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内的规矩，
洞房第二天要把见红的床单晾在门外，
让人们知道男的究竟是娶了个二手的，
还是一手的。
人们看到程奶还是黄花大闺女，
以前二流子说的那些话，
就不攻自破了。
引子
今日头条推送了一条这样的新闻：
在洛阳市新安县青要山镇，23岁的姑娘郭文瑞生活在群山环抱之中，她从15岁开始便挑起家庭重担。
在照顾残疾养父和八旬奶奶的同时，她还要种地养牛。
虽然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但她的要求却吓退了许多提亲人：“希望对方能够上门，同我一起照顾爸爸和奶奶。”
看完这条新闻后，我突然想起在职业生涯中遇到的一件有些相同又有些不同的故事。
2018年3月，春暖花开。
程思思在婚纱店中找到我，说想为她爷爷举办一场婚礼。
“爷爷梅开二度，恭喜。”我笑着对她说，“黄昏恋不容易，修成正果更是不易。”
她笑道：“我就知道你会误会，我爷爷不是黄昏恋，他与我奶奶是原配。”
“要补办一场婚礼吗？”
“可以这么说，也不可以这么说。”
程思思的话把我弄糊涂了，她补充了一句：“车就在店外，你去见见我爷爷奶奶，咱们边走边说。”
于是在车上，她给我讲了一些两位老人的经历。
1
程思思的爷爷，为了方便称呼，叫程爷。
程爷实际上并不姓程，而姓刘，全名叫刘长生，为什么会改姓，后面会提到，他于56年出生在一个叫“韭菜岭”的小山村，这里三面环山，一面环水，想要出山，只能过桥走水路。
一年四季，最难捱的当属冬天。
进入农历十月左右，便开始下雪。
天地一片白茫茫，景色虽美，但不顶用。这时水路封死，人们只能猫在家里像熊冬眠一样睡大觉，一天只吃一顿饭，减少食物消耗。如果吃得多，可能会饿死，原因是他们耕地极少，人均不足二分。
就在这种情况下，还有兔子、田鼠、刺猬等小兽偷吃庄稼，小兽偷吃也就算了，还有野猪这种大兽破坏收成。
或许人们会想，那刚好抓野猪啊，整两头野猪也够过冬。
抱有这种想法的人，可能认为野猪像佩奇那般可爱，却不知它们性格极为暴躁，尤其是带仔母野猪更危险，就算不主动惹它，它也会因为护仔主动攻击人，一但被它的獠牙捅到，轻则被戳个窟窿，重则开肠破肚，不死也剩半条命。
野猪
有人会说，那时候不是有猎枪吗？
没错，猎枪是有，对付兔子尚可，但对付皮糙肉厚的野猪根本没用。一枪打不中，或者就算一枪打中，野猪也无大碍，但它却因此被激怒，剩下就只能听天由命——想要跑过野猪，刘翔也够呛。
至于捕兽夹，更显得像开玩笑一样，不但没夹到野猪，反倒把人夹了——程爷老爹的腿就是因为这个瘸的，被人们称为刘瘸子。
刘瘸子干不动重活，闲时就把祖上流传下来的阴阳风水书看了个遍，然后将这些内容又教给程爷，这些书等于程爷的启蒙文学，所以他才识字没有变成文盲。
像韭菜岭这样的生存环境，女的外嫁，男的上门，或者有能力的举家外迁，人们想破脑袋都要离开这里，村内的人口越来越少。
此消彼长，与野猪斗争能力就越来越差，人们的生存环境就越恶劣，女人更不会留在山中，等到程爷该娶媳妇的年龄，根本找不到对象，就算是想搞基，连同龄男人都没有。
2
离韭菜岭七十里地左右有一个平原村，叫程庄。
庄内有一户人家，户主是个女人，姓聂，叫聂三娘，带着四个女儿艰苦生活，如今三个女儿已经出嫁，只有小女儿招弟尚未嫁人，而她，便是未来的程奶。
