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看点

【云峰故事会】夏先奎|一只旧木箱

你我的平台,大家的舞台

麻城文学微刊

主办单位

麻城市诗词学会

麻城市作家协会

作 者 简 介

【云峰故事会】夏先奎|一只旧木箱

夏先奎,1956年出生,夫子河中心学校退休教师,黄冈市骨干教师,中学高级教师,麻城市书法家协会会员,麻城市诗词学会会员。爱好文学,曾有多篇作品在《黄冈日报》《楚天都市报》及市级媒体刊物上发表。

一只旧木箱

夏先奎

一只旧木箱,也许是再平常、再普通不过的物件,现在基本属于被人们遗忘和抛弃的东西,多大00后和10后也许根本没有见过,也许即使见过也根本叫不出名字而视为稀罕。但是,在时光的记忆里,它却一直与我如影随形,成为了我对父亲永远的记忆和怀念。

这只旧木箱,并非出自工匠之手,也未进行油漆的涂抹装饰。其材料来源于当时供销合作社运输农药的包装箱,父亲将其拆除,然后根据自定的规格尺寸,拼成六个面,再钉成箱子。这是刚上初中时,父亲配给我的一件随身“家具”。

当时的初中学校与父亲工作的供销社仅百步之隔,加之父亲又是供销社主任,单位里有空余的房间,每天有热饭热菜。因此母亲跟父亲商量,想让我走读,饮食起居也好有个人照顾。父亲正色道:“单位不是家,是供销营业的地方,如果职工都把家属带来,那成何体统?一日三餐在食堂吃饭,让人家怎么看?”“不就是钱吗?按要求交生活费总行吧!”母亲没好气的说。大概是觉得当时语气过重让母亲难以接受,父亲连忙解释说:“钱是一个方面;更重要的是,这里是物资重地,一个不相干的人随意出入肯定不适合,万一哪天物账不符,到那时只怕是百口莫辩。所以瓜田李下各避嫌疑,还是不在这里住的好。”听了这番解释,母亲也没有再坚持。接着父亲对我说:“你上学的箱子、脸盆一应用品,我都准备好了,开学那天我再送你去。”

一向不过问家事被母亲称之为“甩手掌柜”的父亲,居然将我的上学所需都准备好了,不光母亲说太阳从西边出来,也让我好生激动。在我们那穷得叮当响的一块小天地里,能有一个吃皇粮的父亲,不知羡煞多少同龄人。在旁人羡慕嫉妒的目光里,我那幼小的心田早已膨胀着优越感。当别人问起谁家的孩子时,我总是昂首挺胸字正腔圆的说出父亲的大名。临近开学,我便将那还未见到的父亲给我准备的箱子,凭着自己的想象,经过一番描述,在同学们面前炫耀了一通,就像过去在课堂上炫耀学习用品一样,心里充满着一种虚荣心得到满足的快感。

【云峰故事会】夏先奎|一只旧木箱

开学那天,我起了个大早,吃了一碗母亲煮的荷包蛋,就步行十多里山路来到供销社,刚一进门,父亲指着一堆东西说:“你先把这些装好,等我吃完饭再送你。”说完就去了食堂。望着那既没形象又没颜色的箱子,我一时傻了眼,这是我想象中的箱子码?想起之前在同学们面前的炫耀,想起这箱子将使我在同学面前颜面全无,一股委屈的泪水不禁夺眶而出,呆呆地坐在那里。吃完饭,父亲见我一动不动的流着泪,已猜出个八九不离十,指着那箱子说:“别看这箱子不好看,还是我亲手给你做的。”“这箱子连普通人家的还不如,亏算你还是国家干部,这拿到学校去,让人看了多没面子!”一向不敢顶撞父亲的我,冷不丁的甩出了一句。听我这么一说,父亲指了指他的房间对我说:“你说我是国家干部,你看我房里有些什么?”是的,父亲的房间一床一桌一椅一茶杯,除此别无长物,衣服是叠放在床头边的,墙上挂的两条毛巾还有一条破了两个洞。看到这一切,我才慢慢起身收拾起东西来。父亲也蹲下身子,边帮我收拾边语重心长地说:“不能太看重面子,你到学校的主要任务是学习,不能相互攀比,要比就要比学习,比进步,你学习成绩好了,有真才实学了,比什么都有面子。做人不能忘本,任何时候都不能丢掉勤俭节约的传统和劳动人民的本色。”

