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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的尘埃——苏东坡导演,一场为孔子报仇的音乐会

作者:豫鉴历史

原创 孙涛

历史的尘埃——苏东坡导演,一场为孔子报仇的音乐会

清 石涛 东坡时序诗意图册局部

有句话叫留下千载骂名,桓司马就是个典型案例。大家现在还知道桓魋,一半是因为孔子,一半是因为苏东坡。

两个大V都骂他。

桓魋死了一千多年后,宋神宗元丰二年(1079)正月,徐州知州苏东坡带着一帮人早早的出来春游,兴冲冲参观了传说中被圣人给差评的大墓,“游圣女山,山有石室,如墓而无棺椁,或云宋司马桓魋墓”。

桓魋墓又称“桓魋石室”,在徐州城北二十里的桓山上,现在叫北洞山,北宋又称圣女山。苏东坡来的时候,墓早被盗了,跟咱们现在看到的一样,就一个空空的石室,其他啥都没有。苏东坡感而题诗曰:

纵令司马能镵(chán,刺、凿)石,奈有中郎解摸金。

强写苍崖留岁月,他年谁识此时心。

桓魋你这就是死得太早,吃了没文化的亏,你要是看过各朝代的《鬼吹灯》和《盗墓笔记》,就知道曹老师盗墓有多务实多专业,你也就不费这劲了。

都跑到这货的墓里了,啥也没看着,苏东坡有点遗憾,墓里墓外溜达了几圈,忽发奇想。

又奇,又响。

就这空荡荡的大石室,跟个大音箱似的,这共鸣,这混响,这时空交错的演出氛围,这一声千年的历史沧桑,哪找去?绝对比在澡堂子里唱歌还带劲。

老天爷啊孔圣人,这不就是你们精心给我这个音乐剧导演准备的场地么?

那啥,老戴,别摇了,把手里那拂尘先扔一边,你来活儿了,“鼓雷氏之琴,操履霜之遗音”。你现在就在这春秋战国的坟墓里,弹响你那唐朝的名琴,给咱们这帮宋朝人听听。一定要整惨点儿啊,你就弹《履霜操》,照肝肠寸断心脏病发那劲儿弹。

《履霜操》确实惨。

传说这曲子是西周的著名孝子伯奇所作。

伯奇是周宣王时的上卿、尹国国君尹吉甫之子,其母死后,后母为自个儿的亲生儿子伯封争位子,不但屡上谗言“见妾有美色,然有欲心”,还有进一步的行动,设计了一个“无耻青年垂涎年青貌美后母”的陷井陷害他。

伯奇被父亲放逐于冯翊(今陕西大荔一带)之野,百分百的净身出户。在外流浪的伯奇,只能“集芰荷以为衣,采楟花以为食”,活得可环保了。

“晨朝履霜,自伤见放”,一日作《履霜操》曲,援琴鼓之,曲终,投河而死。

《履霜操》作为哀怨之音广为流传,北宋文人大都爱弹琴养性,过得不顺心了就转调弹这个。比如梅尧臣,就曾经半夜爬起来锵锵的弹《履霜操》,“我怀炳炳何日忘,半夜揽琴弹履霜”。

陆游《老学庵笔记》说得更邪乎,范仲淹就单曲循环只弹这一首曲子:

“范文正公喜弹琴,然平日只弹《履霜》一操,时人谓之‘范履霜’。“

在桓魋墓被苏东坡点歌的戴日祥,是一名云游四方卖野药的邋遢道士,“少小家江南,寄迹方外士。偶随白云出,卖药彭城市。雪霜侵鬓发,尘土污冠袂”。

苏东坡特喜欢跟这种人来往,戴老道卖药卖到了徐州城,成了苏东坡的座上宾。戴日祥有一张唐代蜀中雷式所斫七弦古琴,苏东坡一看就鉴定为真品:别的不敢说,雷琴这玩意儿咱绝对有研究,交过学费,而且还挺贵。

不只是理论研究啊,咱拆过。

苏洵就喜欢古琴,家藏不只一张雷琴,苏东坡有一篇《家藏雷琴》专门写到过。咱们小时候学科学爱科学就拆个收音机、闹钟、玩具啥的,苏东坡拆雷琴,“求其法不可得,乃破其所藏雷琴求之”。

