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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我与妹妹一同入宫她为后,而我只能做一个微不足道的答应

作者:温暖夏日红太阳

我与妹妹一同入宫。

她为后,而我只能做一个微不足道的答应。

我不答应。

毕竟,皇上先遇到的人是我。

1.入宫的旨意传回来时,我正坐在偏院的小厢房里刺绣,丫鬟采菊怒冲冲闯进来,吭哧吭哧喘着粗气,气得双眼通红。

我不急不忙穿针引线,「什么事把你气成这样?」

「姑娘!」采菊一跺脚,忿忿道,「刚才宫里的来宣旨,奴婢听说…」

「听说什么?」

「听说陛下择了三姑娘立后,还…还只给了您个答应的位分。」说着泫然欲泣。

我绞断最后一丝线,端详自己这半日的成果,红梅傲雪,可惜这线太糙,若是换了蜀州的金丝线,定然流光溢彩,美不自胜。

我看向采菊,「你觉得这红梅如何?」

采菊有些迷茫,还是回道,「极好。」

「这雪也好,衬得这梅子愈发红艳美丽。」

我微微一笑,「是呀,雪愈寒愈苍,梅才愈香愈绝。」

2.不日就要进宫,使臣一早便带着卤簿仪仗到了府里,三妹穿着正红宫装,眼角贴金色花钿,面颊淡扫胭脂,白里透红,而最绝莫过于头顶镶嵌了一百零八颗南海明珠的凤冠,更衬整个人俏丽娇媚、光彩夺目。

她是皇后,是正宫,自然择了吉时从午门入宫,行六礼,受册封,帝后同临,得百官称贺。

我自然没那个福气,我只有一顶小轿子从偏门入宫,连嫁衣都穿不得。

3.夜色漫长又寒凉,宫里冷凄凄的,竟也没比我的小偏院好到哪里去。

好像更糟。

起码小偏院的床不会一坐就塌。

我和采菊对视一眼,哭笑不得。

因着今日是立后的大日子,内务府断然不会有功夫理睬我的事,适才身边服侍的仍只有采菊一人。

我俩只好把小厢房收拾出来,反正睡在哪里都是要睡的,与我而言并无差别。

4.第二日,我与后宫先前的妃嫔们一起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坐在紫檀嵌牡丹花卉纹宝座里,眼角眉梢皆是风韵,似乎一夜之间从娇俏的少女成长为端庄典雅的贵妇人。

行礼落座后,我一眼就瞧见了坐在皇后左侧雍容华贵的女人,一袭艳红色绣花描金云纹裙,宫里敢这么穿的,只有一人。

当今陛下最宠爱的贵妃万氏。

也是三妹未入宫前协理六宫的人。

5.万氏的家世在一众京中贵女们面前实在不算显赫,从四品理事院郎中,连面圣的资格都没有,家中又没出什么惊才之辈,若非万氏荣宠过盛,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万氏一族的仕途也就止步于此了。

偏偏陛下盛宠不衰,连带着有意提携万氏一族,万贵妃的哥哥提了正三品左散骑常侍,虽无实权,却能常伴君左右,自然尊贵非常。

而万家与我家不睦已久。

事情起因倒也简单,左不过万老爷初得势时操办了一起生辰宴,请了京中各高门世家前来赴宴,我爹却公然说万家是卖女求荣,靠一个女人才获此殊荣,德不配位,这宴席也腌臜得很,吃了肯定坏肚子。

