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南远景 南远玲 云卜堂
2024年09月12日 00:00 四川 4人听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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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大墙村周南家
第一章 童年
第一节 出生在武术世家
我们的故乡在陕西省乾县大墙乡周南村(现薛录镇大墙村周南家),祖祖辈辈都是农民。父亲1926年农历三月十二日生于爷爷做掌柜的宁夏固原德义饭店。由于出生时看起来呆头呆脑,大人就给他起了个小名“呆娃”,又因为他们这一辈是“培”字辈,所以起大名叫“南培亮”,参加革命后,他自己改名南亮。
爷爷唯一的一张照片(取自他的身份证)
爷爷南有财(又名南有福)生于1886 年,卒于1949年农历六月二十日。爷爷是我们当地远近闻名的“拳将”,精通一百多路拳术,包括徒手拳和刀枪剑棍以及无数的拳术手法。他以习拳练武为生,平时会带着他的徒弟们走洲过县到各地“摆场子”挣钱养家糊口。他出门时,后头跟着他的大徒弟东西村董三。董三通常挑一副担子,就像《西游记》里沙和尚一样,不同的是担子前面跳着刀枪剑棍,后面挑着他们师徒的生活用品。我们小时候喊他“董三爷”,邻居们喊他“董三老汉”。后来董三爷还给我们传授过“梅花拳”。那时他已经六七十岁,胳膊弯成了“牛格子”,结果我们学到的梅花拳胳膊都不大舒展。
爷爷武艺高强,方圆多少里没有对手。无论走到哪里,“场子”摆起来先向父老乡亲抱拳致意,然后说出一句震惊四座的话:“拳打陕甘两省,脚踢盖世英雄!”几十年走遍陕西、甘肃、宁夏无数地方,基本上没有遇到比他武功高强的,有时也遇到武林高手不服气前来“踏场子”,但没有一个能打赢他。
爷爷的功夫从哪里学来的,我们知道的不很详细。听父亲说,爷爷的爷爷是清朝末年的武秀才,他一个“扫堂腿”能把五层鞋底扫烂,能把一只大狼扫死。爷爷的功夫可能来源于此。
出生在这样一个武术世家,父亲从小就跟着爷爷学习了许多拳术套路和手法,为他后来的武术研究和教学授徒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1924年左右,爷爷摆场子来到宁夏固原,结交了许多武林豪杰。武道中一般比武交友,两强交战,胜利者为老大。有一次,一位当时全国闻名的武术大师来到固原,听说爷爷武艺高强,便相约过招,双方以棍术对阵。开赛前,双方的棍都放在脚底下。上场后相互抱拳致意,裁判一声令下“操家伙”!爷爷眼疾手快,用脚将棍向后搓滚,然后猛地挑起握在手中 ,没等对方将棍拿稳,就一招把他拿棍的拇指绞下,疼得对手把棍扔得老远。爷爷就此打住,将棍丢在一边扬长而去。走时留下一句话,“就这两下,还跟我来比划”!对方抱拳认输,爷爷在江湖上的地位更加巩固。
听父亲说,爷爷还是青红帮里辈份比较高的上层人士,是陕甘宁几个省的高层头目之一。他常常看见爷爷和一些武林高手会面,见面如果说一些一般人听不懂的“黑话”,多半就是“道”上兄弟。比如他们将扫帚叫“拜纳”,称呼其他日常用品也有专门术语。
父亲出生时,我们家五口人,爷爷、奶奶、大姑姑、小姑姑和父亲。爷爷打拳摆场子挣了一些碎银,在固原站稳了脚跟,然后投资在固原城里开办了一家饭店,取名“德义饭店”,并将奶奶和两个姑姑也接了过去。