为了弄清雷琴特殊的音色缘由,有一天苏东坡把他爹的藏品给“破”了,最终弄清了内部构造和共鸣原理。他的科研成果是——

“琴声出于两池间,其背微隆若薤(xiè)叶然,声欲出而隘(ài,狭窄),徘徊不去,乃有余韵,此最不传之妙。”

苏洵回家看着地上那好几块一母同胞的雷琴,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真是“家有熊孩子,天雷滚滚来”。

戴日祥随身带着雷琴,桓魋司马友情赞助演出场地,那还等啥呀?苏东坡现场即兴组织了一场音乐会,还有一场赛诗会。

有人总觉得哪儿不对头,就问总导演:别管墓主是谁,咱不请自来在人墓里唱歌弹琴,是不是有点玩太大了?太无礼了?

苏东坡理直气壮地答复他:你说啥呢?咋会是无礼呢?咱这是送礼啊,当年鲁国大夫季武子办丧事,曾点来吊唁,不就倚着他家的门,幽幽的给他唱了首送别歌吗?咱们现在也送礼上门,给桓司马弹个琴,不也同样很有格调吗?

历史的尘埃——苏东坡导演,一场为孔子报仇的音乐会

清 石涛 东坡时序诗意图册局部

虽然晚了一千多年,这也算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吧,现在时候就到了,该一报还一报了。桓魋这货当年居然想杀孔子,胆儿也太肥了吧,孔子是啥人啊?与日月同辉。

而且这货还劳民伤财造石椁,三年都没弄完,梦想着百年好合万年永存啥的,可再折腾有啥用啊,咱们今天连他和陪葬美妾的一根毛一颗牙都看不到。

人想不朽,不是这么玩的。总之吧,这就是个蠢得能进历史博物馆的蠢货,“古之愚人也”。咱们这些个好心的今之大善人,不得敲锣打鼓帮助他进步?

如果这货在天无灵,那咱弹琴唱歌,跟他有啥关系啊?

如果这货在天有灵,还翻着白眼吐着舌头在咱们身边呜呜的飘来飘去,那咱就教教这个石椁爱好者“花无百日好,人无千日红”的道理。哪怕是能让这个大傻蛋稍微变聪明那么一小点点,咱这也算是行善积德了。

我说得对不对啊兄弟们?

您说得太对了!

那咱还等啥呀?说得我们都跃跃欲试了呢。来吧领导,您给个节奏,咱们一起骂他!一、二、三,桓魋桓魋你真烂,你就是个大傻蛋:

二三子喟然而叹,乃歌曰:“桓山之上,维石嵯(cuó,山高峻)峨兮。司马之恶,与石不磨兮。桓山之下,维水弥弥兮。司马之藏,与水皆逝兮。”

脚下这地在走,山下这水在流,可桓魋你注定一无所有……

可笑啊,你还弄个石室,这就是光屁股推磨转着圈儿的丢人哪。你睁眼看看我们这几个骂手吧,这都宋朝了,除了骂名传千载,“司马之藏,与水皆逝”,你家啥都没有喽!

真够可以的,桓魋司马,你这家徒四壁,可比相如·司马还家徒四壁。

简直太爽了!

随行的徐州土人舒涣教授跟做梦似的,做梦也没梦到过古墓里还能这么玩,古墓派也不如咱苏知州能鼓捣啊,这也太能捣了。哈哈,老舒我代表徐州人民偷偷地说一句,苏大人这万难孩子真胎!

咱这行都讲究“谆谆教导”,碰到捣蛋学生也顶多是“哼哼教导”,没想到教了半辈子书,还能让“学生”躺平了指着鼻子大骂着教育,还不算违反教育法青少年保护法文物保护法,真是活久见哪,我服了。

不过桓魋司马你不一样,你这属于死久见。舒涣一挑大指:苏大人,您这词写得太有品位太有教育意义了,桓魋再是个小蠢人也得脸红,相信一定能骂醒他,呜……

苏东坡吓一哆嗦:嘟,你打住!骂骂就行了,可别真给骂醒喽,你还呜!一会儿那货再呜呜的伸着手直着腿蹦出来“我曾经问个不休,你何时跟我走,虽然我一无所有”,这受不了。老戴你赶紧给画个符,让他自个儿走。

舒涣本来想说的是“呜呜的哭”,让苏东坡半道给截和了。

苏东坡向来是能惹事不能抗事,把事儿挑起来了,一有情况实在搞不定了,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跑。这性格在他的为官生涯中很鲜明,以后大家会经常看到苏老师吵吵巴火热火朝天地参战,然后吹灯拔蜡灰溜溜酸溜溜地溜走逃离战场。