自此,两家的仇怨就算结下了。

6.如此一来,让万氏心甘情愿交出管理内廷的权利,自然不可能。

「早听闻娘娘待字闺中时身子骨就弱,昨儿又疲累了一日,想必身子劳乏得很,正好陛下前几日新赏了臣妾几株野生人参,等会儿臣妾叫小德子给您送来,得好好补一补才是。」

万贵妃倚在椅子里,闲适得不像话,说是送,更像赏,看似恭敬,实则一字不落下风,每个字都仿佛在说,「这宫里还是我说了算,你就算是皇后又如何。」

果然,皇后的脸色更难看了几分。

到底道行浅,比不得宫里的老狐狸。

也许她掐了片刻手心才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又恢复得体又温和大度的笑,

「本宫怎好意思要陛下赏给贵妃的东西,贵妃又要伺候陛下又要管理宫中事务,实在操劳得很,改日本宫定要替姐姐向陛下多求些赏才好呢。」

「不劳烦皇后。」万贵妃扶了抚头上鎏金凤雕金簪,笑得意满志得,「陛下日日都要来臣妾宫中,这种小事,哪里敢劳驾娘娘出手呢?」

皇后神色更暗,眼睛落在那支簪子上。

哦,我想起来了,那支簪子是当年国宴先帝当着文武百官及其家眷的面赏给当今太后的,如今却出现在了万贵妃的头上,个中深意无需细想也能明白。

7.皇后的路似乎都被堵死了。

她这才想到我,也可以说是终于想到我,在入宫的第三个月。

我特意换了身素净的衣裳,简单挽了个发髻,极其低调出现在她面前,与她恢弘大气的宫殿格格不入。

我行了一礼,她忙假装过来扶,又柔声道,「你我姐妹,阿姊无需行此大礼。」

「虽为姐妹,然宫规礼仪不可废,不然人家会说我们齐家的女儿目无王法、失礼少教。」

皇后这才像是满意似的收回手,随即屏退宫人,只留了带进宫的陪嫁丫头燕环。

8.「阿姊这些天可还安好?」

皇后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我,这倒是叫我怀疑,我这些天饮冷水吃糠咽菜,至今连个宫婢也没有的生活她到底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了。

然而我只能微微一笑,「劳烦娘娘挂心,一切都好。」

「阿姊,你也知道,父亲让你与本宫一同进宫是想让我们姐妹扶持,互帮互助的,你从小就聪明,母亲常常怪本宫为何本宫生得这样蠢笨,半分也比不上你…」

「哪里的话,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自然聪慧过人。」

「阿姊不必安慰本宫,本宫都知道。那年中秋节,若不是阿姊,本宫现下哪里还能有命出现在这里。」她握住我的手,情真意切,只可惜锋利的护甲刮得我一阵肉疼。

「你会一直帮我的,对吗阿姊?」

我苦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娘娘得陛下呵护,太后疼爱,臣妾位卑言轻,哪里帮得上您呢?」

皇后果然顿了片刻,犹豫了一瞬,最后像是下了决心般咬牙道,

「想来阿姊还没见过陛下天威,正好快传膳了,本宫这就派人去请陛下,阿姊也坐了颇久,定然是腹中空空,今日便留下来与本宫和陛下一起用膳吧。」

我知这是她想提携我,然而时候未到,她猜忌心又重,断然不是面圣的好时机,我噗通一声跪下来,「娘娘恕罪,臣妾前几日采花蜜不慎被蜂蛰了去,适才无颜面见陛下威光。」

说着伸出手,手背赫然肿起一片。

皇后叹了口气,让人请了御医跟去我宫里,嘱咐我好好养伤,又嘱咐内务府的人给我拨了一个奴才一个婢女,宫里的人最有眼力见,瞧见我终于不再是默默无闻,连吃食上都好了起来。

9.这期间陛下政务繁忙,鲜少到后宫来。

皇后纵然再急,也无从下手。

我照样每日刺绣,绣了许多花啊鸟啊鱼啊燕啊,直到采菊急冲冲跑进来,「小主,万贵妃有喜了!」

我刺绣的手一顿,随后又不紧不慢绣起来。

「这是好事,陛下登基这么久也没个子嗣,如今万贵妃有了,自然是重中之重。」

采菊踌躇了一会,扒到我耳边悄声道,「听闻皇后娘娘脸都气绿了,借口身体不适,宫门都关了。」

我心中冷笑,她这肚量,也就针眼那么小了。

10.可我没想到的是,当天晚上陛下竟然会召见我。

我无意争锋,更何况在这个节骨眼上,万贵妃刚有身孕,皇后又急着与她争管理内廷之权,我若是强出风头,势必会沦为两厢斗势的牺牲品。

所以我只简单沐了个浴,采菊为此念叨我好半天,说我怎么这般闲适,不如出宫归隐山林好了。

我说,我还真有过此打算。

采菊气呼呼替我穿衣梳头。

11.不害怕都是假的,我到底也是个小姑娘。

哪成想推开殿门,里面竟然空无一人。

也许是忘了我罢,去找了某位后妃。

我乐见其成,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眼前是一盘棋局,尚未完成的棋局,只是黑子势众,白子单薄,胜负似乎已然分明。

