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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万能的爸爸不过是个普通人

作者:静待花开花会开

生,对每个人来说,都是一样的,都是从零开始。然而,何时离去却凭个人运气。若生得健康,心态又乐观豁达,再无意外之灾,基本上就是长寿的命了。

那些离去的人,眼一闭便解脱了,留给活着的亲人们的,是无尽的痛苦与思念。

所以,活着,并非只为自己,还有亲人需要你活在他们的世界中。尽可能久地与亲人在一起,同甘共苦,这才是生命的基本价值。-----静待花开花会开

今年清明节前几天的一个晚上,我一个人坐在沙发上,静静地坐着。回想起以前的事来,其实,从没忘记过,只是从没敢仔细回想罢了。

在我心里,爸爸一直是无所不能的人,只要我有困难,他都能帮我解决或者给我指点迷津。虽然他脾气很不好,对我们姐妹也多是批评和训斥教育,但这并不妨碍我们对他的依赖。

那个万能的爸爸不过是个普通人

1

记得我上小学一年级时,老师问同学们,哪位家长可以找到车,供学校春游使用一天。我毫不犹豫地举起了手。是的,在我心里,我爸就是万能的神,没有他办不成的事儿。

回家后,我就向爸爸派任务了。我爸哭笑不得,说我给他找事儿。是啊,那是八十年代,在我们那个小城市,连公交车都没有,到哪里去找能装下三四十个同学的车呢?

我爸爱面子,不知道托了什么关系,终于找到了一辆公共汽车。坐上车的时候,我美滋滋的,别提有多自豪了。后来,我爸和我大爷一提起这事,就说我傻,说我净给大人惹事儿。反正,从那以后,我更坚信“我爸可能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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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学的时候,女孩最爱玩的就是跳皮筋。那时的皮筋是用车轮胎剪出来的。能用自行车轮胎做皮筋已经很牛了,而我的皮筋基本是汽车轮胎剪的。

汽车轮胎厚实又有十足的弹性,耐玩,但很难搞到,毕竟那时连汽车都少。我爸的朋友多,其中有一个朋友是修补轮胎的,我的皮筋就是从这个朋友那里得到的。

每到课间时,我都像个首领似的,从书包里掏出一捆心爱的皮筋,骄傲地走向操场,身后跟着一帮同学,讨好地求我带他们一起玩,我的虚荣心被大大地满足了。

皮筋玩得久了,断的地方也就多了,原本光滑无结的皮筋最后变得处处是结。这时,就是我该向我爸要新皮筋的时候了。可是他总是忘,我总要提醒他很多次,才能得到新皮筋。

小孩的眼里只有自己的需求,哪曾想过我爸为了给我要皮筋,是不是也会搭人情、套近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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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初中时,我爸培养我集邮的爱好。他带我办邮票本、买邮票,和我一起看邮票的图案和来历。

后来,我觉得我也可以自己买邮票了,就自己骑上自行车去了邮局,从倒爷手里买了几张邮票。结果被我爸给揍了一顿。他觉得我太草率,容易被骗。

而我正处在叛逆期,我不敢挑衅爸爸的权威,但脸上尽可能地写满了不服。事后,爸爸可能也觉得自己有些冲动,他向我解释为何他会生气,并且带我又买了一些新邮票。

从那以后,我觉得我爸对我的教育方式就变了,虽然他还是说一不二,虽然他还是容易暴怒,但有时,他也会倾听我的想法并给我指引。

我也是从那时起,除了对爸爸有畏惧以外,还敢在他心情好的时候撒个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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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三那年,下午放学后要上晚自习。晚自习前,有几十分钟的时候可以吃饭。我家离学校远,所以只能在学校旁边的商店买点什么吃。

我从来没有过零花钱,也不敢向父母要。当我看到爸爸的裤兜里总是有钱的时候,我就偷偷地从他的裤兜里拿钱,今天五块明天三块的。可我很害怕被他发现,每次偷钱时我又自责又担心。

有一天,爸爸主动关心起我来,询问我晚上吃饭有没有钱。我摇头说没有。爸爸说,以后爸每天给你五块钱,你自己买点吃的。听到爸爸这样说,我心里一阵阵温暖,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那一刻,我体会到了什么是幸福。

我很感谢爸爸没有揭穿我,要知道,放在以前,他肯定会生气地质问我,如果我撒谎,我免不了要被揍一顿。而这次爸爸没有,我想,他还是更担心我的健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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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还要求我写《入团申请书》,他希望我能有理想和目标。在他的帮助下,我提交了申请书。

最后我如愿以偿,成为了一名共青团员。那时候,能入团的都是学习好的,我这样一个默默无闻的中等生能入得了团,我猜他可能也和老师交流了他的想法吧?这件事我从没问过他,也无从考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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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中的时候,班里有男同学对我有点好感,有时会结伴要来我家玩儿。爸爸从没质疑过,也没有阻止过。

相反,他似乎很欢迎。到现在我也不太明白,为什么他会那么放心我处理这些事情?但是,我知道,正因为他的相信,我才没有什么可恐惧的。如果他盘问我、阻止同学来我家,可能又是另一番情境了吧?

