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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匣子|专访|梁缨:千万别说艺术高尚

局外人总认为

艺术圈是世外桃源

许多艺术家总认为

艺术是最美丽的理想国

当将自己完全献身于艺术时

实际上可能是在做拜偶像献祭的事情

这里是黑匣子

一间收容着宇宙间各种非凡精神世界的博物馆

一个展览无数骇人奇迹的梦境陈列室

PS:本专访合作于“Kering跃动她影”

黑匣子|专访|梁缨:千万别说艺术高尚

梁缨《美人在时花满堂》 180×94cm 纸本设色 2021

60年代出生于北京,从小跟随父亲对中国画耳濡目染的梁缨,20岁出头就成为了中国第一批前往德国留学的学生。在德国汉堡美术学院期间,梁缨远离了家乡故国的牵绊,开始了对艺术的自由探寻。在那里,她师从布雷默(KD.Bremer)和比特内尔(Werner Büttner),但大部分时间仍属于自己,对她来说,艺术从一开始就意味着自由,而这种自由对梁缨来说,是与宏大使命相对的,她所展现出来的是对生活的新鲜活力,而不拘泥于任何的束缚和框架。

她是最早将东方传统与西方当代艺术融为一体的女性艺术家。德国表现主义、行动绘画,以及版画与水墨,在梁缨这里被融会贯通,甚至在她眼里,表现主义与东方水墨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材料有所差异。对她而言,艺术家被理论家定义,是一种无可奈何的越俎代庖,因为艺术家的真实轨迹常常不被理论所限制,甚至也无法被预知。在梁缨看来,艺术家也只是人,既然是人,就有人身上的一切弱点与陋习,也并有光辉和亮点,所以,艺术并不真正如它被挂在墙上那样看上去高尚,人既是社会关系的存在,那么艺术也必然与社会关系脱不开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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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家梁缨

梁缨擅长于讲故事,正如她的“梁缨日记”一样,她只记录活生生的真实生活中的“只言片语”或“怅然随想”,这种习惯从德国时期就已经开始了,她关注生活中的每一滴感动,天然排斥任何宏大的野心叙事,拒绝锻造某种试图通行国际的中国牌,她毫不忌讳作品中对此的幽默。这是一种对自由的某种艺术家上的执着,正如她回到中国,不断实地考察历史古迹,并将其所目睹的东西方元素完全融汇于自己的作品中,她走过的路如同她的人生一样,虽酸甜苦辣,却铿锵有力且谦逊得体。

花甲之年后的梁缨,把艺术称之为一种“工作”,并不把它彻底抬举,因为她知道,艺术只是一种生活,要把它从高台上拉到平地上来,因为这就应该是它本来的真实模样,正如她所说:“你真正体会生活是什么了,你才知道艺术到底是什么。”她告诫年轻人,不要试图将艺术视为一种献身,因为你还并不真正明白那到底是什么,艺术家的异化简直不要太寻常。保持一个真实的自我比做一个艺术家更为重要,因为我们活在这世界上的真正价值来源于作为人的本质,而非诸多身份(艺术家)中的本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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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国留学时期的梁缨

黑匣子:能为我们聊聊曾经在德国的生活经历中对你影响最大的是什么

梁缨:对我而言就是自由更加地开放了。曾经的家教和在中国的美术学习都有一个框架、家传的无形概念在牵制于你。到德国之后,这些都已经并不重要,一切都从头开始。我曾在德国就读的美术学院也与传统有别,它更加现代,以工作室制的方式,让你能呼吸到自由的学习气息。在那里,没有人告诉你应该做什么,甚至完全没有课程,一切都需要完全靠自己,虽然学校有许多大牌的教授,但一学期见面的机会屈指可数。

我当时的教授是最早搞观念艺术的,所在的学院也被人叫做自由艺术系(Free art)。其他教授一年可能只来一次,每次学生都能排到学校门口,而我们教授一星期来一次。那时,我用毛笔画画,他告诉我,不管做什么,都要特别认真的对待。后来,我去学版画,从磨石头开始就得自己来,用最古老的机器。总体来说,影响最大的可能就是,更加自由、更加开放、认真与独立。

黑匣子|专访|梁缨:千万别说艺术高尚

年轻时的梁缨

黑匣子:在德国学习版画的经历对你的创作有什么变化?后来又是怎么从版画转到水墨上的呢?

梁缨:版画在当时可以给我维持生活费用,一张小版画可以卖60马克,大一点的100多马克,加上我的奖学金,基本可以够生活。我是1983年去的德国,当时很多留学生去到餐馆打工端盘子,我就靠卖版画,而做版画也是用画水墨的方法,比如最早可以写点中国字去腐蚀版面,很受西方的欢迎。那时,有中国的艺术家就发现了潮流,把这类题材称之为“当代艺术”。但我却想纯粹地好好生活,没想过要在艺术上做多大建树,也并不想成名成家和那种理想抱负,而其他的艺术家却“充满”着使命感。

在德国的假期实在太清净,无论学校还是生活里都几乎没什么人,特别无聊,我就回了一趟中国,去大同背了一大摞糊窗户的纸到德国,开始像日记一样画画。纯粹是胡画,在当时的画室里,用特大的纸泼彩,甚至用牛尾巴当毛刷在上面边甩边画。等到开学后,老师说这个有意思,甚至还做了一个个展,当时就用像香港楼与楼之间挂衣服的竹竿一样,把画全部都挂起来,把不同的材料都接起来,这就是当时的一个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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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缨《仙人振缨》 96×180cm×3 纸本设色 2019

黑匣子:早期在德国,表现主义对你的影响很大,你是怎么把它和水墨进行融合的呢?