除非…

「看得懂吗?」一道懒散的声音。

我惊得猛然回头。

足履金靴,暗色蟒龙纹袍,我匍匐在地,把头埋得低低的,再不敢多看一眼。

12.「怎么这会儿跟个鹌鹑似的,抬头,朕的地板上没金子。」

他几步走到我身后,坐在我刚才的位置上。

我微喘了口气,心跳如鼓擂,「请陛下恕罪,臣…臣妾实乃无心……」

「哦?」他浅笑一声,「你倒是说说什么罪过,朕再考虑考虑要不要放过你。」

我一愣。

「臣妾不该在殿内随意走动,不该乱坐乱看。」

「嗯。」他点了点头,斟酌片刻,「不对,你的错可不是这个。」

这下换成我迷茫了,我无措抬起头,待看到那副修长疏朗的眉眼时又迅速低下头,这下没控制好力道,「咚」地一声结结实实磕在地板上,我登时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头顶传来一声笑意。

「朕有那么吓人吗?」

「不…不吓人。」怎么可能吓人呢,分明丰神俊朗的不像话,「陛下,很好看。」

「好看?」他似乎觉得新鲜,忽而又低沉道,「你是第二个夸朕好看的人。」

「罢了。」他突然道,「你回去吧。」

我如蒙大赦,跑得飞快,浑然不觉背后那人陡然沉了脸色,肃穆深思起来。

13.很可惜,皇后千方百计给我创造的机会我并未能抓住。

第二日负荆请罪,皇后又拉我进她宫里,屏退下人,一脸肃容问我怎么回事?

「娘娘恕罪,臣妾无盐之女,又无才无艺,实在难以笼络圣心啊。」

我猜皇后心里其实是松了一口气的,她不想让别人抢她夫君,当然更不想让她姐姐我抢她夫君啊。

可宠爱是一回事,权利又是另外一回事。

看似是一回事,可权利掌握在别人手中,终究是不如在自己手中来得痛快的。

「阿姊莫急,想必昨夜是陛下政务繁忙,适才没顾上阿姊,阿姊莫气恼,本宫与阿姊是一颗心的。」

哼,谁跟一颗心,你的心都快黑了。

而我的,罢了,我的也快黑了。

14.年关将近,万贵妃的胎也稳固了。

所以国宴的事情自然而然还是由万贵妃操办,听说皇后也去求了,说什么,贵妃有孕适当好好休息才对,宫中事务繁忙贵妃劳心劳力于龙子也不好的一些话。

都被万贵妃一句,「这些事臣妾都熟得不能再熟了,再说了,不过就是动个嘴的事,后面的自有奴才去办,哪里需要费什么力?」给怼了回去。

皇后自然又是生了好一通气,整日称病紧锁宫门,连请安都免了,管理内廷的权利没有不说,连个宴会也不能操办,不是要气死她是什么?

15.而我在见到皇上,是在一次初雪后的偏僻回廊。

因着我整日不争不抢,众人似乎都忘了我的存在,连皇后和万贵妃也不怎么猜忌我了,我知道,我的机会来了。

我故作讶异要跪下行礼,然而他却一把拉过我,雪地滑得很,我竟就这般扑到他怀里,他身上裹着狐裘大氅,暖绒绒得好似个大火炉,在这份冰天雪地中静静燃烧。

我这才发现,他已饮了不少酒。

我撑着他的胸膛想起身,不料他的大手紧紧扣住我的腰,酒气扑面而来,我听见他小声呢喃,「你以为我想当这个皇帝嘛,我不想,我只求找到阿囡,和她共度一生。」

我大惊失色,心里又仿佛裂开了一条缝,那些刻意隐藏的、尘封的、埋葬的,似乎要烂掉的回忆此刻似乎终于得以窥见天光。

我有些想哭,还是忍住了。

「陛下,我是齐答应。」

「齐答应,你是皇后的姐姐…」皇上似乎真的醉了,连平日向来疏离的眸光都染了些憨态,看起来倒是平易近人了一些。

「可你…怎么会是皇后的姐姐呢?」

是啊,我怎么配当皇后的姐姐呢?