招弟未嫁人，却已到了嫁人的年龄，所谓一家女百家问，打听程奶以及向程奶提亲的人家自然不少，但程奶有一个要求，却让人们纷纷打退堂鼓，那就是程奶的娘老了，身体不好，需要人照顾，所以程奶不嫁人，如果想娶她，就做上门女婿。
聂三娘眼瞅着程奶一天天长大，再嫁不出去那就真嫁不出去了，当时心里急得火燎一样，便对程奶语重心长地说：“招弟，娘知道你心里想啥，但娘也不能耽搁你，你要是看中谁家的小伙子，就过去吧。”
但程奶心意已决：“娘，你也没享啥福，我三个姐都嫁出去了，以后谁照顾你？”
聂三娘说：“以后我轮着住就行。”
程奶却不同意：“轮着住？你咋轮啊？三个姐姐嫁得东南西北都有，你这轮一次也不方便，所以还是招个上门女婿妥当，再说女的嫁过去都要孝顺婆子妈，这咋不能男的上门来孝顺一下丈母娘呢？”
聂三娘叹了一口气，在她的心里也很矛盾。
自己年纪大了，年轻时因为操劳累出一身病，现在不是这疼就是那疼，她也希望闺女留在身边照顾自己，但闺女如果不出嫁，她更是心不安。自己最大的心愿是四个女儿都成家，开枝散叶，她这一辈子的任务才算完成。
3
因为程奶屡屡拒绝人于千里之外，村内逐渐传出一些流言来，说程奶是石女，所以到了待嫁的年龄也不肯嫁，就是怕被人发现后遭嫌弃，但村中的二流子不嫌弃，乐意接盘。
提起这二流子，村民们无不头疼，纷纷觉得老天爷肯定是脑子抽了才造出这种货色。
三十多岁的人不务正业好吃懒做，最喜欢蹭酒喝，但酒品极差，一喝就醉，一醉就骂人。
平日里衣服懒得洗，人们稍微一靠近，就能闻到一股臭烘烘的味道，仿佛从茅厕里捞出来一样。他大部分时间都在晒太阳，因为这样身上的虱子会被晒出来，没有那么痒。
村民们极为讨厌他，自然也没人为他说媒，若不是他姓程，早就把他这根光棍赶出程庄，因为嫌他太丢人。
说完这二流子，继续说村内的流言。
虽然大家都知道这流言是二流子传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娶程奶，人们本应不信，但当时是男权社会，就算二流子再烂，他讲的话也比女人说话有份量，所以村民们都认为程奶是石女，不得不嫁给二流子。
程奶个子不高，又瘦又小，看上去弱不禁风，但骨子中并不软弱，她决定反击二流子。
村内有一个十字路口，人们吃饭时喜欢聚集在这里，谈天说地，聊聊八卦。
这日二流子也端了个破碗来到十字路口吃饭，正吃着，程奶快步来到他面前，当众骂他不要脸，并说自己就算不嫁人也不会与他好，如果再敢说她会嫁给他，一定把他的嘴撕烂。
程奶当着众人面骂二流子，她是想着这样能洗清二流子泼自己的脏水，但二流子被骂，面子上挂不住，破碗一摔就去推程奶，程奶早就防备，二流子扑了个空，这个空当又被程奶绊了一脚，二流子瞬间扑街，一副狗啃屎的模样。
众人大笑，都说程奶这脾气火爆，以后嫁给谁，谁都得挨收拾，要是谁做了上门女婿，那这男的更是一辈子都得当小媳妇。
收拾完二流子之后，程奶回到家中，把这事告诉给了娘，娘听后说：“招弟，不是不让你找事吗？”
程奶说：“不是我找事，是二流子欺负咱。”
娘说：“你羞辱了二流子，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还会找我们的麻烦。”
程奶问：“那咋办？”
娘说：“咱家没男人，要是有男人就好办了。”
程奶一听，知道是娘借机劝自己嫁人，便说：“娘，你不用劝，我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
