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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爱国的叛国者 马思聪传 叶永烈 第十章 恩师·诤友

作者:养心莫若寡欲
23,爱国的叛国者 马思聪传 叶永烈 第十章 恩师·诤友

马思聪久久地、默默地咀嚼着这段话的每一个字,铭心刻骨,记着毕能蓬的这些话。

一次又一次,在星期日,毕能蓬从乡下来到巴黎,与马思聪徜徉在那座西方艺术皇宫——罗浮宫。马思聪发觉,在毕能蓬看来,音乐与美术是相通的,听觉艺术与视觉艺术是可以彼此借鉴的。

马思聪记得,对着郎勃兰的一幅开肚的牛,毕能蓬感慨万分:“这里画的是一幅牛的肉和筋骨,是和医院里的解剖图一样无聊的题材。然而,这幅画却充满了艺术的意境。真正伟大的艺术家是能用最少的材料去完成庞大的效果的人。贝多芬的第五交响乐建筑在四个音上面,第九交响乐的第一章建筑在两个音上面。勃拉姆斯最熟此术,常常把底音换来做了旋律,材料的节省达到了极点。”面对罗浮宫十七多万件浩瀚的艺术品,毕能蓬却从一幅开肚的牛,升华到音乐创作的真谛。

他也爱诗,尤爱洋溢着浓烈的浪漫主义色彩的诗人拜伦、海涅。他很概括地对马思聪说:“一切上乘的艺术都包含浓厚的浪漫主义色彩。”

师生俩又谈起了哲学……

毕能蓬说:“真正能包罗万象的哲学家是荷兰的斯宾诺莎。尼采只是伟大的诗人,叔本华是伟大的散文家。尼采的每一句诗,都是直抽入人的心坎里的鞭子。”

马思聪听了,说道:“老师,我感觉你的音乐倒很像尼采的诗。”

毕能蓬却说:“我是属于这一类的。可是我爱听的音乐,倒是温柔和平的莫扎特呢!在创作之余,只有他的音乐是我最爱听的。”

对于马思聪来说,奥别多菲尔和毕能蓬都是他的恩师,而毕能蓬对他的感化与影响更为深刻。

幸亏,经过多方追溯,我在广西桂林那恬静柔美的榕湖之滨,步入历经沧桑的桂林图书馆,终于查到那在战火纷飞年月出版的《新音乐》杂志。其中一九四二年第五卷第一期,是由设在桂林东华路二十号的“立体出版社”出版的。主编李凌、赵沨向马思聪约写了一篇谈音乐创作的文章。在那粗劣的发黑的纸上,马思聪曾用深刻的笔触,写到了他的导师毕能蓬:

“没有他,我或许会走上虚浮的道路,徘徊在不成熟、不完整的歧途上。或者要浪费很大的气力与精神去找寻一条确切的路线。毕能蓬先生不只是我的和声学作曲法的教师,他同时是我整个艺术修养的指导者。”

尽管当时毕能蓬在法国乐坛上几乎无声无息,他的作品几乎不为人们所理解,但是,马思聪为他的导师感到骄傲:

“Calvocoressi,一个音乐批评的权威者,在他所著的近代音乐史上,却把毕能蓬放在最重要的位置。我看过他三个作品,一个交响乐,一个弦乐四重奏,一个钢琴弦乐五重奏,都是气魄浩大,情意深刻的作品。他在作风上的特点,便是永远是悲剧的,不是忧郁,是像古希腊悲剧的那种伟大的风格,像是猛烈的火的焚烧,他的音乐焚烧着一种不可遏制的热烈。他将是音乐史上一个独特的面目。”

马思聪追忆道:

“当我作好半打左右的追逐曲之后,我便匆匆离开那个常常闻见云雀在唱的美丽的乡村。

“在我开始学习追逐曲的时候,我试作一个弦乐四重,这便是我第一个器乐曲。短调四重奏是一首试展了我作曲技巧的作品。当我从广州把完成了的整个四重奏寄给毕能蓬先生看。他的回信说:‘技巧是第一流的,你作的是严肃的音乐,你走的路是正确的。’……”

马思聪深深怀念自己的恩师。在他的文章中,仿佛可以听见他的叹息声。哦,那是一片深沉的师生情:

“毕能蓬先生在我离开欧洲之时已五十多岁,十年后的今日大约已是六十开外的老人了。战争发生之后,已多年没有他的消息。他是犹太人,纳粹的凶残大约早已把他从他辛苦得来的一个乡间别墅里赶出,此时不晓得流落到哪一个国度去了,这是多么悲痛的一回事!”

马思聪也怀念他的小提琴教授奥别多菲尔,除了因为奥别多菲尔教授使他的小提琴演奏技艺从歧途走上正路,而且也因为“后来从毕能蓬先生学作曲也是听他的主张”。

少年气盛、血气方刚的马思聪,曾发誓要做“音乐上的‘拿破仑’”。自从接受毕能蓬的教诲,他,潜心于“寂寞地在黑暗里工作”,追求音乐世界中的真、善、美。

一九二九年,当马思聪刚刚回到巴黎,他的“广东老乡”冼星海来找他,请他引见奥别多菲尔教授。在马思聪的热心介绍下,奥别多菲尔教授又收下了一个中国学生。后来,冼星海跟马思聪一样,要求学习作曲。奥别多菲尔教授考虑到冼星海的不同的气质,把他推荐到保尔·杜卡门下。

作为冼星海的好友,马思聪曾写下这样的回忆:

“我和冼星海认识较早,我们都在法国学习音乐,我的提琴教师奥别多菲尔就是后来星海的教师。我所认识的星海是一个爽直、豪迈、很有气魄和非常热情的人。他在学习上表现出惊人的毅力。我们都知道,星海忍受过极大的生活痛苦(特别是在巴黎时),在那种环境下,一个稍缺刚毅的人就会磨得气馁起来,但星海却在万难中坚持地学习下去,从不灰心。因为有了这样的生活感受,他对劳动人民抱着深切的同情,所以他的作品在表现劳动人民的思想情感时能达到高度的真实性……”

冼星海出身于澳门贫苦船工的家庭,靠着勤工俭学,在巴黎艰苦地学习音乐。

马思聪先是借助于父亲的财力,后来又有那位富有自我牺牲精神的长兄的资助,支付着教授们每小时五十法郎的学费,终于从一个十一岁的稚童,在法国被名师培养为兼演奏家、作曲家于一身的青年音乐家,成为中国乐坛上并不多见的“双料”音乐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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