16.当年我爹金榜题名却抛妻弃女另娶世家女,后来东窗事发,他竟要我娘做妾,我娘不肯,说要回去,就当没认识过他这个人,从此一刀两断,可我爹怎么会让她走,让她走就等于留了把柄在外面。

我娘带着我偷跑了出去。

只是没想到…

半路会突然杀出一伙劫匪。

我娘为了救我,选择了牺牲自己。

而除此之外,她还救了一个人,就是当今的圣上,那时他也还小,只比我大一点,身上都是血,我娘背着他带着我一起跑,跑到了大山里,可那伙人紧追不放。

娘没办法,把我和他藏在一个隐秘的洞里,又堵好洞口,最后含泪看了我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告诉我别哭,千万不能出声,不出声她就会带我去买糖吃,我只吃过一回糖,就是爹中榜那日娘咬牙买回来的。

她说爹中了榜,以后我会有许许多多的糖吃,怎么吃都吃不完。

我哭了,爹坏,他气娘,不给他吃糖了。

17.我身旁躺着个血人,我也害怕,我想不明白他怎么会受这么多的伤,怎么会流这么多血,直到第二天夜里,他微弱地咳了一声,半睁开眼,表情狰狞,看着我也特别凶狠。

我吓得一怔,可一想他流了好多血,还是心软了。

我问他疼吗?

