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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析古代文献中所记载的蒙元与安南三次战争的经过

作者:大国印记
浅析古代文献中所记载的蒙元与安南三次战争的经过

文|木木

编辑|观星

蒙古与安南的首次战争发生在宪宗年间(1257—1258),当时蒙古与南宋之争正如火如荼,为避南宋的锋芒,蒙古先行攻占了西南地区,形成对南宋包围之势。

兀良合台奉命留驻云南后,其目的主要是积聚力量从西南地区向湖广进发,配合蒙军攻击南宋,因而此时安南问题并非其急需解决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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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稳定后方,兀良合台曾试图派遣使臣前往安南通好,但安南拘留了使臣,兀良合台无法获悉安南的意图,不得已对安南采取了一次军事行动,并在占领安南都城不久后即撤军。

经此一役,安南在得到“安治如故”的允诺后,于宪宗八年(1258)对蒙古称臣,并遣使赴云南来往。只是安南在蒙古与南宋之间采取双重效忠的策略,令蒙古大汗心生芥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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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蒙元与安南三次战争的基本脉络

忽必烈即位后,不断派遣使者要求安南落实“君长亲朝,子弟入质,编民数,出军役,输纳税赋,仍置达鲁花赤统治之”等六事以施其诚,而安南国王则常常托故敷衍,并不予以践行。

随着蒙、宋之争的形势基本明朗,忽必烈已经不满足于蒙、安关系的现状,不断向安南施压,但安南始终对元朝之要求托故推脱,并疑元朝“意欲图我”,致使双方毫无信任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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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元二十一年(1284),元军欲借道安南陆路出兵占城,安南却“盛陈兵卫以拒王师”,元军乘势入侵,从而爆发了元朝与安南之间激烈的战争。

元军派军南下征占,在行进的过程中,处处受到阻挠,后来不得已,每遇交兵抗拒,即“与之战”,随着战事的扩大,使得这次南下征占的战役最终演化为元朝与安南之间的战争。

战事之初,元军势如破竹,所向披靡,先后在可离隘、洞板隘、内旁隘等地,多次击败安南军队。

后至富良江,也击败由其国王所率领的亲军,迫使其放弃天长府、清华府,最后遁走山林。元军“自入其境,大小七战,取地二千余里、王宫四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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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随着战争的拖延,元军的劣势很快显现,战场上不断遭受挫折与败绩。

《元史》记载,元军“器杖已尽”,“会盛夏,军中疾作,霖潦暴涨,浸濯营地。议者谓交趾且降,请班师”。

“交人拒敌官军,虽数败散,然增兵转多;官军困乏,死伤亦众,蒙古军马亦不能施其技。”元军在撤退至册江时遭遇伏击,“官军多溺死,力战始得出境”。

此战元军由于各种因素,损折包括唆都等在内的多位大将,狼狈撤军。元朝本来是想借助安南的协助远征占城,最后却意外地演变成元安战争,这彻底打乱了元军的部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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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准备的不够充分,战争的失利也在所难免。只是这种失利对元世祖而言却是难以接受的,因此元军撤退后不久,世祖再度谋划兴兵歼灭陈日烜。

试图建立一个在元朝控制下的安南王国,为此,元朝做了三个方面的准备:一是册封已经归顺的陈益稷为安南国王。

至元二十三年(1286)二月,“以陈益稷等自拔来归,封益稷为安南国王,赐符印,秀嵈为辅义公,以奉陈祀。申命镇南王脱欢、左丞相阿里海牙平定其国,以兵纳益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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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是设置安南行省,至元二十三年(1286)二月,“以阿里海牙仍安南行中书省左丞相,奥鲁赤平章政事,都元帅乌马儿、亦里迷失、阿里、昝顺、樊楫并参知政事”。

十一月,以阿八赤为征交趾行省右丞。受制于镇南王。三是调配江浙、湖广、云南等地兵粮,共襄此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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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年(1287)正月,“发新附军千人从阿八赤讨安南。又诏发江淮、江西、湖广三省蒙古、汉、券军七万人,船五百艘,云南兵六千人,海外四州黎兵万五千,海道运粮万户张文虎、费拱辰、陶大明运粮十七万石,分道以进”。

此战是蒙元与安南数十年交往过程中的最后一大战,也是元朝精心准备的一场战役,尽管元朝地方官员与安南方面都不断寻求避战,但却于事无补。

元军此次南征,吸取了前一次失败的教训,因而做出了充足的准备。从《元史·安南传》及其他各将领的列传来看,元军在安南战场上所向披靡,把安南国王打得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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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偶尔受到阻击,尤其是在撤退时,安南集兵数十万,连亘数百里,企图“阻扼王师”,但在元朝将领的奋勇攻击下,大败安南军队,顺利撤回境内。