苏东坡太明白了,不是所有时候坚持就一定会胜利,也可能只是无谓的牺牲,成本沉没,毫无意义。

他不做这样的单细胞勇士。

历史的尘埃——苏东坡导演,一场为孔子报仇的音乐会

清 石涛 东坡时序诗意图册局部

大半天,一帮人在古墓里弹着古琴,唱着苏东坡现场填词的原创歌曲骂着古人,还表示这是跟孔圣人弟子学的古风,玩得真是有思想高度有理论依据。

嘻嘻哈哈的沉痛缅怀桓司马,大家嗷嗷叫的玩到尽兴才呼啸而出,“歌阕而去”。

这还没完,接着开赛诗会——“游桓山,会者十人,以‘春水满四泽,夏云多奇峰’为韵,得泽字”。

苏东坡继续拿桓魋石室说事儿:

舣(yǐ,船靠岸)舟桓山下,长啸理轻策。

弹琴石室中,幽响清磔磔(zhé )。

吊彼泉下人,野火失枯腊。

悟此人间世,何者为真宅。

一直疯玩到太阳下山,大家才下山,换个地儿接着玩,“暮回百步洪,静坐洪上石”。

还是接着开音乐会,“临流吹洞箫,水月照连璧”。经苏东坡介绍做了苏辙女婿的王适洞箫吹得极好,在徐州,王适王遹(yù)哥俩儿经常陪着苏伯伯吹箫饮酒杏花下。

月光下,箫声呜咽,流水哗哗,想想这一天死人墓里的胡闹折腾,苏东坡感慨桓魋太蠢,现世安宁多好啊,这才是人过的日子,“此欢真不朽,回首岁月隔”。

苏老师想多了,不用“岁月隔”,他很快就不欢了。

这次春游后两个多月,元丰二年(1079)三月苏东坡调任湖州,到任也就仨月,乌台诗案大戏上演,七月底他让人如缚鸡犬般捆上弄大狱里审去了。

让你跑人墓里去得瑟。

这就是苏东坡干的好事。

回去后,他还得意洋洋的把这些都写进了《游桓山记》。在结尾处还特别点名致谢,今天参与配乐骂歌会的歌手,除了我还有八位,他们是——“毕仲孙、舒焕、寇昌朝、王适、王遹、王肄、轼之子迈、焕之子彦举”。

本次活动指定古琴伴奏:戴日祥道人。感谢这位卖野药的飞行嘉宾,药,药,切克闹。

在很多人看来,组团到古人墓里去骂街,苏东坡闹得确实有点太邪乎了。不过对苏东坡来说,这也就是一次常规活动,只是因为讨厌墓主,所以骂得比较嗨而已。

到古人墓上或者是传说中的故居去隔空理论、指导工作,这是苏东坡经常干的事。比如守母丧期满返京途中,他就骚扰过好几位古人。

历史的尘埃——苏东坡导演,一场为孔子报仇的音乐会

清 石涛 东坡时序诗意图册局部

船行路过泸州合江县时,听说安乐山(笔架山)上道教祖师爷张道陵曾经住过,还有神迹显现,“闻山上木叶有文如道士篆符,云此山乃张道陵所寓”。

苏东坡对这类神神叨叨的事是不以为然的,有诗曰:

天师化去知何在,玉印相传世共珍。

故国子孙今尚死,满山秋叶岂能神?

天师咱也不知道飞哪去了,地面上但凡挂名张天师的玉印、符咒、树叶啥的,大家都当个宝一样的敬着拜着。可哪有什么长生之道啊,张天师老家的亲人乡人们,还不是跟咱们一样到点就死?

噢,树叶上曲里拐弯有几道纹,这就是天师画的符?就能咋的?想啥呢你们这些俗人,不可能!“满山秋叶岂能神”?

苏东坡这时候还太年青,就像那些个告诉小朋友们“世界上没有圣诞老人,礼物都是你们爸妈偷偷买了放在床头的”的坏蛋一样,满世界搞科普。

要你说!

这个世界上谁比谁傻多少啊,大多数人信这些东西,不就是图一好玩或者是心理安慰么?

