊严,迫得春夏落荒而逃,再不敢来纠缠我。

  我到阿星的技校去找他,他同学阴阳怪气的语调中蕴含着羡慕嫉妒恨,原来阿星因为成绩优异,学校同意他提前毕业,而且推荐他去了郊区那间全国知名的汽车制造厂做了流水线上的一员。

  那间工厂很大,包吃包住,薪水也高,当然管理也严格,我一个普通的大学生想混进去找人比登天还难。

我转念一想,买了水果去探望阿星的父亲。他还记得小学时我和阿星坐在小学门口台阶上一起写作业的事,感慨时间飞逝,还带我进阿星的房间参观。看得出他对阿星的现状还是满意的,虽然没有读大学,但是阿星踏实肯干,现在这份工作比许多刚毕业的大学生好不知道多少倍。

  我应付了一阵后,借口学业繁忙告辞了,约定阿星休假的时候再来。

  出来后,我立即坐地铁去CBD,强哥如今在那里租了一层写字楼卖一款豪华浴缸及周边产品。产品展示室里站满了人,有人站在浴缸前介绍分红规则和发展下线的注意事项,我听了个大概后就直接找到强哥的办公室。强哥在他的大班椅上翘腿调笑:“哎哟,大学生有空光临寒舍……”

  我撇开寒暄,直奔主题,介绍阿星父亲的七层小楼和阿星的高薪工作,强哥意味深长地朝我吐烟圈,说:“行,我找个女人去带他来买我们的产品。”我们又商量了一些细节后我就回学校安心准备期末考试了。

  剧情如我想的那样顺利推进,戒了瘾的阿星父亲养成了喝两口的嗜好,在他家附近的小餐馆买卤味的时候偶遇了失婚少妇玲姐,两人相谈甚欢,谈着谈着就谈到了家里,谈到了床上。然后就在玲姐的推荐下买了产品,发展了下线,阿星的父亲成了一个小小头目,每日自己的户头上都有一笔不菲的进账,用日进千金来形容也不为过。看着如此轻易得来的钱财,两人花天酒地,花钱如流水。不到两年,媒体就报道本市警方破获了一起传销团伙,被抓的头目正是阿星的父亲。

  阿星的父亲在看守所畏罪自杀,阿星被警方通知去缴纳费用领取骨灰盒的时候,我正在学校社团里活跃,我是学校里冉冉升起的新星,而强哥早已去了东南亚享受海风。

  因为敬业的媒体如苍蝇般盯着阿星不放,工厂的领导不胜其扰,只好请阿星主动离职。七层小楼早已被拍卖抵债了,无处栖身的阿星只好在一个城中村的租了一个单间,凭借他的专业知识在一个汽车专卖店做销售。

  大学毕业两年后,我就准备结婚事宜,我的女友很爱我,对我言听计从,而且家境不错,她父母全款帮我们准备了婚房,我在一家投行做事,收入自然也不错,就和女友商量买一辆不错的小车代步。接待我们的正是已经升为店长的阿星,我假装惊讶地和阿星拥抱叙旧,向他介绍我的女友。我全款买了阿星店里最贵的那款车,为了感谢阿星给我的不错的折扣,我和女友决定请阿星吃一顿,酒酣耳热之时,我让女友打电话把她的闺蜜阿枫叫来和阿星相看。

  阿枫一身名牌,香风习习,在我的示意下主动挽着阿星的胳膊劝酒。我和女友开着新车把他们两个送到阿星住的城中村路口,我和阿枫扶着烂醉如泥的阿星回到他家徒四壁却干净整洁的出租屋,然后我一个人出来,让女友载我回家。

  阿枫对阿星印象不错,于是两人决定同居。既然同居,当然不能住在原来的出租屋里,我建议阿星干脆贷款买房。阿星做店长后收入不错,平常的时候也有一万多一个月,旺季的时候提成五六万甚至十几二十万的时候也有过,阿星平时生活节俭,又没有什么不良嗜好,所以很是存了一笔钱,我做担保帮他在我们投行贷了一百万,在离市中心不远的开发区买了一套一室一厅的小房子,小两口住着也不差。