由于没有实现征讨安南的目标,元世祖决定再度兴师南征,但天不假年,世祖寻崩,成宗即位后,即废止南征之举,元朝与安南之关系也随之稳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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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越人对三次战争的认识

蒙元王朝曾发动对高丽、日本、安南等多个周边国家的战争,其中征高丽最为顺利,并且委任大量达鲁花赤、札鲁忽赤等对高丽实行管制和监控。

而高丽王朝事之亦甚恭谨,不敢轻举妄动。但元军对日本和安南的征伐,则极为不顺,每每狼狈撤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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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乎此,日本、安南顺利抵抗元朝侵略的“光辉历史”,也在两国历史上形成了极为强烈的记忆。

日本现下仍有大量关于“蒙古来袭”的文化作品之问世,而越南官民上下,至今仍然有着对安南成功抗元的自豪感。

事实上,当今越南关于这些战争的历史记忆,并非简单地捏造,而是有其深厚的历史渊源。

这类历史素材在越南近现代内忧外患的处境刺激下,为本土精英所用,成为越南上下团结抵抗外敌侵略的精神养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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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厘清古代越南文献中关于这些战争的记载特点,或可更为深入地把握近代以来越南的中国观。

就目前越南文献中关于这些战争的记载而言,其最经典的认识基本都产生自后黎朝史臣吴士连等人所撰之《大越史记全书》。

《大越史记全书》为越人叙述抗元战争奠定了基调,其凸显在关于这些战争的起因、经过、结果等方面。

因此,笔者将在下文,以《大越史记全书》的记载为主,结合越南后世文献所载,对越人关于这些战争的基本认识有以论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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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关于这些战争之起因的认识。《大越史记全书》之笔法,盖循春秋之义例。春秋之法,所谓“一字所嘉,有同华衮之赠;一言所黜,无异萧斧之诛”。

以吴士连等人为首,历代越人无一例外地将蒙元与安南之间的战争,冠以“侵”“犯”“寇”等字,由此确立蒙元侵略安南的非正义性。

与之对应,则安南对蒙元王朝之战争,是为“抗”战,以此界定安南反抗外敌侵略本国的正义性。

因此,越南史家每将蒙元军队呼之为“鞑虏”“胡虏”“蛮寇”“佛贼”“北寇”等,用“御寇”“杀鞑”等来表达其愤懑与仇恨,则属义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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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第一次战争,越史着墨较少,但称“归化寨主何屈驿奏元使来。九月,诏左右将军将水步军御边,受国峻节制。冬十一月,令天下修缮器械。十二月十二日,元将兀良合䚟犯平厉源”。

似为暗示蒙古无故侵略。对第二次战争,越人文献中对此战的起因认识略有差异,有的以托言征占为背景,认为元人主动挑动战争。

如《大越史记全书》中考量多年来元朝与安南之关系的紧张形势,认为元朝“意欲图我”,元朝要求安南助其征占城,则系“实则来侵”。“托以假道征占城,分道入寇”。

有的没有指明原因,或认为元人系继灭金宋之余威,意欲吞并安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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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大越历代史总论》认为,“元人席累胜之威,环九州之力,分道来侵,方欲以宋金见待”。但不论出于哪种原因,在越南文献中,此战都系元人主动挑起的战争。

因此其亦为外敌入侵无疑。对于第三次战争,《大越史记全书》记载“三月,元帝敕尚书省奥鲁赤、平章事乌马儿、大将张文虎调兵五十万。令湖广造海船三百艘,期以八月会钦、廉州。仍命江浙、湖广、江西三行省兵南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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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发江淮、江西、湖广三行省,蒙古、汉南军及云南兵、海外四州黎兵分道入寇。令万户张文虎等海道运粮七十万石随之。”其他文献中多以此为基,稍加损益而已。

因此,对于三次战争的起因,越人均无例外地将其定义为蒙元入侵,而安南与之发生的战争,则均为自卫抵抗。其次,关于战争的过程及其结果,中越文献中有着极大的差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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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文献的叙事

越南文献的相关叙事彰显三大宏旨:一是安南国王在国运十分危急的情况下,身先士卒,率军抵抗蒙古军。二是在抗战过程中涌现出如黎辅陈、陈太度等舍身为国的忠贞大臣。

三是在安南君臣的合力抵抗下,最终击败强大的蒙古军。第一次战争中,帝自将督战,前冒矢石。官军少却,帝顾左右,惟黎辅陈单骑出入贼陈,颜色自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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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有劝帝驻驿视战者。辅陈力谏曰今陛下特一孤注耳,宜避之,岂可轻信人言哉。帝于是退次泸江,辅陈为殿。贼兵乱射,辅陈以舟板翼之,得免。虏势甚盛,又退保天幕江。

