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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洋战争(3):不宣而战「2」海港魅影秘密集结单冠湾瞒天过海路漫漫神秘的第十四部分电文

作者:张显尽

<h1 class="pgc-h-center-line">海港魅影</h1>

1941年3月27日上午,日本邮船株式会社所属豪华客船“新田丸”缓缓靠上了檀香山码头。

排水量达20000吨的“新田丸”是来往于日本横滨和檀香山之间的定期班轮。像往常一样,船刚靠岸,码头上就响起一片嘈杂的声音。岸上的人群中有两个日本驻夏威夷领事馆的工作人员,其中一个高举着一块小牌子,上边用日文写着,“接东京来的书记官森村正”。

很快,从船上下来一个身材高挑、相貌英俊的年轻人,随两人一起钻进了领事馆的汽车绝尘而去。就在不远处,也有两个人机警地关注着这一切。其中一个貌似领导的人对另一个人说:“记住,这是日本领事馆新来的书记官,叫森村正,29岁,要尽快查清这个人的所有底细。”说话的两个人是美国联邦调查局的特工,对领事馆新来的每一个人,进行详细调查是他们必做的功课。

军令部对袭击珍珠港计划提出的疑问中,能否及时掌握珍珠港内美军舰队的情报是一个头等关键的问题。这一问题最终也得到了较为圆满的解决。偷袭珍珠港,日军能够大获全胜,一位之前默默无闻的小人物同样功不可没,他就是刚刚从船上走下来的那个年轻人。

将制订珍珠港作战计划的任务下达给大西泷治郎之后,山本立即要求小川贯玺尽快搜集有关珍珠港基地的详细情报。

之前小川已经安排了一个谍报小组在夏威夷群岛一带活动,小组的领头人是一个落魄的德国人,叫奥托·库恩,还有一个和尚和两个日本血统的美国人。库恩的公开身份是一个历史学家,正在撰写一部关于夏威夷的书。库恩的大儿子原来是那个20世纪最“杰出”宣传大师戈培尔的秘书,后来他们一家得罪了戈培尔,被勒令滚出德国,就在1935年来到了檀香山。来到夏威夷的库恩又因投机房地产买卖失败赔光老本,被迫从事间谍工作来维持生计。库恩还是德国人的间谍,同时从德国人手里拿马克并从日本人手里接美元。比起佐尔格和即将露面的吉川猛夫来说,库恩无疑是很蹩脚的。他除了在日本人面前夸口说自己交往甚广,实际上并没有做多少有意义的事情。因为胆小怕死,他的情报来源基本是报纸、广播以及和他女儿厮混的美国军官。这些肤浅的情报根本无法满足实际作战的需要。况且随着战争日益临近,从广播或报纸等公开途径获得情报已经越来越难。

小川思索良久,决定向夏威夷另行派出一个海军情报专家。未雨绸缪的小川早已准备好执行这一任务的最佳人选,这是一个身材细长的年轻人。

年轻人的名字叫吉川猛夫。虽然已经有29岁,但吉川的相貌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年轻一些。和几乎所有日本海军军官的经历一样,吉川1933年毕业于江田岛海军兵学校,毕业时还是学校的游泳冠军,剑道的排名是第四,这也为他将来在珍珠港大显身手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毕业之后,吉川先后在多艘舰艇上服役,后来陆续到水雷学校、炮兵学校和航空学校深造。吉川最大的缺点就是爱喝酒,最后因为饮酒过度,连胃都烧坏了,不得不暂时退伍。因为之前有着不俗的经历,他后来被吸收进军令部情报部当了预备役军官。刚开始在英国课,后来又调到美国课。吉川的主要工作就是从堆积如山的资料中筛选有价值的情报,长期从事这项烦琐的工作使他练就了一手硬功夫,那就是对美英两大海军强国的各型舰艇和装备如数家珍、耳熟能详。在军令部,吉川有个唬人的外号,叫作“美国海军百科全书”。

早在1940年5月,情报课课长山口文次郎海军大佐就询问吉川,愿不愿意接受一项非常艰巨的任务,深入虎穴珍珠港去搜集美军的情报。对此,喜欢接受挑战的吉川满口答应。为了把戏演得更真一点,山口文次郎告诉吉川:“你要以外务省官员的身份去。为了不引起敌人以及外务省一般人员的怀疑,已经联系好你去参加外务省的书记生考试。在此之前,你要加紧学习,提高英语水平,随时准备奔赴珍珠港。还有,你不能再是光头了,头发要马上蓄起来。”

吉川过去从未有过从事间谍的经验,左手的食指也断了一节。作为一名间谍,这是致命的缺陷,因为很容易被对手识别。但祸兮福之所倚,吉川的这一“缺点”后来恰恰成为他瞒天过海的一个有利因素。

欣然受命的吉川脱去了军装,开始留起头发,并到东京大学去学习国际法和英语。在随后外务省书记生的公开招考中,吉川以普通大学生的身份参加了考试。尽管他在有关外交知识方面的考试中成绩很糟,还是意料之中地被破格录取。从此,海军预备役少尉吉川猛夫变成了书记生森村正。这个名字是外务省一名官员给起的,因为它对外国人来说,既不易发音又很难记住,颇具隐蔽性。

1941年初,吉川接到了到檀香山领事馆履职的命令,开始着手各项准备工作。3月20日,外务省新任命的檀香山总领事馆“森村正书记员”登上了由横滨开往夏威夷的“新田丸”。一星期后,吉川抵达檀香山。在这里,他将与美国的特工人员明争暗斗,一决高下。这才有了开头的那一幕。

领事馆新来个年轻人算不上什么大事,一切看似都平淡如初。只有喜多长雄知道吉川的真实来头。喜多也是不久前刚从中国的青岛调过来的,他是前日本驻意大利大使白鸟敏夫的忠实粉丝,自然也就赞成日本对西方开战。当天晚上,喜多就秘密接见了吉川。他嘱咐吉川放心工作,他会给予一切可能的帮助。刚到珍珠港的新人吉川马上就有了自己独立的办公室。

初到夏威夷的吉川立即集中精力去搜集有关停泊在港口的美军舰船的情报。他以游客身份乘坐游艇穿梭于夏威夷群岛的各个小岛。过去在军令部几乎每天都要仔细琢磨的沙盘模型,现在已鲜活地展现在眼前。经过一番考察,吉川发现,只有檀香山所在的瓦胡岛驻有海军舰队,于是便把重点瞄向了这里。

由于事关重大,除了喜多,吉川信不过任何人。他决定一切工作都亲力亲为。为了能搜集到第一手情报,吉川可谓煞费苦心。一天,吉川装扮成一名菲律宾籍劳工,混在珍珠港的建筑队伍中。身穿橄榄绿无领衫、手提饭盒的吉川,看起来和其他人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在工间休息时,不时贼眉鼠眼地东张西望,走在路上看似无意地敲敲储油槽等。在吉川看来,这一天的繁重劳动有些不值得。除了意外发现油槽里装满船用柴油外,一无所获,甚至连码头区都未能混进去。他也曾混入美军俱乐部去打工,但是除了学会用美国人的方式洗盘子和夏威夷式的扫地习惯,有价值的东西一点也没弄到。

吉川经常穿上破旧的衣服装成流浪汉去翻弄珍珠港外的垃圾箱,企图从垃圾的多少来判断停泊在港内舰船的数量,从而计算出太平洋舰队舰船的出港规律,还可以从垃圾上的文字来判断这些舰船的航线和起点。这还真是个绝招,美国人的环境管理很严,不得向港内倾倒垃圾,港外的这些垃圾为吉川的情报分析提供了方便。但他很快又发现,光靠这些根本弄不到真正有价值的情报。

几次类似的盲目行动几乎一无所获,这使得吉川非常懊丧。这样下去,不仅要辜负军令部的厚望,说不定哪天还会把自己搭进去。看来光有勤奋努力是不行的,还要有科学的手段和方法。无奈之下,吉川只好去寻求喜多的帮助。问明情况之后,见多识广的喜多果然给吉川出了一个好主意。

“这样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珍珠港后面的阿莱瓦山坡上有一家日本人开的饭店,名叫春潮楼。那里地势很好,可以俯瞰珍珠港全景,每日港内舰艇的进出情况在那里都能很清楚地监视到。”

第二天,春潮楼的女老板藤原波子接待了喜多和年轻英俊的吉川。当得知吉川是爱媛县的老乡时,“两眼泪汪汪”的藤原波子对吉川显得更加热情。

“啊,你是森村正先生,喜多的同事和朋友?太好啦,姑娘们来见客吧。”几个艺伎从后面姗姗而出,一看就知道是美籍的日本女子,身上虽然穿着和服,脚上却蹬着高跟皮鞋,个个浓妆艳抹,风骚异常。“快,带森村正先生上楼。安排最好的房间,对,就去面向大海的那一间。”吉川被一名艺伎带到楼上。从窗口望出去,整个珍珠港果然一览无遗,威武的战列舰、航空母舰、重巡洋舰以及其他战舰进进出出的情况尽收眼底。兴奋的吉川马上决定在这里住下来。——因公泡妞还算上班出勤,这活儿真不赖。军令部给吉川的经费是每月100美元,他自己每月还有150美元的工资。这在当时绝对是一笔巨款,足够吉川大手大脚地挥霍了。

每天除了与艺伎厮混,吉川更多的是独自倚在窗口仔细观察,记录港内美军舰船的类型、数量和活动规律,当然记录时用的是只有他才能看懂的符号。时间长了,他渐渐掌握了美国太平洋舰队的活动规律。这些情报都是他通过第一手观察得来的,完全可靠。每隔一段时间,吉川就会把情报汇总报给喜多,再由喜多用密码发回东京。这些情报也成为山本拟订袭击珍珠港计划的基础。

吉川不失时机地扮演着“浪荡公子”的角色,和几个艺伎都保持着密切关系,而且丝毫不吝惜钞票。他有一个为自己辩护的理论:“任何一个倾心于追逐维纳斯的人,在别人眼中都会少一份间谍的嫌疑。”

事实也印证了他的想法,这些放荡行径还真掩护了他。吉川的往来电话当然会受到美国特工的窃听。一次,一个艺伎打电话到领事馆找吉川,从电话音量的微弱波动,敏感的吉川立即意识到有人在窃听。狡猾的吉川将计就计,故意抓住电话和艺伎没完没了地长谈,淫声浪语不绝于耳,美国情报人员也算免费收听黄色音频直播了。最后,那位老兄气愤地拔下窃听插头骂道:“下流坯!”从吉川到檀香山的第一天起,美国联邦特工人员就开始了对他的跟踪。很快吉川就发现,他已被一辆装有天线的黑色小汽车“尾随”上了。联邦调查局当然也不是吃素的,他们要求美国在东京的情报机构配合调查。驻东京的美军情报人员调查了森村正进入外务省的经历,最后的结论是:吉川是东京大学法律系的学生,确实是通过正常外务省招聘程序才进入外务省的。——日本海军情报部门事先的精心策划成了美国人解除对吉川戒备的保护伞。加上美军情报人员清楚吉川缺一根手指,就错误地认为,日本情报机关不可能选择如此有明显体貌特征的人来当间谍。他们判断吉川不过是个风流浪荡的小人物而已,从此放松了对他的警惕。作为一个精明的生意人,春潮楼老板藤原波子依稀看出吉川并不是一个简单的花花公子,因为她的姑娘们经常跟她谈起吉川的一些怪癖。比如,吉川喜欢用聊天或者打赌的方式和久居于此的人聊天,在乘坐出租车时经常会在去一个地点的途中多次换车,在观光时对那些美丽的风景不感兴趣,反倒特别注意观察地形地貌等看似无聊的东西。一个叫小泽的艺伎告诉藤原,有一次,她陪吉川在瓦胡岛一个很无聊的地方逗留了很久,直到她多次催促,吉川才恋恋不舍地答应一起回酒店,走的时候还一步三回头。藤原还发现,吉川经常穿着渔民和农民的衣服一大早偷偷地溜出饭店。从这些细节,藤原判断,吉川肯定担负有特殊的使命,因为瓦胡岛上除了军事基地,没有什么可以特别留恋的东西。藤原并不想深究此事,她只是一个生意人,只在乎吉川是有钱人,而且从来不会欠账。

初夏的夏威夷已非常炎热,人们纷纷来到海滨纳凉。吉川像常人一样穿上了印有英文“欢迎”字样的鲜艳衬衣,挎着情意绵绵的艺伎,像普通游客一样坐上檀香山空中观光飞机,在瓦胡岛上空来回兜风。在这些场合,艺伎成了吉川最好的保护伞。在一般人看来,他们不过是一对普通的情侣。飞机在天空中一圈圈盘旋,珍珠港基地和瓦胡岛上的几大陆上机场尽收眼底。吉川的眼睛搜索着每一个细小的角落,默记着那些需要的数据,如机场跑道的走向和长度、停机数量的多少等。这些都深深印在他脑子里。在他的旅行中,通常都携带一名艺伎或一名领事馆内的服务员,因为独行很容易受到岗哨的各种盘问。

吉川的主要目标在瓦胡岛。除了坐上汽车每周两次在瓦胡岛上来回转圈,他还每天躲在春潮楼上观察珍珠港港区。有一次,他带上饭盒混在劳工队伍里,在港区逛了一天,没有一个人来盘问他。还有一次,他坐出租汽车到了离珍珠港不远的希卡姆机场,这个大型机场是陆军航空兵的轰炸机基地。在机场门口,他对哨兵说要见一名美军军官朋友,哨兵手一挥便让他进去了。当他的汽车缓缓地在这个基地上转圈时,吉川默记着飞机的数目和两条主要跑道的长度。用同样的办法,他还观看了惠勒机场上空的飞行表演,这是位于瓦胡岛中心的战斗机基地。与其他观众一起,他坐在草坪上观看了P-40战斗机驾驶员的特技表演。他没有做笔记,当然也不能拍照,但他记住了飞机、机库、兵营和士兵的大致数目。吉川从来不照相,因为那是极不安全的,一切全凭他的“肉眼照相机”。

5月12日,吉川向日本国内发出了第一份电报,报告了珍珠港内美军舰艇的具体情况。东京的指示很快来到:“为了保密,有关停泊于珍珠港的舰艇报告,在五、六、七月中如无特别变化,每十天报告一次即可。”吉川由此判断,战争近期还打不起来。

气象条件对于作战具有重大影响,气象问题导致作战失败的案例在历史上比比皆是。当时,不论是日本还是美国,为了保守军事秘密,都不公开在报纸上刊载当天的天气预报和气象图。吉川为此曾到夏威夷大学、图书馆等地方查阅资料,试图找到有关夏威夷地区的气象资料,但没有取得什么令人满意的结果。他只是获得了一些有关农业,特别是甘蔗园的灌溉所需降雨量的资料,可惜吉川没有在这里垦荒的打算。

9月,在参加一次同乡会时,有人无意中提起,檀香山有一个日本业余天文学家,对流星进行过长期的研究。吉川马上侧面打听了地址,匆匆赶去。这个业余天文爱好者已经进行了30多年的研究,吉川假装对天文感兴趣地和老人聊天,

请教天文和气候方面的问题。老人告诉吉川,“夏威夷30多年没有经历过一次暴风雨,而且瓦胡岛东西走向的山脉北面总是阴天,而南面总是晴天”。得此消息,吉川是如获至宝,这意味着飞机可以从阴天的北面突然杀出,在瓦胡岛上空不受季节限制地自由飞行,发动攻击也可以不受季节的限制。这可真是个好消息!日军悍然入侵法属印度支那南部之后,美日关系急剧恶化,太平洋上彤云密布,战事一触即发。从10月下旬起,东京的电令像雪片般发到檀香山。电报内容几乎全是询问舰艇所在地和锚泊地的,询问的反复简直到了不厌其烦的地步。东京的要求一开始是10天报送一次,后来变成一周一次,最近已经变成了3天一次。吉川知道,一旦变成一天一次,离自己回日本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10月12日,美国国务卿赫尔与野村经过几个星期的谈判,终于同意3艘日本邮船从日本到美国再航行一次,条件是船上不能装载货物。

10月15日,3艘邮船中的第一艘“龙田丸”从横滨港起航。船长木村阪男是一位预备役海军军官,手下几乎全是新船员。只有那个表面看上去木讷的事务长似乎有点英华内敛——他现在的名字叫前田国昭,但真实身份是军令部情报部美国课的中岛凑海军少佐。

轮船起航前,山口文次郎交给中岛一个密封的信封,要他仔细保管,到檀香山后寻机交给喜多。这封信要求喜多全力以赴搜集有关驻珍珠港美国太平洋舰队的情报,特别指示喜多要提供一份详细的地图,准确标明瓦胡岛上每一军事设施的规模、位置和兵力配备,并说明情报将由随后到达檀香山的情报人员取走。10月23日,“龙田丸”在蒙蒙晨雾中缓缓靠上了檀香山码头,它此行的公开任务是撤走部分在夏威夷的日本侨民。只有极少数人心里清楚,这很可能是“龙田丸”战前最后一次珍珠港之行了。船刚靠岸,一艘小型的白色汽艇就跟了上来,一群美国水兵立即登船检查,

并在船桥上、机舱边布满了岗哨。船上许多人都不允许下船。喜多获准上船,与自称是“龙田丸”的事务长接上了头。在船上一个卫生间里,中岛“事务长”取出一个折叠的小纸片塞给喜多,悄声说道:“我是军令部的中岛少佐,请把这个转交吉川君。我就不离船了,否则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回到领事馆的喜多迅速把吉川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你认识中岛少佐吗?”吉川点点头:“以前是我们的课长,我们都是美国课的。”“他来了,在船上下不来,让我把这个转交给你。”

吉川接过小纸片,迅速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并反锁了门。这是军令部给他的一封密信,小小的纸条上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字,是给吉川提出的关于珍珠港基地和太平洋舰队的97个问题。根据过去7个月费尽心机搜集到的情报资料,吉川开了一个通宵的夜车,对所提问题逐一做了回答。例如:问:港内停泊舰船的总数,不同类型舰艇的艘数和舰名?答:对此,吉川每天都有记录,只要翻翻记录本就能准确回答。问:战列舰、航空母舰和巡洋舰的停泊位置?答:见随后提供的地图。地图上不但标有军舰的位置,还标明了所有的机场及备用机场,甚至连高尔夫球场都有明确的标示。吉川认为一旦敌机场被摧毁,美国人可能会利用高尔夫球场作为紧急着陆点。还别说,最后还真有一架被逼急了的B-17轰炸机选择高尔夫球场降落。

问:是否有大型飞机在拂晓和黄昏时巡逻?如有,出动几架?答:拂晓和黄昏均为10架左右。大部分是朝向正西和西北方向,往正北方向派出的巡逻机很少。问:珍珠港上空有没有阻塞气球?

答:美国人认为这里很安全,所以用不上那玩意儿。问:夏威夷的天气如何?