又兀自拨了颗糖塞到他嘴里,「我娘说疼就吃颗糖,嘴里甜滋滋的,心里也会甜滋滋的,就不疼了。」

他的眼神好像柔和一些,可仍旧凶巴巴的。

我懒得理他。

18.我俩就在那待了三天,他撑着口气,娘留给我的糖也吃光了,我俩饿得肚子咕咕叫,他说不能这么坐以待毙。

我说,「啊?什么鸡?哪里有鸡?」

他大概无语,扶额头疼,过了一会儿扶着墙站起来,「走。」

「去哪?娘说外面很危险。」

「待在这我俩只能等死。」他虽虚弱,气势却足,我被唬得哑然无声。

于是他捡了根自以为很结实的棍子,一手杵着,一手搭在小小的我身上。

山上有野果,饿了我俩就摘了野果吃,有时会吃的坏肚子,他身体弱,我每每先尝,我没事才给他吃。

他对此十分不满意,抗拒得厉害,大约觉得一个大男子却被一个小女子护着没面子,我安慰他,「没关系,你是小男子。」

「……」

19.他问我叫什么名字。

「阿囡。」我仰头,星云密布,「娘就是这么叫我的。」

「大名呢?」他又问。

我摇摇头,「没大名。」

大名是我爹取的,可我讨厌他,以后也不想叫这个名字了。

我以为他会再接着问,比如怎么可能呢,每个人都有大明,可他只是说,「好,我就叫你阿囡。」

我侧目,发觉他洗去血污的脸还怪好看的,不觉脱口而出,他连一下子就黑了,「哪里有人以好看夸赞男子?」

「没有嘛?」

「没有!」

20.后来我俩又遇到那群劫匪了,他们好似有目的而来,专门不放过我们两个。

最后他说,「你去躲起来,听见没?」

「你要去哪?」

「你娘的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今日便是真要命绝于此,我也定不会让你受伤。」

他的眼神笃定而认真,我泪水哗哗流,他最后为我抹了把脸,泪水鼻涕蹭了一身,「鼻涕虫,别哭了,藏好。」

21.自此,我和他再也没见过。

我都以为他真的死了,直到那日他来府上叙事,我无意瞥见他耳后的那颗痣。

我原本不确定,只想一探究竟,不曾想今日竟误打误撞证实了我的猜想。

很快有人来寻他,我急忙挣扎起身,来人是在他身边侍候的李公公。

李公公是万贵妃的人。

我说我不小心走到此处迷了路,碰巧遇见了陛下,不知他信了几分,派人带我回宫,又请陛下上轿撵,不知去了哪里。

22.宫宴那日,百官齐聚,歌舞升平。

直到万大人突然起身道,「陛下,臣请罪。」

皇上放下酒盏,一双眼锐如鹰隼,「哦?万大人何罪之有?」

万大人跪到殿中心,痛心疾首的模样,「臣罪在不该在此佳节欢聚之时扰了陛下的雅兴,惹了诸位同袍的烦厌,可臣思来想去,着实觉得不该也不能隐瞒陛下,否则臣夙夜难寐,此事,还请陛下定夺。」

皇上的眸光低沉几分。

「究竟什么事,万大人不必卖关子了,但说无妨。」

「此事就是…」万大人突然直直看向我爹,「臣要状告国丈大人监守自盗,公为私用,豢养暗士,其心难测!」

此话一出,在场一片哗然。

这话要是真的,且不说贪污的事,光是私养军队,都够全族砍头的了。

23.余光中,万贵妃眼神一动,身后的婢女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皇上到底稳重自持,竟还笑了笑,「万大人可是吃多了酒,说了些胡话?国丈,怎敢在朕眼皮子底下出此行径,嗯?」

是怎敢,不是怎会,他早有所怀疑。

不等我爹开口,万大人急忙道,「陛下,臣有证据。」

这下,众人都不说话了,似乎都想看看这证据是什么,又或者这场皇后派与贵妃派的斗争,最后谁成谁败,鹿死谁手。

很快,有人呈上罪书,竟是我爹所管辖的职所的账本被动了手脚,几笔大数目,而后又在京郊一处隐秘的庄子里发现了一支庞大且训练有素的队伍,拨款人是我爹。

皇后早乱了神,只一位说,「陛下,臣妾的父亲是被冤枉的,父亲向来清贫节俭,忠孝贤明,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忠孝贤明?

呵,当初祖母发丧他都不肯回来,还是我娘一手操办的,他为子为夫为父,都是不忠不义的家伙。

24.可我还是要为他说话的,留他还有用,起码万贵妃的父亲也不是个好人。

于是我和皇后一起跪下。

「陛下,娘娘所言有理。且说这盗用一事,您大可以派人前去府中搜查,那么大一笔数目,掘地三尺也藏不住呀。」我言辞恳切。

万大人喊道,「傻子,谁贪了钱会往家里藏?再说了,他养私兵,说不定这钱就是用在这上面了也未可知,陛下,还请您彻查此事,断不可因几句枕边风就掩下此事啊!」

真是狗急了谁都咬,这不是明晃晃说皇上昏庸嘛。

万贵妃恨铁不成钢看了自己父亲一眼。

「万大人的意思难道是说朕是耽于美色、昏聩无能之辈?」皇上皮笑肉不笑,着实令人胆寒。

万大人吓得立马伏下身去,「臣不敢,臣吃酒吃得发昏了,一时情急说错了话,陛下九五之尊英明神武,普天之下莫再有比您慧极之人了。」

皇上冷哼了一声。

25.我于是得以再次开口,「难道万大人用私钱行私事,也是署自己的名嘛?」

「自然不会。」

「连万大人都不会,在官场混迹半生的尚书大人又怎会呢?」我无辜反问,只表示自己疑惑,并无顶撞之意。

哪成想万大人气涔涔指着我道,「你!这位小主好生伶牙俐齿!」

「大人谬赞,臣妾只是略表心中疑问。」

关键时候,万贵妃突然惊呼一声,紧接着便摔在地上,连连呼痛,在场所有人都被吓得噤了声,皇上快步走了过去,抱起贵妃朝着内殿走去。

26.宫宴变故并未不了了之,当日贵妃不知食了什么,动了胎气,险些滑胎,皇上陪了一夜,彻查了此事却发现原来是贵妃身边的一个丫鬟误将活血的茶盏送错了,不小心进了贵妃的口才酿成此祸。

