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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乡艺事多绝伦 | 高手匠人们的惊世绝技

作者:嘉兴正春和文化

文 | 杨自强

在古代社会,手工业水平往往代表着一个城市的经济发展水平,而精美的手工制品,既有技术含量,也有文化内涵,犹如今天的创意文化产业。嘉兴文化发达、经济繁荣,高手匠人的出现也是自然的事。

故朱彝尊就说:“吾乡艺事多绝伦,奇巧不数古输班。”宋元时嘉兴就出了四个可与鲁班媲美的工匠,他们是制墨的沈珪,银匠朱碧山,漆工张成、杨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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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墨笔砚是古代文人的“文房四宝”,其重要性犹如今日的电脑和手机,因此,制墨也就成了一个手工行业。在北宋时,嘉兴就出了一位制墨行家沈珪。

沈珪(生卒年不详),嘉兴人。像沈珪这样的高手工匠,可说是现在的非遗传承人,但在封建社会,地位却十分低下,沈珪的生平已多不可知,甚至连他的名字也不清楚-沈珪是他从事制墨后改的名。五代时有个制墨名家叫李廷珪,沈珪以“珪”为名,是表示对制墨前辈的敬意。他还把自己的儿子取名沈宴,因为李廷珪的儿子叫李承宴。

北宋何莲的笔记《春渚纪闻》中,说到“庚子寇乱,余避地嘉禾,复与珪连墙而居”。北宋有两个庚子年,一是宋仁宗嘉祐五年(1060),一是宋徽宗宣和二年(1120)。宣和二年十月,江南方腊起义,并于这年十二月攻入杭州,《春渚纪闻》中的“寇乱”当是指此而言,这样的话,沈珪应生活于北宋后期的嘉兴。

沈珪早先是个贩卖丝绸的小商人,往来于嘉兴和黄山之间,当时黄山多有制墨世家,沈珪在黄山学会了制墨,遂以此为业。沈珪于制墨很有天分,“以意用胶,一出便有声称”,可谓出道即是巅峰。他以松煤杂脂漆滓烧烟,制成的墨精黑发光,人称“漆烟”。但沈珪却觉得没有学到南唐李廷珪的“对胶法”,常以为憾。

一次,沈珪在居彦实家制墨,由于墨出灰池过早,造成墨锭断裂,成了废品。居彦实因用料精佳,舍不得丢掉,就把断墨蒸浸,把分离出来的旧胶加上新胶重新制墨,不料歪打正着,制出的墨竟然“其坚如玉石”。沈珪豁然开朗,悟出了李廷珪“对胶法”的奥秘,在工艺上达到了当时的最高水平。沈珪对此也颇为得意,自写墨铭云:“沈珪对胶,十年如石,一点如漆。”

当时有个叫滕令嘏的官员,很喜欢收藏古墨,他在任嘉禾酒监(掌管酒务专卖)时,很赏识沈珪,经常让沈珪给他制墨。一次,在制成一批墨后,丢失了一丸。两年后,偶然疏浚园中小池时,在池中找到了,而被池水浸泡两年的墨丸,竟然“坚致如故”。滕令嘏大为赞叹,对沈珪说:“虽二李复生,亦不能远过也。”认为沈珪的制墨技术赶上了李超、李廷珪父子这样的前辈名家。

或许因为是制墨的缘故,沈珪跟不少文人学士交上了朋友,北宋著名学者程俱,曾任秀州知州,他认为“沈珪漆烟最善”,一日,沈拿了一位叶翰林的诗,请程俱也给他写一首诗。程俱欣然写下了一首七言歌行,对沈珪精湛的制墨之技赞赏有加,而数百年后,嘉兴的大诗人朱彝尊在他的《鸳鸯湖棹歌》中,也不忘为这位高手匠人写上一首:“画眉墨是沈珪丸,水滴蟾蜍砚未干,休恨图经山色少,与郎终日远峰看。”

古代生产金银首饰器皿并从事交易的店铺,称为“银楼”,可见银制品在古代之普遍之重要。而代表着元代银制品技术最高水平的,是嘉兴的朱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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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碧山(生卒年不详),名华玉,字碧山,嘉兴魏塘(今属嘉善县)人。从他的交游来看,大致跟吴镇、盛懋在同一时代。跟沈珪一样,有关朱碧山的记载极少。元陶宗仪《辍耕录》云:“银工之精于手艺,表表者有声者,有朱碧山、谢君余、谢君和。”

朱碧山与吴县谢氏兄弟是当时最为有名的银匠,“表表”是卓异、突出之意。明代大文人王世贞说得更有意思:“吾吴中陆子冈治玉,鲍天成之治犀,朱碧山之治银·····皆比常价再倍,而其人至有与缙绅坐者。”(《觚不觚录》)王世贞的口气颇为不屑,像朱碧山不过是个不人流的民间工匠,居然也可以堂而皇之地与士人乡绅平起平坐。王世贞是指责世风不古,但反过来正可说明,朱碧山的地位之高、影响之大。

朱碧山所制银器,以酒器最为精妙。他所制作的银器,不用焊接,全是拼接镶嵌而成,可谓艺高人胆大。朱碧山制作的虾杯、蟹杯、鼠啮四爪杯等,形象生动,构思巧妙,朱碧山早年做过画工,他把绘画的技巧用到银器上,像“昭君出塞”“达摩银像”等酒器,人物相栩如生,眉发清晰可见,造型生动,制作精细,已达到巧夺天工、出神入化之境,完全可以说,朱碧山雕制的银器,已不是产品,而是艺术了。

