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2022年末的新冠感染经历给自己和身边朋友带来的肺部炎症，我很难意识到肺部自由呼吸的权利有多珍贵。这个无痛觉的大型器官在我的胸腔里被细菌和病毒攻击，直到出现病变才以呼吸困难的方式被我感知。原来这个精巧的、扇叶一样的东西也如此脆弱，如此关键而致命。
地球上的生物呼吸持续数亿年至今，从开始之日起未曾一刻中断。氧气是生命的源泉和力量。5亿年前的寒武纪生命大爆发，来源自蓝藻产生的氧气在大气中的含量升高，此后生命进化，鱼的更高级的呼吸系统的出现让地球迎来鱼类时代，而鱼向滩涂的探索让肺和腿被发展出来。人们的呼吸本就是无数次生命奇迹累加递进的结果。
从义务教育的生物学常识中我们理解了呼吸的机理，这一认知的发展也基于历史中的先人们对自我的探索和开发。从血液循环理论到急性呼吸窘迫症的干细胞疗法，人体作为系统整体的运作机制被逐渐揭开，但时至今日仍在路上。
流体物理学告诉我们，肺部如同树根或河流的构造拥有最佳的流体结构，婴儿在出生的一刻就面临着外部世界对肺部的考验，如果肺部无法舒张，生命就会在初生时刻戛然而止。肺部在人们出生时就开始承受极端的压力，而一种类似泡沫的表面活性剂的存在降低了肺部的表面张力，克服了体积对压力的影响——肺是由纤维和泡沫结合而成的轻盈物体，还有什么比这听起来更浪漫的事吗？
呼吸作为复杂系统的机制，最显著而鲜明的体现就是呼吸疾病。人们与哮喘病的对峙和对抗旷日持久，中国早在2500年前就有相关记载，古希腊与古罗马的文献中也有相关的记录，作家普鲁斯特曾深受哮喘病所困而不得不在深夜写作，人类与哮喘缠斗数千年，直到导致过敏及哮喘的关键蛋白质被发现，哮喘的治疗才突飞猛进，然而最终的胜利还远远未曾达到。
时至今日，呼吸疾病已经从个体健康升格成为公共卫生问题，无处不在的空气，成为公共空间中重要的一部分，不仅空气中的致病成分越来越多引发全球性的流行病，而且越来越稀薄的大气也应当属于全人类共有的财富，全球共同体中的每个部分都应当肩负起应有的责任与义务维护它的安全，从而维护全人类的利益。
未来的呼吸会走向何方？至少从医学方面展望，科技能造福于人类的还有许多潜力和空间，然而每一步的迈出，都意味着巨大的风险和利益的角逐，跨越时空的人与呼吸平等地面对面对峙着，生存就是一场勇气的较量，或许永远不会有真正的胜负。
《基因、病毒与呼吸》以穿越数亿年的视角为我们铺展开关于进化、呼吸、肺与基因的全局图景，与其说是一部关于肺部功能和疾病的科普，不如说更像是一部生物史、科学史、医学史和接受史的融合。它的四部分“过去”、“现在”、“未来”和“超越时空”，将以呼吸为中心的地球文明图景铺展开来，讲历史与未来时尽广大，而讲述现实时尽精微。
当然，出于作者的身份和视角，将这本书看作关于生命呼吸的全面科普，其比重略显失衡，尤其是对人类肺部疾病的描述占了大部分篇幅，还有一些与心血管相关的肺部疾病没有提及（比如肺栓塞），但完全可以理解，毕竟众口难调。无论如何，作为一本严谨、实时、专业的专题科普，它不仅适合于当下的推广，也能够成为科学史上一片重要的拼图。
（2023.01.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