答:30年来夏威夷一向无暴风雨。瓦胡岛北侧经常为阴天,可从北侧进入进行轰炸。——这些多亏了之前那位业余天文学家。

问:停泊舰艇最多的是星期几?这是军令部最关心的问题。万一大批日本飞机临空时港内空空如也,岂不误了大事?答案显而易见,星期天。上帝允许人们在工作6天之后可以小憩一天,对于谁都如此,更何况是最爱享受的美国人?

只有一个问题吉川没有把握:港湾入口处有无防潜网?防潜网深在水下,吉川以前即使留意也看不到。为了更好地完成任务,他决定尽快亲自去侦察一番。第二天下午,吉川穿上炫目的夏威夷衫,驾车直奔珍珠港方向。在距离目的地不远处,他把车开进一片茂密的丛林,然后戴上巴拿马凉帽,取出一根钓鱼竿向港湾入口处走去。他心里盘算着,万一被哨兵抓住,就说是误入禁区的垂钓者。在临海边的一块礁石后面,吉川探出了一根钓竿。他的眼睛不盯着海面,而是转头向后张望。后面小山坡上有一个岗亭,荷枪实弹的美国哨兵正来回踱步。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吉川不能再等了,他脱下衣服潜入海里奋力游向入口处。他曾经是“海兵”的游泳冠军,这一特殊技能此时果然派上了用场,他也只有靠这个办法来探明入口处有无防潜网了。吉川无声无息地拨动着双腿,游了大约40米,进入了航道。他用双脚在水下触摸,什么也没有。他一个猛子扎下去,由于过于激动,入水才几米便憋不住气了。他一连又扎了5个猛子,还是没有发现防潜网。后来吉川回忆说,在他的谍报生涯中,这几分钟是最紧张的时刻。吉川游回岸边,这时山头的哨兵发现了这个不速之客,几声吆喝后枪响了。吉川只好趁哨兵未赶到之际,拿起衣裤钻入密林,之后迅速驾车逃离。

对于有无防潜网的问题,吉川只好如此答复:很可能没有,具体不详。

10月22日,又一艘日本客轮“太阳丸”从横滨起航,目的地依然是檀香山。船上自然不会都是普通的乘客,其中有几个肩负特殊使命的牛人。第一位是老资格的潜艇专家前岛俊秀海军中佐,他背着药箱,化装成船上的医生。为了做到万无一失,前岛在临行前还特意学习了一些简单的医疗常识。他的助手就是没有最黑、只有更黑的特种潜艇军官松尾敬宇海军中尉,松尾的身份是实习驾驶员。不用说,这两人主要是考察如何使用一般潜艇和特种潜艇对美国的舰船实施包围和攻击。

松尾是主张使用“特种潜艇”进攻的发起人之一,这次到夏威夷现场考察回国已晚,未被选入敢死队员之列。松尾为此是顿足捶胸,寻死觅活。不过也不要紧,1942年5月,他终于在对澳大利亚悉尼港的潜艇强攻中得偿所愿,一命归西。

第三位牛人名气更大,他的名字叫铃木英,军阶只是小小的海军少佐,军令部研究美国空中力量特别是航母战斗力的专家。铃木英是典型的官二代和官三代,其外公是在日俄战争中“英勇异常”的第八师团师团长立见尚文,其父陆军大将铃木孝雄担任过8年臭名昭著的靖国神社社长,其老丈人是在“二二六事件”中大难不死的前首相、海军大将冈田启介。比起这些人来说,他的伯父更加牛×,那就是有着“不死鬼贯”之称的日本首相铃木贯太郎。战后,铃木英曾出任日本自卫舰队的司令官。铃木此时在船上的身份是事务长助理。“太阳丸”并没有走以往的预定航线,而是选择了气候恶劣、风高浪急的北太平洋。船上乘客谁也不知道这条路线就是一个月后南云机动部队将要行走的路线。前岛等人一路上密切注视北太平洋航线上所有船只的动向,记录所经海域的气象变化。结果出人意料,在整个航行过程中,没有发现任何船只,而且一路都是好天气,还有足够的云和雾气提供隐蔽。直到行驶至瓦胡岛以北360公里的海域时——这是计划中南云舰队的攻击出发点,一架美国巡逻机才懒洋洋地从云雾里钻了出来,3个人的心情骤然晴转多云。

11月1日上午8时30分,“太阳丸”抵达夏威夷,这一天恰好是星期六。这一时间自然也是精心策划好的,正好可以在第二天的星期天观察港内的整体情况,未来的攻击时间也是选在星期天。

“太阳丸”要在这里停泊5天。前岛和铃木在舱室内手持望远镜仔细观察外边的情况。为了不引起美国特工人员的注意,他们一直都待在船上。一切记忆尽可能依靠脑力,以免在美国可能进行的突击检查时出现意外,非到万不得已时,绝不拍照。

在船只停泊港口的几天里,日本领事馆每天都会派人上船送报纸,报纸内自然夹着写有情报的小纸条,喜多要求吉川尽可能将纸条写得小一点。每次送报纸时都要经过美国宪兵检查,但这些蹩脚的宪兵警惕性很低。日本人采取了瞒天过海的办法,每次不等美国人检查就主动上前把报纸翻开,这些宪兵马上就会点头放行。有时候铃木还会爬上驾驶台,用望远镜去核对刚刚拿到的情报。铃木的任务是确定袭击目标的准确位置,以及拉海纳地区是否仍是美国的海军基地。如果拉海纳基地还停泊有美军的舰船,就不得不从进攻珍珠港的机群中抽出大批飞机去对付它们。铃木花了不少时间观察并拍摄了珍珠港进口处和邻近希卡姆机场的照片。

11月5日,“太阳丸”在经过海关的严格检查后顺利离港。由于大部分侨民和领事馆工作人员已经撤离,船上只撤走了447名侨民。美国方面严格控制送行人员的数量,所以以往熙熙攘攘的码头显得冷清了许多。随着“太阳丸”的离开,夏威夷与日本之间的联系被彻底切断。从“太阳丸”入港的那一天开始,美国就秘密派出了一艘警卫舰进行监控,可惜他们对于眼皮底下发生的事情毫无察觉。

最高兴的当然是满载而归的前岛俊秀等人。他们知道,离开的此时此刻,这里依然是美丽的天堂,等他们再回来的时候,这里将变成尸横遍野的人间地狱。11月末,东京考虑到领事馆人员会在开战之后遭到逮捕监禁。为了保持情报来源,军令部打算秘密在夏威夷地区留下一个潜伏间谍,他们想到了那个蹩脚的德国人库恩。吉川冒着生命危险给库恩送去了16000美元。事实上,日军袭击珍珠港之后,库恩很快因为在银行存款过多被美国联邦调查局发现,逮捕并判处20年监禁,后被驱逐出境,去了阿根廷。

12月2日,喜多告诉吉川,东京来电,“从即日起每天报告珍珠港的情报,尤其是美舰队的集结情况”。吉川从这种急迫的要求中判断出,战争已近在眼前,联合舰队的攻击目标无疑就是停泊在珍珠港内的太平洋舰队。开战之初就敢一下子前出到美军的腹地,目标就是美军最强大的太平洋舰队,吉川心中暗暗为山本的胆略和气魄所折服。于是,他比以往更加频繁地开车兜风、垂钓、泡妞。

12月6日是星期六,当天下午,美军出海训练的舰船都像往常一样准时回到了港内。看看美国大兵脸上那兴奋的表情,吉川就知道,今晚对于他们来说又将是一个狂欢之夜。

吉川在春潮楼的窗帘后仔细观察了一阵,只见太平洋舰队大大小小的舰艇静静地停泊在海面上。他忽然发现了一个大问题,太平洋舰队的两艘航空母舰和约10艘重巡洋舰都没在港内。太平洋舰队本来有3艘航母,他知道其中一艘航母可能回美国本土了,已经很久没有露过面——此时的“萨拉托加”号航母刚刚结束在西海岸布雷默顿干船坞中的休整。吉川明白,如果联合舰队真的袭击这里,这无疑将是最大的遗憾。

吉川在心中草拟了需要发出的电文稿,随后开始收拾东西,检查房间,这是他每一次离开春潮楼前必须要干的事。确信没有任何遗漏之后,他驱车直奔领事馆,他还不知道这是最后一次离开春潮楼。

匆匆返回领事馆的吉川立刻向东京发回第二百六十四号特急电报。一、2艘航空母舰、10艘重巡洋舰全部出港。

二、12月6日傍晚停泊在珍珠港的舰艇如下:战列舰9艘(包括练习舰“犹他”号),轻巡洋舰7艘,驱逐舰17艘,其他船只许多。三、舰队航空队没有进行航空侦察的征兆。

这是吉川到夏威夷8个多月里发出的最后一封电报,这封关键的电报在开战前6个小时到达东京。从3月27日到檀香山以来,吉川起草的第一份电报编号是驻檀香山总领事第七十八号,最后一份电报编号是第二百六十四号。吉川在其任职255天内,共起草拍发的电报达177份之多。其中当然也包括一些有关领事馆本身业务的电报,但80%以上的电报属于军事情报。这是吉川“呕心沥血”

的结晶,所换来的是,那支威风凛凛的庞大舰队在第二天早晨8时便遭到了日本鱼雷和炸弹的轮番“洗礼”。

就在吉川发出电报的同一时间,南云机动部队距离珍珠港只剩下650公里,

离攻击珍珠港的时间只剩下不到12个小时。处理完这些事务,吉川有点兴奋,喝了几杯威士忌后,他准备冲个澡美美地睡一觉,消除一下几天来的疲乏。隔着宽广的庭院,吉川遥望了一眼喜多的房间,发现他的窗户还微微透出灯光。

熟睡中的吉川被日裔女侍芳江小姐唤醒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7时半。他正准备往咖啡里放糖时,外边传来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墙上几幅画也被震落到地上。他抬头看了一下闹钟,是当地时间12月7日早上7时55分。

吉川疾步来到院内,领事馆的成员也都跑到了草坪上,外面剧烈的爆炸声此起彼伏,声音是从西北方向的珍珠港传来的,此时那里已是浓烟滚滚,一片火海了。在众人一片惊愕声中,一架飞机掠过领事馆的上空,吉川清楚地看到了飞机双翼上涂有鲜红的“旭日”标志。

日本飞机!战争打响了!他自言自语道。太理想了,那么多的军舰都在港内。

“打起来了,终于打起来了!”喜极而泣的吉川一把拉住喜多的手,激动得不知该说些什么,两人翘首凝望着珍珠港上空的浓烟,含着泪拍手相庆。他在檀香山半年多的努力终于有了结果,吉川为此感到非常自豪。吉川忽然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他匆匆回到房间抱着一包资料来到卫生间。这是他大半年来积累的资料,战争一爆发,它们就完成了自己的使命,现在必须立即销毁,否则这将成为他从事间谍活动的物证。他点起了一把火,袅袅青烟从窗户弥漫到院内。就在吉川焚烧资料时,美国宪兵队已经将领事馆四面包围了起来。

看到有青烟冒出,美国宪兵迅速冲进院内将房门撞开。6名武装人员冲了进来,开始往密码本上扑火,但肯定是来不及了。

领事馆其他人员已被集中扣押在一个大办公室里,可谁也没有注意吉川。他躲在院子一角,静静地等到外边的轰炸声逐渐变稀,最后完全平静下来。回办公室时,他发现门已锁上,便向一名联邦调查局人员走去,要求他把自己也关进去。

“你是谁?”“森村正,书记官。”然后他如愿被关了进去。

日美正式开战,双方驻外人员都作为人质被对方扣押,吉川自然也在其中。尽管美国以排查危险分子为由在夏威夷地区逮捕了2000多名日裔,但真正的罪魁祸首吉川的身份没有被发现。当他登上客轮驶离瓦胡岛时,珍珠港的水面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一切都曾是那么熟悉。他轻轻地挥手,告别一切美好的回忆,包括春潮楼的那些艺伎,这些都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中。

“再见了,珍珠港!”后来,他们被关押在亚利桑那州的一个营地里。吉川认为美国是一个文明的国度,因为审查期间他没有遭到拷打,还有人给他烟抽,这在日本是不可想象的。一旦遭到拷问,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忍受到什么程度。被关押期间,知道吉川爱喝酒的美国看守人员竟然一周给他两瓶酒喝。后来,他作为外交官被遣返回日本,回国后的吉川还收到了一个箱子,他在夏威夷那些无关紧要的东西美国人都给他寄回来了。包括带短波收音机的电唱机、被褥等物品,以及那些曾用来乔装的在日本根本无法穿的花哨衣服。箱子上面用英文写着“寄往东京,森村正收”。

回国后的吉川被称为“夏威夷作战的无名英雄”,受到日军大本营的重奖,甚至连遥远的盟友德国都给吉川颁发了勋章。此后他一直在军令部,负责对美情报的第五课从事资料整理,偶尔也干些审讯俘虏的工作。在一次对一个美国潜艇俘虏的审讯中,吉川知道美国有一种可怕的玩意儿,叫雷达。由于在美国曾受优待,吉川没有虐俘行为。但是他的同事可没有那么文明,在他身边虐俘现象经常发生。

日本战败后,第五课全体成员因为从事的是对美情报工作,被作为战犯集体抓捕,很多人因为虐俘行为被判处徒刑。吉川在之前的1944年已经退役,抓捕名单中尽管也出现了他的名字,但他再次发挥了高级间谍的本色,立即隐姓埋名,削发为僧,到伊豆一座古庙躲了起来,法号碧舟。吉川一直躲藏到1951年9月4日《旧金山和约》签署,才重新露面。

吉川后半生一直从事石油贸易。闲暇之余,写了《潜伏珍珠港》一书,据说在日本十分畅销。

<h1 class="pgc-h-center-line">秘密集结单冠湾</h1>

1941年11月11日,山本五十六率宇垣缠、黑岛龟人等主要幕僚,乘火车离开东京前往位于山口县的岩国航空大队。在那里,他们登上了前来迎接的“长门”号战列舰。此前,已经有不少海军舰船陆陆续续来到这里。小小的岩国航空大队刹那间将星云集,阴云密布。

11月13日上午9时,联合舰队在岩国航空大队举行了开战之前最后一次作战会议。会议结束之后,有一张合影照片幸运地保留下来。虽然不太清晰,还是依稀能够看出那些重要人物的面孔。照片的排次如下。

第一排都是司令长官:联合舰队山本五十六居中,左右一字排开第一舰队高须四郎、第二舰队近藤信竹、第三舰队高桥伊望、第四舰队井上成美、第五舰队细萱戊子郎、第六舰队清水光美、第一航空舰队南云忠一、第十一航空舰队塚原二四三。

第二排全是参谋长:联合舰队宇垣缠、第一舰队小林谦五、第二舰队白石万隆、第三舰队中村俊久、第四舰队矢野加志三、第五舰队中泽佑、第六舰队三户寿、第一航空舰队草鹿龙之介、第十一航空舰队大西泷治郎。

第三排的人大部分面生,是以联合舰队首席参谋黑岛龟人为首的各舰队首席参谋,分别对应为石塚千俊、柳泽藏之助、矢牧章、川井岩、宫崎俊、松村翠、大石保、高桥千隼。除了松村翠和大石保为中佐之外,其余都是大佐。

从名单能看出,除了小泽治三郎的南遣舰队(并不隶属于联合舰队)外,准备参加南方作战以及袭击珍珠港的各舰队司令长官、参谋长、首席参谋均到场了。

由于是战前最后的动员会,会议气氛略显紧张和悲壮。就当前形势来看,日本与美、英、荷开战已不可避免。这一天的会议结束之后,在场所有人都将奔赴各自战场,其中一些人可能不会再回来。

山本首先发言,他以最高指挥官的身份做了训话,表明了自己亲临战场的决心。“诸君,未来的希望就寄托在各位身上了。此行不论成功与否,大日本帝国和天皇陛下都会将诸位铭记在心。我热切地盼望各位奋勇作战,杀敌立功,奏凯而归!但愿全军将士与本人同生共死!”

之后山本突然宣布了一道匪夷所思的命令:“如果目前正在华盛顿进行的日美会谈达成协议,那么在开战之日前一天凌晨1时以前,将命令撤回已经出动的部队。所有部队接到命令后,必须立即掉头无条件返回。”

立即有人提出了异议。第一个发言的竟然是原本战意不足的机动部队指挥官南云忠一:“已经出发的舰队还要返航吗?这个要求不尽合理,将使我们陷入被动挨打的不利局面,也势必影响广大官兵的士气。”

马上有人开始附和:“司令长官,事实上这是一种不切实际的要求,射出去的箭难道还能收回来吗?”

接下来的话就显得有点粗鲁:“这简直是让活人把撒出去的尿再憋回来!”山本马上一挥手,厉声呵斥:“养兵千日,目的不是为了战争,而是要保卫国家的安全和维护和平。如果在座哪位认为无法执行上述命令,请于此时此刻立即递交辞呈。”

担任联合舰队司令长官两年多以来,还从没有人看到过山本发如此大的火。与会者面面相觑,噤若寒蝉。当然更不会有人真去写辞职书。

看到众人的情绪逐渐平息,山本随即放缓了语气对大家说:“很好!诸位都是大日本帝国海军的精英,都知道誓死服从、效忠天皇陛下的命令。请各舰队按照原定计划做好战斗准备。另外我特别要求,准备参加袭击珍珠港作战的所有舰艇,必须卸下与作战无关的任何东西。由于集结地和所经路线的气候寒冷,各飞机副翼、方向舵、升降舵上都必须涂上防冻油脂。”

从11月16日开始,所有参加偷袭珍珠港作战的舰只以“木户部队”为代号开始严格实施无线电静默,以不规则的时间间隔,取不同航线分批驶向北方的集结地。

11月17日早晨7时,“长门”号在没有护航的情况下缓缓驶出了岩国口,

于13时40分驶抵佐伯湾。15时,山本登上了南云机动部队的旗舰“赤城”号,向即将出征的将士做最后的激励和告别。山本向列队站在“赤城”号甲板上的约100位各级指挥官做出了最后的训话:

“如果不得已开战,那么这次行动就是要在开战之初进攻远在珍珠港方面的美太平洋舰队主力,作战的成败将决定帝国的命运。”

尽管依然那样精悍,山本也显示出悲壮的神色。他在对美开战问题上持反对意见,又是袭击珍珠港的积极倡议者。正因为他充分了解美国的强大实力,才主张必须首先攻击太平洋舰队。在世纪之初那场与俄国人的大海战中,初出茅庐的少尉候补生山本身负重伤。如今作为日本海军的最高指挥官,他将率领联合舰队在辽阔的太平洋上同美国一决雌雄。山本心里明白,即使袭击珍珠港能够取得成功,也只是暂时在太平洋战局中争得主动,把战争时间拖得更长,最终日本仍无法逃脱失败的命运。眼前的这些忠勇之士连同他自己,都将在这场战争中失去生命。

“这次作战要在排除一切困难和出敌不意的情况下进行,作战计划正是基于这种思想制订出来的。但是要知道,美国太平洋舰队司令官金梅尔将军是一个具有远见卓识的杰出人士,他非常小心谨慎。因此可以猜想得出,对于将要发生的一切事态,他可能早已采取了周密的戒备措施,各位将士务必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要想到这次作战将是一场硬仗,切勿掉以轻心。帝国的生死存亡全拜托诸位了!”