朱碧山传世作品中,最有名的是槎杯。所谓槎,是指用竹木编成的筏,晋张华的《博物志》中有人乘槎至天河遇牛郎织女的故事。朱碧山的酒器槎杯就是以此为蓝本制作的。传世的“朱碧山银槎杯”仅有四件,龙槎杯的槎身是一段权枒屈曲的老树,腹空用于贮酒。槎上腹底刻有“百杯狂李白,一醉老刘伶,为得酒中趣,方留世上名”一保之”,老者的身姿与风神,树干的古朴与苍劲,都历历可见。

跟沈珪一样,朱碧山跟文人学士也颇有交往,当时名列元诗“四大家”的集、揭侯斯和著名文人柯九思等都是他的朋友,朱碧山还专门为他们制作过祝寿的酒杯。到了明清时,王士祯、朱彝尊、施闰章、曹贞吉、黄遵宛等著名文人都有咏朱碧山槎杯的诗文,如朱彝尊的《朱碧山银槎歌孙少宰席上赋》、黄遵宪的《元朱碧山银槎歌》、厉鹗的《朱碧山银槎歌为秋玉赋》,都是洋洋数百字的长诗,甚至乾隆皇帝也有一首《朱碧山银槎歌》的七言排律。这么多名人为一名工匠赋诗,历史上也是不多见的。这或许印证了张岱在《陶庵梦忆·诸工》中的一句话:“天下何物不足以贵人,特人自贱之耳。”

在日本,有个词叫“堆朱”,日本权威辞典《广辞苑》的解释是:“用红漆重复涂到一定厚度,在其上雕刻绘画的工艺”,而从事“堆朱”的工匠,则“堆朱杨成”。这“场成”,来自嘉兴的两位著名雕读名于:杨茂和张成。

杨茂和张成都是元朝末年人,还都是嘉兴西塘(今属嘉善县)人。一个水乡小组,同时出了两位国际级工艺大师,这也算是一段佳话了。

雕漆,就是在添好的器具上雕刻各种花纹装饰物。这一工艺在唐代就已经出现了,而元代囚场茂、张成的出现而达到了顶峰,雕漆的工艺十分复杂而炊琐,粗略地说,是在木胎(亦有金胎,银胎、铜治等)上,涂上一道又一道的漆,少则几十道,多则百余道,形成一层厚厚的漆面,然后在这漆面上雕刻出云烟、山水、花木、鸟兽、楼阁、人物,雕漆大多用鲜明的朱漆,故名“剔红”,也称“雕红”,做人日本后称为“堆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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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时,雕漆名家多左河北定州,宋室南渡后,经济重心移至江南,嘉兴渐成漆器制作中心,有“嘉兴派”之称。明黄成《保饰录》云:“靖康以后,群工南渡,嘉兴髹工遂有取代定州之势。”

嘉兴髹工主要集中在杨汇(今嘉善县西塘镇北杨汇塘附近)一地,《南村辍耕录》卷三十《戗金银法》云:“嘉兴斜塘(今西塘)杨汇髹工戗金、戗银法,凡器用什物,先用黑漆为地,以针刻画,或山水树石,或花竹金薄或银薄,依银匠所用纸糊笼罩,置金银薄在内。逐旋细切取,铺已施漆上,新绵措试牢实。但着漆者自然粘住,其余金银都在绵上,于熨斗内烧灰,甘埚内熔锻,浑不走失。”而其中最为有名的,是杨茂和张成,明曹昭《格古要论》称:“元朝嘉兴府西塘杨汇,有张成、杨茂剔红最得名。”

杨茂在剔红上最为拿手的,是他的“戗金戗银法”。所谓“戗金戗银”,就是将薄薄的金片或银片嵌入所雕刻图案的缝隙中,使之严丝合缝,熨帖无痕,“雕嵌入微,手拭之,若无痕者”。经此一道工艺,漆器上绘画层次丰富、立体感强,更为富丽堂皇,杨茂有一件传世精品“剔红花卉尊”(故宫博物院藏),尊的口内、外部通体均以红漆雕饰,刻着菊花、山茶、秋葵、百合等各种花卉纹饰,刀法精致细腻,不露刀锋,纹饰流畅日圆润光滑,呈现出繁花似锦、争奇斗艳的画面。

张成雕漆,则以“剔犀”最为有名。所谓“剔犀”,就是把两种或三种不同色彩的漆,一层层地在胎上涂上去,涂了百余层后,再在厚厚的漆层上雕刻出回纹、云钩、剑环、卷草等不同的图案。这样一,“雕刻诸象,攒其间处,使层见叠出”,断面显露出不同色层,犹如犀牛角的肌理,故称“剔犀”,由于漆层较厚,“删犀”一般雕盛开的大朵花,枝叶肥厚,舒卷自如,极具富责气象。

张成的“剔犀云纹形盒”(安徽省博物馆藏),盖面和盒身均雕刻如意花纹,雕刻刀口达一厘米深,浑厚圆润、光亮温莹,漆色纹样白线流畅,如行云流水投富韵律。这件剔犀漆器被认为是整个元代剧犀液器中最优秀的一件。

杨茂、张成之外,其他如彭君宝”也很有名。明曹昭《格古要论》记载:“戗金,要漆坚、戗得景好为上。元朝初,嘉兴府西塘有彭君宝者,甚得名,戗山水、人物、亭观、花木、鸟兽,种种臻妙。”

又有张德刚,是张成之子,他子承父业,也是雕漆名家。清康熙《嘉兴府志》:“德刚能继其父业,随(明成祖)召至京面试,称旨,即授营缮所副,复其家。”张德刚因技艺精湛而任职于工部营缮所,对明永乐以后雕漆工艺的发展,起到了很大作用。

【来自嘉兴文史记忆.嘉兴卷】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