而尚书府被禁军包围,插翅难飞。

皇后整日忧心忡忡,「阿姊怎么办,爹不会真做了那些事吧?阿姊,陛下…陛下会不会也怪罪我们?该不会连我们也要砍头吧?」

我淡淡一笑,「不会。」

皇后松了口气,下一秒,我接着道,「毕竟证据是我交出去的。」

此话如惊雷炸响,皇后的脸从不可置信到不敢相信,最后是暴跳如雷,她问我为什么,指甲陷进我脖子上的肉里。

「为什么?」我冷笑出声,「你们对我和我娘赶尽杀绝的时候,有想过为什么吗?你喂我喝脏水吃馊饭的时候有想过为什么吗?你娘一口一个贱.人一口一个小贱人叫我和我娘的时候有想过为什么吗?」

看着她震惊的表情,我挣开她的手,「还有,你把我推出去当棋子想制衡万氏的时候有想过为什么吗?」

「我想过!我以为是我们做的不够好,是我们愧对你们!」我自嘲地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又流了出来,「可惜不是的,不是我们不够好,是你们太坏了。」

她几乎站不稳,要跌到地上,看着我喃喃道,「可你那天,你…你分明为爹说话…」

「我不为他说话,他自己挣脱了嫌疑怎么办?他暗中找别人助他怎么办?他铤而走险,不惜赌上这一招想为自己开罪,门都没有!兵行险至,他自以为把一切做到明面就可以撇清干系,再找个替罪王为自己担恶果,他做梦吧!」

「你这个毒妇!」她突然掐住我的脖子,「母亲说的没错,你是小贱.人,你娘是贱.人,你们都是贱.人!」

我忽然感觉有些轻松,不只他们坏,我也坏了,不知道娘还会不会给我糖吃,要我乖乖听话。

27.「阿囡,听话,阿囡,吃颗糖好不好,我把最甜的那颗给你,你醒过来好不好?」

嘴里由苦涩转甜,我费力地睁开眼睛,皇上正守在一边,肃清的眸子有些疲惫,爬满了红血丝。

「醒了。」

「嗯。」刚出一声,喉咙像是裂开似的疼,我疼得皱紧眉头。

嘴里又被塞进一颗糖,「有人告诉过朕,疼得时候吃颗糖就不疼了。」

我转过头去,忍着刀剌嗓子的痛哑声开口,「陛下要怎么处置我们?」

「他们是他们,你是你。」皇上沉声道。

我心里有些苦涩,「陛下说笑,臣妾是齐家的人,怎会与他们无关?再说了,臣妾骨子里到底流着他的血…」

话未言尽,我便被人温柔地抱进怀里,他一下一下轻抚我的后背,像我娘哄我时那样,我不争气的哭了。

他说,「阿囡我对不住你,我不敢贸然与你相认,怕那些人对你不利,怕你陷入危险,你不明白,我的处境何等凶险。」

而我已沉沉地睡去了。

28.听闻宫中盛传皇后得了失心疯,幽禁中宫,终生不得进出。

而太后却难得开了宫门。

自从陛下登基后,太后没多久就借礼佛之名不问世事,无论任何人一概不闻不问不见,连当初立后这种大事都没露过一次脸。

除了见万贵妃那次。

而她开宫门的第一件事,居然是召见我。

29.「你可知哀家为何要叫你来?」隔着一道纱幔,太后懒懒倚在矮塌上,左右有两位宫女伺候着。

「臣妾愚钝,想来是为皇后娘娘的事吧,娘娘的病来的突然,臣妾有心去探望,无奈心有余而力不足,只盼着哪日娘娘好些了,陛下解了禁足,也好教臣妾去探望一二。」

太后冷哼一声。

「探望?你怕是该恨死她了吧,还想着去探望?」太后挥散了正按摩的宫女,睁开那双美目,不得不说,她保养得极好,面颊仍吹弹可破,虽不似少女紧致,却犹带几分风韵。

「不说她了,哀家叫你来,只是想有件事你大概还不知道。」太后起身走到我面前,「当年那群劫匪本不是奔着你娘俩去的,你父亲的意思,点到即止。」

我猛地抬头,这反应似乎另她很满意,她十分受用地笑了一笑,这一笑,眼角的褶子都出来了,原来还是会老的。

她又继续说,「可是你娘非要救当今的陛下,若不是他,你娘怎么会死?一切都是他的错!他该死,他是最该死的!」

太后突然像一头爆发的狮子,目眦欲裂的诉说,额头的青筋都鼓胀得若隐若现。

这简直骇人耸听!

