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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丨蒋兴强:告别难相送亦难——写给英年早逝的表弟糜建国

作者:上游新闻
夜雨丨蒋兴强:告别难相送亦难——写给英年早逝的表弟糜建国

告别难相送亦难

——写给英年早逝的表弟糜建国

蒋兴强

好好的天气,一夜之间,气温突降。第二天噩耗传来,家庭温馨、事业当午、创作颇丰的糜建国表弟,说走就走了,真是天妒英才!

建国,《人民日报》大地副刊,那是众人仰望的副刊之巅,很多作家写了一生也难以有缘,你口口声声说,他们严谨、挑剔,令人服气,你应该给他们说一声谢了吧?——我知道,你也不舍!

你说过,《重庆晚报》副刊是你的摇篮,《重庆日报》待你不薄,一个个编辑专业、敬业、眼亮,你得把最好的稿子给他们,才对得起傅天琳老师当初的推荐,才对起傅老师对他们说的那段话:“我给你们推荐个人才,糜建国,人品好,文笔好,为人低调谦虚,对社会懂担当有爱心。”

记得你这样说过,纯文学杂志难上,你要精心选出好题材,尽最大努力写出好东西,凭作品本身去叩开这扇大门。不几年,你就对编辑、读者兑现了你的承诺,《散文选刊》《四川文学》《红岩》等陆续刊载出散文《针匠父亲》《风雨石板路》和长篇小说《芭茅花》、大型报告文学《巫山不废愚公行》等大批精神食粮。可是,你也该向他们挥挥手吧?不过,这个挥手于你太难太难。因为你说,重庆是山城,所辖区域山多路远,等疫情过了,你还要写些与重庆有关的题材,写写那些偏远山区;你说你的兄弟姐妹大多在重庆发展,重庆养活了你的家人,也给你提供了发展平台。你讲过,你要写些与家乡渠县有关的散文,争取在近两年内,再出一本散文集和一本报告文学集,那部二十多万字、已被报纸连载的长篇小说《芭茅花》也得出了。还说春节前,你要和南风爱心助学会的兄弟姐妹们一起,给山里那些留守儿童和孤儿们,送些生活用品去,让他们开开心心过年,顺便买些学习用品带去,年一过,孩子们就要上学了……

熟悉你的人都知道,每当你谈到你的车行驶在崇山峻岭里,远远看到山下学校的孩子们翘首以待,向你们欢呼、挥手的情景,你都会意识到什么叫担当。你明白,尽管这些年政府对偏远山区的学校和留守儿童扶持力度很大,但作为一个有良知的商人,应该清醒是沾了政策的光,应当为政府分忧,为社会尽份力。你还说,每次看到那些孩子收到助学红包、过年新衣、新书包,笑得像花儿一样,你心里就特别温暖,很是不舍。而当你听到曾经资助的学生,哪家姑娘考上名牌大学,哪家小伙进了职业技术学校,哪个孤儿大学毕业找到了工作,你又非常开心,就像自己的孩子有了出息……

当然你也很爱你的孩子,每回一提到遥遥,你就有说不完的话,言语之自豪,未来之可期,全是满满的爱和令人羡慕的自豪:那娃儿,知上进,有爱心,同学喜欢他,老师爱他。后来,孩子进了大学,一谈到校风,你的回答更是让人欣慰:我们家的孩子懂大义,爱祖国,无论是今后考了研,还是读了博,留了学,他都不会忘记祖国对他的培养,不会忘记是喝嘉陵江的水、吃巴蜀的五谷杂粮养长大的。

每当你说到这里,我就会想到,那个脸型方方正正,阳光朝气,当年十六岁就一米七几,英俊挺拔,站在长辈面前总是谦卑地微躬着腰,神情专注地听人说话的青年——这么好的小伙,而且在大学是班干部,还未成家,你还没见到你未来的儿媳和可爱的小孙孙呢,你对那些失去父母的孤儿都那么疼爱,怎舍得自己的骨肉遥遥呢!可是,你这一走,遥遥却没有父亲了啊!难道你忍心将家庭重担、爱子的未来,让孩子他妈一个柔弱的肩膀去承担?

