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 读
一年前的上海车展开幕日，特斯拉车主张女士站上车顶大喊“刹车失灵”，这一幕成为年度消费维权最为典型的案例。一年过去，张女士和特斯拉的诉讼缓慢推进。智能汽车的质量纠纷中，相关法规有所突破，但实际操作上，消费者仍然是弱势方，陷入维权的数据黑洞。戳下方音频，听北京交通广播记者的报道：
车展维权事件进展缓慢
去年上海车展张女士站上车顶维权/来自网络
张女士：“普通的消费者，向市值第一的车企去维权，它就是很强大，你能怎么办？只能通过漫长的司法诉讼程序，去等一个你想要的结果。”
这是张女士车展维权一年来的真实感受。去年维权事件后，在市场监管部门的督促下，特斯拉提供了事发前半小时的原始数据。但是张女士认为，这份数据并不完整。
张女士：“缺少了很多与刹车有关的重要参数，比如说动能回收、电机扭距等等。另外，有一位海外华人的车主，也是新买的特斯拉，发生了失控事故，特斯拉给他提供的项目参数有25项，给我提供的只有11项。”
两位车主得到的数据项目参数不同/受访者供图
江西新能源科技职业学院新能源汽车技术研究院院长张翔介绍，这份数据里只有车速、制动踏板、方向盘转角等物理量。
张翔：“这个数据采样是不连续的。就拿最重要的车速数据来说，第一页基本上每个数据是间隔了6个采样点，第二页整页就没有车速的采样点了，第三页有大半页没有这个采样点，如果不按采样频率来，这个数据没法进行关联分析。初步判断数据可能是没有输出完整。”
张女士得到的数据/受访者供图
去年7月，张女士以“个人信息保护纠纷”为案由起诉特斯拉，索要事发前30分钟的完整数据。时隔8个月，案件终于在河南安阳的北关区法院立案，这已经是车展维权事件一年来最显著的进展。
法院发给张女士的立案通知/受访者供图
智能汽车维权举步维艰
在智能汽车的质量纠纷中，消费者仍然举步维艰。近日，南京的林女士在地库驾驶特斯拉时出了事故。
林女士：“我主动踩刹车，尝试了两三次，车子还是有一点点加速在往前冲。我也不敢再右拐出库，不知道什么路况，所以只能直行撞到前面的墙。”
监控显示事发时刹车灯亮起/受访者供图
所幸林女士只受了皮外伤，后来她向特斯拉工作人员要行车数据。
林女士：“他们说停车数据不能透露给我。我打了12315，过了很久才给我回复，告知我特斯拉直接说了不能给数据，12315也没有办法，说你只能走诉讼。”
江苏一辆特斯拉坠河/新京报视频
此前江苏一辆特斯拉坠河，车上一对夫妻不幸身亡。近日，家属在网络上发声求助，行车数据记录不完整；交管部门表示，事故成因无法判定。
在公开报道的智能汽车维权案例中，没有一位消费者能够取得完整数据。南京的林女士说，此前她并不理解车顶维权这样的行为。
林女士：“那时候觉得这种维权可能有些故意抹黑特斯拉。当我自己经历了这个事情，才知道为什么会闹到车展上，是因为真的没有任何维权的方式。”
新规难以惠及所有车主
记者多方了解到，行车数据涉及车主和车企双方，完整的归属权存在争议。但是，依据《民法典》和《个人信息保护法》，包括行踪轨迹在内的数据属于个人信息。中国人民大学法学院教授张新宝介绍，车主有查阅和复制的权利。
张新宝：“《个人信息保护法》第45条规定，个人请求查阅复制个人信息的，个人信息处理者应当及时提供，同时也规定个人信息的处理者包括这些智能汽车的制造者和销售者，他不提供信息，应当说明合理的理由，如果不说明，消费者可以向人民法院提起诉讼。但是，一个这样的事情都要拿去打官司，确实给当事人带来很多不便。我个人主张，中间有一个行政处理环节，比如说通过当地的网信部门去投诉，由网信部门要求企业提供。”
个人信息保护法去年11月实施/中国政府网
今年1月1号起，汽车事件数据记录系统的国家标准正式实施，要求车辆强制配备EDR，也就是汽车黑匣子。中科院战略咨询院产业科技创新中心汽车行业特聘研究员鹿文亮介绍，智能汽车的事故责任有望通过黑匣子数据“一锤定音”。
鹿文亮：“EDR里面记录的数据非常多，包括车速车速的变化、驾驶员是否加油或者刹车、油门和踏板的位置、方向盘转向等数据，可以描述事故发生时车辆的状态和驾驶员的反应，通过这些数据可以判断具体的事故原因。”
汽车时间数据记录系统国标/受访者供图
鹿文亮介绍，国家标准要求，黑匣子数据不能覆盖，也不能篡改和删除，并且车企要告知消费者获取数据的方式。
鹿文亮：“车辆配备EDR的，在说明书里应该告诉消费者，你想获得数据需要买一个提取数据的工具，应该找谁怎么去获得这个工具？还有数据提取的方法，就是用这个工具怎么把数据提出来。”