一路上父亲还说了一大堆似懂非懂的话,有些话直到后来我懂事了才慢慢理解。而这只小木箱竟陪伴我度过了初中到高中的四年半学习时光。每当学习遇到困难和挫折或思想开了小差时,就会想起父亲的一席话。还好四年半一直是班里学习委员,足见当时的学习态度和成绩还是被老师和同学认可的,也算没有辜负父亲的期望。高中毕业时,父亲去接我,我想为了免受肩挑步行之苦,他肯定会叫人把他们拉货的手扶拖拉机开来,为此,几个同路的同学早就跟我打过招呼,想搭个顺风车。不料父亲却拿着绳子和扁担,出现在寝室里。望着肩挑木箱行李行走在前面的父亲,看着满校园铺天盖地“评法批儒”、评判“资产阶级法权”的大字报,我仿佛一下子明白了什么,也仿佛一下子理解了父亲。

父亲生于一九二九年,小时候读了几年蒙学,稍大点给地主放过牛。新中国成立后,因识得几个字,又打得一手好算盘,就被安排在供销社工作。二十多年,辗转于当时白果区的柳树坪、付兴、卢家河、建国等四个公社。不到三年,便从一个小职员升为主任。说是主任,其实小得可怜,管的就是店里那三五个人,但在那什么都需要凭票供应的计划经济年代,也算是炙手可热,权倾一方。即使平常人家,谁个离得开柴米油盐?因而供销社执掌一方民之所需,关系万千百姓生计。不要说逢年过节红白喜事,就是平时,公社机关领导、大队土皇帝、亲戚熟人,上门批条子、拉关系、走后门的就不在少数。父亲为人正直,办事讲原则,也因此得罪了不少人,穿过公社领导的“小鞋”,听过左邻右舍的冷语,求人办事时坐过人家的冷板凳,有两门亲戚因要求被拒而从此不相往来。父亲工作一生,两袖清风,家徒四壁,有人说他不会做人,招呼不到自己,但他却自豪地说:“我一生虽然没有多大成绩,但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后来我也从一名普通的教师走上了校长的岗位,从卢家河中学到镇中心小学,最后到中心学校担任工会主席。父亲常常用“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来要求我,提醒我。今天我已经退休几年了,回望走过的路程,也能够问心无愧地引用当年父亲的原话,给自己四十年的工作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这只本身就形象不中看且早已斑驳变黄的旧木箱,至今还存放在夫子河家中,几次想搬到城里,终因房子扁窄而未能如愿。妻子多次说木箱放在家里没什么用场,又占地方,不如扔掉。我却始终舍不得。它虽然谈不上有什么收藏价值,但在我心目中,它却有着不同寻常的经历和意义。父亲去世已有十三个年头,每次看到那只旧木箱,从那通体散发出的旧木混合着故纸的气味,我仿佛嗅出了父亲身上的烟草味道;摸着那粗糙的箱体,我仿佛看到了父亲那满是皱纹的脸;打开箱子,那里面躺着的几本泛黄的旧书仿佛讲述着一个个尘封已久的故事——我的成长故事、父亲坚持原则勤奋工作的故事、父亲以身作则传承家风的故事……

我将把这只旧木箱作为传家宝珍藏起来,用它来教育子孙,要让他们知道,无论社会如何进步,物质生活如何丰富,勤俭节约的传统不能丢;无论何时何地,无论干什么工作,做人做事必须无愧于自己的良心。

2022年3月25日

你“在看”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