娘叹了口气：“闺女啊，你这样谁会娶你哟。”
4
有缘的人，始终是有缘的，哪怕是曲曲折折，最终也会走到一起，正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此话不虚。
这年三四月份，过完冬的程爷家来了一名亲戚，这名亲戚是程奶的一个亲戚的亲戚的亲戚的村上的人，总之拐了很多弯。闲聊时说起他们那里有一个庄子中的一位姑娘，就是不肯嫁人，想招上门女婿。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程爷当时便让亲戚领他去程奶家提亲。
亲戚告诉他，这姑娘风评不好，与本村的二流子纠缠不清，而且好像还是石女，但程爷是个较真的人，他不相信从别人口中说那姑娘的话，他非要去见见之后再确定。
这姑娘，就是程奶。
亲戚见他坚决，便领他到程奶家。
聂三娘在家，见到程爷第一眼感觉这小伙比较壮实，心里也满意。
程奶打猪草回来，聂三娘便让他们聊了聊。
这一聊，就聊出了未来。
程奶说要上门，程爷说没问题。
程奶说要孝顺丈母娘，程爷说那是当然。
除此之外，程奶也没有啥彩礼给程爷，只有以后好好过日子，程爷说只要以后好好过日子，还要啥彩礼。
接着就是订婚，然后就是结婚，整个过程不到十天，有些类似于现在的闪婚。
人们都觉得程爷上门肯定没好日子过，首先程奶是石女，其次与二流子纠缠不清，三是程奶的脾气不好，这程爷以后就在程奶家当旧社会才有的长工吧。
但随后他们所想的都被一一打脸。
首先是洞房当天晚上，程爷发现程奶不是石女，还是处女，非常高兴。
村内的规矩，洞房第二天要把见红的床单晾在门外，让人们知道男的究竟是娶了个二手的，还是一手的。
人们看到程奶还是黄花大闺女，以前二流子说的那些话不攻自破，村人狠狠地将他嘲笑了一番，说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二流子贼心不死，但他不敢欺负程奶，便决定从程爷身上下手。
一个月后，在村头二流子给程爷套近乎：“大兄弟，你知道你岳父去哪了吗？”
这一问倒是把程爷问住了，自己过来之后，从来没有见过岳父，而程奶一直没说，丈母娘更是没有提过，她们不说，程爷也没有问过，但他心里琢磨着，应该是死了吧。
二流子看程爷发呆说：“其实你岳父就是上门女婿，被打走了，你呀，估计将来还是这样。”
“上门女婿”这四个字让程爷内心猛然一惊，但是为了维护程奶一家，便对二流子说：“你不用挑拨，我是不信的。”
二流发现程爷不傻，识穿了自己在挑拨，不由故意撞了一下程爷，然后便缠住了程爷，大声喊着被程爷打了，要去村头的医院看看。
程爷上门才一个月，对于这个村人都不熟悉，而且村民们对于程爷还有一定的抵触心，虽然二流子再不好，也是自己村的人，所以拉偏架，让程爷拉着二流子看病。
程奶原本正在家里面为程爷缝鞋底，突然听到外面乱哄哄，出来一看便发现程爷正在被二流子纠缠，就问程爷怎么回事。
程爷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程奶突然发飙，上去便挖二流子的脸，二流子冷不防瞬间被挖成了大花猫，左右各四道血淋淋的印子。
二流子被挖急了，要打程奶，却不想程奶又狠狠地咬住了二流子的手，生生地咬下一块肉来，疼得二流子当下便哭爹叫娘。
做完这一切，程奶拉着程爷走了，并对二流子说了句：“想欺负上门女婿，没门，今天咬你一口，明天你再来试试！”