从这些年的往来,我知道你深爱遥遥他妈、你的得力帮手、你最暖心的贤妻——娇好的身材、端庄的五官、良好的修养,又是你同学。尽管这些年各忙俗事,与弟媳见面也就三四次,但从亲友和你们几兄妹的夸赞,不难知道你能有今天的事业,都源于你有一个温馨的家庭和一个识大体、明事理、知担当、有格局的好妻子。你怎放得下相濡以沫、风雨同舟一路跌跌撞撞过来的娃他妈呢!

都说你是一个记恩,懂得感恩的人。你从小学到大学,从进厂到创业,从自立门户到今天的小有成就,都离不开你大哥一家的帮助。作为你二姑的长子——你的大表哥,我当然清楚,虽然你是家里的老四,但你大姐、二哥、三哥还有小弟,他们对你都怜爱有加,对你非常尊重。父母在生时的奉养、过世后的安排,兄弟姐妹家有事、左邻右舍发生纠葛,大家都会找到你,都爱听你的意见。你宁愿自己吃亏,也不会亏了亲友。恰如这次——你得知自己身患顽疾,第一时间就告诉家人:不扩散,不外传,不给亲友添麻烦。哪怕到最后,你知道自己所剩时日不多了,也在替妻儿、亲戚、朋友着想,你说:临近过年了,都很忙;这两年生意难做钱难挣,人家送情是负担,你们今后还情也不容易;为了以后遥遥回来上坟方便,你竟然放弃你深爱的故土,要求把你埋到娃儿他外婆家射洪……叶落不归根,这遗嘱,让人敬佩!

你去世的时间,是我这个大表哥生日刚过二十五分钟的第二天凌晨!是你对我这个把你引入文学这条不归路的大表哥的祝愿,还是你在表白我们之间心地的干净?或者是有你在生时想尽而未遂的心愿?

表哥想说,你的英年早逝,与我有关,是我不识人间烟火,始终把写作视为神圣的事情,害得你也在对文学这条崎岖之道走火入了魔,踏上了不分昼夜的不归路!

记得在你读小学时,我从部队回来,你选了两三篇作文给我看。果然,如你二姑——我母亲所言,你成绩好。小小年纪,就把作文写得有章法而不失灵性。作为经常给报纸、电台投稿,又大你十余岁的表哥,在给予肯定的同时,随手就借你家的老式方形饭桌为例道,比如写这张木桌子,先要做的事不是写,是仔细观察,对比你家和别人家饭桌的不同,只要找出一二不同特点,你的文章就已成功多半。只提醒了一下,十一二岁的你,仅看了一会饭桌,想了想,就说:这桌桓有方形、圆形,有花草、飞鸟,全是精雕细刻,而我家的饭桌则只是简单几根方形柱或小圆柱……

从此,每年正月初二去给大舅(你父亲)拜年,都会欣喜地发现你的作文有惊人的进步。记忆最深刻的是2013年腊月,大舅去逝,晚上入住在你老家有庆镇一家旅馆,低调的你小心翼翼地掏出几张手写稿,让我给"指导指导"。我才知道,自从走出学校这二十多年,你一直没放弃过练笔,文思的奇妙、作品的厚重、视野的宽阔,分明就是一个散文家的好苗子,我只略作了些小改动,就投给了《达州晚报》。很快该报便以《故乡的南瓜》为题,在头条配图刊发。看到你在写作上,像有神灵暗示般的进步,我在想大多报纸都把培养当地人才视为己任,你应该向你居住地更高的平台——重庆的报纸投稿了。一个多月后,你发来一篇你新写的散文《故乡的篱笆》,一入目,我就被文里的情感和画面的灵动震撼,唯一不足只是个地方有点累赘。我只在开头以阴影剔除法示范了一下。哪知,第二天,稿子就被你删得干干净净,赏心悦目。当即便给你建议,大胆投送。不几天,《重庆晚报》就见报了。从此,你的《挞谷子》《老家的粉蒸肉》《故乡的石板路》一篇比一篇从容大气,出笔收笔、选材转承水到渠成。看到自己的进步,你越写越有劲;面对篇篇特色好稿,编辑也越来越喜欢;不久,《人民日报》也发现了你,大地副刊发表散文《春风,拽着人们奔跑》。不到一年,你便在该报发表《千般磨炼方成针》《深山烤酒香》《家住寨上》等作品。