有着“黄金假面”之称的宇垣缠尽管在很多时间里都无所事事,却有一个写日记的好习惯,他的日记《战藻录》成为战后研究太平洋战争的重要文献。当天晚上,宇垣在日记中如此写道:“山本司令长官的讲话甚为殷切,真是主将之言,感人肺腑。虽然将士们的脸上流露出某种吃惊的神色,但看来一般都很沉着,大家都已下定决心尽忠报国。尽管不能不预想到此举将会有若干牺牲,但愿神明保佑将能达到其目的。”

出征将士一个个血脉偾张,牙齿咬得咯咯直响。他们紧握双拳,激动的心情导致额头青筋突突跳动,肌肉的痉挛使得面部表情极端可怖。山本突然走到飞行队长行列跟前,默默地同渊田握手。两个人都一言不发:山本凝望着渊田,眼神中流露出无限的期望和绝对的信赖,渊田则以必胜和誓死相报的目光回答了山本。

与此同时,在吴军港水交社的一个房间里,特种潜艇攻击队的官兵正聚精会神地举行出击前的最后一次碰头会。山本派参谋有马少佐出席了会议。有马再次向特别攻击队指挥官佐佐木半九大佐传达了山本的指示:“特种潜艇不必强行进入珍珠港内。必须在营救官兵方面能够采取有效措施,确保官兵能够顺利返回的情况下才能实施攻击。”特种潜艇的参战官兵流着热泪纷纷写下决心书,委托有马转呈山本。

海军大尉岩佐直治:“尽忠报国。”海军中尉横山正治:“断然行之,虽鬼神亦避之。”海军中尉古野繁实:“沉着、勇敢、果断。”海军少尉广尾彰:“七生报国。”海军少尉酒卷和男:“细心大胆。”

为了尽可能隐蔽行踪,参加南云机动部队的众多舰艇,都是以不同日期分批从自己的锚地向着集结地单冠湾进发的。在参战舰只一艘艘拔锚起航的时候,联合舰队的其他舰只则实施无线电佯动进行掩护。集结行动极为隐秘,各舰只有舰长一人才知道此行的目的地。

11月18日夜,南云的旗舰“赤城”号开始出发前往集结地。航母上实行了严格的灯火管制。夜幕下,“赤城”号悄悄地由丰后水道南下。在福岛县盐屋崎附近,“赤城”号全部舰载机从母舰起飞,进行了最后一次实战训练。11月21日,“赤城”号在驱逐舰的引导下缓缓驶入了单冠湾。

第二航空战队“苍龙”号和“飞龙”号航母于11月18日12时,第八战队重巡洋舰“利根”号和“筑摩”号于14时,分别驶离佐伯湾。19日上午9时15分,行进到伊势湾海面上的“苍龙”号、“飞龙”号、“利根”号、“筑摩”号所有舰上人员列队在飞行甲板上,向着伊势神宫遥遥祭拜,祈祷日本武运长久。当天傍晚驶过东京湾海面时,秋雨淅淅沥沥,大家冒雨向皇宫遥拜。此行可能一去不返,众人只能以这种方式向裕仁做最后的告别。

11月18日傍晚,从馆山湾出发的快速战列舰“比叡”号和17日从佐世保港出发的快速战列舰“雾岛”号,也在东京湾外会合后一起向着单冠湾驶去。第五航空战队航母“翔鹤”号和“瑞鹤”号也于19日凌晨零时从别府起航。

8艘主力舰中,独缺第一航空战队的航母“加贺”号。它另有特殊任务需要执行,那就是去运载舰队翘首以盼的改装浅水鱼雷。三菱兵器制作所加班加点连夜制作,到11月10日,仅仅完成了28条鱼雷的改造。载有12架没有装弹鱼雷机的“加贺”号,也只能先从佐伯港赶到佐世保,停在工厂门口等待正在改造的鱼雷上船。到了11月18日,剩下那12条鱼雷的改造还是没有完成。眼看赶不上集结的时间了,实在没办法的“加贺”号只能把待改造的鱼雷、配件、工人和技术人员一起拉上,在海上边走边改。总算在出发前一天,也就是11月25

日,如愿拿到最后改造好的12条浅水鱼雷。

随着最后一艘大型战舰“加贺”号的到来,南云率领的以6艘航空母舰为基干力量的约30艘水面舰船,已在北方荒凉的单冠湾集结完毕。

40条鱼雷算是有了着落,没想到炸弹又出了问题。水平轰炸机队使用的800

公斤穿甲弹是用战列舰406毫米炮弹临时改造的。炸弹倒是赶制出来了,但机动部队快要集中的时候才发现,水平轰炸机原来的投弹装置根本装不上这种炸弹。还是老办法,让工人上舰,在机动部队驶往单冠湾的途中完成了投弹装置的改造。

所有参战舰艇上的私人物品以及不必要的设备全被留下,换上来的是一桶桶的燃油。通常当某个舰队离开日本时,舰上装的一般是适合炎热气候所穿的衣服,以及适合在南方气候条件下食用的特制食品。这次意外,除了那些物品,官兵还带上在寒冷气候下生存所需的特殊物品,如棉衣、防冻油、特种炮衣和其他防冷设备等。除了极少数人,大部分人不知道带这些玩意儿究竟要干什么。一些自以为聪明的水兵猜测,此行有可能到北方去进攻俄国人。但马上有人提出疑问,那也不用连夏季的服装和设备都带上啊?

就在南云机动部队陆续向着单冠湾集结的时候,11月21日下午4时,福留繁亲自登上停泊在广岛湾柱岛的“长门”号,向山本面交了于当日下达的《大海令》。《大海令》第五号兹奉敕命令联合舰队山本五十六司令长官:

一、联合舰队司令长官应命令必要部队,为进行作战及时向待命的海面进发。

二、联合舰队司令长官于进行作战准备过程中,若遇到美国、英国或荷兰军队之挑衅,需行使武力进行自卫。

三、有关具体事项,听候军令部总长指示。

军令部总长永野修身昭和十六年十一月二十一日山本根据上述指示以及同时下达的《大海令》第六号,于11月22日凌晨零时用电报下达了《联合舰队作战电令第五号》。根据这一电报命令,南云机动部队按预定计划于11月26日从单冠湾出击,向夏威夷远征。电报仍附有那个特殊条件:“根据形势变化,或者日美谈判获得成功,作战部队须根据命令立即集中返回驻地。”

千岛群岛中的国后岛横卧在南北狭长的日本列岛北端,同北海道东面的根室仅仅相隔一条海峡。由于一年中大部分时间都是烟雾蒙蒙,因此俄国人将这一片岛屿称为“烟雾列岛”,日本人则称为“千岛群岛”,以示其由无数小岛组成。其北侧国后水道对面的择捉岛是千岛群岛中最大的岛屿。该岛形状狭长,从东北向西南延伸。岛上只有一个小小的村庄、一个不大的水泥码头、一个邮局和一个无线电台。单冠湾位于择捉岛中部南岸,那里港湾水深,夏季浪涛汹涌,冬季却风平浪静。海湾内有两个渔港,位于外部的叫年萌港,靠里面的叫天宁港。

平时只有在渔汛季节,渔船才会到这里集中和分散,因此外人几乎不知道这两个渔港的名字。它们只不过是日本北方普通的荒凉港口。正由于此,这里就成了南云机动部队最理想的集结地。

荒凉的择捉岛尚不能自给自足,它需要靠班船从根室运来粮食。现在这里既然成了南云机动部队的集结地,那些班船肯定是不能来了。为了保障在此期间岛民的正常生活,海军专门派来了补给船,给岛民运来粮食和其他生活必需品。为安全起见,那艘来自大凑警备府的“国后”号海防艇已提前来到单冠湾,关闭了镇上的无线电台和邮局,扣压了岛上所有外发的书信和电报,同时那些在单冠湾捕鱼的渔民也不许出海打鱼或者离开。——真不错,不用干活就有人管吃管喝了。

根据命令,机动部队从这里出发后,所有被扣留的渔船以及补给船还有“国后”号海防艇将继续留在此处,执行和此前一样的任务。这些措施要一直持续到12月8日正式开战后才解除。

千岛群岛的冬天来得很早,11月间就开始飘起漫漫飞雪。在漫长的冬季,整个岛上都覆盖着皑皑冰雪,静谧中透出一种祥和。已经习惯了平静生活的岛民,在这年冬天忽然发现了一件不同寻常的大事,一支庞大的舰队浩浩荡荡地开进了荒凉的单冠湾:一艘、两艘、三艘,数量还在不断增多。岛民织田浩二的小儿子一溜烟似的跑上了山坡,一五一十地数了一遍——大小舰艇有30艘之多,其中竟然还有之前只听说而未曾见过的巨无霸战列舰和航空母舰。

“出什么事啦?”“一定是要演习啦。”

“胡扯,我们家在这儿生活了几代人,从来没有见过什么海军来这里演习,肯定是要打仗了。”

岛民议论纷纷之际,11月23日13时30分,第二潜艇部队担任警戒的三艘潜艇驶入港内,至此,机动部队所有参战舰艇全部集结完毕。这是自对马海战之后日本海军最大的一次集结。

机动部队的组成和指挥官——总指挥:南云忠一。参谋长:草鹿龙之介。海上空袭部队:司令官南云忠一。

第一航空战队:航母“赤城”号、“加贺”号,司令官南云忠一。第二航空战队:航母“苍龙”号、“飞龙”号,司令官山口多闻。第五航空战队:航母“翔鹤”号、“瑞鹤”号,司令官原忠一。海上支援部队——

指挥官:三川军一。第三战队:高速战列舰“比叡”号、“雾岛”号,司令官三川军一。第五战队:重巡洋舰“利根”号、“筑摩”号,司令官阿部弘毅。海上警戒部队——

指挥官:大森仙太郎少将。轻巡洋舰“阿武隈”号,驱逐舰“谷风”号、“浦风”号、“滨风”号、“矶风”

号、“不知火”号、“霞”号、“霰”号、“阳炎”号、“秋云”号。先遣巡逻队——

指挥官:今泉喜次郎大佐。

潜艇“伊-19”“伊-21”“伊-23”。

海上补给部队——指挥官:大藤正知大佐、新美和贵大佐。

加油舰“极东丸”“健洋丸”“国洋丸”“神国丸”“极洋丸”“东邦丸”“东荣丸”“日本丸”。

参与珍珠港作战但没有来到单冠湾集结的还有4支部队,出发地是位于加罗林群岛的特鲁克基地。

先遣编队——指挥官:第六舰队司令官清水光美。

第一潜艇部队:佐藤勉少将率领“伊-9”“伊-15”“伊-17”“伊-25”4艘潜艇在瓦胡岛东北展开,攻击美军可能出动反击的舰艇。

第二潜艇部队:山崎重晖少将率领“伊-1”“伊-2”“伊-3”“伊-4”“伊-5”“伊-6”和“伊-7”7艘潜艇在瓦胡岛与考爱岛、莫洛凯岛之间的考爱海峡、卡伊威海峡展开,监视并伺机攻击美军。

第三潜艇部队:三轮茂义少将率领“伊-8”“伊-68”“伊-69”“伊-70”“伊-71”“伊-72”“伊-73”“伊-74”“伊-75”9艘潜艇在瓦胡岛以南海域展开,攻击美军可能出动反击的舰艇。

特别攻击部队——

指挥官:第三潜艇大队司令佐佐木半九。下辖“伊-16”“伊-18”“伊-20”“伊-22”和“伊-24”号5艘潜艇,各携带一艘袖珍潜艇,在空袭前将袖珍潜艇放出,由其自行潜入港内,在第一次空袭开始后乘乱从水下发射鱼雷实施攻击。

要地侦察部队——

“伊-10”号负责侦察南方斐济、萨摩亚群岛方面,“伊-26”号负责侦察北方阿留申群岛美军的动向。

中途岛破袭部队——指挥官:第七驱逐舰大队小西要人海军大佐,由“曙”号、“涟”号两艘驱逐舰和“尻矢”号补给舰组成,任务是炮击中途岛,策应主力舰队在珍珠港的作战。

山本讲完话,握完手,拍拍屁股走了,千钧重担就完全落在南云肩上。他率领的这支舰队是日本联合舰队的精华,麾下官兵总计超过15000人。

在“二战”太平洋战场,要说对日本海军的影响之大,应该说南云仅仅排名在山本之后。按官职来说,尽管在山本战死之后,接任联合舰队司令长官的古贺峰一、丰田副武、小泽治三郎都比南云高,但影响力均不及南云。究其原因,在于不管是日本海军大胜的珍珠港还是大败的中途岛,南云都是战场的第一指挥官,真可谓“成也南云,败也南云”。

肤色浅黑、身材瘦削的南云,1887年3月出生于山形县,比山本小3岁,

江田岛海军兵学校第三十六期毕业,在同期191人中成绩排第七位。之后先后两次进入海军大学深造,毕业后又在多艘驱逐舰、巡洋舰、战列舰上服役,练就了一身过硬的水上本领。南云还担任过水雷学校和海军大学的校长,是日本海军中赫赫有名的鱼雷战专家。1935年晋升少将,1939年晋中将,其间参加过中日淞沪会战。就在太平洋战争打响前,1941年4月,南云临危受命,出任第一航空舰队司令官。从那一刻起,他就清楚,其个人荣辱成败,从此与日本的命运紧紧联系在一起。

佐官时代的南云曾经锋芒毕露,言辞和行动在日本海军内部颇得赞誉。南云是不折不扣的“舰队派”,当年因和“条约派”的井上成美发生争执,拔出军刀要活劈了井上。而如今,沉重的心理压力使他逐渐变得畏畏缩缩,被大家戏称为“沉默寡言的海军提督”——这对于日本海军以及南云本人,都不能不说是一种悲哀。虽然话语不多,但性格暴躁的南云,其军事谋略往往咄咄逼人却缺乏创见,有时甚至是考虑不周。从战争前期南云参与的那几场惊世骇俗的大海战中,我们可以看出,南云不管是战前计划的制订以及战中战机的把握,都没有积极地明示过个人意图。

水雷专家南云对航空作战纯粹外行。战后有评论家说,如果南云不是指挥第一航空舰队,而是指挥由战列舰组成的第一舰队,或者以重巡洋舰为核心的第二舰队,可能更符合他的习惯个性。换言之,南云并不是指挥大型航母舰队的最佳人选。历史就是如此地阴错阳差,鱼雷战专家南云意外地坐上了航母舰队司令官的位置。老酒以为,担任这一重要职务的第一人选,当属熟悉航空作战、智勇双全且与陆军能够良好合作的南遣舰队司令官小泽治三郎。第二人选才是第二航空战队司令官、航空战专家山口多闻。之所以将山口排在小泽之后,是因为老酒觉得,山口和第三航空战队司令官角田觉治一样,勇猛有余,稳健不足,是将才而非帅才也。本来还有一个人选,那就是第十一航空舰队司令官塚原二四三。但这家伙侵华战争期间在武汉被炸成重伤,失去了左手,被认为不再适合在海上服役,因此只好在岸上待着了。

南云是现实中的悲观派,因此,联合舰队才特意安排草鹿来给他当参谋长。一方面,草鹿还算知道点航空战,可以在工作中弥补南云的不足。另一方面,草鹿是天生的乐天派,与悲观的南云在性格上可以互补。相对于南云司令官的满脸愁云,草鹿整天嘻嘻哈哈,乐个不停,好像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

但如果就此认为南云是无能之辈,就大错特错了。南云有短板,也自有长处,水雷战专家肯定也是航海专家。正当大家为如何隐秘远航6000公里不被发现而坐卧不安时,南云顺利地将庞大的机动部队带到了指定的攻击地点,中途没出现任何闪失,珍珠港能够取得“大胜”,南云可以说厥功至伟。珍珠港之战后,南云的知名度直逼山本。此后半年,他率领那支无敌舰队东挡西杀,南征北战,展开了一系列杀鸡用牛刀的战役,且战必胜、攻必克,所向披靡,打得美、英、荷这现在或曾经的世界海军老大望风而逃。一时间,盟军谈“南云”色变,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中途岛之战爆发。

11月23日上午9时,南云召集各战队指挥官、参谋人员到旗舰“赤城”号商讨作战有关事宜。参加会议的除了南云,还有一位中将,他就是此时还在跑龙套,今后在萨沃岛海战中给美军带来最大耻辱的海上支援部队司令官三川军一。此外,还有草鹿龙之介、山口多闻、阿部弘毅、原忠一、大森仙太郎一班少将,以及源田实、大石保等一群牛人。会议将对舰队行走路线、海上加油、巡逻和警戒、舰载机起飞时间和地点等重大问题进行通盘研究。

第一是需要确定行走路线。会议决定按照之前黑岛龟人的设计,走风大浪急、气候恶劣的北线。尽管此线会给海上加油带来一些困难,但是,隐藏行踪,不被提前发现,更为重要。况且加油方面的困难通过自己努力是可以克服的。

当初“Z计划”在军令部等待审批时就有人提出,何不趁此机会对珍珠港实施两栖登陆,一举攻占美国在太平洋上的最大军事基地呢?老酒年轻时也曾经很天真地多次思考过这个问题,事实上这一异想天开的建议当时很快就被否决。美军在珍珠港的陆军部队有步兵第二十四师、第二十五师和海岸炮兵、陆军航空兵等共42959人,加上海军陆战队等海军部队,总兵力应该不会少于50000人。

这样强大的一支地面力量,日军至少要登陆3个以上陆军师团才可能取胜。人员、弹药、补给将需要多少运兵船哪?南方战役还打不打?最重要的是,如果真那么做,就肯定不能走波涛汹涌的北线,如此庞大的舰队根本不可能走完中航线或者南航线而不被发现。

第二是海上加油。会议初步确定了几次加油的大致时间和海域。万一海上加油无法进行时,就让必须加油的警戒部队返航,由机动部队主力单独冲锋陷阵,设法将飞机平安无事地运抵起飞地点是机动部队压倒一切的任务。

第三是确定起飞地点。距离珍珠港太近容易被美军发现,太远又会导致飞行员在过于疲劳的状态下投入战斗,影响鱼雷和炸弹的命中率,缺乏海上飞行经验的战斗机要单独返航也将更加困难。会议最后决定,起飞海域为瓦胡岛以北370公里,即北纬42°、西经170°附近海域。

根据当时日军飞机的速度推算,从飞机起飞在航母上空编队集合,到飞抵攻击目标约需2个小时。日本还拟利用所谓“不等航程”进攻法得利,就是航空母舰摸黑航行,黎明时分开到最接近袭击目标的地点时飞机起飞,随后航空母舰往回驶离,飞机返程在起飞地点较远的地方与航空母舰会合。日机航程去时较短,返回时比去时长一些。这样,一旦美机进行追击,就必须在一往一返上飞行更远的距离,增加其追击的难度。可惜美军被打晕了,根本无力组织反击,这一精心策划后来没派上用场。