回到家后，程爷对程奶说：“一件小事。”
程奶说：“你来了，总不能让你随便被欺负吧，二流子以前我让着他，现在绝不让他。”
做为一个男人，让女人保护，程爷又愧疚又感动。
愧疚的是，他本来应该保护这个女人，感动的是，自己并非像传说中那样的上门女婿受到歧视。
程奶知道二流子对程爷说的话，便主动对程爷说：“我爹是上门女婿，被村民欺负走了，我决不会让你再走我爹的路。”
程爷说：“为了你，我不会走。”
这件事的结果是，二流子白白挨了程奶的咬，自己用草木灰敷在伤口上做治疗，也不敢去程奶家找麻烦。
5
农村一句老话，叫远亲不如近邻，就是这个道理，真有个啥急事，还是要靠邻居帮忙，所以与邻居的关系打好，尤其重要。
村民排斥外人，尤其是上门女婿更是让人看不起，但程爷不论接受了多少白眼，见面还是会亲热地跟人打招呼，如果左邻右舍需要帮忙干活，打个招呼程爷就去了，因此程爷慢慢地被村民接受了，但尽管如此，程爷还面临着分地问题。
程爷是没地可分的，按照村长的意思，上门女婿就是上门女婿，终究是外姓人家，不是本村人，所以分地是没有的，必须要分给本村的人。
地就是生命线，没地就意味着没有口粮。为什么山里那么穷，还不是因为没地？
程爷倒也会变通，那干脆就改了姓，跟着程奶一个姓，这就是前面说的程爷为什么改姓。
但在村民大会上，依然有人反对，他们觉得程爷就算是改姓了也终究是外村人，不能分地。
程爷上门图什么？不就是图口吃的，能有个家吗？如今程爷没地，程奶内心也挺担心的，怕程爷受不了这口气跑了，就像自己的爹一样。
程奶的担心被程爷看了出来，程爷让程奶放心，他会留下来好好过日子，现在不分地，以后一定会分地，因为他现在就是程庄的人，村长迟早会给他地。
一天晚上，村长突然在喇叭上通知村内谁会叫魂，赶紧上他家。
原来村长的女儿大曼从地里打猪草回来后，就昏迷不醒，让村中的赤脚医生看了看，赤脚医生说就是掉魂了，他治不了。
程爷对程奶说他会叫魂，程奶不信，但也想着让程爷去试试，毕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到了村长家，已经聚集了一批村内会看邪病的人，但他们也没有将村长的女儿看醒。程爷来到村长女儿大曼面前，给大曼刮了点墙土，泡了茶，滤水灌下，然后又点了一柱香烧在大曼跟前，口中念着别人听不懂的咒语，就像跳大神一般。村人原本想看程爷的笑话，因为村民从来没有见过程爷会这类方术，却不料随着程爷的跳大神结束，大曼竟然醒了。
加了墙土的茶水
程爷成了村内的红人，程奶问他：“你咋还有这本事？”
程爷笑了笑说：“我爹教的。”
知识改变命运，村民们开始在红白喜事上请程爷指点生辰忌日、属相相克、宅地风水，也就从这时起，他在村内逐渐有一些地位，甚至一直没有分到的地，也因此解决了，程爷也多了个绰号：程半仙。
有了耕田之后，程爷变得更加忙碌，但他内心更多的是欣喜，因为这就意味着他正式成为程庄的村民了。
聂三娘一天天老去，程爷的爹刘瘸子也一天天老去，程奶让程爷把刘瘸子叫来，一同照顾。
程爷更是对程奶充满了感激之情，感觉自己比程奶的爹幸运多了。
6
程爷的儿子出生了，就是程思思的爹，起名叫程永健。
程永健长到六七岁之后，比同村的熊孩子更熊，竟然偷了村内五保户的钱。
程爷知道后，拿了根绳子将永健绑到树上，用白蜡条将他狠狠抽了一顿，五保户知道后，不忍心看，让程爷算了。
程爷说：“他小时候都这样，大了还不得杀人放火，今天抽死他也省得祸害乡亲。”