提取数据的说明/受访者供图
值得注意的是，黑匣子的国标只适用于今年之后上市的新车。这意味着此前已经购买的车辆发生纠纷，消费者仍然需要向车企索要数据，也很可能被拒绝而走上漫长的诉讼之路。
中立鉴定和数据归属的死循环
数据提取难，也拖了检测鉴定的后腿。记者多方了解到，国家机动车质量检验检测中心、司法鉴定科学研究院、中机车辆司法鉴定中心等权威的司法鉴定机构仍然不能接受个人消费者的委托。中车检机动车检测技术公司负责人、中国汽车流通协会鉴定评估师分会会长王旭东介绍，部分第三方机构可以为消费者做维权鉴定。
王旭东：“中车检就可以接受消费者的个人委托，对智能汽车的质量问题出具鉴定报告。去年在全国做了20辆左右的新能源车和智能车的检测鉴定，80%都是消费者个人委托的，也有法院、仲裁委、消协、公安系统的委托。”
第三方机构出具的鉴定报告/受访者供图
从技术水平上看，司法鉴定科学研究院相关负责人公开表示，中国已经具备对智能网联汽车的电子数据进行分析，从而得出一些结果的能力。中车检机动车检测技术公司负责人、中国汽车流通协会鉴定评估师分会会长王旭东也认为，即使是软件问题引发的故障，也可以通过数据发现端倪。
王旭东：“当时触发了什么情况，这个EDR或者车机数据里都有记录的，包括当时的故障码和数据流的变化都会保存。哪怕后面打了补丁，也会留下一个修改日志，这个日志是抹不掉的。”
鉴定机构人员读取汽车数据/受访者供图
目前，鉴定难点不在技术和资质，而是无法绕过车企获得数据。江西新能源科技职业学院新能源汽车技术研究院院长张翔介绍，智能汽车的原始数据是不能直接读取的代码。
张翔：“车内的数据各个车企制定了自己的通讯协议，而且有些车企的数据还是加密的，如果没有车企合作，第三方机构是没办法读取的。”
京师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郭庆表示，车企既是运动员又是裁判员的定位难以服众。
郭庆：“如果我开着你的车出了问题，最后这个数据是你来提供，也是你来解读，那你对这个数据做了手脚怎么办？这是一个普遍存在的疑问。”
第三方机构进行维权鉴定/受访者供图
另外，司法实践中，智能汽车的鉴定过程可能很长。全球首例自动驾驶致死案的代理律师、京师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郭庆介绍，案件历经6年，还在鉴定阶段。
郭庆：“司法鉴定机构已经做出一个结论，但是被告方申请法院予以重新鉴定或者是补充鉴定。现在法院还没有对他的申请做出明确决定，因为鉴定程序是不计入审限的，所以这个案件还没有到最后的法庭审理阶段。”
数据管理将有重大突破
无论在消费维权、检测鉴定还是司法实践中，数据都是判断事实、厘清责任的重要依据。但是，数据仍然被车企紧紧控制，也让很多质量纠纷难以定论。
去年车展维权事件后，特斯拉表示将向车主开放车辆信息查询平台。11个月过去，记者询问最新进展，没有得到特斯拉的回复。中国法学会消法研究会副秘书长郝庆丰坦言，车企主观上不愿意提供后台数据。
郝庆丰：“目前只有厂家掌握后台数据，不利于他的数据他不会让别人知道，另外各厂家的算法和逻辑也不想让别人知道，所以设了好多门槛。”
EDR存储装置/来自网络
中科院战略咨询院产业科技创新中心汽车行业特聘研究员鹿文亮介绍，汽车黑匣子的国家标准分阶段实施，两年后将有重大突破。
鹿文亮：“2024年1月1日起，EDR数据是要按照国标的规定进行存储的，第三方检测机构在数据读取和分析的时候，只要按照国标规定的编码方式进行，就可以还原车辆的关键信息。”
EDR成套设备/来自网络
江西新能源科技职业学院新能源汽车技术研究院院长张翔认为，应该尽快做好配套措施。
张翔：“车企应该开发出自己的数据读取器，在市场上进行销售。一旦发生交通事故，第三方机构可以独立读取数据，而且数据读取器应该是符合行业标准，保证读取的数据是正确完整的，有这个流程，车主的利益才能得到保障。”
您身边的智能汽车车主遇到过类似问题么？
别让获得数据
成为车主维权黑洞
呼吁相关部门介入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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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待汽车黑匣子两年后的重大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