第四是确定攻击方向。在冬季大部分时间里,信风都是从东北方向徐徐吹向瓦胡岛中部的库埃牢山脉,在那里形成密集的云雨层,这就为偷袭提供了极好的掩护。突击机群可以隐藏在云雨层里面悄悄接近目标,然后在防卫者能够起飞截击之前突然出现在珍珠港上空。9年前,亚纳尔上将率领的美国机群,也正是从这个方向突入港口的。

最后的问题是搜索和警戒。这一任务交给了“伊-19”“伊-21”和“伊-23”3艘潜艇,它们将在机动部队前方约370公里处形成一道警戒线。另外,战列舰“比叡”号、“雾岛”号和重巡洋舰“利根”号、“筑摩”号搭载的水上侦察机,也将在机动部队周围约300公里范围内实施搜索和警戒。

会议结束时已经是16时,那边一个同样重要的会议还没有结束。如果说刚才这一群人都是浮在海上,那么,那一群人就全是飞在天上的。

相比那一群将官来说,这边不过是一群佐官和尉官而已,但会议的内容同样重要。会议主持人是第一波攻击机群的指挥官渊田美津雄,其余还包括鱼雷机队长村田重治、俯冲轰炸机队长高桥赫、战斗机队长板谷茂、第二波攻击负责人岛崎重和及诸多飞行队长等。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是第一次听到偷袭珍珠港计划。会议首先要确定进攻时间。最初计划是在拂晓时发起攻击,为此各飞行队需要在夜间从航空母舰起飞,进行大编队夜间飞行。这对于第一和第二航空战队的老鸟不成问题,但对第五航空战队的各飞行队来说,就勉为其难了,他们还没有进行过几次这样的训练,到时候能不能飞起来都成问题。因此会议决定,

改为拂晓时起飞实施白昼攻击,即在日出前一小时,大约早上6时,舰载机从航空母舰起飞。

其次是各飞行队攻击目标的次序。就目前掌握的情报来看,珍珠港内有航母三、四艘,战列舰8艘。首选攻击目标当然是航母,其次是战列舰,最后依次是重巡洋舰、轻巡洋舰、驱逐舰和其他舰只,说白了就是按照个子大小排着炸。要干掉美军大部分主力舰只,使得太平洋舰队在半年乃至更长时间里失去作战能力绝非易事。如果是海上作战,可以一举把敌舰击沉,使之彻底沉入深海。但是目前敌舰队停在修理设施完备的军港里,那里水深只有10多米,如果敌舰吃水7米,只要下沉不到10米,就会接触海底。敌舰“沉没”后,如果倾斜不厉害,舱面甲板也许还沾不到海水,用不着花多大力气就可以打捞上来重新修复使用,因此,必须想办法把它们彻底炸毁才行。这就需要对不同方式的攻击效果进行预测。

第一是鱼雷攻击。鱼雷机队一共40架飞机,使用的鱼雷重800公斤,其中炸药量约200公斤。要使一艘战列舰或航空母舰这样的大型舰只受到致命打击,

至少需要命中3条鱼雷,以便破坏它的水下部分使之倾覆。有的鱼雷机可能被美军高射炮火击落,充其量能达到60%的命中率,即有24条鱼雷命中敌舰。以一艘舰需要命中3条鱼雷计算,只要目标分配得当,可以击沉敌主力舰8艘。鱼雷机队的40架飞机共分为8个中队,其中4个六机编队和4个四机编队,每个中队选定一个攻击目标,这样鱼雷机队就安排了对4艘航空母舰和4艘位于外侧战列舰的攻击。

第二是水平轰炸。水平轰炸机队共计50架飞机,以五机编队编成10个中队,

投弹高度是3000米。水平轰炸效率较差,轰炸程序也非常死板。实施水平轰炸时,五机编队各机之间要保持半架飞机的距离,以等高度和等航速组成严整的队形。向导轰炸机的驾驶员需要有高超的技巧来及时修正航向,不能有丝毫偏差。编队由向导轰炸机的投弹瞄准手引导,在接近目标时一起投弹。后续轰炸机必须在向导轰炸机投弹的一刹那拉动投弹索,第二架和第三架轰炸机的投弹时间不得迟于向导轰炸机投弹时间的1/100秒,第四架和第五架则不得迟于1/10秒。这样才能使炸弹的落点覆盖目标,其中大致可以有1颗炸弹命中,即以五机编队为一个攻击单位时,5颗炸弹有1颗命中。但10个攻击单位并不一定都能捕捉到目标,

在攻击中也会受到相当损失,大致上能保持80%的捕捉率,即只有8个攻击单位中的8颗炸弹命中目标。

水平轰炸使用的是战列舰406毫米炮弹改装的800公斤穿甲炸弹,一旦命中就足以致命。这种炸弹装有延迟时间为0.2秒的延期引信,能够穿透战列舰的装甲在舰内爆炸,一旦在弹药舱附近爆炸就会引起连环大爆炸,效果最佳。后来“亚利桑那”号战列舰就真应了日军的判断。

要使一艘战列舰受到致命打击,大体需要命中2颗800公斤炸弹,就是说水平轰炸机队发挥正常,可以搞掉4艘战列舰。美国太平洋舰队很可能是2艘战列舰并排停泊在福特岛东岸右侧,而鱼雷机队是无法对停在内侧的战列舰实施攻击的,所以排在内侧的4艘战列舰正好留给水平轰炸机队去对付。

如果一切顺利,40架鱼雷机和50架水平轰炸机基本上可以给予美国太平洋舰队的主力——约12艘大型战舰致命打击。但这只是理论上的,实际上肯定会有偏差。没事,后边还有俯冲轰炸机在等着呢。

接下来就是俯冲轰炸。俯冲轰炸机队因为要做出一系列高难度动作,所以每架飞机只能携带1颗250公斤普通炸弹。俯冲轰炸机从4000米高度开始俯冲,

为了获得较高命中率,当高度表的指针指到450米时开始投弹,在顺风条件下还可以加大俯冲角度,这样就可以把命中率提得更高,最终有望超过80%。但有的飞机可能被击落,预计可以保持50%的炸弹击中目标。俯冲轰炸机共81架,取其半数为40颗命中弹。不过250公斤炸弹不能穿透战列舰的装甲,即使命中,也无非擦伤而已。相对于战列舰来说,航空母舰的结构单薄,俯冲轰炸可以给予其致命打击。航空母舰是主要之敌,因此俯冲轰炸机将全力以赴攻击所有航空母舰。如果兵力有余,还将按战列舰、巡洋舰次序选择攻击目标。

战列舰以及航空母舰一旦遭到鱼雷攻击,就会倾覆,没有装甲的水下部分就将露出水面。这时再使用俯冲轰炸,就能把敌舰彻底炸毁,使之无法修复。对这样的目标,将由第二波攻击中的俯冲轰炸机队来完成。

最后该给战斗机派任务了。上述所有任务要想顺利完成,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必须取得作战区域的制空权。这些任务只能交给那些所向无敌的零式战斗机了。敌人的战斗机当然会伺机起飞,第一波制空战斗机队45架战斗机和第二波36架战斗机,将首先歼灭起飞的敌机,确保制空权,然后对各机场进行扫射。除了舰船,还必须瘫痪美军在瓦胡岛上的六大机场。第一波俯冲轰炸机队54架飞机分为3队,将同时攻击驻有战斗机的惠勒机场及福特岛机场,以及驻有重型轰炸机的希卡姆机场。福特岛机场和希卡姆机场离珍珠港很近,攻击这两个机场时要求严格注意,不要让腾起的硝烟妨碍其他部队对珍珠港内舰船的攻击。

为了进一步扩大战果,第二波水平轰炸机队共54架飞机也分为3队,将继续对上述机场进行轰炸,为此第二波水平轰炸机队将搭配携带250公斤和60公斤炸弹。

以上是参加这次空袭的总共约360架飞机所分配的攻击目标。为了保卫机动部队自身的安全,每艘航空母舰将留下1/3的战斗机在舰队上空巡逻,避免突发事件的发生。

会议结束了,各项准备工作并没有结束,而是贯穿在整个航行过程当中。几乎每天突袭计划都在进行着细节的调整和修正,很多高级军官甚至片刻不离作战室,连晚上睡觉都是和衣而卧。不管谁想到一个问题,马上翻身而起,大家再一遍一遍地推敲和研究。

联合舰队早已将美国太平洋舰队的各种军舰模型下发到各飞行队,飞行员对美国舰船的识别也进行了不厌其烦的训练。他们利用训练间隙的宝贵时间,从舰艇的纵横面以及不同斜角进行观察,提高识别美国军舰的能力。譬如哪艘军舰有几个烟囱,舰桥在左舷还是右舷,是笼式桅还是三角桅,等等。飞行员连做梦都在琢磨,这使得他们对美国舰船特别是航母和战列舰等大型舰只的识别率几乎达到100%,远远超过对本国舰船的识别能力。

其间有这样一个小插曲。姊妹舰“瑞鹤”号和“翔鹤”号外形非常相似,一次演习结束时,“瑞鹤”号上的飞行员塚本祐造错误地降落在“翔鹤”号上。对此,塚本不好意思地自嘲:“要是美国的航空母舰,俺保准不会弄错哩!”惹得大伙哄堂大笑。

11月24日,南云召集所有飞行员到“赤城”号甲板上,进行了出征前最后一次训话。南云最后说:“如今国家正处于生死存亡之关头,若诸位置生命于度外,勇于肩负重任,愿以一片赤诚之心尽忠报国,愿以果敢勇猛精神闯过难关,天下任何事情均能办到。愿诸位忠勇之士与本职同心协力,慷慨捐躯,以报君恩!”

训话之后,由军令部铃木英——他刚从夏威夷实地考察回来,随“比叡”号战列舰到达单冠湾,在瓦胡岛的模型面前对珍珠港的情况再次进行详细说明。铃木说:

一、美国太平洋舰队的作战舰艇仍按以前的方式进行训练,逢星期一出港,最迟到星期六回港。

二、大型舰艇停泊地区都在瓦胡岛周围,战列舰成双并排停靠在一起。三、航空母舰目前所在位置不明,但有两艘至三艘航空母舰在夏威夷附近水域游弋。

四、珍珠港港口没有敷设水雷,但估计其四周装置有完备的防潜网。五、除了星期六下午和星期日以外,美军的飞行训练颇为活跃。六、好像没有出动飞机进行大规模的空中巡逻。

七、除了11月7日发现在希卡姆航空基地大飞机库上空有两只直径为4.5米的黄色圆形气球和一只深绿色的固定气球外,未看到有阻塞气球。

八、瓦胡岛附近的气象情况是少雨,飞行方面没有困难。早晨瓦胡岛的群山之巅多半为云层覆盖,中午以前天气往往十分晴朗,但下午又有一点残云。

第二天,各飞行队长在所在航空母舰上分别按照攻击计划,向飞行员交代了各自的作战任务,之后参加袭击珍珠港的全体飞行人员以飞行队为单位,轮流来到“赤城”号作战室,参观瓦胡岛和珍珠港的沙盘模型。这个面积约3.3平方米的模型,是军令部此前为袭击珍珠港作战特地制作的。

总指挥官渊田站在模型旁边,用教鞭指示并说明地形和攻击要领。比如他对鱼雷机队飞行员讲解说:“鱼雷机队在这里接到攻击命令,就冲向山谷进入山坳,然后这样迂回过来,以50米高度通过工厂区的障碍物,就到岸边了。这同在鹿儿岛湾训练的要领一样。一飞到岸边,立刻把高度降到20米,然后马上投雷。这就是福特岛,目标可能并排靠在那里。要注意这段距离是500米,这里水深只有12米,就在这里实施我们苦练过的浅海鱼雷攻击。要特别留神,否则鱼雷会扎入海底。从先头中队开始依次从右向左攻击。不要只挑好打的目标而过分集中在一个地方,一个中队负责攻击一艘军舰。”

从早到晚,渊田连续讲解了20多次。从鱼雷机队、水平轰炸机队、俯冲轰炸机队到制空战斗机队,都对照沙盘充分交代了各自的任务。到了晚上,渊田的嗓子都哑了。

在袭击珍珠港胜利返航后,一个飞行员谈到这次袭击的感受时告诉渊田:“队长,瓦胡岛的地形跟咱们的沙盘简直是一模一样的呀。”闻听此言,大家禁不住哈哈大笑。

早在11月19日,特别攻击队的5艘潜艇各运载1艘特种潜艇,已经沿着四国和九州之间的丰后水道南下,向着珍珠港以北的指定地点悄悄驶去。

<h1 class="pgc-h-center-line">瞒天过海</h1>

早在黑岛龟人第一次将“Z计划”上呈军令部的时候,福留繁和富冈定俊表示反对的第一条理由就是,“实施‘Z计划’成败之关键在于不暴露作战意图,而要做到这一点相当困难”。

的确,袭击珍珠港的军事行动要想取得成功,其先决条件是对美军的攻击要做到出其不意。为了确保突然袭击的达成,除了严格保密,还必须使敌方无法正确判断日军的作战意图。尽管对作战计划的反对声一直持续到11月,但是在这段时间里,上到海军省,中到军令部,下到联合舰队,大家还是同心协力,采取了一系列措施来隐蔽自己的行踪,迷惑美军的视线。就在南云舰队厉兵秣马积极准备袭击作战的同时,海军省、军令部采取的伪装措施也在秘密进行。

10月,大本营在日本内海组织了一次大规模的联合登陆作战演习,演习还煞有介事地邀请各国驻日使馆的武官现场观摩,以转移大家的注意力。前面提到,出于众所周知的原因,日军想在珍珠港实施登陆作战的可能性几乎没有,因此演习的假想作战区域无疑是南方地区。

11月15日前后,第一航空舰队参加作战的各飞行队陆续撤出训练基地,返回了母舰。多达400架飞机,原来在几个不同的基地不分昼夜进行飞行训练,它们的突然消失将很快成为街谈巷议的话题,更不可能躲过机敏的美军谍报机关。军令部对此是早有安排。这些飞机后轮刚离地,九州方面第十二联合航空队以及各教练航空队的飞机前轮就着陆了,迅速实现了交叉换位和无缝对接。进驻各训练机场的飞机机型及数量与原来基本一致,所有训练仍一如既往地进行,表面上看不出任何变化。不仅如此,连原来的无线电通信信号也一切照常,主力部队与进驻教练部队之间接连不断互发假电报,保持了原来的通信量。这一措施收到了良好的效果。在之后半个多月里,潜伏在日本的盟国谍报机关竟然没有察觉到任何可疑的变化。

南云机动部队的舰艇前往单冠湾也分别选择不同的路线,在不同的时间里一艘、两艘地陆续前往集结地,选择的行驶路线同样是远离普通航线的特殊路线,为此,部分舰只甚至远远绕道太平洋。为了防备美国潜艇可能在本土附近进行监视,舰艇出发时特别采取了反潜警戒措施。所有出征舰只的无线电设施统统留下,按照原来的发射频率正常收发电报,以欺骗盟军的无线电监听。从出发那一刻起,参战舰艇就开始严格实行无线电静默,所有电报只收不发,这种状况一直坚持到12月8日战斗开始。

在此期间,庞大的机动部队变成了一个哑巴,但不是聋子。单冠湾的对外联系被完全切断,岛上居民的生活用品全部由军令部做出特别安排。所有参战人员的对外通信,都必须经过严格审查,全部扣留到战争打响之后才能发出。其间,有新婚的士兵不间断地给妻子写信,等家里收到的时候已经是厚厚一大摞了。

就在珍珠港作战打响前三天,12月5日早晨,东京车站开来了一趟来自横须贺的专列,从车上下来500名横须贺海军水雷学校的见习生。水兵帽上“海军水雷学校”的标志换成了“大日本帝国海军”。这些见习生在教官岩重政义大尉的率领下,整齐列队向皇宫前的二重桥广场走去。一路上不停有记者和好奇的民众在路边拍照。队伍不远处,一些国家的使馆人员也在好奇而警觉地观察着。在广场上,他们和由教官境民藏大尉率领的戴着同样水兵帽的500名“海军炮术学校”见习生会合。1000名年轻人一起在二重桥参拜了皇宫,随后各自按事先安排的路线进行参观。水雷学校见习生的路线先是参拜明治神宫和靖国神社,之后前往有乐叮车站附近的朝日新闻社进行参观。

下午容许自由活动,这些当然也是事先谋划好的。那些年轻人大部分没到过东京大都市,他们一下子拥到了闹市区,好奇地在银座大街上闲逛,估计不会有多少人购物。人行道上突然出现这么多身穿鲜艳蓝白相间制服和脚裹绑腿的水兵,引起了东京市民的好奇和围观。12月5日、6日两天,在东京参观游览的横须贺各海军学校见习生和“海兵”学员有3000人之多。

目睹这一情景的东京市民各有各的想法。有人皱眉说:“在目前这样紧张的形势下,还到东京参观游览,搞的什么名堂!未免太悠然自得了。”

也有人对此钦佩不已:“真不愧为大日本帝国海军,在如此特殊时期还能如此潇洒自如,从容不迫。我们的国家真是太伟大了。”

稍具头脑的人则猜测:“这么悠闲,看来近期不会打仗了吧?”更有细心的人在纳闷,这些水兵看起来太年轻了,像一群毛孩子学生。倒真有记者上前采访,这些无疑也是事先安排好的“托”。他们不去采访那些普通“士兵”,只是偶尔去采访带队的“军官”,噼里啪啦,照片倒是拍了不少。组织横须贺方面各海军学校和“海兵”大批见习生和学员以水兵装束前往东京参观游览,是根据大本营海军部指示特别安排的一项活动,也是掩盖南云机动部队驶往夏威夷采取的一种佯动。由于美英等国的谍报机关都在拼命刺探关于日本何时开战的情报,所以大本营海军部认为,此举乃是伪装开战的一种适当方法。

媒体当然也会恰如其分地给予配合。12月6日,《朝日新闻》晚刊以“三千海军勇士来社参观”的大标题做了专题报道,同时刊登了水兵参观报社的大幅照片。报道云:

“在波涛汹涌的太平洋上夜以继日进行紧张训练的3000名海军勇士,于5日清晨在境、岩重两位海军大尉的率领下分批抵达东京。他们排着整齐的队伍前往二重桥广场朝拜宫城;在他们参拜了明治神宫和靖国神社之后,于上午10时来我社参观。

“我社编辑部野村秀雄主任在七楼礼堂致欢迎词后,他们在报社内参观了大约一个小时。勇士们以惊奇的眼光观看了高速传送机,并对屋顶上的信鸽很感兴趣。随后他们又参观了日比谷的广播会馆。下午为自由活动,勇士们度过了愉快的一天,直至傍晚时分才归队。对于这些战士来说,这真是难得的一天休闲。”这些新闻很快就传到英美各国,甚至连太平洋舰队司令金梅尔都听说了。对此,上将皱了皱眉头,轻蔑地讥笑道:“玩弄这样的低级手段,简直让人嗤之以鼻。不过话说回来,他们不必这样的,想要做什么就光明正大地做吧,假象永远掩盖不住真正的事实。”——金梅尔认为,这一切不过是日本为其准备进攻南方地区所做的掩护而已。