现在想来,我爸是希望我能多接触不同的同学,也为未来独自闯世界打下一个基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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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高中,我远离家乡去外地上学。那时妈妈常给我写信,信中有爸爸对我的嘱托。有时候我也能收到爸爸的来信。我爸是把我当作成年人,站在与我妈不同的角度与高度,对我寄托希望并加以引导。

放假回家的时候,我也会缠着爸爸讲在学校发生的事情,爸爸总是耐心地听着,再给我指正我的做法。我总是对爸爸所说的深信不疑,并且很乐意按他说的去做。

有一次,爸爸躺在床上,我就坐在床边,我拿出一支派克钢笔向他炫耀说是男同学送给我的礼物。我是虚荣的,我希望他能明白,有男生对我有好感,说明我是个值得被人喜欢的人。

爸爸告诉我,要把笔还给人家,女孩子一定不能“吃人嘴短,拿人手软”,那样会吃大亏。我当下羞愧不已,开学后第一件事就是把笔还给了那位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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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次,我和爸爸就站在家里的过道处,面对面说话,不记得是什么由头,爸爸对我说:“女人一定要经济独立,不能没有经济来源,哪怕挣得少点,也一定要有挣钱的能力。”

对于十几岁的我来说,我不太明白什么叫经济独立,更不懂为什么要这样。但之所以我对当时的场景记得这么清楚,正是因为他的话让我知道除了学习以外,还有走进社会这件事,而我要凭自己的能力在这个世界上闯荡。那以后,与人相处,我都记得不要欠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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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年暑假,我三个高中同学坐火车来我家玩。我们几个女孩,在爸爸的带领下去大河边戏水、去公园拍照,爸爸不辞辛苦,开心地陪着我们。

我妈在家给我们做好吃的饭菜,晚上一家人和我的同学们边聊天边吃饭,其乐融融。

现在,我身为人母,深切地明白了爸爸的是多么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有好的同学关系、希望自己的孩子能被他人所喜爱、希望替孩子感谢同学对我的照顾。然而,那时我并不懂,一味地消费着父母的良苦用心。

自从我在外地念高中,爸爸就找机会出差来看我。爸爸每次来看我,都要带我去吃好吃的,我挽着爸爸的胳膊,亲密无间地走在街上,跟爸爸撒娇。

那年,流行牛津裤(类似现在的铅笔裤,却没那么紧身),我很羡慕家庭条件好的同学穿着漂亮的牛津裤。我父母要供三个孩子念书,我从不敢奢望自己也能穿上这种流行的衣服。

不过,我还是试探着跟爸爸要,爸爸没有批评我说我不懂事、浪费钱,而是立刻带我去商场买了一条。穿上梦寐以求的新裤子,心里暖暖的。

我想,那时爸爸心里一定想着,要尽可能满足孩子的需求吧!因为我也做了妈妈,我能理解这样的心情。

4

高中和大学,我都是在外地念的。爸爸不放心我,就拜托当地的朋友时常来学校看望我,哪怕这个朋友只是普通朋友,他也会抓住这样一个人,并且在朋友身上付出很多的交际成本,把普通朋友变成老朋友,就是为了今后能够仗义地求他们关照我,只因我是他放心不下的女儿。

随着我渐渐长大,爸爸对我的关心程度要比妈妈要高,不管是身体健康还是学习和生活,爸爸所站的高度是妈妈不能比的。因此,我也更愿意向爸爸倾诉我的心事,更愿意听从他的建议。

然而,这样的生活在我二十一岁那年停止了。一向被我视为万能的爸爸,没能战胜病魔,在经历半年的痛苦折磨后,离开了我们。留下我们母女,从此在这世界上只能依靠自己,坚强地学着长大、学着面对困难。

其实,在我小的时候,爸爸就有意识地锻炼我们姐妹的闯劲儿和办事能力,只是爸爸对我们期待过高,并且很急躁,对我们又极为严厉,因此我们很缺乏自信。

爸爸对我的教育方式的改变,是从我有叛逆迹象开始的。初中以前,爸爸是棍棒教育,说一不二,对我们没有鼓励与赞赏,有的只是挑剔和不满。

虽然我有过叛逆的举动,但最终还是屈服在了父母的权威之下。不过,从那以后,爸爸开始尝试把我当大人看待。只不过,他的教育底色还是以严厉和控制为主。

5

我成为母亲以后,自我意识才真正觉醒,便对已经过世的爸爸有了更客观的看法。爸爸在我家、在我的心中,就是天,他凭自己之力,尽可能提供给我们更好的生活条件和学习机会。同时,他也是普通人,有着普通人都有的小我,也就有着普通人都有的烦恼和执念。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他并不如普通人那样心胸豁达、会调节自己。他有很强大的我执,并为之思虑过度。如果他能真正在乎自己的内心感受,放下对外在的追求,他也不会把身体搞得那么惨。

可是,我知道,这就是我爸爸,这才是我爸爸,他就是这样真实的一个人:对我们严厉却又爱护,让我们感到矛盾又依赖;他在意外在的评价,却不关注自己内心的真实感受;他想要完美的人生,却没意识到人生总是有缺憾的;他总想掌控一切,希望一切如他所愿去运转,其实一切都是梦幻泡影。

往事在脑海里浮现,一件一件,越来越清晰。我更加明白什么是父爱、更能体会爸爸当年的做法。现在,除了他留下的严厉又易怒的底色,我感受得到在其之上的浓厚的爱。

我曾对他的教育方式有很深的积怨,会将我不喜欢的人格特质归因于他的斥责。现在,我发现,他给我们立下的规条并非一无是处,很多时候我是受益于它们的,却不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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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今年扫墓后,我和妹妹有意走到另一排墓碑前,从这一端走向另一端,挨个计算着逝者的生卒年月。让我们不禁唏嘘的是,寿命在八十岁左右的人占了大概三分之一,寿命在四五十岁的人占了另三分之一,其余的就没有什么规律了。

我想,人到中年是一道坎。除去上有老下有小的责任外,还有很多自身要面对的外在环境,比如工作上的竞争、生存的压力。但归根结底其实只有四个字:没有放下。

只有放下贪念和我执,认清世事无常,才能活得自在轻松啊!至于名利、金钱、成功、面子,那都是给别人看的,而无忧、无病、无灾、无虑才是最为宝贵的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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