  就如看官您猜测的那样,阿枫其实并不是我女友的闺蜜,而是我的情人。她在床上很有一套,这方面比我的妻子强很多。

阿枫喜欢购买那些昂贵奢华的东西,但我却是一个从不为女人花钱的人,所以我们两个保持着友好单纯的肉体关系,前段时间她跟随一个老头子出国呆了一段时间,上半年孤身一人回来又找上了我。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想到了阿星,阿星那么喜欢攒钱,正好需要一个这样的女人帮他消费。

  我说过我的妻子很爱我,对我绝对地信任和顺从。婚后不久她就怀孕,顺利产下一个女儿,她顺理成章地做了全职妈妈,忙起来有时候就顾不上我了。我们是一个幸福的小家庭,我一般也不对她隐瞒什么。我为了加班方便,在写字楼的附近买一个单间公寓休息的事也是她帮着打理的。

  阿星贷款买的小房子里很快就堆满了形形色色的衣服鞋子包包和玲琅满目的化妆品,因为怕油烟,阿枫从不做饭,阿星忙的时候她就出去吃或者叫外卖。

阿枫还有一个小小嗜好就是上麻将馆。麻将这种东西自然是有输有赢,赢的时候阿枫就出手大方买买买,输的时候就用阿星给她办的信用卡副卡透支。阿星的卡有限额,阿枫就用阿星的身份证办网贷。阿星在4S店里兢兢业业,却始终左支右绌,日子过得紧紧巴巴,他完全没有料到在他不知道的网络上还有一个天文数字的债务在等着他。

  阿枫算着债主上门的日子,就提前把自己的东西装箱打车来到我的单间公寓借住,我说她把阿星害苦了,她轻嗤一声反问我:“这不就是你想要我做的吗?”我心情愉快地剥了春夏的外衣。

  阿星下班回家的时候发现家里一扫往日的杂乱,空空荡荡的悄无声息,正疑惑间就听到有人重重的砸门,阿星开门一看,几个彪形大汉站在门口,开口就是来收债的。

  阿星的房子家具等等全部被收走,阿星两手空空地被赶出来,背着一身的债务,阿枫又联系不上。无奈之下,阿星到我家借住一晚,同时问我妻子打听她闺蜜春夏的去向。我说过我的妻子很爱我,她默默地为阿星准备宵夜和客房,甚至帮他把换下来的衣服洗净叠好,也只是直言跟阿枫很久没有联系过。

  第二天吃早餐的时候阿星眼圈都黑了,我仗义地转了一万元给阿星周转应急,劝慰他向前看,然后送他出门,我妻子反常地把音响开得很大,反反复复地放一首歌:“……我双手揣进裤兜……”

  电梯门关上的一瞬间,我看着阿星的右手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纸条……

  三天后,我收到阿星的微信语音,说我们就读过的小学对面新开了一间茶馆,让我过去见面叙旧。我没有多想,现在阿星又一无所有了,只有我会永远在他身边,我欣然赴约。

  这间茶馆是那种粤式茶馆,有茶水有点心,我到的时候阿星已经点好了满满一桌子的东西,我们的座位窗外正对着小学大门口的台阶,我想起台阶上用书包垫着写作业的两个小小孩童。

  我们以茶代酒,闲话当年,茶不醉人人自醉,不知不觉一壶茶就见底了,茶馆小妹过来添水,我迷蒙着双眼对她说:“我们小时候就在这个小学读书。”

  阿星结了帐,和我相互搀扶着走到小学门口,拿出手机自拍分享到朋友圈。然后我们步履蹒跚地朝我当年居住的城中村走去,一边走,阿星一边在我耳边轻轻说:“我去找了强哥,说是你介绍我去的,他以你为荣呢,把你们当年算计我父母的事全显摆给我听了。子旭,我哪里得罪你了?你要这样对我?强哥他现在又做回老本行了,我问他买了一小包,全下在你刚才喝的茶水里了……”

  路边立了一个某某城中村改造项目的告示牌,原来的握手楼已经变成了一个大基坑,两个大水泥墩子立在道路中央阻挡车辆,我被阿星的轻语吓出一身冷汗,脚下一绊,一头栽倒在水泥墩上。

  血液模糊了我的眼睛和我的意识,我听见阿星的呼救声,我听见我自己在对阿星喃喃倾诉:“这世上再没有人比我更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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