吐槽完大众,苏东坡也没放过张天师,紧接着又来了一首:

真人已不死,外慕堕空虚。

犹余好名意,满树写天书。

你说你都成仙了,到处飘着玩不好吗?还在人间满山画符要这虚名干啥?不是我说你,你这就是还没修行到家,还没摆脱名的诱惑。

呵呵,苏先生我这小境界,我咋觉得比天师你还高那么一点点呢,你说气人不?

指导完张天师,继续往前走,途经峡州(今湖北宜昌)时,苏老师又换了一个学生,这回是鬼谷子。

苏老师专挑大个儿的教。

而且,这回说话比对张天师刻薄多了。

峡州清溪寺,传说中鬼谷子在各地的故居之一。鬼谷子神出鬼没的地方,跟张天师一样,也是各种异象,比如他故居旁的竹叶上也有鬼画符,“多生符篆,文如籀,俗云鬼谷子遗迹”。

苏东坡游玩之后,作了首《寄题清溪寺》骂鬼谷子,你这老头儿可太鬼了。

“口舌安足恃,韩非死说难。自知不可用,鬼谷乃真奸”,诗的开头两句,苏东坡是把法家的韩非子和纵横家的鬼谷子视为同类的,认为他们都是靠逞口舌之利为自己谋利的乱世之辈。

诗的最后苏东坡还教导了一下鬼谷子:

君看巧更穷,不若愚自安。

遗宫若有神,颔(hàn,点头)首然吾言。

看看你们玩纵横的这帮人吧,哪个有好下场?所以,人生别耍鬼把戏,最终害人害自己,不如老老实实的,一看就能活到死。

“遗宫若有神,颔首然吾言”,呵呵,鬼先生,你要是还在这故居里飘来飘去的话,一定会点头表示严重同意,后悔没早遇到我,对吧?

跑人“故居”去辩论,欺负人还不了嘴,还隔空抓死人手给自己点赞。玩这么嗨的,也就苏东坡了。

相信看了这两件事,大家再不会对“桓魋石室音乐会”感到奇怪,这种行为艺术式的活动,就是苏东坡从小玩到大的常规玩法。

一直玩到死。

宋徽宗建中靖国元年(1101)七月26日,临终前两天,苏东坡还有气无力的取笑了一位大师。

这回是鸠摩罗什。

老朋友径山维琳从杭州赶来看望他,维琳说了个偈,苏东坡答一偈曰:“平生笑罗什,神咒真浪出。”

维琳的专业知识有点潮,竟然不知道“神咒”出于何典,于是向苏东坡请教。苏东坡索笔写道:“昔鸠摩罗什病急,出西域神咒三番,令弟子诵以免难,不及事而终。”

这26个字,是苏东坡的绝笔。

鸠摩罗什是印度高僧,汉末至中国,译经三百卷,奠定了大乘佛教的根基。鸠摩罗什病重时,让几个弟子给他念原版的梵文咒语,希望能消灾康复,可还是在神咒声中死去。

即将升天的苏东坡,笑话念了一辈子经、传了一辈子道的鸠摩罗什,说他最终还是没能参透生死。神僧开导别人时挺会说,真轮到自己就怂了,太执着,还怕死。呵呵,苏先生我这小境界,我咋觉得比大师你还高那么一点点呢,你说气人不?

“平生笑罗什,神咒真浪出”,生命的最后关头,还当着和尚面取笑神僧,这就是苏东坡。

他也确实比鸠摩罗什看得开。

将要告别人世的那一刻,维琳、钱世雄伏在耳边拼命劝导他要努力想着奔西天去,苏东坡拒绝努力,“西方不无,着力即差”。

我这辈子活完了也就完了,剩下的咱管不着,上天入地还是往东往西,都随缘随意,该咋咋的。

有人说苏东坡不相信有西天,他相信,他啥都信,但不迷信。这是一个最自我的人,有啥好玩的都乐呵呵的参与,该装傻时装傻,该糊涂时糊涂,玩得可开心了,但从未曾为世所迷。

苏东坡,始终是他自己,在任何大师之前都是。正因为如此,只要不顺眼,他啥话都敢乱说,谁都敢呼呼的喷。

很好玩,有时候也很可爱。

看到不少苏粉听不得一句苏东坡的不好,稍不顺耳就跟人干仗,实在没必要,有点走火入魔,这太不苏东坡了。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苏东坡也一样。

