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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家之村必储经籍 | 藏书家和藏书楼

作者:嘉兴正春和文化

文 | 杨自强

嘉兴人爱读书,也爱藏书,如朱彝尊所说的,“虽三家之村必储经籍”,一般士绅都喜欢以“耕读传家”来标榜。有了这样的群众基础,嘉兴私家藏书事业之繁荣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据专家统计,自南北朝至近代有藏书事迹可考的浙江历代藏书家中,嘉兴藏书家315名,高于杭州的270名,宁波的188名,绍兴的121名,名列浙江第一。浙江第一,差不多也接近全国第一了吧。

嘉兴有史可稽的第一个藏书家,是北宋的赵衮。赵衮字良弼(一作希甫),大致生活在宋仁宗、宋哲宗时代,官至广安军知府,与欧阳修、石介等著名文人多有交往。赵衮致仕后安家于嘉兴,在南湖边营造了一座园林,人称“赵老园”。赵衮在园中藏书万卷,成为当时有名的藏书家。宋张尧同《嘉禾百咏·赵老园》:“藏书几万卷,归老此林泉。不为寻莼鲙,于公亦有贤。”

到了明清时期,随着嘉兴经济、文化逐渐走到了全国前列,嘉兴的藏书也进入了鼎盛时期,出现了一大批闻名全国的大藏书家,举其名者而言,明代有沈启原、项元汴、项笃寿、高承埏、周履靖、冯梦枝、包柽芳、李日华、陈邦俊、姚北若、沈嗣选、蒋之翘、王志和、辅、祝以幽、陆钰等,清代则有曹溶、朱彝尊、陈昂、咸芸、沈嗣选、马海、张廷济、庄仲方、戴松门、计光炘、陆筠、章全、曹言纯、钱泰吉、唐翰题、张鸣珂、忻虞卿、沈管植、金蓉镜、祝廷锡、陆陇其、钱天树、葛金烺、吕留良、金檀、汪森、陆费墀、张惟赤、张宗松、张宗柟、张宗橚、查慎行、吴骞、马思赞、陈鳣、许焞、陈邦彦、蒋光煦、蒋光熵等,都是江南藏书界响当当的人物,可谓极一时之盛。

藏书并不是“买书”那样的简单,需要付出极大的时间、精力.还得有学问,还得有机会。朱彝尊是清初的大诗人、大学者,他的潜采楼、曝书亭藏书多达8万卷,不无自得地宣称“拥书八万卷,足以豪矣”。

朱彝尊在藏书上花的功夫似乎并不比读书少,而他对藏书的成就感似乎也不在著书之下,他有诗句:“著录九经堪送老,拥书万卷不官贫”,更是把“拥书”与“善录”相提并论,朱彝尊在《曝书亭著录自序》中自称“凡束修之入,愚以买书”,俸禄全用来买书了,为寻访古籍,他几乎跑遍了大半个中国,遍访城乡,庙寺、墓阙搜求图书、金石。外出游历,朱彝尊也随身带着不少典籍,一旦发现稀见书籍,就校勘、考证一番,以确认其价值。

朱彝尊于清康熙十八年(1679)以布衣举博学鸿词科,授翰林院检讨,参与纂修《明史》,有机会接触到大量的珍稀古籍。就像一个饕特之徒进了美食之肆,朱彝尊禁不住诱惑,干了一件“违法乱纪”的事、他把一个书童偷偷带入史馆,抄录稀见的古籍善本。

此事被掌院学士发觉并告发,撤掉了朱彝尊的翰林检讨。为抄书而丢官,看起来而私心不悔也。”他还作了一首《书椟铭》:“夺依七品官,写我万卷方藏书印,私底下似乎还有几分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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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彝尊更为出格的,是为藏书而做起了“小偷”,清康熙二十年(1681),朱彝尊典试江左,听说藏书家钱曾刚撰写了《读书敏求记》一书。这钱曾也是个人物,他是钱谦益的族孙,爱书成癖,到了如痴如狂的地步,《读书敏求记》是他呕心沥血之作,是中国第一部研究版本的专著,钱曾把这书视同拱壁,平日锁在家里,外出就让书童带在身边,轻易不让人看上一眼。

朱赫尊遂于某日设下酒席,请钱曾和当地名流宴饮,酒酣耳热之际,朱彝尊用黄金和裘衣收买钱曾的书童,叫书童把《读书敏求记》拿出来,让预先埋伏于密室中的十几个抄手分头抄了下来,从此《读书敏求记》才流传开来,我们今天能看到这本好书,还得感谢朱彝尊当年灵机一动的“商业贿路”。

嘉兴多有藏书世家,如桐乡汪氏的裘杼楼,平湖葛氏的传朴堂。海盐张氏的涉园,海宁马家的道古楼,而最有名的当数海宁慈氏。蒋氏的来青阁、别下斋、衍芬草堂及西涧草堂藏书世代相承,衍芬草堂藏书更是历经六世递藏,绵延二百余年。

