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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

作者:君临天下19131669

我的故乡位于鄂尔多斯中部的一个梁外偏远地区 ,西至泊什太川与黑赖川的分水岭,长约七公里,北与杨间渠接壤,南至三合岩沟与南沟的分水线。土地贫脊、地质属砒砂岩生态脆弱区,且周边山峦叠嶂、群峰交错、绵延起伏、沟壑纵横,真可谓穷乡僻壤,令人满目沧桑。

故乡

从黑塔沟的山梁上向西极目远眺天定沟:活象个风浊残年老人的“右手臂”:其大拇指为羊场沟,食指为卜拉沟,中指酷似代间沟,无名指为西沟,小指则象变长了的南沟,这些不规则的手指形成了不太规则的“右手”,手掌便是那不知供养,哺育了多少代人的大塔,其耕地面积约二百亩,是队里耕地面积最大的塔地。五指交汇处便是原天定沟供销社,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这里曾建有民校是当时周围数十里经济文化的中心。每个手指尖又由一些小沟小梁由东向西呈扇形向西铺开,导致天定沟在地形上象倒三角形西宽东窄。手指间是那几道通往泊什太、贾间沟、茶窑沟的蜿蜒曲直的山梁,每条梁又是由数不清的小沟小渠组成的;梁与沟的交汇处形成一片一块的“冲积平原”(塔塔地),只不过每块“平原”的面积小的可怜,最大的也不过三五亩。可她是天定沟人生存立命之本。手臂便是那五条沟交汇成的“大沟”它由西向东汇入黑赖孔兑,手臂的右侧便是现在天定沟经济文化的中心,这里曾建有学校其规模至初中,十几个班。1998年乡政府也迁到这里,只不果在历史的长河中只是弹指一挥间,仅二年便与宿亥图合并撤走了,学校也由于撤点并校和生源的严重不足于2006年关闭了,留下大片的建筑经多年的风雨侵浊、年久失修,现基本成废墟了。翻过学校的南梁还有观音店渠(这里也属天定沟队),渠口紧靠黑赖川,川畔有几十亩水浇地,人们视她为天定沟人的“眼睛珠子”,因为这里水源充足,遇上大旱之年也能有点收成,人们能靠她糊口度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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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这里常住人口有二百五六十人,可由于人稠土地面积少,导致人们在极度贫困和饥饿中挣扎,加上大集体吃大锅饭,人们的劳动意识淡化,不能很好的经营土地,更达不到深耕细作,俗语说:人哄地皮一年、地皮哄肚皮十年;造成亩产逐年降低、粮食每年欠收,更不用说经济收入了,那是入不敷出,人们在这种水深火热之中煎熬一直到十一届三中全会实行土地承包,老百姓才逐渐过上了好日子。但人们的观念又发生了更变;大部分年青人进城务工“捞金”无心农耕,现常住人口也就六七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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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定沟地形呈西高东低,地势复杂,水土流失极其严重,有人说“穷山恶石头,肥水向东流”。此话确实是这种地理位置的真实写照。这里虽说是十年九旱可一但遇上暴雨那必定要山洪瀑发,洪水借助东西落差大的因素像脱缰的野马直泻黑赖孔兑,加上各条小渠远近深浅不一,各条小沟的洪水汇入大沟的时形成一个一个巨大的浪涛,后浪推前浪真是惊涛骇浪、惊心动魄,河槽两岸的农田、庄稼瞬间被吞噬,来不及回家的羊群可能被洪水猛兽卷走。记得多年前曾作过一首《临江仙》:滚滚洪峰东泻去,浪花淘尽沃土。糜麻五谷瞬间空,山架依旧在,遍地沟壑生。白发农夫再补种,期盼有点收成,糙手泥腿满脸痕。灾年饥荒事,屈指数不清。不果好多年未见那样的场景了,这可能与植被的恢复、每家每户的引洪澄地有关。遇上大旱之年那是颗粒无收,连来年的种子都成了问题,有时连人畜的饮水都没有着落,人们只能盼国家的救济粮来解燃眉之急,人们当时流传着这样一首民谣”呼斯梁,火烧梁;风沙慢,土地旱;双眼盼、救济饭…”。