程奶虽然心疼，但却在一边鼓励程爷往死里揍，说：“要是现在不管他，以后咱们两个还不得被他打死？”
永健被打得一个月都没有下床，但从这之后也老实了许多。
这一个月程奶一边照顾永健，一边暗自流泪，当母亲的哪个不心疼儿子，但是这样的儿子不管又不行。
本来这就是一件管教自己儿子的事，但是程爷重手打儿子的事传遍了村内，落了个不好的名声：连自己的儿子都下的去手，别家娃不还得给打死啊。
两个月后的一天晚上。
程爷的邻居程三发现平时儿子该回来的时候，没有回来，等他到了半夜，依然没有见到回来，这让他很着急，告诉了村长。
村长听后便在村头大喇叭上叫着找人。
村民一听程三的儿子丢了，急忙组成小队，兵分四路，分别在村子东西南北寻找。程爷从大喇叭上听后，也非常着急，跟着程三的那一组寻找，但是一直向东找到了第二村时，依然没有找到。
程爷对程三说：“既然这个方向没有，咱们再换个方向。”
程三却突然抓住了程爷的领子说：“我明白了，是你把我儿子藏起来了，少假惺惺！”
听程三这样说，原本寻人的小分队，急忙围住了程爷。
程爷有些奇怪：“三哥，我正在帮你找儿子，我藏你儿子干什么？
程三说：“你是神汉，你要吃我儿子！”
程爷急忙辩解：“我怎么就是神汉了？”
程三说：“你不是会看风水吗？你这种人都是吃人魂魄增长法力的，前段时间你把你儿子的魂都吃了，你看你儿子，以前活蹦乱跳，现在呢，安静多了，就像没魂一样，现在又开始吃我家儿子了。”
程爷解释说自己没有，但在愚昧的村子内，虽然程爷帮过他们，他们还是对程爷有戒备心的，所以程三说的话，远比程爷的辩解更有力。
程爷被人们押到村中央，村长通知大家不用找到了，现在都回到村中央，然后有要事要说。
程奶听到大喇叭后，来到村中央才知道程爷出事，也很快弄明白程爷是因为藏了程三的孩子被抓，但她清楚这是诬告。
聂三娘对程奶说：“赶紧去把你三个姐夫叫回来。”
程奶说：“等叫回来就凉了！”
说罢程奶从家里拿了一瓶3911跑到村支部，在喇叭上大叫：“谁敢动我丈夫一根毫毛，我就把村里的井全部倒进3911，要死一起死！”
农药3911，学名甲拌磷
村民被程奶的话吓住了，上次程奶咬掉二流子肉的狠劲他们还没有忘记，也怕程奶真的把3911这种高毒农药倒进井里面，只好放了程爷。
第二天早晨，程三的儿子出现了，原来是因为作业没有完成，不敢回家，饿了一晚上，实在扛不住了，才回家。
程三并没有给程爷道歉，程爷也没有再追究。在程爷的心里，对程奶除了感激还是感激，他们的感情又一次升华，然而也正因为这件事，又引起了另外一件事。
7
两年后的一天早晨，村内王大娘突然鼻孔流血，急忙送去附近的乡医院，经检查是老鼠药中毒。
与此同时，部分村民也出现了中毒的症状，人们开始怀疑井水中被投毒，经过提取井水，果然发现这里面有老鼠药。
井水下毒，人们就想了程奶。
愤怒的村人来到程奶家，程奶表示没有下毒。
因为她也刚刚挑过那里面的水，如果有毒还不把一家人给药死？
人们听后觉得程奶说得没错，慢慢冷静下来后开始蹲点，把下毒的二流子抓了个正着。
原来二流子年纪大了，想找个人管他，但村民们看见他像是看见瘟神一般，没人愿意管他不说，还想盼着他早点死少祸害村民。
二流子心生愤怒，从走街串巷卖老鼠药的人手中，偷了几包老鼠药，准备把全村的井都倒一遍，然而计划刚实施一半，便被发现了。
老鼠药
愤怒的村民打了二流子一顿，然后送往派出所，不知道是不是村民下手重了，送到半路二流子就鼻孔流血死了。