就像他到处游山玩水长年坚持骚扰张天师鬼谷子桓魋鸠摩罗什等名人一样,你要是完整的看过苏东坡现存的诗词文章信件,就会发现,别管他嘴上说得多“痛改前非我有罪”,事实上他从头到尾基本没变过。

苏东坡的少年、青年、中年和老年,只是个时间线,年龄一年年增长,玩心年年过六一节,他从来就没成熟过。

林语堂的《苏东坡传》写到苏东坡的徐州生涯时,用了一句概括性的话——“甚至才高如苏东坡,真正的人生也是从四十岁才开始的。”

这种话具有典型的名人名言式的传播效果,又被现代人掐头去尾改装成了“真正的人生,从四十岁开始”,更是满世界的招摇。

林语堂这种文学性的描写,让人一听就猛点头,似乎跟明白了啥似的那么有深度有感悟有泪水有共鸣。但这只是文字的魅力,同样也仅仅适用于文学而已,而非人生。

你改成“真正的人生,从五十岁开始”、“真正的人生,从八十岁开始”,一样;改成“真正的人生,从死亡开始”,更玄乎;改成“真正的人生,从36.8岁开始”,这是标题党。

用大白话说,这就是文人的胡扯。码字儿嘛,总得虚头巴脑的码点有感觉的文字,不然谁看哪。

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从生下来就开始的。

不存在什么“真正的人生”和“假冒伪劣的人生”,但凡有人跟你提“真正的人生”,一准儿好不了。那一定是生离死别破产贬谪坐牢追杀血癌瘫痪破相失恋葵花宝典好日子不好好过人生的大板子大耳贴子跟不要钱似的一通猛揍猛扇,脸肿得跟个猪头似的你妈都认不出。

你要这样“真正的”人生干什么?

所以千万别信什么“苦难是你人生的财富”这样的屁话,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苦难就是苦难,就只是苦和难。

众生皆苦,人生实难,很多时候苦难只能自己慢慢去消化,但你不能消化完转头就赞美苦难,那真是脑袋被人忽悠瘸了。一个脑袋正常的人,谁给你造成的苦难,你要是有机会的话,也要让他尝尝,然后奖励他把“苦难是人生的财富”抄写一百遍。

抄写的时候必须要发自内心的那么开心那么幸福那么灿烂那么赚大了,嘴咧得至少要露出24颗牙才算合格。但凡有一丝半点的皮笑肉不笑,就360度空中转体接后空翻抡圆了照脸上给一大耳贴子,这是人生另外给他的补贴。

礼尚往来嘛,中国人的美德和传统不能丢,“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孔夫子的教导。

总之,“苦难是人生财富”这种话是王八蛋语言,用于老师的话说,你这就是“把我摁瓷实了你再说”。用郭老师的话说,这就是“我也不能说我啊,我很尊重我家里人”。

对自己和对他人,“苦难”和“财富”的定义是完全不一样的,懂了这句话,多多少少的会少让人忽悠些。

一个充满善意的世界,才是每个人的财富。人生于世,每个人都少些苦难,也少给别人制造些苦难,这才是为人之道,也是一个正常社会的努力方向。

苏东坡就是这样的正常人,善意满满,光芒四射。“东坡,日月也”,照亮温暖着他的那个时代,和之后一个又一个时代。借用德国哲学家西美尔(Simmel)))形容歌德的一段话:

他只是一个人,他只是极尽了人性,但却如此伟大,使我们对人类感到有希望,鼓动我们努力向前做一个人。

“对于人来说,最高贵的事情就是做人”,人性如果没有了光辉,人与动物也就没有什么区别了。

明人杨慎说“读书不多,未可轻议古人”,这是他评论文字典故时的说法,常被一些读书不多的有心人移植用于道德评论,辩论不过了就拿这话堵人。古人不可轻议,对身边的今人,他们往往就没这么有感情了。

苏东坡正相反。

你别看他一辈子嘴欠,但苏东坡真正发狠的时候,大棒子基本都是对古人,再狠也只是打嘴仗,字面上的学术交流,不产生啥实质影响。对于活人,他嘴硬手软着呢,基本下不了死手抡。

大家喜欢苏东坡,一个原因就是他活着时人畜无害,他过世了,依然以他的言行,让这个世界更美好。跟苏东坡比,那些口口声声古人未可轻议,但对身边的今人毫不客气大棒子照头抡的文化人,太多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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