就在开战前第六天,12月2日13时,排水量17000吨的日本豪华邮船“龙田丸”作为“第二次撤侨船”从横滨港起航,目的地是美国西海岸重镇洛杉矶。这天,《朝日新闻》晚刊以“第二次赴美撤侨,‘龙田丸’起航驶向波澜壮阔之太平洋”为题做了如下报道:“船上乘客共有148人。其中一等舱45人、二等舱28人、三等舱75人,其中外国乘客有:挪威驻日代办康斯特先生夫人,今春来日后视察满洲、华北的智利新闻记者布拉内托等一行4人,以及其他外国旅客共35人。上月29日经美国政府同意,重新入境的60余急于返美的海外日侨,

结果只有3人来得及办理手续。他们和旅居美国54年之久的南国太郎老人一起,都是在即将开船之前才匆匆赶上船的。

“乘客人数虽然不多,但由于起航时间正是日美谈判处于极其重要阶段的紧要关头,所以码头上挤满了欢送的人群。从甲板上传来了《爱国进行曲》的音乐,它与人们大声叫喊的‘再见’声交织在一起,数不尽的手帕随风飞舞。船徐徐驶离码头。”

对“龙田丸”新任船长木村庄平来说,有几个问题是难以理解的,其一是开船日期一延再延。这艘邮船原定于11月中旬起航,后来延至20日,接着又接到延迟的命令,好不容易到27日才决定于12月2日起航,还以有关当局发表谈话的形式在报纸上大肆报道该船的起航情况:“据外交当局发表的谈话称,帝国政府继第一次派撤侨船赴美后,正在就派第二次撤侨船问题同美国政府进行谈判。根据此次取得之谅解,将派‘龙田丸’开往洛杉矶和巴拿马的巴尔博亚港。该船一旦准备完毕即出航,大致定于本月内驶离横滨。”

晚报还刊登了豪华邮船即将到达的地点和大约时间。12月2日自横滨出发,12月14日抵达洛杉矶,12月16日自洛杉矶出发,12月24日抵达巴尔博亚港。

12月6日,即“龙田丸”驶离横滨后的第四天,《朝日新闻》晚刊再次做出如下报道:“据外交与邮电当局5日发表谈话称:12月2日从横滨起航开往洛杉矶和巴尔博亚港的‘龙田丸’,这次又因顺道前往墨西哥停靠,故决定将其航行日程更改如下:12月14日抵达洛杉矶,12月16日从洛杉矶起航,12月19日抵达墨西哥曼萨尼略,12月22日从曼萨尼略起航,12月26日抵达巴尔博亚港,12月28日从巴尔博亚港起航回国。”

一切看上去都很正常。但对“龙田丸”此行进行大肆宣传报道,也是军令部使出的障眼法之一。日本把“龙田丸”出航当作一种“掩人耳目的诱饵”,目的就是要美方“放心”,使其相信日本决心开战的时间还早着呢。至于报纸上报道的所谓“据外交当局发表谈话称”和“据外交与邮电当局发表谈话称”云云,都是大本营海军部为达到上述目的事先写好后发给报社的,报社不过是按要求照本宣科而已。

就在“龙田丸”起航前一天,12月1日,木村船长被海军省军务局大前敏一中佐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大前对木村说:“船长,这次要辛苦你了,一路上请多加小心。”接着就交给木村一只长方形的木箱。木箱入手沉甸甸的,使人感到里面装有什么金属之类的东西。其实这只箱子里装的是16支手枪,还放着一封使用这些手枪的指令信。大前交代,只有在危机时刻才能开启箱子。

此举的目的是确保“龙田丸”能在开战后顺利返回日本。因为乘客中有十几个美国军人,海军部害怕万一他们得到日美开战的消息后会劫持船只开往美国。12月2日,邮船即将起航,海军省的林大佐登上了“龙田丸”,他在船桥下的海图室里同木村船长和加藤事务长进行了密谈。林大佐严厉命令说:“为了不让乘客收听广播,必须把所有真空管都拆掉,船上不得拍发任何无线电报。”

开船铜锣声响起的时候,林大佐急匆匆地走下舷梯,站立在码头上默默祈祷,盼望“龙田丸”能在完成迷惑敌人的任务后顺利返航。

在美国,很多日本人也得到了“龙田丸”将要来到的消息。许多人切身感受到日美两国之间的局势十分危急,战争一触即发,“龙田丸”很可能是日美航线上最后一个班次。12月4日、5日两天,一些人从繁忙的归国准备中抽出时间,前往日本驻华盛顿使馆和陆海军武官处做最后的辞行,连法国使馆都打来电话,为一位准备赴日的武官预定舱位。可惜那艘船永远不会到了。

“龙田丸”出航的消息自然会通知日本驻美使馆。使馆人员的消息更灵通一些,之前他们已经接到了在一定条件下销毁密码机的电报。海军助理武官实松让就对“龙田丸”的出行颇感怀疑。在战争一触即发的紧张形势下,故意将豪华的“龙田丸”客轮派往敌国让其扣留,这简直不可想象。第六感告诉实松让,该船此次航行的真正使命,也许只是掩饰日方真实行动的一种手段而已。一切迹象表明,战争爆发已成为随时可能发生的事情。

使馆一秘奥村胜藏也有同样的感觉。听到这一消息时,他正在看两位日本记者打乒乓球。三人于是开始打赌。奥村认为,“那艘船永远到不了这里”,两位记者则认为不然。双方下的赌注是1美元。

8天后,就在“龙田丸”到达中途岛以北海域时,木村接到电报:“龙田丸”立即掉头,全速返回日本。接到命令的“龙田丸”趁着夜色缓缓掉头。

船长的责任是重大的。木村预料此时美日可能已经开战,万一开战消息和客轮已朝相反方向航行被发现,会在乘客特别是外国乘客中引起混乱,甚至可能诱发骚乱。木村船长的当务之急,是想尽一切办法避免出现这种局面,维持好船内的治安,以使邮船能安全返回国内。

木村当即做出决定:有关消息只让船上少数几个骨干知道,就连一般日本船员都不通知,乘客就更不用说了。可是该船过去一直是缓慢朝东行驶的,如今突然改变航向,开足马力朝西疾驰,这一事实无法瞒过那些富有航海经验的行家。黎明来到的时候,乘客中的一位意大利海军少校很快发现航向不对,立即大声叫喊起来:“船正在朝着与过去相反的方向行驶呀!”很快,乘客中间爆发出一阵阵惊叫声:“奇怪!这艘客轮不是往目的地美国驶去,而是向着横滨返回了。”

船内顿时骚动起来。由于木村和加藤等人采取了适当措施,乘客中出现的混乱并没有很严重,他们在平息骚动时也没有动用那16支手枪。就这样,“龙田丸”“出色”地完成了海军部策划的“佯装”任务。至于美国方面是否真的上了当,至今仍然是一个疑问。反正船在12月14日平安返回了横滨港,主要的损失不过是多浪费点油而已。损失的还有记者加藤,他输给了奥村1美元。

前文提到,早在12月4日,由山下奉文中将率领的进攻马来亚的大型运输船队已经从海南岛的三亚港起航。出发后很快就被英国侦察机发现,这一消息很快报告给丘吉尔和罗斯福,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中国南海。山下倒霉了,但这对于南云机动部队来说,无疑是一个重大利好。

这些都只算隐藏的小手段,更大的伪装就在美国人眼皮下边。就在12月1日,第四次御前会议做出对美、英、荷开战的决议之后,东京致电在美国的野村吉三郎和来栖三郎,继续与美国人进行外交谈判,以此作为掩护开战的幌子。可怜的野村和来栖对国内做出的决定一无所知。就在开战头一天,12月6日,东京各大媒体还在大肆宣扬,日本将对美国做出新的让步,力促美日双方达成谅解,维护太平洋地区的和平。

这样就引出了后来那神秘的第十四段电文。

<h1 class="pgc-h-center-line">路漫漫</h1>

11月25日,是南云机动部队从单冠湾出航的前一天。也许为了最后一次欣赏祖国的风景,30艘舰艇上的官兵齐聚在甲板上,向着择捉岛上白皑皑的连绵群山久久凝望。随后,各舰艇举行了舰长训话和出师宴会等活动。

在第二航空战队旗舰“苍龙”号航母上,被飞行员敬畏为“训练之鬼”但又亲昵地称为“多闻丸”的司令官山口首先训话。接着,以大楠公“七生报国”为宗旨,被称为“海军之乃木希典将军”的舰长柳本柳作大佐登台宣誓道:

“帝国兴亡,就在夏威夷作战此举。本职之所以献身海军,正在于祈盼有这样的今天。只要我还没有死,即使只剩下一片肉、一滴血,也坚决同敌人死拼到底,即使只剩下一颗牙齿,也要死死咬住敌人不放。愿七世为人皆为天皇陛下效劳!”

全舰官兵一起跟着柳本振臂高呼:“殊死报国,为天皇陛下效劳!”接着,柳本抓紧出击前的空余时间,将他朝拜神户凑川神社时所得到的神符分发给众人。之后,柳本开始领唱他最喜欢的军歌《佐久间艇长之歌》。歌词大意是:“献身君国,坚守岗位,死而后已,乃日本男儿之荣誉。”柳本舰长虽身材矮小,但蛤蟆小嗓门大。1500名官兵从心底里迸发出来的大合唱,在单冠湾宽阔寒冷的海面上久久回荡。“死而后已”的“佐久间精神”正是柳本自己的庄严誓言——但他真正实现这一诺言,还要等到半年之后的中途岛海战。大合唱结束后,柳本马上命令值星官说:“今天可以让士兵们开怀畅饮。”值星官山本泷一大尉立即发出号令:“打开小卖部。”在水兵舱室里,每张餐桌都摆上了舰长送来的清酒,接着有人把清酒注入水壶,分送到各个席位面前。

“快喝吧!”“从明天起因为要做好战斗准备,暂时禁酒啦。”“不是暂时,这也许是一生中最后一次喝酒啦!”“不管你怎么说都行,反正今天是酩酊大醉的出师欢宴。”

猛将山口和一贯严肃的柳本舰长这时也来到水兵舱室,向大家频频祝酒。从将军到士兵,大家都不拘礼节地开怀畅饮。分队长长井大尉提着酒壶来回斟酒,大家完全沉浸在一片兴奋之中。

这时候,不知谁高喊了一声“把舰长抬起来呀”,于是十几名水兵一拥而上,有的抬手,有的抓脚,在一片吆喝声中,柳本舰长被抛上了高空。

那天夜里,“赤城”号上也在举行盛大的壮行晚会。然而,始终愁云满面的南云并没有参加,他心中一直惴惴不安,对于未来的前景感到生死未卜。明天就要踏上最后的征途了,南云翻来覆去无法入眠。半夜时,他从床上爬了起来,摸黑来到了铃木英的舱室,把铃木从美梦中叫醒。他问铃木:“太平洋舰队的舰只有无可能在拉海纳集中呢?”

“毫无可能。”睡眼蒙眬的铃木回答道。“那太好了。对不起,打扰您了。”

在这个踏上珍珠港征程的前夜,担任警戒任务的第八战队参谋藤田菊一少佐也同样彻夜无眠。他在日记中写道:“在华盛顿条约的枷锁之下,我们忍受了英美20年的暴政,这只能把我们不畏强敌的刀剑磨砺得更加锋利。明天这利剑就要刺出去了,它将直接刺向敌人的心脏!”

11月26日清晨6时,旗舰“赤城”号上升起了信号旗。各舰艇的航海长纷纷向舰长报告说:“旗舰发出信号,起锚,准备出港。”

迎着纷纷飘落的漫天雪花,南云率领的海军史上最强大的一支航母编队,即将从单冠湾出击,踏上漫漫征途。随着旗舰信号旗的徐徐降下,各舰艇都按规定的出港次序拔锚起航。30000吨级航母“赤城”号庞大的身躯,从略显瘦小的第二航空战队旗舰“苍龙”号身边轻轻掠过,向着平静的海面缓缓驶去。

桅杆顶上,南云的将旗在北方的晨曦中迎风飘扬。“赤城”号的后甲板上,军乐队奏响了雄壮的《军舰进行曲》,将整个出发过程衬托得更加庄严肃穆。

海上风平浪静,这似乎是个好兆头。以“赤城”号为先导的6艘航空母舰徐徐驶出单冠湾。唯一的意外是在舰队起锚的时候,“赤城”号一个螺旋桨被铁丝缠住,一个水兵掉进了冰冷的水里——后来再也没找到。当庞大的舰队排成纵队浩浩荡荡驶过择捉岛时,所有战列舰、重巡洋舰和驱逐舰上万炮齐鸣,对准岛上的山坡进行了最后一次实弹射击。山上雪花飞溅,像银色的花朵纷纷落下,场面异常壮观。舰上的官兵个个激动万分,泪流满面。

这是一次无人欢送的孤独远行。当时只有在单冠湾外执行警戒任务的“国后”号海防艇向机动部队发出了“祝愿成功”的信号。至于这一群大家伙成群结队要去干什么,一艘小小的海防艇当然是不知道的了。

“谢谢!”“赤城”号一面发出感谢的信号,一面率领大队人马寂静地驶向远方。

机动部队排开了整齐的航行队形。正前方是大森指挥的驱逐舰队,中间是轻巡洋舰“阿武隈”号,左右两侧10公里各排开一艘驱逐舰。向后15公里是机动部队主力,“赤城”号和“苍龙”号为一排,两舰之间间隔7公里。“赤城”号右边10公里是战列舰“比叡”号,“苍龙”左边10公里是战列舰“雾岛”号,这4艘巨舰形成了第二纵队。“赤城”号后方7公里是“加贺”号,“苍龙”号后方7公里是“飞龙”号。“加贺”号和“飞龙”号后边7公里是“瑞鹤”号和“翔鹤”号。6艘航空母舰相互间隔7公里,构成了两个正方形。“瑞鹤”号右边10公里是重巡洋舰“利根”号,“翔鹤”号左边10公里是“筑摩”号。其余驱逐舰配置在主力舰队周围,从空中俯瞰整个阵形,犹如鱼鳞一般。——老酒要是能亲身在空中瞄一眼这阵形,死了也不枉这辈子了!

潜水战队的3艘潜艇在鱼鳞阵的前方实施警戒,侦察航线上有没有中立国的商船。如果发现单独的小船,便靠上去登船,将其俘获。如果发现大队人马,就立即向机动部队通报情况并马上潜航。机动部队也就立即大角度改变航向设法规避,以免提前暴露行踪。

这是一支把北太平洋惊涛骇浪完全置之度外的无敌舰队,其目的地,就是美军太平洋上的最大基地珍珠港。为了尽可能节约燃料,舰船上只能亮着昏暗的灯光,停止暖气供应,禁止洗澡,大舰队只能保持每小时14节的经济航速。各舰官兵均处于高度戒备状态。从单冠湾出发后第五天,11月30日,这支舰队已经行驶至东经170°一线,并在这里完成了第一次海上加油。

舰队严格实行无线电静默。在“赤城”号的通信室里,几十名值更无线电兵戴着耳机,聚精会神地收听东京的广播,当然也不会漏掉夏威夷方面的无线电动态以及其他地方发出的电报。

早在机动部队出发前,11月18日,先遣队的27艘潜艇伪装成日常巡逻,已经沿中、南航线,采取白天潜航、夜间水面航行的方法驶向夏威夷指定水域,执行侦察、监视以及战斗打响之后的攻击任务。

箭已搭上,但毕竟还没有离开弓弦。南云想起了之前山本的指令:“如果日美谈判获得成功,机动部队应立即掉头返航。”舰桥上,他向身旁的草鹿倾诉了自己身为最高指挥官的真实心情:“草鹿君,不知您是怎么想的?我竟然接受了如此棘手的任务!我想,当初我要是再硬一下头皮,干脆把这一任务顶回去该多好啊!现在干是干起来了,但对于能否成功,我却没有任何信心。”

“没问题,一定能成功的。”草鹿想都没想,就回答了他。此前一周,南云已经无数次对草鹿说过类似的话,草鹿每次的回答都是“别担心”。

“你是个乐天派,真叫我感到羡慕。”南云脸上仍然一副忧郁的神情。就在南云和草鹿说话的时候,通信兵送来一份让人大惊失色的电报。紧急电报是从先遣部队第六舰队旗舰“香取”号巡洋舰上拍来的。11月24日,从横须贺出发的“香取”号在经特鲁克驶往马绍尔群岛夸贾林岛的途中,在塞班岛以东300公里的海面上突然遇上一艘美国布鲁克林级巡洋舰,该舰正护卫着5艘运输船朝菲律宾或关岛方向驶去。

美国巡洋舰排水量为9700吨,舰上配备有150毫米大炮15门。而“香取”

号只是一艘供训练使用的老式巡洋舰,排水量仅为5900吨,舰上只有几门口径140毫米的大炮,战斗力差得无法比拟,航行速度也慢得可怜,人家要是开炮,连跑都跑不了,只能站在那里挨打。当时日方固然是大吃一惊,但美方也非常紧张。先遣部队指挥官清水光美并没有改变航向,而是从容不迫地指挥舰只仍按原来的航向继续前进。

当双方距离拉近到万米左右时,美国巡洋舰上的大炮突然调整仰角,炮口一齐对准了“香取”号。刹那间,“香取”号上剑拔弩张,气氛紧张异常。但美国巡洋舰的任务好像只是掩护运输船,无意率先挑起事端。只见他们连续做出了两次大幅度的航向调整,随后冒着黑烟绝尘而去。当美国舰艇消失在水平线上时,大难不死的“香取”号立即用紧急暗语向“赤城”号报告了上述情况。

不知那艘美国巡洋舰上的指挥官是谁,但肯定不是哈尔西。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导致本来就忧心忡忡的南云更加神经质。

12月2日17时30分,“赤城”号收到了山本发来的电令:“联合舰队作战电令第十号:‘攀登新高山1208’。”

该电报预示着,机动部队将按原计划于12月8日对珍珠港发起攻击。这一电报的到来,让南云和草鹿都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返航的可能性已不存在,战争已成定局,现在只有义无反顾地向前一条路了。

电报中的“新高山”为台湾的最高峰玉山。甲午战争之后,宝岛台湾被日本占领,海拔3852米的玉山超过了只有3776米的富士山,于是明治天皇在1897

年6月28日下诏,将玉山重新命名为“新高山”。命令很快传达到舰队高层。这天晚上,“赤城”号飞行长增田正吾中佐在日记中写道:“一切均已就绪。无左,无右,无悲伤,无欢笑。”

12月3日,天气异常恶劣,海面上刮起了罕见的大风。到了下午,风速竟达到每秒35米,以至于舰队很难保持应有的阵形。大浪拍击船舷,溅起的浪花跃上了甲板,使得甲板上到处都是海水。连吃饭都显得困难,士兵必须腾出一只手按住桌上滑动的餐盘才能进食。由于舰体不断倾斜颠簸,“加贺”号一名下士不幸跌到了舷外。如果不算出发前“赤城”号那位落水者,这个日本兵就成为这场战争的第一个死亡者。

这天晚些时候,通信室还收到一份来自东京的警报,使得南云更加忐忑不安。电报中说,在这一海区附近有一艘俄国人的船。“加贺”号的6架战斗机立即做好起飞准备,飞行员受命随时出击。结果到后来,什么也没有发现,飞机始终没有起飞。那仅仅是一场虚惊。

入夜时分,有人在舰队上空看见了一道神秘的亮光,旗舰马上发出警报。士兵纷纷跑向自己的战斗岗位,邻近几艘军舰的高射炮昂起了头,炮口对准了那道时隐时现的不明亮光。后来发现,那道亮光来自“加贺”号为判定风向而升起的发光气球。

看着南云一脸忧心忡忡的样子,入寝前草鹿又说了一声“请放心”,试图让南云放松心情。“我真是钦佩你的乐观精神”,南云叹口气,摇摇头说。

目前为止一切还算顺利,舰队依然在隐秘航行。所有垃圾都被严格储存起来,用过的空油桶被砸扁,整齐地堆放在甲板上。已经进行过第二次加油,就像罗杰斯特文斯基的第二太平洋舰队在长途奔袭途中多次打破加煤世界纪录一样,机动部队的海上加油技术也日益娴熟。在此之前,加油只能在9节的低速下进行,

现在加油时的速度已经可以提高到12节,连加油效率也大大提高了。唯一让南云不安的是,傍晚时分山本又发来一份电报,说截收到一份很可能是在附近海域的敌方潜艇发出的无线电报。草鹿立即查问手下所有舰长,他们都说没有截收到类似未加说明的电报。这让南云稍微轻松了一些——这山本在家里闲着没事,怎么净吓唬人哪!

