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的叙事结构是以空间来进行谋篇布局,“电影的结构是空间”,“事件发生的地点也可导致结构的成形,根据有关素材的不同,可以有不同的对立关系:内外、上下、城乡、这里那里,等等。
因此,对于空间的不同组织组成了不同的叙事结构,并推动着故事情节发展。《东京教父》中一行人的寻家之旅,以及《千年女优》中千代子的追寻之路的叙事,便是一个故事接着一个故事,一个场景接着一个场景,一个地点接着一个地点,场景与场景间、地点与地点之间相互衔接在一起,共同组成了一个故事。
《东京教父》中的钥匙便是地点意象的体现,钥匙具有开启某个特定空间的功能,既可以指实物意义上的钥匙,如家门钥匙等,又能指象征意义上的“钥匙”,即指向着某个特定空间的线索。一把把的钥匙指向一个个的地点,一个个不同的地点的连接,带领着阿花、阿金与美由纪三人踏上了寻家之旅,串联起《东京教父》中的叙事线。
最初三人在垃圾站发现婴儿清子时,在放婴儿的篮子内发现了一把编号为“1225”的储物柜钥匙,储物柜钥匙将他们指引到列车站。三人来到车站,打开储物柜后,又发现了一把开启家门的钥匙,以及疑似清子父母的一对男女的照片,照片所摄的是两人在家外的阳台上相拥。
三人又根据照片背景中的方位与大楼建筑,找到了两人的家,可惜因为两人欠债未还连夜逃走,房子被强制拆除,寻家的线索至此中断。在询问了附近邻居后,阿花三人又在拆除房屋的废墟中搜寻出了新的线索——一张写有新家地址的日历,这时的日历即成为了象征意义上寻家的“钥匙”。
通过地址,阿金终于找到了清子“父母”的家,一番询问后,阿金发现他们一直以为的清子父母并不是这两人,但清子己经被另一边的阿花和美由纪送回了家的母亲西泽幸子手中,并不知去向。寻家的线索再次中断。
当阿金与阿花和美由纪汇合,正苦于无处寻找清子时,全城的婴儿都同时哭闹起来,哭声为三人指引了方向,此时婴儿的哭声便成为了寻找的“钥匙”,帮助他们最终到了了清子,并将清子送回她真正的父母手中。钥匙所指向的地点与地点间的相互衔接,成为了推动故事情节发展的动力,构成了《东京教父》中精巧的叙事结构。
藤原千代子的追爱之旅,也是由一个又一个地点的指向所构成。最初的千代子,为了去往画家的家乡加入了银卫电影公司。在来到画家的故乡后,受到被洋子收买的算命先生欺骗,告诉她要去北方寻找,她便又搭上去往北方的火车。在途中因火车发生事故,寻找未果,但千代子“一定要找到他”的信念逐渐坚定。
这些路途又与千代子拍摄的电影相互影射,追寻的过程便呈现再了电影的过程中。在千代子拍摄的电影中,千代子又去了京都,依然是寻找未果。战争结束后,千代子不知去何处寻找画家,加之一直作为信念的实物体现——画家遗落的钥匙被千代子弄丢了,地点的迷失让千代子的内心也迷失了方向,使得她追逐的心渐渐冷却,心灰意冷之后嫁给了一直追求她的导演大泷。
在经过几年婚后生活后,千代子无意中在家中发现了自己丢失的钥匙,原来这只是大泷为了追求千代子设下的计谋。这时,战时追捕画家的老兵的登门道歉,又给千代子带来了画家的消息——北海道,千代子又立刻前往北海道,踏上了寻找画家之路。
去往北海道的路途,又通过千代子演绎的电影来展现,从电影中得知千代子在北海道依旧没有寻找到画家的踪迹。因此,在影片的最后,随着千代子乘坐的宇宙飞船发射升空,千代子将追逐的信念带上了茫茫的宇宙,去往了一个更宽广的空间中延续她的追爱之旅。
空间的隐喰与象征
隐喻与象征在叙事学中是一个类似的概念,二者都是用一事物暗示另一事物。表现在电影中,常常“用一个记号去代替一个人,一个物件,一个动作或一桩事件,使画面产生一种含义”记号即是一种“意象”。隐喻与象征二者的区别与联系在于,“一个‘意象’可以被转成隐喻一次,但如果它作为呈现与再现不断重复,那就变成了一个象征,甚至是一个象征系统”。
因此,隐喻往往指向的是画面中的明显的、直接的内容,而象征则是画面和画面的结合中内涵的一种潜在的、更深层次意义的内容。电影通过空间的暗示,形成空间中的隐喻与象征,传达出电影中更深层次的,没有直接表现出来的含义。
“池塘中的莲花”的意象,贯穿了《千年女优》的始终,电影中的几处对千代子家池塘中莲花的特写,每一处都隐喻着千代子不同的境况,这些隐喻与隐喻的重复、组合,象征着藤原千代子一生的追逐之旅。