蒋氏藏书始于康熙年间的蒋云风,蒋云凤有四子,人称老大、老二、老三、老四房,都以藏书著称,其子孙中最有名的藏书家是蒋光煦和蒋光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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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光煦是二房蒋仁基的孙子,他的藏书楼名为“别下斋”,取义于孔子《论语》“生而知之者,上也;学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学之,又其次也;困而不学,民斯为下矣”,所谓“囷而学之,庶自别于下民”,蒋光煦苦心经营,所藏宋元古籍及精旧抄本达十万多卷,成为浙北地区第一藏书大家。

著名学者俞樾在参观了别下斋后感慨说:“其家藏书,甲于浙右,所得多宋元椠本及旧钞本。”蒋光煦收藏的如宋本《晋书》、宋刻本《杜诗补注》、宋抄本《棠湖诗稿》等,都是稀世珍本。蒋光熵的藏书楼名为“衍芬草堂”,藏书也达十万金卷,其中多有宋元善本及手稿精抄之本。

太平天国运动期间,蒋光熵为避战火,将珍贵藏书转移至海盐南北湖鸡笼山麓的蒋氏墓庐“西洲草堂”,逃过一劫。《西洞草堂书目》所载藏书,共有1605部24813册,其中善本宋刊本25部238册,元刊本27部482册,明刊本76部1213册,手稿及抄校本146部955册,令人叹为观止。蒋氏一族中,其他如蒋楷、蒋学坚、蒋佐尧、蒋学培、蒋望曾、蒋鉴周、蒋述彭、蒋鹏骞、蒋廷黻、蒋钦顼等,均享誉藏书界。

藏书家酷嗜善本、古本,并以之来校勘世所通行的版本,而经过他们校勘的版本,往往成为新的善本,所以著名的藏书家都是版本学家、目录学家、校勘学家。嘉兴的藏书家如吴骞、陈鳣、张廷济、钱泰吉、金蓉镜,都是学问上的专家,如吴骞所校勘的古籍中,现在作为善本存世的,有205种1723卷。

再如桐乡的鲍廷博(字以文,号渌饮,藏书楼为“知不足斋”),精于版本目录学,记忆力又强,他见了古籍,“每一过目,即能记其某卷某叶某讹字,有持书来问者,不待翻阅,见其板口,即曰此某氏板,某卷刊讹若干字,案之历历不爽”(翁广平《鲍渌饮传》)。

乾隆年间修《四库全书》时,向全国征集书籍,鲍家献藏书626种,是全国私家献书中最多的。《四库全书》选录了250种、存目129种,可见其藏书质量之高。鲍廷博把他校勘过的古籍珍本,编为《知不足斋丛书》,共收书207种,成为世所公认的善本。

当时,嘉庆皇帝的书斋名也叫“知不足斋”,嘉庆看到鲍廷博的《知不足斋丛书》后,特意下了一道旨意:“朕近日读鲍氏丛书,亦名'知不足斋',为语鲍氏勿改。朕帝王家之“知不足',鲍氏乃读书人'知不足”也。”鲍廷博的“知不足斋”,竟然可以打破“避讳”的规矩,可见其校勘之精、影响之大,更可见鲍廷博学问之精深。

古代藏书不易,一旦搜寻到了珍本、善本,往往视同拱璧,不肯轻易示人,更不愿刊布出来。这自然有其客观原因,但也因此使得珍本、善本没有发挥出应有的价值。在这一点上,嘉兴的藏书家也体现了高出一筹的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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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溶:来自网络

曹溶(字洁躬、秋岳,号倦圃,嘉兴人),是明清之际著名的藏书家,他的“静惕堂”以收藏宋元古籍著称,所藏宋人文集达180家、元人文集达115家,为一时之冠。曹溶在中国藏书史上的杰出贡献,不仅在于其藏书之多、之精,更在于他提出了收藏与流通相结合的藏书理论。他专门撰写了《流通古书约》一文,认为藏书家的通病,就是“护惜所有,以独得为可矜,以公诸世为失策也”。

这样一来,“我不借人,人亦决不借我,封己守株”,书籍就不能流通传观,著者“竭一生辛力”而成的著作,却为个别藏书家“绨锦为衣,旃檀作室”,束之高阁,书籍也就失去了它的价值。曹溶进而提出了他的“古书流通法”,主张藏书家们交流藏书目录,互借抄录,这种既可使罕见好书不至于失传,更能在流通中让更多人看到。

曹溶说到做到,他与朱彝尊等藏书家就相约抄书,互通有无。曹溶这种把古籍保存与流通融为一体的思想,是其超越时代之处,即使在今天也仍有借鉴意义。

【嘉兴文史记忆.嘉兴卷】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