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感受新大陆
作者系上海大学拉美研究暑期班（第三期）学员、清华大学国际与地区研究院比较政治方向博士研究生
一、引言
随着全球政治经济的不断发展，制裁已成为一种重要的国际政治手段被西方国家及国际社会越来越频繁地使用。1914年至1945年间，全球仅出现了12起制裁事件；至20世纪90年代，这一数字激增到50余起，并且还在持续增加 。在大部分制裁项目中，美国以非民主政权、侵犯人权、威胁国际安全等为理由，通过经济手段进行施压，责令这些国家进行政治改革。
然而，关于制裁是否能够达到预期的政治效果，目前学界尚未形成共识。有观点认为，经济制裁会导致受裁国民众加深对制裁国的敌意，从而触发民族主义情绪、增进对当局政府的支持。另一派观点主张经济制裁会导致受裁国民众降低政治信任，加速其政权的崩溃。本文将以马杜罗执政以来，美国对委内瑞拉施加的制裁为案例，探讨美国制裁难以发挥作用的原因。
二、美国对委内瑞拉的制裁
自2013年尼古拉斯·马杜罗执政以来，美国政府大幅扩大了对委内瑞拉政府和委内瑞拉民众的制裁范围，其举措主要可以分为定向官员制裁、金融制裁与行业制裁。
首先，美国政府对委内瑞拉部分高级官员实施了严峻的定向制裁（详见表1）。2015年3月，美国时任总统奥巴马发布第13692号行政命令，对委内瑞拉的现任与前任领导人进行资产封锁和签证限制。而后，美国在第116届国会上将对马杜罗等官员的制裁期延长至2023年。截至2021年1月，此类定向制裁共波及了至少113名委内瑞拉人员。
在金融制裁领域，特朗普于2018年3月颁布第13827号总统行政令，禁止交易中涉及委内瑞拉政府发行的数字货币；同年5月，第13835号行政令规定，禁止购买任何委内瑞拉债务，包括其相关的所有抵押品。
在行业制裁方面，2019年1月起，美国将其制裁管控范围延伸至委内瑞拉的支柱性行业，即石油产业。美国财政部禁止美国公司或个体与委内瑞拉国家石油公司（PdVSA）进行直接交易，仅允许PDVH、CITGO等几家美国控股公司从PdVSA进口石油，但其付款金额必须支付到被冻结的美国账户中。而后，相关法令几经修改，不断压缩美国与委内瑞拉两国间的石油业务。
表1：美国对委内瑞拉部分官员实施的定向制裁法案表（作者自制）
三、制裁政策难以奏效
制裁施加的潜在逻辑认为，只要制裁给受裁国造成了足够大的经济痛苦，民众就会向政府施加压力，要求政治改革。然而委内瑞拉的案例反映出，制裁没能对马杜罗的执政地位产生根本的撼动作用，甚至在某些方面加固了其政府的执政合法性。
一方面，在美国制裁的背景下，委内瑞拉经历了严重的通货膨胀、粮食危机与难民危机，然而马杜罗仍然维持住了其政治地位，并凭借其领袖主义式执政特色，获得了大量的选民团体的支持。另一方面，2019年，美国曾发布声明，宣布承认瓜伊多的“临时总统”身份，并支持瓜伊多发动民众与境外力量实现政权更迭，但屡屡以失败告终。2022年12月，委内瑞拉反对派不得不举行线上会议，投票撤销瓜伊多的“临时总统”身份。
四、委内瑞拉的反制裁战略
目前学者曾试图通过多个维度探析美国制裁难以奏效的原因。Biersteker等人认为，制裁前的双方合作深度、制裁前期的执行情况、制裁的目标界定等因素会影响其最终效果。还有学者区分了制裁的故意后果与非故意后果，强调制裁强度和制裁认知共同决定了其是否有效。然而，本文发现，美委两国在制裁前有着极其紧密的经贸合作，且美国的制裁手段强硬，但委内瑞拉并没出现所谓的政权变更的现象；此外，既有研究主要关注于制裁施加方的行为，而忽视了受裁者的能动性作用。有鉴于此，本文从委内瑞拉政府的分析视角出发，构造了核心的分析框架（参见图1）。
图1：委内瑞拉政府应对制裁的方式（作者自制）
首先，民粹主义的言论建构赋予了马杜罗等人的道德合法性以及在所有国家议题上的主导地位。其民粹主义式的执政方式主张人民具有同质性，所有支持当下政府的群体归属于人民的共同体，而包括美国在内的所有反对者都是人民的敌人。该执政逻辑触发了民众强烈的反美情绪，使得经济制裁非但无法引起国民对领导层的不满，反而会使受裁国民众将矛头对准向他们发起制裁的美国。
其次，为抵御美国以及其他欧洲国家的制裁联盟，委内瑞拉政府不断寻求同世界上其他反美国家的合作。马杜罗曾多次公开表态，谴责美国对古巴等国的美式霸权，希望多国团结起来共同应对霸权主义的威胁。这一行为避免了在美国制裁背景下委内瑞拉政府孤立无援的困境。
此外，委内瑞拉政府致力于推动石油、铝矿等关键行业中的关键企业的国有化进程。目前，其政府掌握着国家经济的重要命脉，并以此抵御住了美国的定向制裁与金融制裁。
与此同时，委内瑞拉政府多次同伊朗、沙特阿拉伯、尼日利亚、俄罗斯等石油大国进行洽商，希望打造一个统一的石油联盟，把控世界上石油的产量与定价。作为世界重要石油生产与出口国之一，占据石油优势是在双边谈判中的重要砝码，也是督促美国放松制裁的关键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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