12月4日,晴空万里,海上风平浪静。天亮后不久,机动部队收到了大本营海军部于前一天22时30分发出的一份情报:珍珠港附近飞行巡逻情况不详,然目前未发现有海上巡逻之迹象。这一情报对机动部队来说,简直是雪中送炭。

在舰队的6艘航母上,那些老练的机械师一有时间就反复检查自己心爱的飞机,以便使发动机时刻保持滑润。长时间的海上航行略显枯燥,特别对于那些飞行员来说。有的人在画画,有的人在练剑道。战斗机驾驶员志贺淑雄一人就画了8幅水彩画,还把“加贺”号上的军官请来,欣赏他的私人画展。从最后一次演习到现在已经有几个星期,许多飞行员生怕技术生疏了,于是爬进座舱摆弄自己飞机上的操纵杆,投弹员则聚精会神地练习使用瞄准器。也有人来到甲板上,一面大口地呼吸海上的新鲜空气,一面做柔软体操来舒展筋骨。

“瑞鹤”号的机库甲板上,机组人员正在玩“猜谜比赛”。战斗机分队队长佐藤正夫大尉把藏在背后的美国战列舰、航空母舰模型一个接一个拿出来,在大家面前晃一下,然后要大家猜出它的舰名。

“‘宾夕法尼亚’号。”被称为“零战击坠王”的战斗机飞行员岩本彻三回答道。岩本是海军的王牌飞行员,拥有击落敌机100架的辉煌纪录(实际最后估计战绩为80架左右),在中国就有14架的战绩。奇怪的是,他竟然熬过了漫长的战争以及战后的审判,于1955年38岁时因败血病而死。“对!”

“‘亚利桑那’号。”塚本祐造抢着说。“不对!是‘俄克拉何马’号。”副队长牧野正世大尉更正道。“对!”接着,这位军官还给大家看了几艘航空母舰的剪影。“‘列克星敦’号。”

“对!”“‘企业’号。”还是之前错误地降落到“翔鹤”号上的塚本祐造,学习不怎么样,还喜欢抢答。“笨蛋!这是‘赤城’号,是我们的旗舰。”

佐藤假装严肃地说:“塚本君,你可别再搞错了。之前你降落到‘翔鹤’号上还行,人家还能让你平安回来。到时候你要是降落到‘企业’号上,或者把自己的船给炸了,那可就糟糕了。”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哄笑。

12月5日,海面上虽然风平浪静,空中却阴云密布,这对正在隐秘航行的舰队来说是再好不过了。第二天上午,机动部队就将进入敌机的飞行巡逻圈,因此第二补给队“东邦丸”“东荣丸”“日本丸”给轻巡洋舰和驱逐舰补给了燃料。之后,第二补给队指挥官新美和贵挂起了“祝你们成功”的信号旗,随后便在驱逐舰“霞”号的护航下掉转方向返航。

从单冠湾出击以来,已经10天了,其间为了节约燃料和淡水,大家都忍着不洗澡。开战在即,舰队颁下特殊命令,特许舰上所有人员今天洗一个澡,以便干干净净地上战场或走人。各舰艇再次举行了小型宴会,预祝未来的作战圆满成功。特别是那些航母上即将参加决战的飞行员,同精心保养飞机的机械师、报务员以及朋友、同乡聚集一堂,举行小型临别宴会。大家都清楚,他们中有些人将注定不再回来。全体人员里里外外都换上了新衣服,做好随时上战场的准备。

12月6日早晨7时,机动部队冲进了敌机的巡逻圈。今天,他们将突破巡逻圈径直向决战的战场驶去,明天,他们即将创造前所未有的壮举。

就在南云舰队劈波斩浪向着珍珠港奋勇前行的同时,12月1日,在东京战前最后一次御前会议上,那些决定日本命运的政客在纠结之中做出了对美、英、荷开战的重大决定。

同一天14时,位于岩国的联合舰队司令长官山本五十六接到了第二天上午觐见裕仁的谕旨。山本立即于16时起程前往东京。

12月2日上午10时,山本在皇宫拜谒了裕仁。裕仁对山本颁布以下圣谕:

朕兹下令出师,并委卿以统帅联合舰队之重任。惟联合舰队之责任极其重大,事之成败,关乎国家之兴废,民族之存亡。望兵至必克。

12月4日晚上,岛田繁太郎为同学山本举行了秘密欢送会,永野修身、伊藤整一、伏见宫、天皇御弟高松宫、天皇侍从海军武官鲛岛具重等头面人物联袂出席,裕仁还特意派人送来葡萄酒以示慰勉。

12月6日,南云和草鹿收到了山本从本土发来的天皇圣谕及自己的应答。联合舰队第七百七十五号密电:

本司令长官于十二月二日奉诏晋谒天皇陛下,承蒙天皇亲切赐予圣谕。当时,本司令长官奉答如下:“适值此开战之前,蒙陛下之优渥赐予圣谕,诚惶诚恐,不胜感激。臣拜受天命,决心率联合舰队全体将士精诚团结,勠力同心,血战到底。为贯彻圣上出师之旨,不畏粉身碎骨,肝脑涂地,坚决达出师之目的,以应陛下之圣命。”

“赤城”号的桅杆上迅速升起一面“Z”字信号旗。36年前,在东乡的旗舰“三笠”号战列舰上,升起的也是这样一面旗。东乡率领的那支舰队就是在这样的激励下埋葬俄罗斯第二太平洋舰队的。

南云同时颁布了山本发来的激励电报。联合舰队第十三号电令:“皇国兴废在此一举,全体将士务必全力奋战!”

据渡边安次中佐回忆,这是宇垣缠如厕时突然想出来的主意。就在这天,宇垣缠在《战藻录》里写道:“夏威夷已如瓮中之鳖,你们再最后享受一天和平的美梦吧!”

先遣队27艘潜艇也于当天夜间顺利到达了预定位置。第一分队4艘潜艇在瓦胡岛以北海域,第二分队7艘潜艇封锁珍珠港东西海峡,第三分队9艘潜艇监视珍珠港入口。负责北方阿留申和南方萨摩亚海域侦察的2艘潜艇也先后发来信息:上述区域美军一切如常,无任何异动。

当晚,机动部队收到东京转来的由吉川猛夫发自珍珠港的最新报告:珍珠港内停泊有战列舰9艘、巡洋舰3艘、驱逐舰17艘;另有4艘巡洋舰和2艘驱逐舰在船坞;港内无航空母舰,美军没有进行飞行巡逻;珍珠港上空没有部署防空阻塞气球;瓦胡岛平静如初,并未实行灯火管制。

此时的机动部队已进至中途岛以东1100公里,美军的巡逻飞机随时可能出现在视野之中。南云下令,舰队马上变换成环形防空队形。凌晨3时45分,第一补给队“极东丸”“健洋丸”“国洋丸”和“神国丸”在完成对“阿武隈”号和驱逐舰的最后一次燃料补给后,离开大部队先行驶往待命地点,以备机动部队在结束攻击后的返航途中补给燃料。南云下令全部轻装的战斗部队航速迅速提高到24节,气势汹汹直扑珍珠港!

6艘航空母舰的甲板上,整齐地排列着一架架飞机,机械师正在进行最后的战前检查。明天,这些飞机就要载着鱼雷和炸弹飞向珍珠港上空,去攻击美军的舰队。机械师非常认真地执行着检查任务,飞行员也开始忙前忙后地检查武器。在“赤城”号舰桥上,并排站着南云忠一、草鹿龙之介、长谷川喜一舰长等人。此时,他们默默地凝视着那向西边水平线上徐徐下落的火红夕阳,舰尾那条又白又长的航迹笔直地伸向远方。

南云:“从航迹看,舰队正在加速前进。”草鹿:“是的,是在加速前进。”南云:“多美的夕阳啊。”

草鹿:“是呀,明天就有人再也看不到如此美丽的夕阳了。”航海参谋雀部利三郎中佐却有点与众不同,他迈着轻快的步伐从舰桥舷梯上走下来,向着甲板下自己的舱房走去。虽然从单冠湾出击以来才过了11天,但由于此次航行非同寻常,使人感到时间过得特别慢。作为一名航海参谋,雀部亲自搜集并汇总了北太平洋冬季变化无常的气候和海流的第一手资料。为了使舰队能够在隐蔽中前进并按时驶抵指定地点,雀部几乎绞尽脑汁。一点微小的差错都可能导致所有努力毁于一旦。“到那时,即使剖腹谢罪也是万万不可宽恕的。”雀部想。

每当想到这次行动的成败关系日本生死存亡,雀部头脑中所考虑的,除了如何达到那个目的地,就再也没别的念头了。舰队从单冠湾出发以来,他身上的衣服还没有换过,连吃饭和睡觉也都在舰桥上,或是在下面的作战室里。现在眼看就要到达目的地了,无论从时间抑或位置来说,都有了超过90%的成功希望,雀部心里多少有点宽慰。但他知道,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候,绝对不能有一丝一毫松懈。

雀部痛痛快快地洗了一个澡。已经十几天没洗澡了,身上污垢之多,连他自己都大吃一惊,洗完澡的雀部觉得就像乌龟去掉壳一样清爽。从兜裆布、内衣,直至外面的军装,他都一一换下,穿上了自己在出航时携带的崭新的衣服。他仔细修剪了头发和指甲,并用纸包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入办公桌的抽屉里。雀部思忖,明天一旦舰桥被炸弹击中,恐怕整个身子都会被炸成齑粉,到那时,也许只有这些东西能留下来,就可以寄给家人,甚至放在香台上或者佛龛中受人敬仰。暮霭快要降临,他又精神抖擞,登上了舰桥。

已是傍晚时分,但舰上所有人员为了使明天的攻击万无一失,还在专心致志地忙碌着。机械师正在微暗的机库里对飞机做最后一次检查,飞行员则在擦拭驾驶座前的风挡玻璃,参谋聚精会神地注视着图板上画着的攻击珍珠港的示意图。所有人脸上既严肃又兴奋。

最紧张的当属那些明天就要飞上天空的飞行员。想到明天的战斗,他们忽然有了一种生离死别的感觉。战斗一旦打响,谁能够活下来还是个未知数。虽然作为日本海军的一员,“为国捐躯,为天皇尽忠”是至高无上的荣誉。谁享受到了这种“荣誉”,不但不是倒霉,反而是一种“幸运”。但是,当这一天真正来临,大家心中还是莫名泛起一种悲壮。

航母在尚未破晓的海面上留下了一条又粗又宽的雪白航迹。在以“赤城”号为首的6艘航母的甲板上,业已做好起飞准备的飞机均按战斗机和攻击机的顺序停放在起飞位置上。有的携带着大型炸弹,有的悬挂着鱼雷。有人在一颗炸弹上写上了粉笔字:“攻打美国的第一颗炸弹。”挂在机身下的那些鱼雷,铅灰色的雷壳上闪烁着丝丝寒光。

天公不作美,海面上风浪依然很大,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中全速航行的舰艇颠簸得相当厉害。为了使飞机能够保持稳定,机械师在大风中往来奔跑,拼命固定好自己负责的飞机。

12月6日23时许,佐佐木半九率领的特种潜艇攻击部队已经抵近珍珠港。

各母艇在距离珍珠港约15公里的海面上停止前进,开始悄悄地放出微型潜艇。站在潜艇甲板上,能够清晰地看到远处岸上的点点灯火,甚至可以识别出怀基海滩上的霓虹灯,依稀能听到岸上隐约传来的爵士音乐声。几分钟后,4艘微型潜艇相继下水。第五艘潜艇的罗盘仪出现了故障,一时无法修理。负责这艘潜艇的是酒卷和男与稻垣清中士,他们坚持要继续执行任务。直到酒卷开始使用磁性罗盘定向,其特种潜艇才像一匹脱缰的野马,脱离母艇,拖着一条蓝白色的航迹笔直地朝着珍珠港入口处冲了过去。

12月7日凌晨4时,经过12天6600公里的航行,南云机动部队终于顺利到达珍珠港以北约430公里的预定攻击海域。

夏威夷时间清晨3时30分,万籁俱寂的夜空中,突然响起了一阵刺耳的军号声。日军机动部队各艘舰艇上的号兵鼓足力气吹响了“全体起床号”,最后一个和平之夜的睡眠到此结束了。沉睡中的飞行员迅速翻身而起——有些人由于激动甚至彻夜未眠。决战的时刻就要到了。他们各自系好象征吉祥的“千针带”,留下装有头发、指甲、遗书的小包,之后前往舰上的神社参拜,这是战前必不可少的程序。随后,他们一起到餐厅用餐。

这很可能是人生的最后一顿饭,所以显得格外丰盛。主食是平时过节时才能吃到的红豆饭。因为太好吃了,一些人狼吞虎咽吃完了都没吃出是什么味道,还有些人珍惜地将掉在桌上的米粒捡起来放进嘴里。主菜是清蒸鲷鱼,一些家境贫寒的飞行员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美味的东西。吃完鱼的一面后,尽管另一面也同样美味,但没有一个人将鱼翻过来。对于海军来说,“翻”字是万万提不得的,因为它与船紧紧地联系在一起,把鱼翻过来是不吉利的象征。最后端上来的甜点是“栗子”。栗子在日语中写作“胜栗”,谐音“胜利”,预示着胜利、好运和吉祥。

“加贺”号航母上,准士官室里的酱汤更是别具一格。森永飞行班长刚尝了一口便赞不绝口:“真好吃,这样美味的酱汤生来还是第一次尝到。”于是,胖墩墩的司务长笑嘻嘻地说:“是吗?那太好啦,为了庆祝你们今天上阵,让大家都能享受一顿美味的酱汤,我把整整一袋的干海参都用上啦。”

不知谁先大喊了一声“万岁”,大家都跟着喊了起来,外边的人也在随声附和,“万岁”声在舱室和甲板上此起彼伏。

凌晨5时25分,“赤城”号接到了先遣队“伊-72”号潜艇发来的报告:“瓦胡岛西北的拉海纳泊地没有发现美国舰只。”拉海纳是美军除了珍珠港之外,在夏威夷海域的预备锚地,南云据此判断,太平洋舰队的所有舰只都停在港内,舰队的所有进攻力量都可以集中使用于珍珠港。

尽管如此,美军舰队位置的详细情况还需要进一步落实。5时30分,重巡洋舰“筑摩”号和“利根”号各弹射了一架零式侦察机。两只邪恶的鸽子在没有护航的情况下径直飞向瓦胡岛和拉海纳上空,对舰船停泊的情况和气象状况进行最后核实。随着侦察机逐渐消失在黎明前的夜幕之中,突袭珍珠港的战斗终于拉开了序幕。

请大家稍稍留意一下“筑摩”号重巡的舰长古村启藏大佐。此时此刻,他下令第一架侦察机起飞,相当于按下了启动太平洋战争的按钮。3年后,在冲绳岛,当联合舰队最后的力量“大和”号战列舰濒死出击战沉之后,已经晋升少将的古村被水兵从海中捞起,带着残存的4艘驱逐舰狼狈地逃回日本。曾经风光无限的日本海军,从那以后,再也没出动过——这恰好又是一个轮回。

航空队总指挥渊田美津雄身穿飞行服走进了“赤城”号的作战室。渊田在飞行服里穿上了红色的内衣和衬衫,这样,如果他在袭击中受伤,红色就可以最大限度地隐藏伤口和出血,就不会影响官兵士气。此刻他来到作战室,是向舰队指挥官南云做战前的最后告别。作战室的黑板上,写着山本的巡示:皇国兴废在此一举,全体将士务必全力奋战!

“司令官,那我们就出发了。”南云欠了欠身子,只简单地说了一声:“好吧,拜托您啦!”说完,便紧紧握住了渊田的双手。待命室里灯光暗淡,狭小的房间里挤满了飞行员,那些无法挤入室内的人便簇拥在门外,连室外的过道也拥挤不堪。此刻待命室正面的黑板上已经标出了“赤城”号的所在位置——瓦胡岛正北430公里。

舰长长谷川大佐从舰桥上走了下来。渊田当即喊了一声口令:“立正!”同时向舰长行了一个军礼。

长谷川大声下达了作战命令:“按规定的命令出发!”飞行员于是纷纷跑出待命室,朝着自己的飞机飞奔而去。

在“苍龙”号上,飞行员列队站在靠近舰桥的飞行甲板上。山口对行将踏上征途的飞行员做最后的激励。山口的话同样简单:“祝你们成功。”到了此时,似乎一切言语都是多余的。

海浪很大,风速达到每秒17米,舰身的倾斜度达到11~16度。平时要是超过5度,就会取消飞行。但是,今天无论倾斜多少度,只要船不翻都要起飞。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是考验这些飞行员技艺的时候了。渊田走向他的指挥机,这是唯一的三座机,机尾涂着特殊标记的红黄相间的油漆,看上去格外显眼。

除了那些实在离不开工作岗位的人,舰上其余水兵都获准登上了甲板,去见证这一历史性的时刻。几乎所有人都来给出征的飞行员壮行,连平时很少露面的军医长也来到了甲板上。一名机械师走了过来,手里擎着一条特制的勒头布带,布带上写着两个红色的大字——“必胜”。他走近了渊田:“这是我们地勤人员的一点心意,请务必收下。请记住,虽然我们不能亲赴战场,但我们是在和你们共同战斗!”