家乡虽说贫穷但这里生物种类颇多,加上人们勤劳朴实,忍辱负重,这恐怕就是这里的人世世代代繁衍生息,经久不息的根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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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植物种类繁多,数不胜数,每年春季最早发芽的当数那些洋蒿头、抓浪浪、白布根子…人们常掏此植物喂养那些“三类畜”或小羊羔补充维生素。到了三四月山上偶见蓝色的花儿,那便是“锁牛牛”花此时山上的各种植物已初露头角,特别是锁胡子长的最快最旺,它是牛马羊最青睐的食物之一;民间有“锁牛牛”开花羊饱青的说法,寓意羊已摆脱困境吃饱了。此时各种植物争相亮相,柳树抽枝;杨树开花;老榆树上掛满了“榆钱钱”,“榆钱钱”黏性很强,那时由于食物匮乏人们常捋它充饥。到了五六月份满山遍野的“狼毒”花开了,虽说星星点点但远远看去整个山都披上了“银装”,其花有的白色无瑕、有的略带纷色,有的呈粉红色。据说“狼毒”具有很高的药用价值,当地人取其根熬成药膏敷贴肿瘤之类的顽疾,还真管用。每当这个季节锁胡子已抽穗,牛马也已”放青",正像人们说的狼毒开花牛饱青。如果风调雨顺到了六月中下旬山上的各种花卉争相绽放;各种野菊花红、黄、蓝、紫、粉五颜六色,不仅花色迷人,而且形态各异令人陶醉,真是“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啊!地椒花那更是美不胜收,花虽小但色泽鲜艳、芳香沁人,在那一堆堆、一簇簇红、紫或红黄相间的地椒花中偶见一簇开着白花引人入胜的白地椒,那可是名贵药材它是妇科疾病的克星,可惜数量太少了。到了古历的七月几场小雨过后满山的扎蒙绽放着碎碎的白中略带粉红色的花儿,此花芳香四溢、沁人心脾,人们争相釆摘(当地人叫钓扎蒙),然后用石臼捣碎捏成圆片凉干,做汤或拌菜时用油一炸入汤或拌入菜中(当地人也叫“炝”),那味道真叫一绝。扎蒙是多年生本草植物,属小草,只有羊能食到。还有那长有红花草的地方,到了开花时节,整片地像似铺上了红地毯,必将引来成群的蜜蜂争相采蜜,羊儿争相觅食其花和嫩叶,

其实故乡的植物中药材也很多象金银花、远志、甜根根(甘草)、蒲公英、兔丝子等这些都是纯天然植物,其药用价值决不低于人工种植的药材。丰富的植物资源和独特的地理位置成就了故乡人的养牲性念,人们说呼斯梁羊肉名扬天下,其实一点也不假,正因为羊能觅食到各种杂草(特别是扎蒙、地椒…),从而使呼斯梁的羊肉从肉质鲜嫩到味道纯正、油而不腻于一体,是养生、保健的绝佳品。也难怪这几年这里的羊肉价格一路飙升。与那些圈养的羊肉相比那真是小巫见大巫,食之毫厘,差之千里。

其实故乡的美景远不止于野生花卉,那一小块一小块的农田又何尝不是一道别具一格的风景线?到了伏天种植在坡地上的荞麦白花绽放,随着时间的推移,它逐渐由白变粉,最后干脆变成红色且夹有棱状的颗粒,那颗粒又由红变黑,那便是果实荞麦。田野上也易见一种开着蓝花的作物,蓝花凋谢后“脑袋”上便顶上了一串一串的“银铃”这种作物就是胡麻,有山歌唱道“胡麻开花映地地蓝,农民的营生做不完…”,每当开花季节也将会引来成群的蜜蜂采花觅食。天然的野花和田园中的作物、花草、果实勾勒出一副美不胜收的景象,无不充满着诗情画意,令人神往,大有“江碧鸟逾白,山青花欲燃。”“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故乡不仅植物丰富而且动物也颇多,在我的印响中当数那红嘴鹰,成群结队的红嘴鹰时刻都在忙于觅食,飞起遮天蔽日,落下黑压压一片,红嘴鹰全身漆黑、油光可鉴酷似黑缎子,只有嘴和蹄子是红色的,筑巢于悬崖绝壁之上(自己打洞筑巢,老家有一渠,叫红嘴鹰渠绝壁上的洞至今还依稀可见),属杂食动物既食一些昆虫也食草或一些植物种子,可现在这种动物在悄无声息中消失了。石鸡也是一种非常引人注目的动物,每当听到“呱啦、呱啦…”的叫声时那一定是石鳮了,这种动物居无定所,但它有自己的活动范围,到了四五月间人们总是设法寻找石鸡蛋,其蛋比鹌鹑蛋稍大点,记得小时候多次逃学和本村的同学寻找石鸡蛋。也有夜行动物,像瓷怪子(猫头鹰)、狠虎(雕鸮)、狐狸等。瓷怪子叫声怪异让人心惊胆颤,儿时常听人说瓷怪子在那叫那就会死人,所以观其形(头酷似猫、眼像瓷溜子)听其声就让人毛骨悚然。其实并非像人们说的那样神奇,只是这种动物嗅觉特别灵,那里有异味就会出现在那里,夜间主要捕食田鼠等,叫声多变幻,好像叫声是冬“呜”、夏“叫”(叽叽喳喳)、秋“呱呱呦”。这种动物只能繁衍一代,一但有了下一代它就最终会被雏鸟吃掉(当它辛勤哺育后代最终体力不支、精疲力竭再也不能捕食喂养雏鸟时,雏鸟会把其父母吃掉),人们说“瓷怪子一转连娘下”,难怪叫瓷怪子。小时候狐狸也很多,因为常听大人们讲一些狐仙妖怪的事情,所以每当见到狐狸不竟毛发竖立,神色失常。人们说狡猾的狐狸,狐狸确实行踪不定,夜里偷鸡那是它的拿手本领,上世纪七十年代可能是因为食物链断裂,本来是夜行动物竟发展到大白天捕食羊的地步,可惜这种动物也多年不见了,导致野兔泛滥,践踏农田。故乡的候鸟也不少,象身披彩装的放马雀雀,身着黑缎子的胡燕每当春暖花开时便落户于此,开始筑巢繁衍下一代,还有摧人勤耕早种的鸨鸨叱(布谷鸟)、歌声悠扬婉转、如泣如诉的画眉都不约而至,到了秋高气爽,天气转凉的时候又带着它的下一代迁徏到他乡了。山头上飞禽走兽其实还很多像牛鹁鸪(有人叫旱刘秀),常栖息于山坡上,此鸟比麻雀大食植物种子,从不偷食庄稼。还有黄鼠(冬眠动物),食草及植物种子,似鼠但不同于老鼠,不进村,据说黄鼠可食用,民间有:“天鹅、地蹼、金叶黄鼠”之说,道出黄鼠是野生动物中的美味。可惜这两种动物也不见了,好在随着植被的恢复野鸡又出现了。

