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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湾那月那人|留白对联

文 | 杨爱武

小时候,我几乎不怎么走路,抬起腿来,不是跑就是跳。奶奶说我猴性十足。

那年冬季的一天,奶奶吩咐我拿着自家母鸡刚下的热乎乎的鸡蛋去换食盐,我一手攥着一个鸡蛋,照例蹦跳着去供销社。供销社安装了两扇绿色、对开的门,每扇门的中间都镶嵌着玻璃,透过中间的玻璃,外面的人能看到里面,里面的人也能看到外面,这样两个人同时进出时能彼此看到对方,方便礼让。每逢冬天,为了保暖,就在门外挂两个厚厚的门帘,门帘挡住了外面的风寒,也挡住了彼此的视线,这样人们进出时都得小心一点,先试探性地掀掀帘子看看门外(里)有没有人再开门。

那天,我一蹦一跳来到供销社门口,刚跳上门前的台阶,随着门帘掀动,门一下开了,我一看正好,也不用刹车,就风风火火地往里闯。一脚踏进去,与已经买好了东西、正准备出门的斌哥迎面发生了碰撞,只听他哎吆了一声,接着听到了纸撕裂的声音,我扭头一看,怎么那么巧呢?我竟把他刚买好的空白对联纸的留白处给扯了个大口子。一看毁了他的东西,我多少有些诚惶诚恐。

他走回柜台,把对联纸打开,只见撕裂处像狗牙一样参差不齐。他问售货员要了裁纸刀把撕裂处找齐,重新把纸卷起时,他嘟哝了一句:这孩子,没个闺女样。然后就大步流星地走了。

那个年代,对联都是手写的。不同之处在于,如果你认识写字的人,你可以让他帮你写;如果你不认识写字的人,你只能去集市上买陌生人的字。

在我当时住的那个村子里,联中刘校长的字是数得着的,他的字笔走龙蛇、力透纸背、 离而不绝、 骨气洞达,阅之令人赏心悦目。村子里一些有头有脸的人常常在每年的第一场雪飘落之后,争前恐后地找到刘校长,把早已备好的对联纸交给刘校长,恳请刘校长为自己写对联。这些人里,有些是真的喜欢刘校长的字,有的则是借机拉近一下和刘校长的关系,毕竟,谁家都有上学的娃。

与斌哥遭遇之后,我很快淡忘了这件事。某天,我正和一群小伙伴在校院里疯玩,刘校长大声地喊我,我健步如飞地跑过去,他指着已经摊开在乒乓球台上的对联纸对着我说:麻烦你帮个忙,帮我按着纸,我给人写个对联。

敢情,校长拿我当砧纸使呢。

不敢怠慢,我走到了乒乓球台边,我正好想一睹校长挥毫泼墨的风采。

我父亲毛笔字写的好,他常常在家练字。从小耳濡目染,我对毛笔字有一种天然的喜欢。每年春节,我家的对联都是我父亲写,他不止写我们的,也给邻居写。我父亲写对联时我常常凑过去观摩,黑字写在红纸上,凝重大气。到了年三十下午,家家户户把对联贴在擦洗干净的门上,门楣贴上挂签,这个家就像穿上新衣的人一样陡然精神了很多。那正是我好奇心很重的时候,家家户户对联的内容强烈吸引着我,尤其是认得几个字后,我常常约着小伙伴挨家挨户读人家的对联,有的写“忠厚传家久,诗书继世长”,有的写“春风杨柳万千条,六亿神州尽舜尧”......人们通过对联表达着“福寿双全、人才两旺”的新年祝愿和“江山不老,神州永春”的家国情怀。

有一年除夕,天上飘着雪,隔着雪看对联,我依稀还能闻到墨香。遗憾的是,父亲从没要求我学写毛笔字,我也没主动要求学。以往我们学校三年级开始就会开设毛笔课,比我高两级的星常给我展示她写的毛笔字,米字格纸、黑字加上老师勾勒的红笔,看起来感觉很好。我常常想象自己挥毫泼墨的样子,洒脱、俊逸,十足像个女秀才。可惜,等我终于升到三年级时,学校突然决定,从那年开始取消了这门课程。

彼时,看到躺在乒乓球台上的一张张对联纸时,我愣住了:其中竟有被我无意间撕掉了留白处的那副对联纸。

校长也觉出了异样,他对着纸端详了一阵,像是对着我说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说,这个人真怪啊,为什么要把对联纸处理成这个样子的?

我想和校长说明情况,考虑到我和校长还不太熟悉,加之我对他心存敬畏,更显得拘谨,所以,我几次想开口,都咽了回去。

看到校长那郁闷的表情,想到被校长误解的那人的无辜,我想笑不敢笑。就在校长要动笔的时候,大约是他实在感觉难以理喻的缘故吧,他又嘟哝了一句“这人真怪”,我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那湾那月那人|留白对联

作者简介:杨爱武,笔名阿弥。农工民主党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省青年作协会员,市青年作协常务副主席,《淄博晚报》专栏作家。文章散见于《淄博财经新报》、《文学现场十年》、《淄博声屏报》、《青岛早报》《北京青年报》《中国纪检监察报》、《山东画报》《农村大众》等省内外报刊,多次在各级征文中获奖,有散文集《石榴花开》出版。多年来喜欢在名著里徜徉流连,以文字记录生活,在写作里不断修行,希望逐步完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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