天下怎么会有这种荒唐事,做母亲的竟盼着自己的儿子死?

30.我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太后,看她张牙舞爪的发狂,看她一遍遍咒自己的儿子。

我这幅样子显然不是她想看到的,她猛地抓我的衣领,嚎声质问,「你怎么不恨他?你难道不恨他吗?」

我摇摇头,「这不是他的错。」

太后猛地将我推倒,怒不可遏,拾起琉璃茶盏砸在我身上。

「您若是这般恨他,何若当初生下来便掐死了呢?」

太后身躯猛地一震,浑身似卸了力气般整个瘫软在地上。

「您既然选择了生下了他,自该教之以义方,弗纳于邪,行端正直,克己复礼,下为孝子忠臣,上为明君贤士,不求您呵护疼爱他,但求别亲手折辱他。」我噎了一口气,继续道,「他心里,始终是有您这位的母后的。」

太后久久未出声,我细看之下,发觉她已泪流满面,回头,皇上正抱臂倚在门口,静静看着我。

透过那双眸子,我好似回了数年前那夜星河夜晚,我缠着他给我讲故事,说我娘每次哄我睡觉都要给我讲的,他于是沉沉开口,

「皇宫里有个漂亮的女人,一日她外出为国祈福,半路被一伙匪盗掠走,匪盗的头目见她美丽至极,心生爱慕,便献尽世上奇珍异宝哄她开心,然而她并不是普通妇人,宫里的贵人什么没见过呢?」

他停了一下,又继续道,「她说想看看头目的心,看他到底有多爱她,这是她唯一一次次向他索求,头目亲手剖开自己的心脏,最后一次满足她的愿望,还她自由。可女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已然怀了他的孩子。」

31.此后我仍旧待在我的宫殿里,皇上偶尔来一次,多是在万贵妃那里。

谁承想…

万贵妃临盆那日,万大人反了。

采菊慌里慌张跑进内殿,「小主,现下咱们该怎么办?」

「陛下呢?」

这一问,采菊更慌张了,「陛下去了万贵妃那儿就不见了!贵妃生下了个死胎,一时难以接受放火烧了宫殿,宫里乱成一片,宫人跑的跑散的散,眼下混乱的不像话!」

「小主。」

「跑。」我转头从暗处摸出一个小包裹,是我这多年来攒下的所有银票,「采菊,我们一会换上太监的衣服,从冷宫那狗洞钻出去。」

我最后看了眼偌大的皇宫。

若他无事,我不必成为他的牵绊,若他有事…

我留在那也是送死。

32.我和采菊一路抄小路,走山道,万幸菩萨保佑,一路没遇上什么劫匪,也没被猛虎恶狼添进肚子。

淮州是我一早就想去的地方,听闻那处土地富饶、百姓安居乐业,奇珍异宝、美味珍馐数不胜数。

我当往事是场梦。

33.今夜下了一场雨。

三个月过去了,那些恩恩怨怨、机关算尽仿佛是发生在上辈子的事,遥远得快要叫我想不起来。

采菊推开院门,「小姐,那教书先生又来了。」

采菊拿不准主意,有些为难,我也有些头痛,左不过那日替他说了几句话,这人还赖上我了不成?

「不见,说我在睡觉。」

采菊「哦」了一声,正想出去打发了他,院门却突然被人轻轻推开,我满不耐烦地起身刚想发作,回身一看,惊得我又跌回椅子里。

是三个月前尚且生死不明的他。

「阿囡,我来接你回家。」

我笑了,轻摇折扇。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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