村民们只好又把二流子拉回来，说二流子畏罪吃了老鼠药被毒死了，便挖个坑草草地埋了。
这件事也就到此结束。
程奶的硬气是程爷的支柱，程爷的勤劳是程奶的主心骨。
程爷怕事，但程奶不怕，不过他们也不主动找事，只想好好照顾老人，抚养儿子，过好小日子。
如果不是程爷那次狠揍程永健，怕是程永健真的毁了。现在，长大后的他，继承了程爷与程奶的优良品质，做起了泥瓦匠，因为活好，所以请他的人络绎不绝，由小工变成大工，最后成了包工头，程家的日子越来越好，随着程思思的出生，一家人过得更加甜蜜。
尽管生活好了，但程爷从来没有想过将自己的姓改为刘姓，毕竟儿子姓程，孙女姓程，自己改不改姓都已经无关紧要了，而且他也把自己完全当成了程庄人，在这里为自己的爹刘瘸子与自己的丈母娘聂三娘送终，而自己也将终老在这里。
以往在村中遇到的那些荒唐的事，他不想再提，只当忘了。
他很满意自己这一辈子与程奶的相伴，风风雨雨却又倍甜蜜，经历了常人不曾经历的爱情，虽然平凡却并不平淡。但他还有一个心结，这个心结是关于程奶的：程奶被同辈人称为“老姑娘”。
“老姑娘”就是一辈子在家乡没有嫁出去的姑娘，虽然无伤大雅，却总让程爷听着不舒服，感觉愧对程奶。
这一辈子，程奶了解程爷，所以他有心事，程奶自然看得出来，便问程爷怎么回事。
程爷把自己的心事说了出来，但是程奶却不以为然：“你过来了，上门了，我怎么还能嫁到别的村子？说让他们说，咱们过得好就行。”
但程爷始终把这个事当成事，就像程奶没有脱单一样，直到有一天他看到村里一个小年轻举行婚礼时，突然之间灵感一现，决定要给程奶举行一场婚礼。
上一次是程奶娶程爷，而这次则是程爷娶程奶，这样程奶就能脱掉“老姑娘”的帽子。
孩子们听后也非常支持。
听完程思思说的，我也很感动，这就是白头偕老的爱情吧。
8
到了程庄后，我们下车。
程思思领我来到一个两层楼的小院中，院中种满了花花草草，在这些花花草草之中，坐着程爷与程奶，两位老人正在晒太阳，精神看上去很不错，而且气色很好。
程思思把我介绍给两位老人，这时程奶才知道程爷要举行婚礼，要“娶”她，当时便羞红了脸。
程爷说：“这一辈子很感谢你奶（程奶），我想在村头办场婚礼，让村内老少爷们都看看，我把你奶给光明正大、名正言顺地娶了，以后不要再叫你奶老姑娘了。”
二零一八年四月初六，程爷举办婚礼。
这天的日子是程爷反复推算过的，利婚嫁、利动土，与他和程奶的属相也极为相配，更重要的是，50年前，他上门也是这一月这一日。
婚礼没有搭舞台，因为他们两人不适合走舞台，怕摔倒。
程爷没有穿西装，而是中山装，程奶也没有穿婚纱，她的意思是这么大年纪，又不是小姑娘，穿啥婚纱呢，穿对襟布衣就行。
周围的老头老太太都像赶集一样过来，儿子儿媳还有孙女程思思忙着给大家发喜糖，递烟，招呼客人。
一般结婚时，我会问新郎/新娘如果以后贫穷、疾病，你愿意照顾面前这位新郎/新娘吗，但面对程爷与程奶，我问道：“如果还有下辈子，你还愿意娶程奶吗？”
程爷声音清晰而且掷地有声说道：“愿意。”
“如果下辈子还需要你上门呢？”
“愿意！”
周围老头老太太没有说话，也没有鼓掌，只是静静地看着，甚至不知谁传来的哭泣声。
枝头那对喜鹊，喳喳叫个不停，把春光叫得撒了一地。
（文/宋焱，本文系“人间故事铺”独家首发，享有独家版权授权，任何第三方不得擅自转载，违者将依法追究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