梁缨:那时在德国除了自己画画就是去看展览,或者去德国其他地方看看。当时德国还没有统一,我们从汉堡开车前往西柏林,都要经过东德的地段,这个经历是非常紧张的。到了目的地,我们看了毕加索(Pablo Picasso),又看了马克斯·贝克曼(Max Beckmann),当时我就觉得跟中国画没有什么差别,都是黑线。尤其是马克斯·贝克曼,他画的东西都是黑线,这不跟中国画的毛笔一样吗?当时我就这么想,认为它和水墨仅仅只是不同的材质而已。水墨有写意,跟西方的表现主义也有相通的地方,中国工笔虽然是一种工匠式的绘画,尤其是在瓷器上,但德国的瓷器也是画得很工整,所以我觉得没有什么区别,就是材料的不同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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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缨“花开富贵”系列

黑匣子:今天我们在工作室看到了许多花卉题材,记得之前还有一些跟传说和神话相关的主题。

梁缨:我画了许多像日记的小画,人家把我肯定了,就变成了好像是有一个日记,其实我同时也还在做别的绘画,比如所谓的神话系列。年轻的时候跟父亲到处走走,去过龙门石窟、敦煌石窟、千佛洞、河南巩义赵匡胤的陵墓等等,许多文物保护的地方。所有这些的经历都成了我画仙人系列的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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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缨《金毛狮,一张皮》122×141cm 纸本设色 2019

黑匣子:最近看到有一件作品《金毛狮,一张皮》,使人想起美国前总统特朗普,梁老师现在还会关注社会政治议题吗?

梁缨:其实这里面主要是因为我爱画杂技人物,比如人顶碗什么的。中国有一个杂技叫顶缸,就是一个女人的腿顶着缸玩出花来,小时候觉得特别酷,后来上学时认为这就是一种压迫式的男性文化,裹着小脚还给你顶着缸,躺在那舞动着腿,给男人一种特别的性满足。虽然我不是说女性主义,但我一直关注着杂技。有一个春节期间看过的节目舞狮,我觉得挺有意思,就是一个被提线控制的狮子,它提醒我有这样一种意义,就是感觉人被操控的意义。电视里舞狮的那个艺人,穿着像干部中山装式的演出服,我觉得形象太酷了,而且那狮子就像当时的美国总统一样。这么一说就好像我特别有社会责任心,其实并不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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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缨《尧舜不牧羊》96×178cm 纸本设色 2019

黑匣子:“梁缨日记”这个系列最早从德国一直延续到现在,似乎日记和讲故事的特性已经完全融入到你的生活里了。

梁缨:因为你们比我小很多,而且像你们这个岁数要听一个60岁的人讲故事,这里面的距离太遥远了,必须把它们拉近。还有一个原因是家庭生活从小就会有不同的客人,拉板车的、国家领导人、副总理等等,我确实见过各式各样的人,我接触的东西是很多书本上看不到的,整个思维的方式就像日记那样的叙事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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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缨《绿与黑》290×140cm×2 纸本设色 2021

黑匣子:这么多年过来,你是如何看待自己的艺术呢?是把它当作自己生命最高的追求吗?

梁缨:如果年轻时要会点别的,估计我就干别的去了,真的没把它当作一种什么。现在到这个岁数了,干别的也不行了,所以就把它当成一个事儿做了。如果你一天不做这个,确实有点活着没劲,你感觉有一个事情,就会比较不空虚,画一张画稍微有点成就感对我来说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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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缨《青绿山,洞中仙》 175×95cm 纸本设色 2018

黑匣子:之所以会问这个问题,因为在其他艺术家的采访中,能看到某种很高的艺术至上主义,觉得艺术是最高的价值体现。

梁缨:有一些艺术家老说想找一种中国语言,然后去怎么征服世界,这个我真没想过。可以说好多中国语言是我发明的,但我没有把它继续弄下去。这样你就没什么可说的,因为你没有把它当作一种学术继续探讨下去,所以你没成功是应该的,但是我觉得我没那么累,所以也挺好的。每年都有年轻的孩子进学校,他们对艺术特别崇拜,一漂亮姑娘要献身艺术要怎么办?我说赶紧谈恋爱,该干什么干什么,别在这瞎混,交个男朋友比干什么都行。你真正体会生活是什么了,你才知道艺术到底是什么。对我来说,艺术真的没有这么高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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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缨《花中小憩》 24×36cm 纸本设色

黑匣子:可不可以理解为生活实际上就是这种感觉,没有特别的去追求它,只是我用什么方式把自己的所见所得记录下来?

梁缨:可以这么说,我觉得好多人都是被理论家给他安排的。年轻人,接触当代艺术,也是想通过画看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值得可交。有一些人确实有本事技巧化,特别精细,这事我干不了。还有一种人就是很放松的状态,我知道这个人一定是诚恳的人。就像唱歌一样,有些人用真声在唱,有些人用假声在装。其实有好多画家你都能看出来他在学谁,但这也没什么不好,因为中国画一直就在抄,有很多人是没临摹好变成自己的了,也许还成了一个流派,这都是人家自己的事,就看你认为他成功不成功,你也可以认为他的成功并不为正。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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