随着实力的彰显,一些重大主题采写活动,开始邀请你参加。

你也非常珍惜,每次采写都是全力以赴,以作品表达感恩。记得有次你开会回来,一下车就第一时间打来电话,说重庆市渝北区作协,根据市委宣传部的工作安排,把你们招集起去,由常克带队,你和程华等四人执笔,要写一部八万字的长篇报告文学。要求尽全力做到忠于原型,符合实际,好看耐读。连采访带写改,得在二十天左右交稿。作为媒体行业的“老记”,我想到,这是你写作中光荣的任务,就补了一句,别忘哈,采访多花点时间,尽管问细一些,问透一些,问宽一些,随手把被采访人的电话留下,方便核实和补充素材,再把你的散文笔法化而用之,到时,准是一篇别具一格的好文!而你却是一如既往的谦虚:还需要大老表多指点哟,我这是赶鸭子上架,只有嘎啦嘎啦跟着走了呀。

哪知才几天,你发来了千字左右的一个开头和几百字的结尾(你知道我正在打磨一个长篇),让我看看,其实凭你当时的文笔,应该是分享了。果然,很快就得到你们的稿子,已得到领导和出版社认可,即将出版的喜讯。

真正的飞跃式进步,让我暗暗为你最开心的一次,是你说为配合中央脱贫攻坚工程,重庆市委推荐了一个全国性的先进人物,现在你们五人正在赶往巫山下庄村,你和王福梅被市作协分到了一组,要去采访毛相林。说是毛相林带领108个下庄村民,从鸡冠岭悬崖边的天坑“井口”,下到1200米以下的底部,历经7年修路、6位村民付出生命,在绝壁上抠出一条长8公里的“天路”,打开了走出“天坑”的通道。路通后,村民们发展起柑橘、桃树、脆李等产业,成功实现整村脱贫。

听完你的电话,我和你的心情一样激动。扶贫攻坚,正面临打通最后一公里,完成最一户脱贫的历史性任务。这不仅是世界性的难题,也是人类的一大创举,更是我们党和国家为人类做出的历史性贡献。我对你只委婉地说了一句:这可是国家级刊物的题材哟,得流一身汗呢!

作为一个业余作家,时间于你太宝贵,你一边得操劳公司的经营和员工的生计,一边还得竭尽全力采写。白天要和爱妻齐心协力接待客人谈生意,帮顾客把货发往川渝陕甘等地,调货补货、多付少收、货真货假,一错就是钱,晚上回家,一个澡一洗,精神一提,又要坐到电脑前,全力以赴写稿,几乎天天晚上都是凌晨一点过才上床。第二天,六点多又得赶紧起来,两个菜包一碗稀饭吃毕,立马赶往经营地。连续三年疫情,多少店门可落雀,你一边要面对商场竞争,一边还操心创作。我隐隐中有些担心,你单薄瘦小的躯体,能否顶得住。

前年10月的一个晚上,你打来那个电话,我还记忆犹新,说一路上好大的雾,你的车走了六个多小时,下了车冷的发抖。一看时间,已是11点多。你疲惫的的声音让我心头就有一种不祥袭来,有些担忧地对你表嫂——我妻子说,建国天天这样超负荷运转下去,真担心他车不出问题,人多半会拖垮啊。

写到这里,才蓦然发现,寒冷的渠县——你的家乡,不知啥时,窗外已下起了鹅毛大雪,在默默的为你送行。那洁白的高楼,恰似送行那天,为你戴孝的爱子和被你助学的那些孩子们;那白茫茫的远山,又多像你留给这个世界的一片冰心。

附:

糜建国,四川渠县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重庆市作家协会会员,南风爱心助学会会长,在《人民日报》《重庆日报》《重庆晚报》《华西都市报》和《四川文学》《红岩》等报刊发表散文、小说、报告文学作品200多万字,连续三届获重庆晚报文学奖,多次参加重庆市重大主题采访,出版散文集《春风,拽着人们奔跑》。

蒋兴强,笔名江夫、江帆,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四川达州市作家协会副主席,资深记者。在报刊公开发表作品400余万字。有中篇小说、散文被选入《小说月报》《小说选刊》《散文选刊》或优秀作品年选。获冰心散文奖等省级以上奖项十余次。出版长篇小说《猫鼠传》、中篇小说精选集《等到天晴》和散文精选集《远去的野渡》。

编辑:罗雨欣

责编:陈泰湧

审核:冯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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