立花源也及其助理来到千代子家采访,与千代子谈论起自己公司是以“莲花”命名,因为千代子最爱的便是莲花,这时的镜头切换到了千代子家屋外的池塘,池塘外种满了还未开放,仍处于闭合状态的睡莲。
池塘中未开的莲花,隐喻着千代子天真纯洁的形象,也代表着将要开启的千代子一生的经历。在采访中,当千代子讲到自己在战后不知道何处去寻找画家,于是努力拍戏,希望画家能借此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可以来找她。但令她灰心的是,自己已经成为了“日本麦当娜”,但画家依旧没有找来。
甚至千代子自己也在寻找中,逐渐遗忘了画家的样貌,最终只剩下对模糊影子的一腔爱意。这时镜头又切换到对千代子家池塘的特写,画面中的池塘雾气弥漫,正在缓缓绽放的莲花被雾气包围,看不清全貌。
莲花被雾气笼罩不显的画面,隐喻着千代子内心的迷茫与不安。在采访的最后,千代子因体力不支送往了医院,当她呼吸困难地躺在病床上,意识到生命即将步入死亡之时,镜头再一次切换到了千代子家中莲花的特写,这时的莲花己经完全盛开,层层叠叠的花瓣大大张开,颜色鲜艳饱满,盛开的莲花意象隐喻着千代子经历了漫长追寻后生命的灿烂与厚重,虽然生命己经迈向死亡但却并不是她追寻之路的尽头,而是代表着又一次新的追寻的开始。
在影片的最后,老年千代子闭上眼睛,再睁眼时,已经变成了年轻时的自己。在这个现实与千代子演绎的电影相互交织的虚幻时空中,千代子搭乘宇宙飞船,进入了广袤无垠的宇宙,以新的方式开始了自己的追逐,发射台在启动中缓缓绽开,像一朵正在开放的莲花,隐喻着千代子确认了自己的内心,认清了自己一生追逐的意义,莲花绽放的空间从千代子家变成了宇宙空间站,象征着千代子在另一个时空中重新开始了追逐的旅程。
在这四处隐喻中,随着莲花由闭到开的生长过程的展现,象征了千代子凄美而灿烂的追逐的一生。“钥匙”的意象,钥匙的作用是打开某个空间,而r代子钥匙对应的空间,象征着虚无,是永忙:的追逐和永远的等待。不断出现的钥匙,也是千代子追逐信念的象征。
《未麻的部屋》中,多次通过空间的设置与空间造型的运用来表现隐喻与象征。其中多次出现的“窗户”这一空间性意象,便是“观看”的一种隐喻,电影中多次通过窗户来展现窥视与被窥视感,象征着人的窥视欲与被偷窥的惊惧。
在未麻收到粉丝寄来的恐吓信后,随着未麻目光从屋内转向屋外,镜头变成从敞开的窗户看向屋内,象征着从未知处投来的从屋外往屋内“看”的目光。接着镜头拉远,大全景中展现的灯火通明的城市中,未麻在半开的窗户前显得如此渺小,每栋大楼的各层房间都紧闭着窗户,从窗户中透露出来惨白的灯光,与未麻房间敞开的窗户、暖黄的灯光对比,体现出未麻内心的孤独感和不安全感。
而后未麻因害怕突然关上窗户,象征着封闭内心与自我保护。在未麻首次登录“未麻的房间”个人网站后,惊讶地发现“未麻的房间”里写日记的人对于自己的生活无所不知,就好似亲身经历一般,这种被未知目光窥视着的不安让未麻遍体生凉,此时的未麻身处的空间中,身旁窗户大开,屋外的风吹动着窗帘,无形的风像是有生命之物一般,径直闯入未麻的房间,这一镜头象征着未知危险的入侵。
当未麻渐渐有了名气,接受几次采访后,镜头中再次出现了从外部展现的开着灯的窗户,而此刻未麻正在房间内观看“未麻的房间”。双重的看与被看关系,象征着窥视的目光无处不在,未麻在窥视别人时,未知的人也在窥视着未麻自己。被窥视感的加深,也影响着未麻的精神状态,正是在这一场景中,未麻分裂出了偶像未麻的幻象。
空间的造型也是今敏电影中常用的一种隐喻与象征手法,电影中未麻处于事业转型的瓶颈期,前途未卜时,新CHAM女团的发展却顺风顺水,当新CHAM在事务所开庆祝会时,未麻则只能在一墙之隔的门外翻看自己只多了几个镜头的新剧本。处境的落差用同一空间中两个相连又相隔的房间表现出来,隐喻着未麻事业转型的艰辛。
片中留美将自己的家复制成与未麻的家一模一样的房间,对于家的复制,也即是对于在这个家里生活着的人的行为习惯与生活方式的复制,甚至是精神思想上的复制与模仿,复制未麻的房间这一举动,象征着留美想将自己复制为另一个未麻,从而让自己代替真正的未麻成为“偶像未麻”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