从帝议及机密,人鲜有知之者。帝御小舟,就太尉日皎问计。日皎方靠船,坐不能起,唯以手指点水,写入宋二字于船舷。

帝问星罡军何在,对曰:征不至矣。帝即移舟问太师陈太度。对曰:臣首未至地,陛下无烦他虑。又“二十四日,帝及太子御楼船,进军东步头逆战,大破之。元军遁归”。

当时安南与南宋虽然有“唇齿之联”,但并未求助于宋,安南抗蒙的胜利,乃安南独立自主、英勇反抗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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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安南的士大夫甚至对陈日皎试图“入宋”求援的做法相当蔑视,批评其“寇至怯慄,无扞御之策。又导其君以出寓之方”。

安南上下最终顽强抵抗,击退蒙古军队,维护了国家的独立,并迫使蒙军撤退。两国最终建立邦交,安南也换取了二十年的相对和平。

中国文献中记载,第二次战争中,元军本因占城不恭而欲兴兵征之,并要求安南助军役,安南不从,遂导致征占变成征安南。

此战中,元军多次击败安南军队,但最终因准备不足等原因,被迫撤军。越南文献对此次战争之记载则与此殊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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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越史记全书》盛赞当时安南君臣御敌有方、上下协心共抗敌军的光辉面相。战事爆发之前,上皇召集天下父老商议,“皆曰战,万人同辞,如出一口”。

事实上,《元史》中也记载了安南在备战方面的情况,称“又诸处张榜云:‘凡国内郡县,假有外寇至,当死战。或力不敌,许于山泽逃窜,不得迎降。’其险隘拒守处,俱有库屋以贮兵甲”。说明在面对战争时,安南上下的同仇敌忾、宁死不屈的意志斑斑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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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在对战役场景的选择上,《大越史记全书》主要围绕这一宗旨来进行构建:诸军闻之,莫不来集等处军二十万,来会万劫,听兴道王节度,以拒元人。

元乌马儿犯万劫、普赖山等处。官军崩溃获我军,皆墨刺“杀鞑”二字于臂。大怒,杀之甚众。(元军)寻寇、爱,进驻西结,期以三年削平大陆。

帝与群臣议曰:“贼众积年远行,万里辎重,势必疲弊。以逸待劳,先夺其气,破之必矣。”官军与元人交战于咸子关元人见之,皆惊曰:“有宋人来助!”因此败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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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三日,二帝败贼于长安府,斩馘无算贼军大溃。太子脱欢、平章阿剌等,奔过泸江。十五日,二帝拜谒龙兴诸陵。

十七日,唆都与乌马儿自海再来犯天幕江,欲会兵京师,相为援贼惧,不敢与战。我军遂奋击破之。特追战至阿腊,为浮桥渡江,酣战死之。弟彰用彼旗假为贼军,就贼营。

贼不意我军,遂大破之。二十日,二帝进次大忙步,元总管张显降。是日,败贼于西结,杀伤甚重,斩元帅唆都首获其余党五万余以归。乌马儿仅以单舸,驾海得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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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道王又与脱欢、李恒战于万劫,败之,溺死甚众。李恒以兵卫脱欢还思明,我军以药矢射中恒左膝死。裨将李璀收余卒五万人,以铜器匿脱欢其中,北遁至思明。

兴武王追之,以药矢射中李璀死。元兵大溃。越南史书中所记载的胜利场景,与中国文献记载完全不吻合。可以发现,短短数月之间,元军在战场上毫无优势,多次惨败,损兵折将。

而安南军队不仅不断杀敌制胜,且屡出奇招,“斩馘无算”“屡破贼众”,射杀了唆都、李恒等大将,乌马儿狼狈逃回,镇南王脱欢被“匿铜器”中,始得逃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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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彰显安南人在抗战过程中的光辉伟业,安南士大夫叙述时也会加以玄幻化,第三次战争,元军准备充分,大举南下。

因此,最后关于战场的记录,越史也刻意选择了安南将士智谋与英勇的一面。

对于这几场战争的认识,越人认为其均是由蒙元主动挑起的侵略战争,意在并吞或者控制安南,而安南君臣上下团结抗敌,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但最终却都能击退强敌,光复全境,维护国家的独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