故乡

;到了春天土地解冻,万物苏醒,沙和尚、蛇鼠子(蜥蜴)、蛇等各种冬眠动物经过一冬的煎熬,从沉睡中苏醒相继亮相,又开始了新的一轮繁育生息,此时销货牛牛、粪扒牛、蚂蚱、骚犊子也开始凑热闹…

故乡的冬天那景色也是别具一格,几场大雪过后满山银装素裹、白雪皑皑,山鸡小鸟在地上拨雪觅食、山渠间野兔出没、狐獾窜动。冬天又是人们最休闲的季节,闲人们东家门出西家门进,或打打朴克、或烫上一壶好酒,斟上几盅享受丰收的硕果,也有闲谈点周围的趣事的,更有好事者或许还搬弄是非,惹得老娘们、小媳妇儿挣风吃醋、拌嘴记仇。牲畜早已备足了草料在圈棚中静养等待冰雪融化食用山上的杂草。

最难熬的是春夏之交,经久不息的寒冷和无奈的沙尘暴,使人憔悴;山坡上刚有点嫩绿几场风沙后又化为乌有,田野上刚露出点新苗一场沙尘暴后全被掩埋,农民补种已成常态化,当地有“黄砂拜满渠,糜子压死牛”的谚语,其实不然,那可能是人们渴望丰收蔑视风沙的一种心态,或许是真的预示着丰收?没有验证过,更没有兑现过。

上世纪虽说每家每户都极度的贫困,但故乡人总是那么热情好客,民风淳朴、邻里和谐,每当亲朋远至早有家人迎候,确有“父老惊相顾,亲朋渐出迎。端如华表鹤,珍重故乡情。”,村里人相互团结,互相帮衬,谁家遇到困难全队人都会伸出援助之手,就连路人,只要你没吃饭,村民们会使出浑身解数招待,那怕是滚水菜汤也决不会让你饥不裹腹。村里的人出门串户时家中从不上锁,因为这里从来就没有偷窃之事。

故乡的美食很多,在我的记忆中最难释怀的是;炖羊肉、油糕、荞面饸饹,还有猪肉炖粉条…呼斯梁羊肉确实是美食中的精品,尤其是大锅羊肉;一群食客将一只整羊炖于一大锅中,那种气味真是芳香扑鼻,沁人心脾,有人说肉香味二里外能闻到,确实不假。炖熟了按参与的人数“打开”,曰其“朋份子”,那个香啊真是绝了,那种享受胜过皇帝、赛过神仙。油糕荞面那是家乡人红白事宴必备的食物,在那食物极度匮乏的年代那有什么“席”,一顿糕荞面、一顿细杂烩菜馒头就算把事宴办了。同时饥饿的人们也能在事宴中尽情的释放,开怀享用,记得有人在一次事宴中享用十二碗荞面,八片糕的记录,可见当时的人腹中确实是“空”的。猪骨头烩酸菜也是人民垂涎欲滴的美食,不果只有生活富裕的人家才能品偿其味,生活差一点的恐怕连猪也喂不起,猪肉炖粉条只有过年才能吃得到。每当过各生时满月或小型的节日人们只能吃点山药汤汤蘸素糕(那时油也极度匮乏,人们一般是吃不起油糕的),或麻糊糊蘸糕。改革开放土地承包后,人们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故乡的父老乡亲不仅挣脱了贫困而且生活上也得到了很大的改善,留下来的住户那家的羊也在百只以上,粮食作物那更是锦上添花,每年光卖玉米一项人均收入就达小康了。可惜这里的人越来越少了,由于国家提倡生态建设,加上这里地质结构复杂,进城务工的再也无心回到这里,导致人口老龄化,另一方面由于2001年的撒乡并镇天定沟作为一个乡级建制也从此成为历史,在下一代人那里天定沟只是一个地名。

故乡;已渐行渐远,但“何地非吾土,故乡情未忘。掀眉对兄弟,酌酒语行藏。”

二O二三年于东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