1926年农历三月十二日,父亲出生在德义饭店。他是家里多年来唯一的男孩。他的到来给全家增添了无比的欢乐,立即成了爷爷奶奶的掌上明珠,不仅一家人围着他转,整个德义饭店都围着他转。爷爷尽管不识字,但常年在江湖上吃饭,听过许多武侠故事。他经常给父亲讲这些故事,其中《三国演义》《水浒传》《岳飞全传》等等父亲最爱听。尽管似懂非懂,但对故事里的英雄人物非常崇拜。有一年春节,家家户户贴春联、挂灯笼,大门上贴年画。父亲不要门神秦琼敬德,非闹着要一张张飞“长坂坡上一声吼,喝断了三江水倒流”的《长坂坡》年画不可。爷爷没办法,发动全店几十名伙计分头到固原城里去找,最后在一个旧书摊上找到了《长坂坡》年画,才算把“公子哥”安抚下来。
1929 年(民国十八年),关中大旱遭遇年馑,故乡乾县饿殍遍野,十室九空。周南家、大张寨子和奶奶娘家盘州村几十名亲戚朋友和邻家年轻人先后跑到固原投奔爷爷。爷爷把它们安排在饭店就业,还给其中不少年轻人找对象成了家。对于来饭店要饭的穷人,爷爷总是吩咐伙计们给口饭吃。他仗义疏财的名声传开后,不仅讨饭的叫花子经常来店里要饭,杂耍的、叫尖的(以自残方式耍硬功夫要饭挣钱的)也成了店里的常客。每当这个时候,爷爷都尽其所能予以帮助,以至于饭店门前和后院睡满了叫花子和杂耍艺人。爷爷后来回到故乡周南家,家里的院子也经常睡满了叫尖的和要饭的。那时的家,基本上就是个“难民收容所”。
到固原投奔爷爷的家乡子侄,有的老诚朴实,有的心眼比较多,尤其当时都是年轻人,在饭店挣了几个钱,在外边耀武扬威的、寻花问柳的也不乏其人。其中有个远方亲戚的儿子在爷爷的饭店当伙计,时间长了便与当地一家有夫之妇发生了男女关系。这家男人对媳妇与伙计的事情早有耳闻,这天精心设局,伙计果然中计,埋伏的打手一拥而上,将伙计和媳妇抓了个现行,捆起来严刑拷打。本想教训一下让他长点记性,不料人多手杂,大家都感觉下手不重,结果几下子伙计就一命呜呼了。这家打死了人非常恐慌,又听说死者是“德义饭店”老板、拳匠“南老三”的“侄子”,凶手吓得连夜逃亡他乡,当事女人当晚就跳井自杀了。爷爷得知不争气的“侄子”做了错事,并没有派人找这家的麻烦,而是连夜将遗体拉回来找个地方悄悄埋了,对外没有作任何声张。
爷爷开饭店挣了些钱,大部分用于伙计工钱和扩大经营规模,一部分寄回老家补贴兄长和弟弟家用。他寄钱的方式很特别,往往是把一张红木桌子的某个部位掏空,将银元或者烟土藏在里面,外面再用木板封好,然后将桌子寄回家。家里人收到桌子,按照约定的方式取出银元烟土,再把桌子用于日常。解放后的上世纪五十年代,这种桌子还能在我们老家看到。
周南家村口的皂角树
1933年左右,奶奶带着两个姑姑回到故乡周南家,爷爷带父亲留在固原。奶奶回家不久,1935年,患肺结核去世了。不久,两个姑姑相继出嫁。大姑名叫绒贤,嫁到王村北门,1942年患肺结核去世。二姑名叫伞伞,嫁到付德府村,丈夫叫陈德让,小学教师,二姑1944年患肺结核去世。两个姑姑都没有留下孩子。肺结核俗称肺痨,属于传染病,在当时是不治之症。奶奶和两个姑姑相互传染,都成了这个病的受害者。两个姑姑去世后,家里就剩下爷爷和父亲两个人。由于国民党苛捐杂税多,爷爷的饭馆不堪重负,开不下去,就将饭店处理掉,带着父亲(当时9岁)回到老家陕西乾县周南家村,继续“摆场子”卖武为生。由于父亲从小没在老家生活,所以没传染上肺结核,是家里唯一健康的孩子。
爷爷带父亲返回家乡这一次,路上遇到土匪抢劫。土匪半夜砸开旅馆房门,让他把钱掏出来。要是在以往,几个土匪早让爷爷放倒了。但这一次,他望着身边唯一的儿子,选择了妥协。他从包袱里掏出些银子:“就这么多,拿着赶紧滚!”土匪一看银子不少,再听说话气势如虹,大概也看到了墙角的武术器械,见好就收,拿着银子跑了。这大概是爷爷一辈子唯一的一次忍气吞声,主要是为了保护他的独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