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莎：
你好！在我彻底失望的时候，十分感到意外的接到你的信，又是在课间，此后的课就根本听不下去了，往昔的一切像潮水一般涌来，逝去的岁月那些难忘的时刻又一幕幕在我眼前闪现——你不会怀疑我又在编造假话吧！
看来当演员真不容易，人们只看到艺术家摘取成功桂冠时的笑脸，却很少看到他们洒下的汗水和泪水。但无论如何，我认为只有经过千辛万苦而得到的果实最甜。而这种果实又只有经过千辛万苦才能得到，人生，真实充满了矛盾，世界是为勇士而存在，只有经过地狱的毒火，才能感到天堂的幸福，我真羡慕你！佩服你！
啊哈，我自己欺骗自己，又自己欺骗别人．我对自己说，我早把林莎忘掉了，我一定尽快地爱上一个别人，世界这么大，人不有的是嘛。我对你说，我真幸福，我永远不再求我所不该有的那些东西了．．．．．．直到今天我才真正意识到，“自欺欺人”这一剂灵丹妙药对我这么个天生患有“傻”病的人是多么的无效。当然了，即使是得了癌症，只要还没死，药就要继续吃的。“自欺欺人”虽无用，我还是要接着吃下去，直到我也无法推测的那一天。
你第一次向我提出“要求”而且那样郑重，令我不得不重视起来。我郑重地回答你：假如有一天，我真找到了一个女朋友，那我一定要向她公布我的一切，对于自己的爱人不拿出自己的心，在我是无法想象的，那样就不会是我真正的爱人了。到时候我一定介绍你们认识，我相信你们也一定会是好朋友，尽管人们都说，爱是自私的，排他的，可至今我还幼稚地以为，对我所爱的人不爱，就不是我的爱人。
“照片”的问题，我当然不敢强求，因为这确是个“无理要求”，但“感情，欲望，也不过是一时笔下的冲动，”“只相信人，所有的人都是这样的，不相信感情能永久热烈地存在”，这些话我却不敢苟同。作为人生的普遍现象，也许有一定道理，但作为人的标准，人的追求，这个要求就太低了，不能永久存在的感情就不是感情，真正的感情当然是永久存在的。母爱，真正的爱情．．．．．．当然现代的爱情不是封建时代的东西，它有新的内涵和外延，但不承认它的存在我是坚不能同意的！当然啦，将来也难保兴许我“会感到自己过去的言行可笑”的，因为至今我的人生阅历不过二十四年，走上社会也不过八个春秋，仅仅是人生的三分之一到四分之一，这期间看到，听到，作到的，对于后半生来说算得了什么呢？
请原谅我，让你看了半天令你头痛的糊涂话，可我还要说一点，现在我越来越不能忍受委屈，有话憋在肚子里不说真难受死了，你的信实际上勾画出了我的形象，我的灵魂。
看看我是怎样一个人吧：一年前我一时感情冲动，写出那样可笑的东西去骗你，当我眼看目的难以达到，就转而乞情于她人，又把与你的交往，通信都隐藏起来，装出情窦初开的样子去哄骗别人，于心上有过，还不得不“无聊”地写给你一页纸，最后连你写来的信都烧掉以灭去曾爱过别人的证据以取悦于“女朋友”。藉此又不难推断，当初给你写信虽然写的那么好听，谁知以前还给谁写过比这更好听的呢？啊，什么样的形象，多卑鄙龌龊的灵魂！
如果因为我的日记本上那些蠢话伤害了你，你要报复一下，请用更锋利的话语来回答我，当时我不让你狠狠地骂我吗？骂我这不识好歹的东西？如果你真认为我就是这样的人，这种灵魂．．．．．．
What a pity !
我尊重你，象你尊重我一样地尊重你，不过我却以为保留信件是我尊重它的唯一方式，我就按照我的方式去办了。至于你，尽可以按你认为是尊重的方式去作，我完全理解。
我也必须说明，我以上所说的话，没有丝毫的“恶意”，也不含有其它成份，完全是我此时真实心境的流露，全是真话，我不能对你讲假话，虽然假话有时给人的感觉要舒服一点。
我终于找到了《莫斯科不相信眼泪》，的确写得好。我虽不能说是了解你，但我可以想象出卡捷琳娜这个女性在你心中的地位。不过有一个问题不知道你怎么想，我觉得卡捷琳娜和果加的婚姻不会美满，他们的结合很可能是幸福的，也极可能是短暂的，因为他们的感情基础太薄，仅仅是一点肤浅的了解和一点表面的激情。泰戈尔说过：“爱，像绿草，像树林，像生命的音乐，只是人生的表面，它像梦似的来了又消逝了。内层才是义务，像堆着的粗糙的石头，像没法搬动的重负。”他们看到那“粗糙的石头”了吗？
祝你节日愉快，保重身体，珍惜前程！
紧握你的手！
纪晓栋
1981. 9. 29
你可以回信，也可以不回，我当然不会把信烧掉，即使你觉得“无聊”！
纪晓栋:
你好！来信收到。今天是十月一日，一天两场演出就这样过去了，晚上两个电影，我没去，留下看电视了。因为转播黑龙江电视剧《矿工新曲》，戏一般，坚持看完的只有我和另外一个同学（原省台的工作人员），国庆节里能看到家乡拍的戏，倍感亲切。剧中出现了几个同学，真是想念他们，想念家乡，怎么样，节日里好吗？
电视完了，我还不想睡，想来想去，还是给你写几个字吧。
由于情绪不好，特别这学期坏透了，因此难免写信不胡言乱语。想不到此信又引起你感情上的波动。不过我也实在没有想过你信中所说的竟是不真实的，用你的话说是“欺骗”，你真是．．．．．．！
你完全没有理解我信的原意，不过也难怪，因为我从没有想让别人理解。加之我的文字表达又很困难，只有求你谅解了。我没有要责罪于你什么，更不曾有意要“勾画”，如果我认为你是这样的形象，恐怕你就根本不会认识我的字迹。至于“毁信”我是指那一封（上次信）最好烧掉。“要求”我至今还坚持，我不希望尊重，需要服从。当然仅这一次了。
我感到你有点幼稚．请原谅，我的口气实在太大，不过看你把爱情看的那样美好，使我羡慕！我多么需要像你那样的热情，过去有过，只是现在很难了，让我怎么说呢？——社会是复杂的．你把我想象的太好了！为什么不往坏处去想我呢。
看了上学期期末你的最后一封信，我还真相信了你有了生活的选择。我为你高兴了，感到安慰。由于我的原故使你感情总遭折磨，内心总觉不安，因为你不是我认识的那类人，不能＂不负责任＂无所谓相待了．可是我又不能答应你的要求，否则你将来会更痛苦．彼此又都没有满足．上封信尽管有点随情绪所欲，但决不是单指你，而是泛指人，不过后边的话还是我的由衷之言．如果信没毁掉，就仔细看看再烧掉．至于我们的通信，因为你觉得有益处，我也感到思想意识有所相通，没有爱情，还有友情吗？为什么不能永远的友好相处呢．
我喜欢朋友们，这是永久的．＂爱人＂，我不愿提起这个词，或许将来我能有＂丈夫＂，他不是我的经济来源就是事业的主宰者，我完成义务．
好了，不愿说太多了．困的要命，写的太乱了，不检查了，请费心看吧，但愿别再误解吧．祝好！
林莎
1981.10.1午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