强忍住即将落下的眼泪,渊田向机械师深深地鞠了一躬。之后他接过布带,把它紧紧地系在自己的飞行帽上,毅然转身登上了飞机。

飞行员纷纷登上机舱,开始闭上眼睛做深呼吸。每个人都在默默祈祷,但愿攻击顺利,但愿自己还能活着回来。

就在东方即将发白的5时50分,所有航空母舰开始一齐掉转向逆风方向行驶。这时海面上刮起了风速每秒13米的偏东风。“赤城”号的主桅杆上,那面“Z”字战斗旗在呼呼作响。

“起飞!”指挥所里那盏指示起飞的蓝色信号灯划出了一个很大的圆弧形,前面的战斗机便开始起飞。此刻是东京时间12月8日凌晨1时30分,夏威夷时间7日早晨6时,华盛顿时间7日上午11时30分。所有人都想成为第一个投入战斗的人员。还没等信号旗落下,率领“加贺”

号战斗机群的志贺淑雄大尉——那位业余画家——就示意一名地勤人员拿走他机轮下的楔形垫木,随后就驾机呼啸着飞出甲板,急剧地落到离海面只有不到5米的高度,他把飞机向左一转,拉起机头。原本兴奋无比的志贺大尉有点沮丧,他发现,“赤城”号的板谷茂已比他早几秒钟在空中了,这家伙也是没有等舰上旗手的信号就抢先起飞了。本来以为的第一变成了第二,早知如此,自己再提前几秒就好了。

随着第一架飞机成功起飞,甲板上响起了经久不息的欢呼声。第一批攻击队的水平轰炸机49架、鱼雷攻击机40架、俯冲轰炸机50架和战斗机43架,共182架飞机从6艘航空母舰上一架接一架地飞向天空。——有一架零式战斗机不幸坠入大海,一艘驱逐舰迅速驶了过来,将飞行员从冰冷的海水中救起。短短15分钟,所有飞机就完成了起飞和空中编队。请大家记住这个时间。到后边就能够比较出,中途岛海战中,那些初出茅庐的美军飞行员技术是多么蹩脚。

这是有史以来最快的一次大机群起飞编队。机群在渊田的率领下爬出云层,

所有飞机都大弧度地绕着航空母舰进行编队飞行。6时20分左右,渊田率领自己的高空轰炸机队掠过“赤城”号舰首,甲板上所有人都激动万分,挥动着手臂、帽子、小旗为飞行员送行。在很多人脸上,眼泪顺着浸透汗水的面庞在肆意流淌。在众人的目送之下,一架架战机伴着绚丽的朝霞向南方飞去。

看到飞机编队逐渐消失在远方天际,一直站在舰桥上的南云和草鹿终于松了一口气。此时,之前放飞的两架侦察机陆续发回了侦察报告。

“筑摩”号侦察机发回的报告说,珍珠港内战列舰9艘、重巡洋舰1艘、轻巡洋舰6艘,瓦胡岛上空少有云彩,珍珠港上空极其晴朗。“利根”号侦察机也在拉海纳上空发回报告说,敌舰全无踪影。报告完毕后,两架侦察机按计划继续向南展开大面积侦察,试图寻找不在港内的美国航母。但他们侦察的方向错了,位于瓦胡岛以西的哈尔西及其“企业”号航母编队就此逃过一劫。

“利根”号侦察机发回的消息让南云和草鹿喜忧参半,两人都觉得这样也好,但又感到有点遗憾。位于瓦胡岛西北的拉海纳锚地是太平洋舰队经常使用的停泊场地,这个开阔锚地水很深,如果美军舰艇在这里被击沉,那就很难打捞上来了。机动部队为此专门制订了一套针对拉海纳的攻击计划,现在看来是用不上了。

“可惜航空母舰不在。”一边的源田还在为美军航母的踪影皆无而耿耿于怀。“老兄,你是搞航空兵专业的,当然特别关注航母啰。那3艘航空母舰能返航固然很好,可是如果把9艘战列舰全部搞掉,也很不错呀!”大石首席参谋笑着说。

潜艇和侦察机发回的电报表明,除了航母,美国太平洋舰队的主力舰都在珍珠港内。不等南云司令官开口,草鹿立即传下命令:“迅速将上述消息发给渊田中佐!”

“那是我一生中收到的最让人高兴的电报。”草鹿战后如此回忆道。在遥远的“长门”号上,宇垣缠也在《战藻录》里写道:“我们都伸长了脖子等着这一天,这是多么大的一出戏呀,押上了一个国家的命运和那么多人的生命!”

<h1 class="pgc-h-center-line">神秘的第十四部分电文</h1>

南云和草鹿忙得脚不沾甲板,东京那边也没有闲着。这段时间里,稍微轻松一点的反而变成了位于华盛顿的野村和来栖。12月1日,东京外务省致电野村:形势日益恶化,为了不使美国产生过多疑虑,美日谈判表面上要继续进行。12月2日,东京又致电野村,指令他“除特别指定保存的东西外,销毁密码机、密码本和密码略语”。

东京也在为即将到来的战争做着最后的准备。在12月4日召开的内阁和大本营联络会议上,外相东乡茂德提出,应在开始进攻之前向美国提出最后备忘录,通知停止外交谈判。对于东乡茂德的提议,与会的杉山元和永野修身均略有难色,因为对珍珠港和马来亚的进攻行动都要在隐秘的前提下突然发起。东乡认为,违反国际惯例的不宣而战,将给日本带来最大的耻辱,也与日本的大国地位不符。会议最后决定,在进攻开始之前尽可能短的时间里,由野村通知美国停止谈判,使对方根本来不及做出及时反应,而照会则交由东乡茂德草拟。备忘录的发出和面交时间由东乡茂德会同陆海军统帅部共同协商决定。会议还确定了准备向美国递交最后照会的主要内容。

随后,伊藤根据具体的作战计划提出,应在华盛顿时间12月7日中午12时30分向美国递交照会。东条和东乡担心,如果时间卡得太紧,照会可能会在进攻发起之后才递交出去,那样就完全失去了意义。在永野和伊藤拍胸脯双双做出保证后,时间问题也算是通过了。

在海军内部,尽管一些军官强烈反对在战争爆发前给对方警告,但山本坚持在开战之前向美国递交文件。他在不久前进京拜见裕仁之际,特意向永野、伊藤建议,务必在攻击珍珠港之前向美方递交停止谈判的最后通告。

12月5日,正当外务省官员字斟句酌地起草递交美国的照会时,伊藤突然不请而至。陆军由于参谋次长田边盛武不在东京,陪同伊藤前来的是作战部长田中新一。

伊藤告诉东乡茂德,递交照会的时间必须再推迟半小时,改为13时整。华盛顿时间13时,恰好是夏威夷时间的早晨7时30分,也就是山本袭击珍珠港预定开始时间前的30分钟。东乡:“为什么要推迟时间?”伊藤:“永野总长之前的计算有误。”

东乡:“照会提交的时间和具体进攻时间相差多少?”伊藤:“此乃作战机密,恕暂不能奉告。”看着脸被气成猪肝一样的东乡茂德,伊藤也觉着实在有点不够意思,似乎有点太残忍了。但他向东乡茂德保证,留出来的时间足够将照会递交对方——谁也没想到,最后恰恰是时间不够,惹出了大笑话。临走时,伊藤再三告诫东乡茂德,切勿过早通知对方,这事关日本的生死命运。伊藤没有活到战后,他在最后的濒死出击中成了“大和”号的陪葬品。但是,珍珠港事件之后,他曾经说,“很抱歉,我们的时间抠得太紧了”。

东乡把发给赫尔照会的定稿连同给驻美使馆的指示,一并交给了外务省电信课课长龟山一二,同时指示:在华盛顿时间12月6日上午8时先把指示内容发到日本驻美使馆,在指示抵达一小时后再发去照会的前十三部分内容。为了保密,照会的最后一部分即宣布终止会谈的第十四部分,要在12月6日16时或17时才发送。

龟山课长认为,东京和华盛顿之间的通信联络一直运行良好。但为了防止出现可能从未发生过的故障,他还是决定留出一些宽裕时间。6日上午8时30分,他先把给使馆的指示发了出去,一小时后发出了正式通知的前十三部分。到了下午,他发出了关键的第十四部分,并在半小时后发出了给来栖和野村的最后指示:命令他们把全部十四部分内容于华盛顿时间12月7日13时准确递交给美国政府。最后这句话就是著名的“13时通知电”。

野村和来栖最早收到的是龟山课长发来的作为指示的第九百零一号电报:

一、日本政府对美国方面11月26日提出的建议(即《赫尔备忘录》),决定以另电第九百零二号对美备忘录的形式答复美国。

二、由于第九百零二号电文很长,将分十四部分拍发。先拍发十三部分,最后一部分单发。三、关于向美国递交备忘录的时间,将另电通知。

随后,他们就收到了提交给赫尔照会的前十三部分内容。这一重要的文件开头指出,“确保东亚安定,促进世界和平,从而使一切国家能在这个世界上各得其所,是日本政府永远不变的政策”。然后就是对美、英、中等国一系列指责和谩骂,主要内容包括:

一、自从“中国事件”发生以来,“由于中国方面未能领会日本的真正意图”,日本政府一直在为恢复和平而努力并设法不让战争扩大,而美国和英国“不择手段地支持重庆政府”,助纣为虐,干涉日本“在安定亚洲方面所做出的建设性努力”。

二、美英对日本在法属印度支那的行动蓄意进行曲解,并同日本断绝经济关系。在采取这种敌视态度的同时,还加强了备战工作,完成了对日本的战略包围,造成了威胁日本生存安全的不利局面。在整个日美谈判过程中,日本一直抱着“公正而节制的态度”,并且“不管有多大困难,均做出了一切可能的让步”,然而,美国政府从未表现出一点点的和解精神。

三、美国的《赫尔备忘录》简直是“空想”,想在美国参加欧洲战争时阻止日本履行三国公约的义务,对此日本政府断然不能同意。

四、美国政府标榜反对以武力来解决国际争端,但它正在采用经济手段逼迫日本,这一手段“有时比军事压力更为残忍”。历史事实证明,在过去几百年或者更长时间内,东亚一些国家一直被迫遵循英美帝国主义剥削政策控制下的现状,一直在为这两个国家的繁荣而牺牲自己。

五、美国忽视了日本在“中国事件”4年间做出的牺牲,美国的建议威胁着日本本身的生存,败坏了它的荣誉与威望,纯粹是迎合了重庆政权的愿望。

傍晚,密码员下班后,都去参加为使馆一名调往南美的官员举行的告别宴会。他们只译出了电文的前八部分。由于电报是极其机密的,不宜由打字员来打,奥村决定亲自动手打印。打完这份电文,他来到地下室的娱乐厅休息,在那里和正打乒乓球的记者加藤万寿男就“龙田丸”能否抵达美国下了1美元的赌注。

美国“魔术”系统很快破译了东京外务省给野村的指示,也就是第九百零一号电文,并马不停蹄地于14时呈送给陆军部。15时,这份极其重要的电报就到了赫尔国务卿手中。赫尔立即意识到,日本人马上要摊牌了。

12月6日20时30分,“魔术”系统再次发威,美国陆军部和海军部都收到并破译了提交给美国照会的第一部分至第十三部分电文。

经常看到一些资料说日军对情报工作不够重视,这样的说法不完全准确,只是相对美军而言重视程度不够而已。战前美国仅海军情报局就有230人,个个都是从海军军官中选拔出来的精英。而日本海军军令部情报部只有79人,这些人员在海军中备受歧视,连他们都自嘲说,他们部门是“三流军官的垃圾堆”。谁被调进情报部谁哭丧脸,因为这往往预示前途无望。还有一个明显的现象是,在日本海军军官成长的摇篮“海兵”和“海大”,都没有设立类似的情报训练课程,情报人员大部分是从外语专家、信号兵和医务人员中招募来的。除了从外调任的部长等少数人,大多数人都没有炮术、雷击、航海或航空的经验。还有一个特殊现象是,1930年之后,日本情报部门的头头无一例外,全是亲德反美分子,这些人包括野村直邦、阿部胜雄、冈敬纯、前田稔等。个人憎恶肯定影响他们对获得的信息做出的判断。太平洋战争中美国在情报战中占尽上风。不过这次例外,美国那230个科班出身的职业选手,还真败给了日本那79个半路出家的。

蓄着浓密络腮胡的鲁弗斯·布拉顿上校就非常精明能干,他是陆军部情报局远东处处长。1941年担任处长以来,他主要的职责就是负责日本的事务,对于所有与日本有关的东西,他都表现出浓厚的兴趣。他的这种兴趣在于,作为一名学者和士兵,他曾在日本度过三个很长的学期。他潜心钻研过日本历史和习俗,日语的听、写、说都非常出色。

事关重大,来不得半点犹豫和拖延。为了向陆军情报局局长谢尔曼·迈尔斯准将报告情况,布拉顿马上打通了迈尔斯家里的电话。迈尔斯此时正在海军情报局局长迪奥多尔·威尔金森上校家里参加晚宴——迈尔斯和威尔金森都是“十二使徒”成员之一,有权看到“魔术”系统破译的外交电报。迈尔斯家里接电话的人回答说,不知道将军到哪里去了。于是布拉顿便要求接电话的人一定要记住转告将军,不论他多晚回到家里,一定要给布拉顿家里挂一个电话,切记切记。——看来,没有手机也真是耽误事呀!

布拉顿接着又给作战计划局局长杰罗准将挂电话说明了情况,杰罗也是“十二使徒”成员之一。布拉顿认为,虽然杰罗和威尔金森同样无权下达命令,但是马歇尔参谋长很可能会找他们一起商量对策。

“我已经很累了,下面的工作你来接替一下吧,你不要离开办公室,要是收到第十四部分电文,就马上打电话给我。”布拉顿向远东处副处长杜增伯里中校做了上述交代,便离开了办公室。

回家途中,布拉顿上校还到国务院去了一趟,亲手把上了锁的一只传递机密文件的公文包交给了值班人员,公文包里装有被破译的第一部分到第十三部分电文。上校嘱咐说,这“对国务卿说来是极为重要的电报”,要他明天一早就交给赫尔国务卿。

23时过后,参加完晚宴回到家里的迈尔斯准将还真打来了电话。已经休息了的布拉顿被叫起。迈尔斯在电话中说,那份电报的前十三部分内容,他在威尔金森家里已经看过了,电报内容“没有多少军事意义”,因此并不值得特别忧虑,也“没有理由发布戒备令或布置夜班”。最后局长说,可以暂时搁在一边,等第十四部分的电文发来后再说。

“是否要把电报送给马歇尔将军?”布拉顿问。迈尔斯犹豫了片刻,之后回答说:“电文还没有全部到齐和破译,时间已经这么晚了,没有必要再惊动或叫醒马歇尔将军了。”就这样,两人分别休息,迈尔斯甚至没打算第二天去办公室。

其实马歇尔这时还没有休息,而是在距白宫仅一箭之遥的大学俱乐部里参加晚宴。这是一个“一战”后备军官训练团老战士的聚会,作为主客的马歇尔无疑是主角儿,他正在接受众人的祝酒,大家都为同伴中出了这么有出息的人感到骄傲和自豪。

差不多同一时间,陆军副参谋长兼陆军航空兵司令亨利·阿诺德少将正在前往加利福尼亚汉密尔顿机场的途中,他此行是去督促检查那12架B-17轰炸机的转场飞行。飞机将在夜里起飞,第一站是夏威夷,下一站是威克岛,终点是菲律宾。马尼拉的麦克阿瑟正在翘首以盼,等待它们的到来。阿诺德在午夜时分到达那里,他警告这些“飞行堡垒”的机组人员说,他们很可能“在沿线某个地方遇到麻烦”。但此刻他脑子里想到的不是珍珠港,而是这些飞机在飞经特鲁克群岛附近时可能遭遇日军袭击。阿诺德告诉大家,美国和日本很可能马上就要开战,他也没想到那仅仅就在十几个小时之后。

12月6日上午,海军情报局人员也在准备周末休息。新来的译电员埃杰尔斯夫人正在清理“魔术”截收到的那些标着“缓办”的电报。由于到情报局工作刚刚几周,她对这里的一切感到新鲜,只有她会对那些大家置若罔闻的旧电文感兴趣。她发现了一封电报,是12月2日从东京发给驻檀香山领事馆总领事喜多长雄的电报,询问珍珠港内美国舰只的动态、防鱼雷网以及阻塞气球等情况。她还发现,另外一封12月3日喜多发给东京外务省的电报中,提到有关珍珠港内美国舰队活动的消息。尽管是个新手,埃杰尔斯夫人凭借第六感起了疑心。她把自己的怀疑告诉了上司布赖恩特。

布赖恩特告诉她,已经周末了,这些事情到下周一再说吧。但是,责任心很强的埃杰尔斯夫人并未放手,她中午加班,到下午5时把电报译完。就在此时,翻译处处长阿尔文·克雷默少校来检查值班情况,他把埃杰尔斯夫人翻译的资料放在一边,催促她赶紧下班:“星期一再处理这份电报吧。”日本人的运气真好,这封电报又一次被放在了“保留”的文件筐里。

克雷默少校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正在为破译那份长长的外交电报而忙得不可开交,另外还要负责文件的递送。此时忙得脚不沾地的他正在考虑如何在当天晚上把破译的前十三部分电文分送出去,这些地点和人物包括白宫和海军部,除了总统,还有海军部部长诺克斯、海军作战部部长斯塔克、海军作战计划局局长特纳、海军情报局局长威尔金森等。到了晚上,克雷默并找到斯塔克和特纳。斯塔克正在国家歌剧院里看戏,特纳养了许多牧羊狗,此刻正牵着其中一条在外面散步。克雷默在电话里找到了正在家里举办晚宴的威尔金森,为了防止电话被窃听,他用“黑话把前十三部分的主要内容简要地告诉了他”。威尔金森指示他将电报先送往白宫,然后送给诺克斯一份,最后送一份到他家里。

克雷默不时焦急地去望窗外。晚上21时,他的妻子会驾车前来接他。还不到约定的21时,克雷默就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在海军部门口焦急地等待着。当他的手表显示21时20分时,他的妻子才驾驶一辆旧式雪佛兰轿车匆匆赶来。

“你怎么这样晚才到?赶快开车去白宫。”克雷默边埋怨边对妻子下令,他考虑到最先看到这份电报的应该是罗斯福总统。

汽车在白宫前面停了下来,克雷默拎着传递机密文件的公文包急速跳下了车,妻子则在外边等他。当克雷默在白宫大门口按响电铃时,已经是12月6日21时30分。由于总统海军副官比亚多尔上校也去参加威尔金森家里的晚宴了,克雷默只好在白宫附近办公楼的收发室里将一个加封的公文包交给了正在值班的罗伯特·休尔兹中尉,中尉是总统的海军副官助理。那个公文包里装着的,正是刚刚破译的十三部分电文。

休尔兹来到椭圆形办公室的时候,罗斯福总统正在同他的“闺密”霍普金斯进行着亲切而友好的交谈。霍普金斯和罗斯福一样身体状况不佳,前段时间作为罗斯福的特别代表奔波于欧美之间,今天在伦敦会见丘吉尔先生,明天就要去莫斯科拜会斯大林。长途奔袭多日的霍普金斯,回到美国就病倒了,这时刚出院没几天。总统告诉霍普金斯,他很希望退休之后能够去佛罗里达州,在那里以钓鱼、读书安享自己的晚年。

休尔兹走进办公室,用比亚多尔交给他的钥匙打开了传递机密文件的公文包,取出里面的文件放在总统面前的桌子上,之后静静地站在了一边。

罗斯福一口气看完了日本对美备忘录的前十三部分,之后便把文件递给了正在来回慢慢踱步的霍普金斯,“这就是说战争很快要爆发了”。

霍普金斯坐下来,看完文件,之后告诉总统:“同意您的看法。日本想在一切对自己最合适的时候发动攻击,但遗憾的是我们不能先开第一枪。”

罗斯福点头表示同意。“是的,美国绝对不能开第一枪。我们是民主国家,是爱好和平的民族,”罗斯福似乎提高了一点嗓门,“我们有着光荣的历史。”罗斯福本来想把斯塔克上将叫过来一起谈谈。白宫电话接线员说,斯塔克将军正在国家歌剧院观看《学生王子》,只要挂个电话到那里就可以把将军叫来白宫。罗斯福意识到,东京最后公报的前十三个部分毕竟没有什么新的内容,如果侍者到剧场里寻找斯塔克将军,而将军突然起身离开座位,就会因其特殊身份立即引起人们的注意,从而可能带来不必要的恐慌。同时,罗斯福也觉得,在周末休闲时间打扰斯塔克也不尽合理,就打消了这个并不很强烈的念头。

放下电话后,罗斯福告诉霍普金斯:“待会儿再打电话给贝蒂。我不想把他从戏院里叫出来从而惊动公众,可以等一段时间再找他。”

后来在国会关于珍珠港事件真相调查的听证会上,休尔兹中尉说,罗斯福总统称呼斯塔克上将时用的是“贝蒂”,之后他也没再跟赫尔、诺克斯、史汀生、马歇尔之中任何一个人通电话。

海军作战部部长斯塔克上将就这样度过了最后一个安静的夜晚。《学生王子》似乎不怎么精彩,并未在他脑海里留下多少印象,以至于后来他在关于珍珠港事件的听证会上,怎么都回忆不起那天晚上到底干什么去了。在斯塔克的判断里,一切迹象都表明日本人很可能从马来亚和新加坡下手,也可能是菲律宾、关岛或者威克岛,甚至有可能是巴拿马运河,最安全的地方除了美国本土,当属夏威夷。斯塔克认为,保护珍珠港防备突然空袭的海陆两军的联防计划是翔实而周密的,他之前还要求把金梅尔和肖特提交的这份计划当作典范发给其余各军区的司令官,供其学习参考。

将文件交给休尔兹中尉后,克雷默匆匆地离开白宫,由妻子驾车来到了沃德曼派克旅馆。海军部部长开始研读送来的十三部分电文,克雷默则与诺克斯夫人及部长夫妇的客人奥凯斯夫妇交谈。诺克斯为电报内容及尚未看到的第十四部分的不祥含义深感焦虑,他马上打电话给史汀生和赫尔,提议并与他们约定第二天上午10时召开联合紧急会议。

其时,陆军部部长史汀生正在自己的私人别墅。他本来决定周末到长岛度假的,后来终止了这一行动。在日记里,史汀生写道:“整个气氛表明,很可能要出什么事。”

周末是休闲娱乐的美好时光。1941年12月7日,当一轮红日从地平线上徐徐升起,华盛顿还处在安详静谧的沉睡之中。只有陆军情报局负责破译日本外交电报的通信谍报处同往常一样在繁忙地工作。到早晨7时15分,他们已经把班布里奇岛海军无线电所截获并传送到华盛顿的日本政府最后通牒的末尾部分——第十四部分全部破译完毕,这段重要的电文在发表了冗长的议论之后说:“显然,美国政府的意图是同英国和其他国家共谋,阻挠日本通过建设大东亚共荣圈来确立和平的努力,特别是想利用中日战争继续打下去来维护英美两国的利益。这种意图在当前的谈判过程中已经清楚地暴露出来。因此,日本政府想通过同美国政府合作来维护和促进太平洋地区和平这一真诚的愿望终于化为泡影。日本政府不得不通知美国政府,鉴于美国政府所采取之态度,帝国政府不能不认为,即使今后继续进行谈判亦无法达成最终协议,特此通知美国政府并深表遗憾。”

日本的照会并没有说谈判破裂以后将发生什么情况,但这个照会字里行间充满着敌意和挑衅。毫无疑问,日本此时已决定使用武力。

海军情报局通信谍报处紧接着破译了于清晨4时36分截获到的“13时通知电”,电文指示野村和来栖,“请把我国政府的答复于华盛顿时间12月7日13时正式递交美国政府,若有可能请交国务卿赫尔”,电文最后强调,“之后销毁使馆剩下的密码机”。

还在家里的克雷默少校很快就接到远东处处长布拉顿上校打来的电话:“注意听着,克雷默,情况是这样的,在最后的第十四部分电文里,提出将与我们终止谈判,最后还这样写道:日本政府已训令野村和来栖于华盛顿时间12月7日13时把日本政府的答复递交美国政府。”谈到这里,两人在电话中稍微停顿了一会儿。搞情报的人往往第六感非常敏锐,他们都意识到这句话似乎有点意味深长。克雷默很快意识到了什么,他马上提醒:“华盛顿时间13时,这就是说珍珠港那里是早晨7时30分,12月7日恰好是星期天。”

布拉顿:“对,珍珠港是星期天早晨7时30分,你对这个问题有何想法?”克雷默曾经在珍珠港工作过两年,知道这正是水兵星期天吃早餐的时间,的确是防范最松懈的时候。“星期天早上7时30分,我意识到敌人有可能袭击珍珠港,”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布拉顿之后说,“我们赶紧分头行动吧!”挂断电话,克雷默立即驱车到单位。布拉顿则直接往位于迈尔斯堡的马歇尔参谋长的寓所打电话。接电话的是参谋长的勤务兵阿加伊亚上士:“这里是参谋长的寓所,很遗憾,参谋长阁下不在家,他目前正在他经常去的地方。”

由于迈尔斯局长怕打扰领导的美梦,马歇尔上将对头一天发生的事情仍然一无所知,他连前十三部分电文都没看到。这天早上,他跟往常一样于早晨6

时30分起床,随后与夫人共进早餐,这是他一星期来第一次与夫人团聚。饭后,他骑上自己心爱的马,牵着一只白毛黑斑狗来到阿林顿公园的草地上愉快地散步。通过公园的树丛,可以听到附近教堂里传来的赞美歌和悠扬的风琴声。

心急如焚的布拉顿紧握着话筒喊道:“喂!上士,你给我听着!情况万分紧急,请你立即去把参谋长找回来,叫他挂个电话给我。”

同一时间里,斯塔克也在自己寓所的院子里悠然地散步。相比马歇尔而言,斯塔克的情况稍好一点,他在昨天晚上已经获知日本最后通牒的前十三部分内容,但他依然没有取消早上的散步计划。一直到上午10时,斯塔克才姗姗来到了海军部的办公室。

此刻,传递“魔术”情报的克雷默少校和海军情报局远东处处长麦卡勒姆中校走进了部长办公室,将破译出来的日本政府对美备忘录第十四部分和“13时通知电”一起交给了斯塔克。斯塔克看这些电报的时间里,作战部副部长英格索尔、情报局局长威尔金森、通信部部长诺伊斯等人相继来到了部长办公室。

早就认为日本主攻方向将是南方地区的麦卡勒姆说道:“从刚才克雷默少校送来的电报来看,似乎感到日本将很快在中国南海方面发起攻击。”

威尔金森强调:“日本政府还训令野村大使,要他在事先指定的时间内把这份电报递交美国政府。”

斯塔克似乎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显得有点焦灼不安。他冷冷地说:“威尔金森先生,我已经知道了,是13时,对吧?”

威尔金森一边点头,一边说:“对,是13时。我们对照了这一时点的所有地方,在珍珠港是星期天早晨7时30分,我感到这似乎有些值得怀疑的地方。”斯塔克环视四周,几个人看似都赞同威尔金森这一观点,他们都神情严肃地凝视着部长。看斯塔克半天没吭声,威尔金森鼓足了勇气,继续建议道:“现在,是否立即用电话同金梅尔将军联系一下?”办公室里一片肃穆,大家眼睁睁地看着斯塔克的手慢慢地伸向了电话机。他虽然一度拿起话筒,但犹豫片刻,又放了下来。此时是华盛顿时间上午10时15分,夏威夷时间清晨4时45分,离日出还有一个半小时。斯塔克放下电话的原因有四:

第一,在黎明前打断金梅尔将军的美梦是一种罪过,这是不符合西方人礼仪的。

第二,华盛顿最高当局不应对现场指挥官在一些战术细节问题上命令和督促他们“这样干”或“不那样干”,这是对下属的极端不信任。

第三,11月27日发给金梅尔的“战争警报”已足以使太平洋舰队保持警惕了。第四,日本人的重点在南方地区,珍珠港那地方,日本人不可能去,也绝不敢去。

后来在关于珍珠港事件的听证会上,有人问斯塔克为什么在12月7日上午不给金梅尔打电话。斯塔克说:“打电话对我来说纯粹是事后诸葛亮,至于我的不妥之处,就是没有做更大的努力让他们提高警惕,这种后悔是在寻找我本可以做而没做的良心。”

放下电话后,斯塔克重新拿起了克雷默送来的电报,边摇头边说:“电话还是不挂了吧。在这之前,我先要同总统先生商量一下,请各位暂时先回去。”大家站起身,带着多少有些不满的神情走出了部长办公室。

罗斯福不想打扰斯塔克看戏的雅兴,斯塔克也不想惊扰金梅尔清晨的回笼觉,他们都是有知识、讲礼貌的绅士。但却“绅”得太不是时候,这一“绅”就“绅”掉了珍珠港的几千条生命,“绅”掉了一支强大的舰队。

斯塔克立即同白宫电话总机进行了联系。那边回答说,总统使用的那条线路“正在通话中”。结果是,华盛顿的海军首脑机关并没有就这天清晨来自“魔术”方面的警告,直接要求太平洋舰队司令官金梅尔等人采取任何措施。

珍珠港事件发生之后,愤怒的美国民众要求彻查责任者,除了金梅尔和肖特被免职,民众还需要有大人物来担纲,这个倒霉蛋就是斯塔克。1942年3月,斯塔克被解除海军作战部部长之职,其职务由欧内斯特·金上将接替。一贯亲英的斯塔克随后调任美国驻欧洲水域海军司令和罗斯福总统驻伦敦的个人军事代表,官不小却没啥大事可干,说白了就是一个闲职,也算替罗斯福和诺克斯背了黑锅。

和斯塔克所犯错误差不多的马歇尔就幸运得多。不但屁事没有,还稳如磐石地作为陆军参谋长一直干到战争结束,并因为战后实施的“马歇尔计划”获得了诺贝尔和平奖,可谓是名利双收。连金上将都在战后说:“我从未能弄明白,罗斯福怎么,抑或为什么能解雇斯塔克上将,而不解雇马歇尔将军。在我看来,他俩同样可疑。”这一点也可以与麦克阿瑟和金梅尔进行一下有趣的比较:同样身居要职,同样兵败如山倒,一个坠入地狱,另一个升上天堂。

陆军做的比海军要稍好那么一点点。布拉顿上校曾“严令”勤务兵阿加伊亚上士赶紧去找参谋长,并要马歇尔立即给他回电话。可是阿加伊亚找了半天,始终没有在那条熟悉的线路上找到参谋长。

偏偏这天马歇尔兴致很高,比平时多骑了20分钟的马,又是在洛克·克里克公园弯弯曲曲的小路上兜来兜去,阿加伊亚凭借双腿按照平时走出的距离肯定是找不到了。参谋长还兴致勃勃地骑着马跑到政府的实验农场,这个地方刚刚开工建设一座建筑。一年多以后,马歇尔就会带着他的弟兄们搬到这里办公。这座建筑在今天已经闻名遐迩,那就是五角大楼。等到马歇尔玩尽兴回到寓所,阿加伊亚才把布拉顿的话转告给他,这时已经是10时28分了。

马歇尔给布拉顿挂了一个电话。由于连前十三部分电文都不知道,布拉顿只好在电话中把“魔术”破译的全部十四部分电文以及“13时通知电”向参谋长简单介绍了一下。考虑到参谋长可能是在半路上某个地方挂来的电话——看来当时还没有来电显示,布拉顿接着说:“现在是不是让我驱车到将军挂电话的地方去,把电报带去给您亲自看一看?”

马歇尔回答说:“不,用不着那样担心,等我到办公室再给我看好了。”布拉顿估计,10分钟或者15分钟后马歇尔就会来到办公室,于是这段时间里他就拿着那些情报在机关大楼的走廊里等候参谋长,可是左等右等,参谋长都没来。大人物马歇尔可没那么心急,今天兴致高,多走了一段,有点累出汗了。他先在寓所里洗了一个澡,又慢吞吞地换了一套衣服,之后派人把停在河对岸军需大楼的轿车开来,这才驱车前往办公室。等得实在不耐烦的布拉顿已经跑到大门口的台阶上。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盼来了参谋长,布拉顿抬腕看看手表,时间已经过了上午11时。

对昨晚以来的形势发展,马歇尔是不了解的,他对分为十四个部分的日本最后通牒还要从头看起。已经急疯的布拉顿劝参谋长先看今天收到的那两份,也就是第十四部分和“13时通知电”。但马歇尔没有听从布拉顿的劝告,还是从第一部分依次看起——毛蛋孩子你知道个茄子!

和海军那边几乎一样,作战计划局局长杰罗、情报局局长迈尔斯等首脑人物也先后走进参谋长办公室。马歇尔开始一个一个向他们征求意见。

“你们看了这份‘13时通知电’后的感觉如何?根据这份电报,对形势应该做何判断?”

大家一致认为,这一电文显示日本似乎有这样一种企图:在13时或13时过后不久,将对南方地区或者太平洋的某个地方发起攻击。

马歇尔似乎下定了决心:“各位,我确信,日本军队将在今天13时,或13时过后不久便对我们发动攻击,因此我决定向全军发出紧急戒备的命令。”听到马歇尔的这番话,布拉顿顿觉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他闭上眼睛,长出了一口气。

大家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参谋长办公室墙上的时钟:华盛顿时间上午11

时25分。

马歇尔拿过一张便条纸,用铅笔在上面潦草地写下了一封电文:“分别致美国陆军部队在菲律宾、巴拿马运河区、夏威夷和旧金山等地的陆军指挥官,我们尚不知道确定最后期限的意义,但必须因此从即刻起进入全面警戒状态。”

办公室里笼罩着一种紧张而压抑的不安气氛。写完电文后,马歇尔犹豫了一下,就拿起电话给斯塔克挂了个电话。马歇尔把自己草拟的电文做了一番说明后,提出能否与斯塔克联名向陆海军一起发出类似的警告。

接到马歇尔电话的斯塔克有点犹豫不决,他不理解马歇尔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他觉得没有必要重新发出警告,那样会导致指挥上的混乱。但他很快改变了自己的想法,目前属于特殊时期,所以即使再次发出警告,也不会对当地指挥官有什么害处。于是,斯塔克告诉马歇尔:“乔治,我也觉得‘13时’具有某种特殊重要性,若能紧急通知下去的话,那就请在命令陆军部队指挥官的同时,

也顺便转告海军方面。”他提出用海军的发报设备发出提醒,因为在紧急情况时它既快捷又可靠。

“谢谢你,贝蒂,不用了,我想我也会尽快发出去的。”放下电话,马歇尔立即在原先铅笔写好的电文末尾加上了“也请转告海军部队”几个字。他一边将电文交给布拉顿,一边吩咐说:“把这份电报送到发报处,用最快、最安全的方法拍发给前线各指挥官。”

布拉顿一路小跑来到了通信科长爱德华·弗伦奇中校的房间,要求中校务必“十万火急地发报”。弗伦奇虽然能大致看懂便条纸上的那些铅笔字,但他对参谋长那些潦草的字还是感到没把握。为了不出差错,他在布拉顿的帮助下将这份电文用打字机打了出来。

这份发给几个重要地区的电报是在华盛顿时间中午12时12分(夏威夷时间早晨6时42分,离日军开始攻击时间还差1小时13分)拍出去的。对于电报是否发出,马歇尔很关心,他几次三番命令一位军官去询问电报要多久才能送达。“正在发,送达大概要三四十分钟。”弗伦奇中校令人放心地回答道。

旧金山、巴拿马运河和菲律宾等地区的陆军司令官很快接到了电报,但夏威夷方面的线路怎么都接不通。当然,还可以用海军无线电通信联络直接向夏威夷呼叫,但弗伦奇中校不想使用海军的设备。这是我们陆军的事,干吗要用你们海军的设备?好像显得我们陆军很无能似的。后来才知道,陆军通往瓦胡岛的通信线路恰恰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故障。

历史竟是如此捉弄人,为什么暂时没事的地方电报都发出去了,偏偏是马上要出事的珍珠港线路出了故障?半年之后,在中途岛,南云派出去的7架侦察机,

6架都没有问题,第七架侦察机偏偏因为故障晚飞一个小时。巧合的是,由弗莱彻和斯普鲁恩斯率领的3艘航母恰恰就躲在这一搜索区域之内!弗伦奇选择使用与檀香山没有直接线路的西部联合公司的设施。电报甚至没有标明“急件”,而且不是直接拍往檀香山,是先从华盛顿用有线电报拍到旧金山,同那里的美国无线电公司取得联系,然后再用无线电电报拍发给檀香山的美国无线电公司。电报拍到檀香山后,还得从位于市中心的美国无线电公司办事处送到8公里以外的谢夫特堡陆军通信处,从这里再同司令部的副官室取得联系,最后才能送到肖特中将手里。因此,当马歇尔的电报历尽千辛万苦辗转来到肖特手中,已经是日本开始攻击后的7小时3分钟,黄花菜不但凉了,而且都快馊了。当时还有许多快捷的通信方法,比如马歇尔办公桌上的电话,马歇尔隔壁房间里的那架秘密电话,海军的短波无线电和专供与夏威夷联络用的FBI短波无线电,等等。可是马歇尔为什么不选用那些更加快捷的方式呢?

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在珍珠港事件前后,上帝完全站在了日本人一边。但是,他老人家并没有完全忘记美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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